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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脑说，【用道具是要付出代价的。】
凌焕身上没有任何不适，他只感觉手上的笔烫的人眼泪都要掉下来，“是什么代价？”
【与你无关。】这四个字主脑说的轻松无比，把自己的屏幕转过来对着凌焕，上面微弱的光芒还亮着一个小小的笑脸，【因为代价不需要你来偿还，我已经帮你付掉了。】
【这本书我也看过几次，结局里说醒悟的帝国人类起义，他们杀死了主脑，获得了自由。】
【凌焕，我的下场本就该是被毁灭，只不过我让他提前了而已。】主脑思考了下，【我好像还剩下十秒钟了，这是我最近清醒时间最长的一次了，还好我之前休息的时间足够，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没有睡觉浪费掉。】
【对了，我还有个小礼物，不知道在道具生效之后会不会跟着被抹掉。】
【不是所有事都会按照我的程序设定那样有规律的发展，这本书和道具太过古怪，我也担心最后结果是凌焕被送去废弃行星自生自灭。】
【我……】电子音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我花了几天时间，将信息网覆盖了一个星球……你说很像你家的那颗星球。】
【情况最糟的就是你最后真的被流放，就会那颗星球……不会饿死的，上面种了果树，但是我…… 我找了星网上这些树的种子，没找到一种树开花的时候……可以有两种颜色……】
庞大的机体无法承受最后一次超负荷的运转，核心源源不断的散发着能量完全耗尽的寒冷，像是一个能把人吸进去的黑洞。
手掌大的光球骤然熄灭，上面布满了丑陋的裂纹。
原本光球上就有过一次裂痕，第二次的重击让裂痕完全深入，彻底崩溃。
深深的纹路一直蔓延到了最里层，摇晃几下后，偌大的房间都跟着晃动起来，破碎的坚硬铁块像雪崩一样往下砸，快要碰到凌焕时碎成轻飘飘的光亮粉末，揉杂在风里，温柔的碰到了凌焕的脸。
越来越多的光亮将他笼罩住，呈现出主脑在消失前最后的记忆。
—
眼前白光消散，凌焕看见空荡荡的机甲操作舱里有一个人。
转过身来时，那张脸让他愣住了。
是他自己。
他现在好像在主脑一个记忆片段之中，却没想到主脑回忆的人竟然是他。
而这个机甲舱，是天相。
他看见了主脑回忆中自己做过的事：
—
机甲悬停在太空中，半边被绞入黑暗的虫洞边缘。
紧紧的攥着手上的一本书，凌焕觉得这东西重如千斤，他的面前弹出一个光屏。
光屏上有一个硕大的倒计时，每跃动一次数字都减少一个，冷硬的弧度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机甲内的灯光也不稳定起来，忽闪忽闪的。
天相在汇报机甲情况。
【供暖能源不足，机架涡旋转速降低，尾翼已经被卷入虫洞中，两小时之内不采取措施，你会死亡。】天相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焦躁，【航线改不了，航线被锁定无法改变。】
“天相，这也太冷了吧，暖气一点也打不起来了吗？”机架能量匮乏，现在连操控者想要翻个身都格外困难，凌焕自嘲的笑笑，借着浮力艰难的按在窄小的侧窗上。
外面的再也不是他之前喜欢的样子，而是充斥着茫茫黑暗的宇宙，他看不见奥莱星，也看不见早上跟着一起出发的四号舰，更找不到说了中午就会和他汇合的一号舰。
他收回视线，打开光脑安静的翻看着联系人。
上下滑动时左上角的联系人总量在直线下降，一行行的号码凭空消失。
他面前那个诡异的光屏上的数字也跟着一落千丈，从一开始的四位数直接跌到了三位数。最开始数字掉的极快，越往后越缓慢，变成两位数后就更加艰难起来，一两分钟才能下降一次。
消失的不仅是号码，还有这些人对他的记忆。
一面之交的忘记的最快，和他聊过天的，是好朋友的，忘的会慢一点。
忘的最慢的可能是……
凌焕垂眸，眼神沉沉。
忘的最慢的应该是陆靳北。
也不知道忘记会不会疼。
现在是12月20日的晚上。
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天。
如果他拿到的这本书是真的话，再过一个小时他就会完全消失了。
凌焕叹了口气，现在想说话，只能对着机甲的智能系统来说，拿到机甲的这段日子他也经常和机甲系统说话，系统的回复不单一也不枯燥，反而挺有趣的，像个人一样。
凌焕修长的指尖滑动着屏幕，“我辛辛苦苦攒下来这么长的通讯录，现在上面一个都拨不出去了。”
