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君延要上班,所以没有叫醒他,只在下床之前亲了亲他的脸颊,之后便安静地换衣服和洗漱。
陈韵城一直闭着眼睛装睡,甚至宁君延出去房间了他也没有动,直到听见外面大门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才睁开眼睛摸索着看了一眼手机,宁君延去医院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坐起身,被子滑下去露出满身的斑驳痕迹,全是宁君延留下的。他又忍不住掀开被子,看见自己泛红的大腿内侧,宁君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然而这种除了没有进去,磨得他腿几乎破皮的行为,在陈韵城看来和做到最后也没什么区别了。
陈韵城下床,他昨晚被宁君延抱回房间之后就没离开过,还得回去自己的房间穿衣服。
起身的时候,陈韵城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戒指盒,他甚至不记得宁君延是什么时候去把这个掉在餐桌下面的小盒子捡回来的。
盯着那个盒子犹豫了很久,陈韵城伸手拿起来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戒指,因为是男式戒指,铂金的表面镶了很小的碎钻,不夸张却很好看。他迟疑着把戒指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指环大小刚好合适,也不知道宁君延是按照什么尺寸定做的。
他想起宁君延的话,宁君延说要给他安全感,陈韵城盯着戒指忍不住笑了笑,最后还是把戒指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里面。
宁君延下午要回去家里团年,他没有安排手术,医院下班时间一到便开车离开了。
所谓的家里,其实是他爷爷家,今天是宁家一大家子团年。
虽然临近过年,下班高峰期的市区街道依然拥堵,宁君延开了四十多分钟,天色都已经变暗了才将车拐进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别墅小区。
他爷爷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并不想要搬到市郊去。
把车子停在小区里的路边停车位,宁君延朝宁家的独栋别墅走去。
他可能是最后一个到家的,远远便看见整栋别墅灯火通明,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人声。一楼客厅的大门敞开着,他走进去时,面对大门方向坐着的表妹首先看到,说:“君延哥回来了。”
其他人才都转过头来,纷纷与他打招呼。
他点了点头,走到坐在躺椅上的爷爷身边,说:“爷爷新年快乐。”同时递上了自己买的新年礼物。
礼物是一盒茶叶和一个紫砂壶,宁老爷子很喜欢,把紫砂壶拿出来摩挲了好一会儿。
宁君延的母亲舒蓉站起身,说:“既然回来了,那就准备开饭吧。”
一大家人围着餐桌坐下来。
宁君延的父亲宁章宏是家里长子,他下面还有一对弟妹,弟妹又各有子女。
宁章宏和舒蓉夫妻平时并不住在这里,但是舒蓉招呼大家坐下,又吩咐保姆上菜,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宁君延坐下来的时候给陈韵城发了条消息,问他吃晚饭没。
舒蓉看见了,说道:“如果不是工作急事,这种场合就不要拿手机出来了。”
宁君延平静地看她一眼,等到消息发了出去,才将手机放回包里。
第56章
宁君延的堂弟比他小两岁,今年刚和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吃饭的时候,小孩子被抱到了餐桌上,一家人和乐融融,都在逗弄小孩。
舒蓉把孩子抱起来,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突然把他放到了宁君延的怀里。
宁君延毫无准备,伸手接过孩子,抬头看舒蓉一眼。
舒蓉站在他身边,问他:“可爱吗?”
宁君延低下头看怀里的小孩,淡漠地应道:“可爱。”随后便起身将孩子还给了他妈妈。
这时,宁君延的二叔说道:“可爱的话就早点自己生一个。”
宁君延闻言笑了笑,并不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也就没有开口。
这顿团年饭一家人吃了很久,到后来吃饱了饭,家里的男人们还围坐在圆桌边抽烟聊天。
只有宁君延一个人站起来,出来穿过客厅,披上外套走到外面阴冷的院子里。
他出门的时候,舒蓉在后面叫住他:“你这就走了?”
宁君延说:“出去透透风。”
过了一会儿,舒蓉也穿上厚外套跟了出来。
舒蓉今年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紧绷,身材也努力维持着,看起来像是四十出头。
她大概十多年前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美容整形医院,由她任院长,现在十多年过去,医院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她也越来越漂亮,像是医院的一张活广告牌。
宁君延的父亲宁章宏则在市内另一家公立三甲医院担任副院长,如果说舒蓉的性格是典型的生意人,宁章宏就是个低调专注的学者。宁君延的性格有一部分就是遗传了父亲,安静冷淡,话也不多,另一部分或许来自母亲,性格强势,难以掌控。
他和他父母都不亲近,就算没有二十年前被人贩子拐走的经历,他和他们也不亲。
客厅大门的门灯只能照亮院子里一小片范围,其他的花草树木都掩映在了黑暗之中。
舒蓉把长外套裹紧,问宁君延:“春节值班吗?”
