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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鱼羁游略作回应。
“你会用仙网吗？”存远又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目光投向鱼羁游腰间紫玉牌。
他被对方当成了天魔同类。电光火石之间，鱼羁游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恍悟之前一直十分微妙的氛围从何而来。
一个人，没有佩戴木魔环，在满是天魔的荒野之中行走，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
就算是刚闭关出来的仙君，不会看仙网了解么？怎需要陌生道友解释现在的状况？
这位存远仙君，一直在用极其含蓄地方式试探他，在他的“破绽”越来越多后，言行不由露骨许多。
怎料鱼羁游不按套路出牌，被颍魔耽误了一下后就放弃继续了解当下的情况，只是大概知晓事态紧急，就要往洞真界赶。
平心而论，这种想法算不得错，洞真界是上次抗击天魔的主战场，严元思也在那里，于情于理鱼羁游都想回去一趟，然后再去金玉山找杨浥禾。
至于陆知逊叫他去东镇，直接被鱼羁游无视了。
造成的结果也很滑稽，一个天魔都比他更像人，还要指导他怎样做人……想归想，鱼羁游直接举剑，却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攻击来自左手的焚火！
一人一魔未撕破脸皮之际，双方还是有些默契在的，通过方才这位存远仙君的攻击手段，鱼羁游判断它至少也有相当于抱丹期修为的实力，故而不能使用鞭神之棘。
“你是人类？！”存远脸色阴晴不定，抖落劲袖，下意识遮掩正在冒黑气的腕管。
他敏锐地躲过宽剑一击，没料到焚火难防，左手手腕被直接切断，焦黑的木魔环砸在地上，而那只栩栩如生的人掌倒是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鱼羁游刚才憋了那么久的造木，以焚火为刃，效果出乎预料的好。
存远一甩袖，露出的左腕竟是恢复如初，但细看他整个人苍白了不少，有透明之感，面皮下隐有黑气游走。
“你是什么魔？”鱼羁游问。
他是诚心发问，据他所知，天魔中除了颍魔对水气有抗性，没有别的魔能不受五行的影响；只有无面魔、心魔、所有魔主等少数几种魔会模仿人形，而存远并不符合上述任意一种魔的特征。
“你怎么会是人类——”存远新长出的左手不断痉挛，沙哑的嗓子中满是不可置信，似乎遭到重创，一时动弹不得。
话音未落，原地只剩一道残影，一阵黑烟如有实质地向前扑来，直到将鱼羁游完全裹住，立在原地而空荡荡的衣物才徐徐落地。
在天魔暴起之时，鱼羁游已心生预料。
“喈——”伴随着凤凰清越的鸣声，灿焕的火华自鱼羁游周身燃起，形成一只展翅欲飞、引吭高歌的凤凰形象，金红的火流将黑烟直接冲散。
那层烟雾瞬间消解，完美地融进空气中。
肉眼已不可测，只是鱼羁游直觉他未除掉天魔。
忽地，他瞳孔中的火焰熄灭，变成一片纯黑。
鱼羁游半低下头，承钧剑尖在地上抵住——那只天魔自地下乘虚而入，从涌泉穴冲入经脉，摧枯拉朽打断了他的周天循环！
绝对不止抱丹期！这至少是一只大天魔！刚才它一直在戏弄他，现在才展露獠牙，想将他一口吞没。
也不是没有办法……鱼羁游浑身一颤，在身体彻底魔化之前，观想了一个流诀。
残存的体内灵力立刻加快流动，推挤着魔气直奔天灵盖！
既然想要他的识海，那便直接给好了。鱼羁游受紊乱的气息冲击，嘴角一咧，似乎下意识地微笑起来。
同时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存身体，不至于遭到魔气深层次的破坏。
那些魔气果然十分欣然地接受了鱼羁游的“助攻”，全数涌去灵台紫府。
魔气滞涩地游走在经络之中，所到之处无不激起针扎般的剧痛，涌到晴明穴时，更是令鱼羁游眼前一黑，双目失明。
但他灵台处仍一片清明，忍耐着疼痛，极端冷静地在识海之中布置了不可胜数的鞭神之棘，务使神识之中的每一处都锐利如针。
尽管这些针扎也在攻击他的紫府，但总归不会比魔气入侵更痛。
那天魔本欲入侵他识海，孰料刚探入一点便被荆棘磨去小半本质，向来是它折磨修士的份，哪受过这般滋味，忙惶急着逃离。
想走？鱼羁游咬牙，在紫府内成型的鞭神之棘直接扎穿紫府，重重砸向天魔，死死钉住它。
那天魔极端恐慌被刺穿本质，也顾不上细想鱼羁游的鞭神之棘强度不够，对它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且鱼羁游几近力竭，鞭子挥得毫无章法。