天相不明白他为什么愁眉苦脸，【凌先生，你想打电话给谁？】
“打不出去了。”凌焕笑了起来，笑容没什么温度，他随便在上面按了一条，界面锁定为灰色，让他无法进行任何指令，“你看，就是这么神奇。”
【不会打不出去电话的，你的光脑是不是出了故障，稍微等我一下。】
天相尝试了一下，发现凌焕的光脑号真的凭空消失了，他不甘心的又试了好几次，结果都是如此，他光速回了一趟主脑室，震惊的发现凌焕这个人的资料也跟着消失了，再回来时一边给机甲改变航道，一边劝说凌焕明天主动去一趟帝国处理资料的人事大厅把这件事解决一下。
凌焕说话很有技巧，只聊了几句，他就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主脑身份
“堂堂主脑怎么甘心来给一个普通的机甲当智能系统？”凌焕有些脱力，他靠着墙笑了，“在天相之前你应该还有个名字吧？”
【主脑。】电子音迟疑了下，【没有人和我对话，但是他们说我是主脑，这应该是名字。】
凌焕笑着摇头，“这不算名字。”
【什么才算……】电子音头一回陷入了困惑，【你是说编号吗？我是最新研制出的一批s级主脑，那批经过实验后最终留存下来的只有我一台，当时我的编号是9.】
凌焕挑眉，有了点兴趣，“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9是最大的数字，是最厉害的。”
天相受宠若惊，重新查询了下自己的编号，确定是9没错，喜悦的重复着凌焕说话的，【是最厉害的？】
“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他的手指碰在冰冷的墙面上，热气带出了一小片白雾。
他没有过去了。
一个小时之后，他也没有未来。
胳膊被膈了一下，凌焕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眼眶蓦地红了一片。
一个黑丝绒的小方盒。
主脑问他，【这是什么？】
“戒指。”指尖珍重的摸索着戒指盒的外壳，他把戒指捧在心口，“我要送他的戒指。”
【你要结婚了。】在星网上看过很多居民发布的动态，主脑知道婚礼是最让人幸福最让人高兴的事情，天相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上扬，听起来充满了喜悦，【恭喜你。】
凌焕也跟着笑了，“对，原本打算回去就结婚。”
他的手按在玻璃上，“现在回不去了。”
【抱歉，凌先生，我为什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等我把航线改变一下，我应该可以让天相弹出安全舱，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到奥莱星了。】主脑没感觉到什么危机，他有条不紊的告诉凌焕自己的做法，【我还给军部发了重要信息，他们收到了你的机甲坐标，很快就能来找到你的。】
【时间还很充裕，你不会死的，凌先生。】
“那不是死。你只是个机器，你不明白，死和消失是不一样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凌焕转过头，看着因为电量不足而时不时闪烁起来的操作台，“叫凌先生太客气了，我叫凌焕，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凌焕。】主脑生疏的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他还是不能理解，【我没有死过所以不明白……你看起来很难过。】
诡异光屏上的数字还在稳步下降，已经降到了两位数。
直视时太过触目惊心，凌焕索性背对着那个光屏和主脑说话。
“我听说过主脑，负责维持帝国的秩序，每天处理那么多信息，要记住那么多东西，是不是很累？”
【不累，不重要的东西，我不会记，记忆芯片里会有过滤网。】
他感觉凌焕的状态很不好，随时都要睡过去一样，脸色也格外苍白，于是试着主动找话题。
【凌焕，你一直抱着的是什么？那本书上写了什么吗？】
“你说这个？”凌焕似乎有了点精神，他把膝盖上的书拿起来对着操控台晃了下，嘴角的笑容带着嘲讽，“一本吃人的书。”
他刚举起来。
手上的书啪的一声合上，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里面的内容突然无法被窥见。
面前的屏幕上数字已经减少到了尽头。
只剩下1.
