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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陆尚就看到红衣女人愣了很久。
接着，她安静地呆坐了一会儿，突然从桌上拿出一颗药丸来，沉默地吃了下去。
陆尚还在奇怪，这是在做什么？
然后他猛地看到，红衣女人“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和她的衣服一样红艳的颜色。
她挣扎着扭动，打翻了桌上的彩色玻璃瓶，那瓶子掉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一地都是玻璃碎片。
女人疯狂呕血。
“你不救他吗？”陆尚看到这一切，看到小小的爱德华躲在这柜子里面一动不动，他忍不住开口问爱德华。
陆尚是因为知道这大概是爱德华的某段记忆，这些陈设和细节、那些带着记忆的光斑的人物都在提醒着陆尚，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这个女人在现实中，应该已经死去很多年，现在跑出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此时的小爱德华无动于衷，却让陆尚觉得不理解。
“救不了她。”小爱德华透过这个柜子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女人，蓝眼睛里都是悲伤，他轻声无助地说，“我每次都想救她，好多次好多次，可是每次都失败了。”
“很多次？”陆尚抓住了这个细节，忍不住好奇地问小爱德华，“你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
“是的，”小爱德华轻声说，“每天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这里，但是我每次都无法阻止她的死。我试了一万五千七百四十八次，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是都没用。”
“她是谁？”陆尚忍不住惊呆了，一万多次的尝试，这个女人一定是爱德华什么重要的人，他忍不住追问。
“她是我的喇达伊，”小爱德华看着外面红衣女人呕血而死，眼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然后哽咽地说，“我救不了她。”
竟然是爱德华的母亲，那位传说中极为受宠的先皇妃，后在伊万成为皇帝之后，被追封为皇后，曾经盛宠一时，据说本身精神力特别高，生下的皇帝伊万和亲王爱德华才会天赋如此优秀。
据说她与先皇的信息素匹配程度并不特别高，但是却独占了先皇的宠爱，力排众议被立为皇后，后来在生下亲王殿下不到十年内就香消玉殒。
历史记载是先皇后生育之后身体日渐虚弱，不治而亡。
陆尚曾看过这段纳特的皇宫历史，现在却发现，这段记录显然有问题，爱德华的记忆不会骗人，这位先皇后显然是自杀而死的。
“她为什么要自杀？”陆尚实在是不能理解，当爱德华缩小成一个小孩子，看到这个小爱德华如此无助和难受，陆尚顿时对门外的自杀的女人都起了怨怼。
是怎样的痛苦，会让她竟然想丢下这么小的孩子啊？
“因为她被伤害了，”小爱德华的眼泪一滴滴地滴到柜子里的木板上，他轻声对着陆尚说，“她的alpha没有保护好她，所以她就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陆尚被他的回答弄得愣了一下。
“他的alpha娶了新的omega，”小爱德华看着陆尚震惊的样子，轻声对陆尚解释，“他标记了另一个omega，虽然不是自愿的，但是omega很纤细，她陷入自责和懊悔里，无论我怎么办，她都会在发现那个omega怀孕的时候选择自杀。”
陆尚顿时愣住了，他想起来了，先皇有皇后，却也有一位妃子，这位妃子据说出身十分高贵，是鲁道夫家族的小公主，她的经历在记载上十分含糊，只是说她匆匆被皇帝突然标记，然后就进宫成为了妃子。
其后只提到在先后去世后，这位妃子因为在星网被人攻击，癫狂而死。
记载只有寥寥几笔，也根本没提到这位皇妃怀孕的事情，和小爱德华口中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位鲁道夫家族的小公主，红发的安妮生的十分貌美，且与皇帝陛下匹配度高达八十九，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后宫之主。
却在半途之中，皇帝佩罗纳在一个普通的舞会里看上了小贵族的女儿，那位叫洛薇的银发女孩成为了皇帝的挚爱，被迎回宫中，成为了唯一的后妃。
事已至此，本来安妮再去找匹配度高的贵族alpha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但是安妮却不肯服输，她先是假装心直口快冒犯了皇妃洛薇殿下，然后再特地以道歉的名义与洛薇殿下套近乎。
最后，在帝星并没有朋友的洛薇殿下因为这一来二去，竟然慢慢地和安妮成为了朋友。
她开始心中还有戒备，后来发现一年多过去，安妮已经在开始与其他alpha约会，竟然真正把安妮当成了手帕交。