天魔留下大半本源，几乎本能地以小部分魔气承载它好不容易诞生的神智，从鱼羁游的紫府之中脱身而去。
它入侵时分明是强行挤入，分离时却又好像在撕扯鱼羁游神魂的一部分那般亲密，不光是疼痛，还带来巨大的恍惚之感，鱼羁游登时丧失了意识。
“咳咳……”他忍不住微咳，眼前仍是看不见，自然无从知晓自嘴角溢出的粘稠血液漆黑如墨，魔气丛生。
一张怨毒的扭曲脸庞在半空中浮现，已然无法维持形体，只得明灭不定。
脱出之后天魔才想明白怎么回事，也看穿了此刻鱼羁游的软弱无力，后悔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恨混在在一起，如有实质的恶意扑面而来。
它将自己肿胀的鼻头凑近鱼羁游的脸，似乎想着再次挤入。
“啪——”一簇火花乍然爆亮又很快熄灭，但已足够将天魔最后的残余焚尽。
鱼羁游算得分毫不差，手指恰到好处地为天魔打响。
温热的黑色晶石落入及时打了响指的手中，鱼羁游忍不住将之捏紧。
“咳咳咳——”他再也无法抑制地连续咳嗽出声，全靠承钧支撑着才没有就此倒在地上。
许久未陷入生死的危机了，他竟然如此轻慢地朝一只看不清深浅的天魔出手，期间还疏忽大意，给了天魔近身的机会。
竟自大至此。尽管全身无一处不疼，浑身各个部分好像只是勉强地凑活在一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分家，但鱼羁游还是自嘴角升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你以为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鱼羁游问自己，唇边的笑容越扬越大。分明费尽千辛万苦，非要闯一闯这仙界，好不容易才找到杨浥禾，却又如此浪费生命。
既没来得及和他好好相处，也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处境……
固执地抱着旧世界的一切，自以为关心杨浥禾，修炼也无所谓，仙网也不好好利用，明明享有仙界最顶级的资源，还是随波逐流地麻木着，哪有半分积极的样子。
若不是今日遇到这只天魔，你又待何时才能看清自己，已经变成这样了？！
还非要端着天下第一高手的姿态，实则只是他人随手拿捏的蝼蚁——
抱丹期又怎样，觉得自己很有天赋吗？但你现在和那些亡于心魔劫的修者有何不同？
鱼羁游手中攥紧，捏爆了手中黑色晶石。
“咳咳……”他吐出了更多的血，缓缓滑落在地，气息一度衰落，但念头反而越发通达。
《北冥饮风法》在此时自行地运转了，吸纳魔气结晶爆开后逸散的魔气，以丹田为熔炉，源源不断的纯净灵力被转换出来。
一股暖意自丹田弥漫到四肢百骸，盘踞在体内的魔气如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了，充盈的灵气滋养了全身每一个关节。
由于魔化是不可逆的过程，鱼羁游体内很多部分被消化了，治愈伤势的同时，人近乎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两圈。
为了更好地吸纳灵气，他闭上双眼，就地摆好一个五心朝天的姿势。
他的脸颊凹陷下去，颧骨便有些突兀，俊美的青年一瞬间变作沧桑的剑客。
良久，鱼羁游才吐息收功。
他有些怔然——
《北冥饮风法》究竟是何来历，竟连魔气也可吸收？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鸠九道的火箭炮QAQ
第83章 八十三
鱼羁游/行走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既不使云游术，也不乘飞剑，只是随意散漫地走着。
当然他已超凡脱俗，丛林间只有一道一闪而逝的身影。
他在等新的天魔出现。
前方适时传来隐隐的动静。
“道友，麻烦搭把手！”一位长相明艳大气的女修正在与一群天魔缠斗。
这位女修大致是筑基期圆满的修为，面对一大堆闹人的鬼物左支右绌，发髻都散了，很快就要招架不住，堪称形容狼狈。
鱼羁游身形一顿，足尖轻点，转瞬间便移到女修面前，锋锐的剑光一划，给女修造成极大麻烦的几只天魔顿时烟消云散。
女修转过身来看他，眼神一亮，“多谢道友相助，敢问仙君姓名？”
鱼羁游凝视她的面容，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他视线驻足了一会儿，又逐渐下移，看向女修空荡的双手手腕。