宁君延说:“值班。”
“值哪几天?”
宁君延回答她说:“初二、初六。”
舒蓉点了点头,说:“那你三十晚上回来家里我们一起过年,初三也回来一趟,那天家里有客人。”
“不了,”宁君延说,“我自己有安排。”
舒蓉皱起眉头,“过年你一个人有什么安排?什么事比回家跟爸妈过年还重要?”
宁君延语气平静,“不是挺多的,读书、赚钱,不都比家人团聚重要?”说完,他听见客厅里有动静,转回身去看见是爷爷从饭厅出来了,于是朝里面走去。
他走到爷爷身边,弯下腰跟他说了几句新年祝福的话,随后说:“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爷爷跟他爸爸不像,性格和蔼,抓了宁君延的手问道:“家里有什么事啊?”
宁君延轻声道:“我藏了个人,在家里等我。”
爷爷听见了顿时笑出一脸皱纹,拍拍他手说:“那快去吧。”
宁君延又道:“您别告诉别人。”
爷爷说:“保证不说。”
宁君延又回到饭厅和其他人道别,宁章宏听说他这么快就走,只是略微皱一下眉,却什么都没有过问,点了点头。
只有舒蓉还是不满,一直跟着宁君延走到了他停车的地方,“三十不回来就算了,初三你最好还是抽空回来一趟。”
宁君延问道:“有事?”
舒蓉说:“跟你说了那天家里有客人。”
宁君延拉开车门要上车准备上车,他觉得舒蓉的神情看起来很不高兴,大概是要发脾气了,于是道:“好,我尽量回来。”
舒蓉这才从车边退开,站在路边看着宁君延驾车离开。
车子转过小区车道拐角之前,宁君延抬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看见舒蓉还站在路边,紧接着后视镜里的画面随着车头转向一起变化,舒蓉的身影从里面消失了。
宁君延到家的时候,陈韵城正搭了梯子在客厅里挂窗帘,他今天没有出门,把家里的窗帘都取下来洗了,烘干之后又挂回窗户上。
“不是有阿姨做清洁吗?”宁君延走到梯子旁边,伸手扶住了陈韵城的腿。
他家里是有阿姨定期过来做清洁的,过年前应该会做一次全面的大扫除。
陈韵城已经挂好了窗帘,扶着梯子要下来,“阿姨一天做不完,我今天反正有空,就把窗帘取下来洗了。”
他踩着梯子刚下来两格,宁君延就伸手将他整个人抱了下来,额头贴过来,在他脸上依恋地蹭了蹭。
陈韵城吓了一跳,伸手抱住他肩膀,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宁君延说:“吃完饭就回来了,你晚上吃了什么,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陈韵城下意识摸了一下长裤口袋,才意识到手机一直扔在房间床上,一整个晚上他都还没看过手机,只能说道:“我没看见,晚上吃的泡面。”
宁君延说:“不许吃泡面。”
陈韵城抬起手捏他耳朵,笑道:“你管得真宽。”
宁君延语气严肃:“不许吃泡面。”
陈韵城笑着答应他:“好,下次我点外卖,不吃泡面。”
宁君延去洗了澡,随后把已经回房间的陈韵城拖到了他的房间,躺在床上把陈韵城紧紧抱在怀里。
陈韵城伸了一只手在他头顶摸索。
宁君延问道:“摸什么?”