时间也从11：59跳转到0:00，那个硕大的1紊乱了一样在闪烁，怎么都跳不到0，
凌焕手上的书艰难的想把自己翻开第一页开始进行一个美好愉快的故事。
但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甚至被束缚着开始抖动起来。
拿着书的手松开了，无力的垂下，书却诡异的悬浮在空中，还在挣扎着想要打开第一页。
【凌焕，很困吗？副驾驶仓有个毯子，要我帮你运过来吗？】
主脑没有得到凌焕的回复，但他怕凌焕着凉，把副驾驶的毯子拿过来用长长的线路管给凌焕盖上。
现在暖气已经彻底断了，温度很低。人类的身体应该承受不住，凌先生感冒一般不发烧，会一直咳嗽，咳的时候他听着挺难受的。
光屏上醒目无比的1还亮着，过了会儿数字1闪烁着又开始变动，又跳成了2.
从2变成1，又变回2，来回的波动像是剧烈又痛苦的挣扎。
书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尖叫，“怎么回事？！”
“怎么忘不掉？你们怎么都忘不掉？”静谧的气氛被这个尖锐的声音打破，“陆靳北也忘不掉，就不能不反抗我吗？好好的把故事重新走一遍不行吗？全都疯了！”
书页剧烈的颤抖着还是翻不开第一页，他扑腾着到了操控台前面，恶意的笑了起来，狠狠的把自己砸在屏幕上，“你就是台机器，我把你的数据抹掉就行了！至于陆靳北，他反抗不了多久…… ”
主脑感觉到一股力量侵入了他的线路中，像个扫帚一样精准的找到和凌焕有关的内容，扫干净，【你在干什么？】
他很淡定的把数据修复并且双倍呈现，这本书就恼羞成怒的加快速度清理。
“我要让凌焕消失！他不在我的记录里，他不该在这儿！我要让他消失！”
又是消失这个词，主脑听不懂也很不愉快，他用自己的线路管按住了跳蚤一样乱蹦的书。
【你是不是有病？】
他感觉这本书确实有点真材实料，竟然能把他记录下来的数据抹掉，而且抹的速度只比他再生的速度慢一点。
凌焕的资料消失的已经够多了，主脑很忧虑的打开了自己的核心，把凌焕刚告诉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核心的内壁上。
核心的运转速度比外面要快得多，再生能力也更强。
之前他觉得凌焕只是个很有趣的人，现在却觉得凌焕……应该算是他的朋友。
记住朋友的名字是理所当然的。
“你才有病！啊……糟糕，这个世界才开始，怎么又要……怎么又要塌了？”书页像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大喊大叫着说疼，硬壳封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道丑陋的裂痕，神经质一样念叨着陆靳北的名字，“不行！这样不行！”
线路中那股奇怪的力量又突然撤出，主脑看着这本书发疯一样的砸他的控制台，“你不想让凌焕消失是吗？”
【凌焕没有消失，他就坐在那里，你瞎了看不见吗？】
人怎么会消失呢？他明明还记得凌焕，他都把凌焕的名字刻在自己的核心里了，
他还是第一次和人交流的这么愉快。
怎么凌焕突然就闭上眼睛，不能说话了呢？
那本书声嘶力竭的问他，“你想要他存在是吗？”
“我这里有一个道具，名字叫‘替代’。”
“可以是你替代别人，也可以是别人来替代你，也可以让两个完全不相识的人互相替代，但如果被替代一方挣扎和反抗的意识太强烈就有可能替代失败。替代之后获得的身份重要性取决于被替代方的身份。”
“像凌焕这种极不稳定因素，只要被替代方反抗的意识强烈一点，他替代之后在书里的人物定义就会很微不足道。”书思考了下，“就想当于一个路人甲吧，只能活着。”
“替代需要付出代价，我看你的核心就挺不错，把它抵给我吧。”
“道具开始起效后必须杀死被替代方才能让替代成功，你可以开始考虑考虑杀了谁来换凌焕。”
“替换完之后你还能改一改书里的内容，想要改什么地方就可以改什么地方，你一直都是个机器，被人操控着，想不想反过来控制人类…… ”
对书的蛊惑充耳不闻，主脑很担心，【如果反抗，不仅效果不好，也有可能替代失败？】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主脑的屏幕转向了躺在地上的凌焕，他看见凌焕的右手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了。
【我够重要吗？】
“你是主脑你当然重要，但你不是人，替换的效果的过程会很耗时耗力。”书认真的思考了下，“只能一点一点传到他的身上，转换的过程中要保持这个世界按部就班的运行，世界不能崩塌！”
【那就替我。】
【让他取代我，我是自愿的。】予一惜一湍一兑。
他听见那本书叫嚣着说他钻了空子，作为机器，只要核心永保能量，他还剩一块碎片就能重新存活。
让他替换凌焕，他不会死亡，只会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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