女修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右手不经意间理了一下发鬓，颇有些不好意思，“木魔环被那几只魔弄坏了，我木系术法习得不太好，你——”
“你不认识我了么？”鱼羁游打断她。
“仙君你大概认错人了。”女修红了面颊，故作大方地扬起笑容，“现在就当认识了。”
一位丰神俊朗的仙君二话不说地把你救起，救完了还说一些“我们早就认识”的暧昧话语，这不就是晋江小说里才有的套路吗？
“你不记得我，但我还记得你——”鱼羁游自手臂上的经脉连通丹田，有限度地运转起《北冥饮风法》。
那只伪充女修的天魔只来得及瞪大双眼，便崩裂形体，连一块魔气结晶都不得凝结，被鱼羁游全盘吸收。
他的脸庞又丰盈了几分，姿容正好，此前那场斗争几乎令他丧命，现在留下的痕迹却依稀不存。
“……翁天韵。”鱼羁游对着空气喊出了“女修”的名字。
一路上遇到天魔的概率不低，其中不乏存远那般强大的天魔，而《北冥饮风法》屡试不爽，无论什么种类、何等修为，几乎都是十招之内败于鱼羁游之手。
这是他第一次在灵源界碰到熟人，但鱼羁游心里很清楚，翁天韵早就死了，尸骨都已被家中长辈领回，这个只可能是天魔。
因此鱼羁游毫不手软。
他消化了许多天魔，也总结出一点心得。
大概是众人的去留早已决断好，到目前为止他碰到的所谓修士全是天魔，无一例外。
这些天魔大多实力不凡，不过木魔环还是可以识别它们，五行、意识类术法对它们还是很有效。
即便是大天魔，只要不被近身，谨慎一点他也不是没有机会消灭，只是运《北冥饮风法》更加方便而已。
这一路，鱼羁游虽也遭遇了如颍魔、将军魔、忘尘魔等等他识得的种类，但更多的是如存远、“翁天韵”这种似乎是新类型的天魔。
模仿修士，残存一段记忆，完整程度没有规律；实力从低到高都有，很清楚自己是天魔，但似乎并不明白它们的自我意识源自修士；用不了仙网，会被木魔环侦测到，但若实力足够高强，可强行压制木魔环的反应……
与其说它们在模仿人类，倒不如说是修士死后神识散成碎片，这些碎片在魔气的作用下发生了未知的反应。
很像“天魔”的进化版本。
鱼羁游没有多做停留，这次加持云游术，飞速掠过大片葱郁的土地。
腕上的木魔环又漾起特殊波动，鱼羁游掌心一震，几圈藤条乱七八糟地断开，落到地上。
“啧。”鱼羁游腾起生火，《五行光轮》运转几周，强行把火焰转成木气，完美地再生出一只木魔环。
《北冥饮风法》可化万物，每次自手臂发功都会无可避免地磨耗掉木魔环的一部分，导致缠在他手上的木质镯环无比脆弱，可堪是一次性的。
“鱼哥，你怎么在这里？”又是一张鱼羁游所熟识的面孔，表情意外而喜悦，真挚得让人动容。
“我也很意外在这里能见到你，元思。”鱼羁游笑容和缓，神色温平，朝它缓缓靠近。
天魔对它的命运还一无所知。
……
“咔哒咔哒咔哒——”
程天玑对这道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师弟留给她的那只天星竹鼠王正在啃竹子的声音。
自天魔四处爆发以来，诸天万界都不甚太平。
洞真界身为上次天魔大战中修仙界最后的阵地，虽然这次天魔在各地还未有完全失控的迹象，但近来还是涌入了不少人。
就连程天玑自身也改变许多，她虽然已决意留在洞真，但还是从学宫搬到了寒枝小院。
而这只竹鼠倒是处变不惊，无论什么情况，都依旧不紧不慢地啃着它的竹片，单调且刻板。
多日下来，程天玑听着这一成不变的沙沙声响，也会不知不觉平静下来，极易入定。
她和师父父在仙网上商量了多次，陆知逊希望她回东镇，但她最终选择留守。
不仅是为了未竟之学业，而是她隐有预感，这次纪中大劫，恐怕不得善了。
他们师父到现在才肯扭捏透露，他手上有一方洞天福地，大家一起进去避祸，可保全门中平安。
这样再好不过，大师姐需继承翎羽门道统，二师弟年龄还小，能避开天魔侵扰当然好，若是现在情况不明的小师弟也能进去，就更好了。
她自幼因家祖入魔而家破人亡后，才被师父捡到。
虽然侥幸存活，但自身也受到感染，随着修为渐高，早已魔根深种——这一点，师父不知道，她也是很晚才悟到。
洞真界学子多，随时突破境界引来天劫的修者不胜枚举。
近来近距离撞到两次突破，她心绪都跟着不稳，险些入魔。
烦闷之际，她刷仙网调解，无意中看到一个小组，里面有一伙很特殊的群体——他们都曾遭遇天魔，后来治愈，但仙途自此颇多坎坷。
程天玑此前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一时愣住了，回过神后就在藏经阁中翻阅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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