“本来不会出事的，皇族对信息素抵抗的训练最为严苛，”小爱德华轻声对陆尚解惑，他低声说，“你看——”
随着小爱德华的声音落下，陆尚看到柜子在他们的眼前消失了，面前出现了刚才那个金发男人，显然是先帝佩拉罗。
他正和洛薇一起，与安妮坐在花园里说话。
洛薇拿着一杯水，安妮凑过去跟洛薇说话，在洛薇不在意的时候，手一抖，把手帕浸入了水中。
看着像是没注意到一样，做的十分自然，飞快地就被收了起来。
“他应该发现的，alpha的五感十分敏锐，但是他没发现，所以你看，他喝下去了。”小爱德华指着那神情放松、一无所知的皇帝，带着嘲弄地说，“omega可以放松，他们本来就生来纤细温柔，但是alpha就是这么一疏忽，就是灭顶之灾。”
……
“不是这样的。”陆尚看着小爱德华的表情，看他脸上微微带着嘲讽，眼神麻木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爱德华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爱德华就应该是意气风发的、甚至带点过度自信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这样子的爱德华看着太让人心碎了。
陆尚不想再看这个画面，他蹲下来认真地握着小爱德华的双臂，说：“不是这样的，这和是不是alpha和omega都无关，你的喇达伊和喇达伊鲁都是好人，错的是故意做这种事情的坏人，他们都是被害者！”
陆尚不知道小爱德华之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但是只是这一点记忆，就让他感觉到了小爱德华浓重的悲伤。
与他的这个记忆之中，总是晦暗的天色、伸手不见五指的灰雾弥漫一样，陆尚能愈发清晰地感觉到小爱德华的情绪，以及他压抑的痛苦。
陆尚突然明白爱德华为什么对他过度保护，为什么疑神疑鬼，以及爱德华为什么会应激的那么厉害——他那些生病与意外、身体太差都只是很简单的原因之一。
最大的根源就在这里，爱德华的内心深处，把母亲的死当成父亲的错误。
他执拗地认为一个alpha没有保护好omega，就算是被人陷害，却害得自己的omega惨死，是这个alpha的错。
在他的记忆里，他甚至都不会称呼那位陛下为喇达伊鲁，他一直称呼他为“那个alpha。”
他恨自己的父亲没有保护好母亲；
他似乎亲眼目睹了母亲自杀身亡的画面，不然记忆不会这么清楚，纤毫毕现；
而他在这记忆之中，一次次地、那么固执地重复了一万多次，想救自己的母亲。
陆尚想到这里，看着眼前小小的幼年爱德华，眼圈瞬间红了。
第88章 天地 这就是我
“你说的对, 他们都没错……”陆尚的话一出口，小爱德华楞了一下，猛地垂下头, 眼圈一红, 突然扁嘴，轻声说，“是我在推卸责任, 其实是我害死了我的喇达伊……如果不是因为怀了我让她心力交瘁, 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崩溃，该死的是我……”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整个世界发出“咔咔咔”的可怕分裂声，陆尚惊骇地看到，这完整的皇宫突然在眼前慢慢开始分崩离析，洛薇的尸体、三人说话的画面、哭泣的爱德华、眼花缭乱的无数次营救……
瞬间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画面, 碎片划过脸庞，划过陆尚的身体，虽然没有流血，但是陆尚疼的瞬间蜷缩起来, 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要被割开了。
他要死了，要被爱德华的记忆杀死了。
陆尚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一把抓住眼前小小的爱德华, 大声说：“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爱德华, 你快清醒一点！”
可是小爱德华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完全听不到陆尚的呼喊一样，他整个银发无风自动, 蓝眼睛里涌起了血丝。
像是要入魔一般。
陆尚疼的灵魂都快裂开，他抓住突然发疯的爱德华，着急的快要疯了。
而眼前的碎片已经越来越多，眼看着陆尚就要被飓风淹没，他有预感，如果在这里受伤死亡，他可能真的会死！
陆尚急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幸好就在脚下的地面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在生死存亡的千钧一发之际，陆尚突然脑袋剧痛，然后一瞬间感知到了什么，他猛地一睁开眼睛，从身体里发出柔和的绿色光线来。
这绿色的丝线骤然从陆尚的身体里四面八方地发散出去，链接上了这一片完全破碎、开始刮起爆裂飓风的空间。
整个世界瞬间被抽离出五颜六色的线状空间，然后开始拉扯着，修复这个差点完全崩溃的空间。