陈韵城说:“我摸你脑袋上的伤是不是还没好。”他们成年之后刚见面那段时间,陈韵城觉得宁君延已经完全变了,然而时间久了,他又觉得宁君延一点都没变。
宁君延对他说:“还没好,伤在里面,你这样摸不到。”
陈韵城笑了,他捏一捏宁君延的鼻子,又捏一捏他的耳朵,小时候他也经常这么做,宁君延只会傻傻看着他,从来不知道生气,现在的宁君延也不生气,但是会用力地吻住他。
直到有些气喘,陈韵城推开宁君延,问道:“今晚家里吃饭有些什么人?”他从来没听宁君延提过他家人。
宁君延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爷爷,二叔一家,姑妈一家,还有我爸妈。”
陈韵城想起十六年前见过的宁君延的父母,他已经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但是印象中是一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漂亮精致的妇人,“你跟他们感情不好吗?”他有些奇怪,他记得宁君延的父母找到他的时候情绪是很激动的,他妈妈还抱着他痛哭了一场。
宁君延说道:“无所谓好不好,可能我还没有达到他们的期待。”
“你这么优秀了还达不到他们的期待?”在陈韵城看来简直匪夷所思,他用手撑着想要坐起来。
可是宁君延不让他动,一定要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凶巴巴地道:“不许动。”
陈韵城于是不动了。
宁君延这才满意了,用手揉着他的头发,说:“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就记得十四岁那年他们把我带回家之后,我妈疯了一样带着我到处补课,坚持不让我留级,一定要我跟别人一样在十五岁参加中考。”
那时候他差不多荒废了四年学业,跟其他同龄人有很大一段差距。
舒蓉是个对自己的生活很有规划的人,宁君延是她的独子,她也很爱宁君延,正因为爱,所以有更高的期待。在经历了遗失和找回儿子的大悲大喜之后,冷静下来的她开始给自己和儿子同样大的压力,她相信她儿子是最优秀的,所以疯了一样带着宁君延要在一年之内把四年的缺失都补回来。
宁章宏或许不赞成她的想法,但是从来不出言干涉,他大多时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文献查资料,或者埋头医院和实验室。偶尔在家里见到熬夜看书的宁君延,也只能寡淡地说上一句:“加油,不要让你妈失望。”
学习对宁君延来说不算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所以大多时候他都冷静地旁观着这对父母,忍受舒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歇斯底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把面前的书和习题都丢到一边,一个人打开房门离开了。
他没能走多远就被父母带了回去。
舒蓉惊恐地问他要去哪里。
宁君延对着母亲语气冷漠地说:“我要去找陈韵城。”
宁章宏闻言皱起眉头,舒蓉则抓住他肩膀,紧张地问他:“你找他做什么?”他们都知道陈韵城是和宁君延一起生活在人贩子家里的小孩。
宁君延说:“我想他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舒蓉抓住宁君延的手,对他说:“你想他做什么?他已经跟着自己的父母回家了,你找不到他的。”
宁君延说:“他没有父母。”
舒蓉说道:“那他会有别的亲人,而且他也不会想你的,你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以后会有新的朋友,时间长了,他就把你忘了,你也会忘记他的。”
宁君延摇头,“我不会忘记陈韵城。”
舒蓉冷了脸,“你再这么说妈妈就生气了,乖,跟我们回去,不要再想了。”
从那天开始,舒蓉除了带宁君延补课,生活中还多了一件事情,就是带宁君延看心理医生。
她不希望宁君延记得那段经历,更不希望宁君延提起那段经历,她觉得那是宁君延的心理创伤,也是她的心理创伤。只要宁君延提到陈韵城的名字,她就反复地告诉宁君延,陈韵城已经忘了他了,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不重要的存在,以后会遇到更重要的人。
宁君延不喜欢舒蓉神经质的喋喋不休,后来就再也不提陈韵城这三个字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宁君延性格的形成
第57章
有很多事情宁君延没有说,实际上他也不怎么回忆得起来了。事实上从他顺利考上高中,之后生活和学习都进入正轨之后,舒蓉温情的一面就逐渐变得多了起来,而且那时候舒蓉开始跟人一起办整形医院,更多心思放在了赚钱上面。而宁君延不需要她随时盯着也能够很好地完成学业,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即便现在宁君延和陈韵城聊起过去的事情,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就好像从来都不在意那些,只要现在好好把陈韵城抱在自己怀里,就可以安心了。
到了年三十那天,宁君延开始放假不用去医院。
已经很多年了,陈韵城还是第一次跟一个人从早到晚待在一起度过新年。
他早上在宁君延怀里醒过来。这两天,宁君延天天晚上都要抱着他睡,刚开始陈韵城有些痛苦,一个晚上都睡不好,只要稍微动一下宁君延就一定把手臂收得紧紧的不许他离开,到现在竟然已经开始习惯了。
只是他早上想要起床,宁君延也会一直抱着不放。
陈韵城痛苦地说:“我要去尿尿。”
宁君延还闭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的侧着躺在枕头上,说:“不许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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