绿色的巨大光球完全包裹住了小爱德华，疯狂的小爱德华本在癫狂之中，却突然感觉到整个阴冷的世界都被阳光照亮了，他感觉到了某种温暖到让人哭泣的灵魂力量在轻柔地抚摸他，牵引着他，让他一直痛苦的灵魂得到了片刻的安息。
他全身一软，猛地软倒在地，彻底陷入这温热水潭一般厚重又温暖的精神之潭里。
陆尚感觉到了那些斑驳和阴冷的记忆，看到了很多很多破碎的瞬间，这些破碎的瞬间周围都围绕着让人不安的灰雾，在蚕食着这些破碎的记忆。
有些快被完全吞噬，尤其是那些黑暗的记忆，更是黝黑发亮，甚至还在吞噬、传染身边的记忆。
陆尚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他确定了——这里不是爱德华记忆。
准确来说，这里不只是爱德华的记忆。
如果真的要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的话，这个地方，应该是爱德华的精神领域，陆尚有意识地操控着自己的精神力安抚爱德华的精神世界，他在那千万片碎片里寻找那些发光的碎片。
仿佛是本能一样，陆尚冥冥之中知道，那些发光的碎片，将会是他帮助爱德华的最好根源。
他不断地修复着爱德华崩溃的精神领域，疯狂地拉扯那些四散的精神碎片。
终于，陆尚在这些碎片里，找到了藏在记忆最深处、被各种杂乱记忆小心覆盖、细细藏好的记忆光斑。
与那些晦暗和痛苦完全不一样，当那些伪装的记忆被挪走，几乎是瞬间，金色的光芒就照亮了这个黑暗又阴冷的精神领域，像是太阳一般。
陆尚大喜，连忙伸出精神力凑过去，把这些精神碎片翻捡出来，然后努力地想放大这些精神力的影响。
然后陆尚就呆了。
他看到这些放着温暖的阳光一般的碎片，里面全都是自己——最大的一片，带着金色和暖橘色光芒的巨大碎片，是他站在假山的山石上，一脸迷茫的样子，像是整个墙面一样巨大，让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能被看的清清楚楚；
第二大的碎片，是他俯视着爱德华，看摆设和衣着就知道，那是当时他问爱德华要不要试试在一起的时候；
还有他和爱德华吵架的样子、和好的样子，他们一起在精灵的森林里找食物，自己拿着巨大的水果笑着递给爱德华的样子……
只要是有自己出现的画面，都带着温暖的金色光芒。
在精神力的领域之中，没有人可以隐匿自己真正的想法，陆尚冥冥之中像是明白这个，他从未想到，他在爱德华的心中竟然是这个样子的——灿烂的、阳光的，总是十分鲜活，身上总是散发出温暖柔软的光。
陆尚一片片看过去，心中大为震动，如果他现在是在现实中，只怕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之前是被爱德华折腾的哭，但是这一刻，陆尚是真正地、彻底地被爱德华打败了。
若说以前他仇恨自己想象之中的爱德华，以为爱德华要把自己驯服成为自己的药物和俘虏，他强势地反抗，努力地强迫自己对爱德华保持战斗的意志，不允许自己被如此驯服；
那么这一刻，当陆尚看到这个破碎的精神世界之中，完全对自己敞开，且把自己视为人生唯一光芒的爱德华，陆尚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被打败了。
他不会为暴力、困顿和技巧驯服，但他能轻易地被真诚与珍重打败。
陆尚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伸入这些碎片之中，似乎被爱德华发现了，可即使是癫狂之中的爱德华却丝毫没有把他的入侵当做冒犯，而是本能地敞开自己的一切给陆尚翻看。
无论是丢人的、还是喜悦的，是黑暗的还是阳光的，爱德华完全对陆尚敞开。
甚至随着陆尚的精神力展开，爱德华癫狂的精神力慢慢地稳定下来，他毫无抵抗驱逐的意识，于是陆尚的工作就进行的特别顺利，他开始拼凑那些金色的碎片，那些光芒开始照耀爱德华的精神领域，如流水冲刷掉脏污一样，驱逐那些盘旋的黑雾和阴冷的记忆和画面。
直到最后，那些金色的光芒在拼凑之中，照耀到了那个阴冷的湖泊，找到了湖泊不远处，满身是血躺在地板上洛薇身上。
在那里，刚才消失在碎片之中的小爱德华又出现了，他静静地站在洛薇的尸体身边，悲伤地看着洛薇。
陆尚的精神力凝聚起来，他凝聚出自己的样子，出现在小爱德华的身边。
“她死了。”小爱德华在这个精神领域之中，能感觉到所有的动静，他似乎冷静下来了，不看突然出现的陆尚，而是幽幽地说。
“她是死了。”陆尚轻声说，“但是，你的父亲没有保护好她，不是你的父亲的错。”
“她是他的omega，保护她是他的责任。”小爱德华轻声说，显然虽然冷静下来，但是却依然不接受陆尚的说法。
“我也是omega。”陆尚知道他听不进去，不再与他分辨，而是直接开口打断了小爱德华的其他话语。
陆尚蹲下来看着小爱德华，说：“我也是omega，但是我并不需要我的alpha一直保护我，把我的一切当做自己人生的唯一责任。”
陆尚看小爱德华转过头来，似乎对自己的话引起了兴趣，他看着小爱德华，轻声说：“爱是相互的，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就算我是omega，我就没有资格保护我的爱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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