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蕉其实没睡着,他之前和苍凛雪约法三章,把那家伙打发到了偏殿就寝,今日也不知这家伙又哪根筋儿出了毛病,竟然搞出了半夜偷袭?他还敢再不要脸一点儿吗?
狄蕉等来等去也不见苍凛雪有下一步的动作,于是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侧耳细听,空气平缓飘动,好似也无人呼吸,难道说苍凛雪已经走了?为了确认,狄蕉先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了昂躺,之后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儿,透过这道缝隙,他看到了床前立着一道人影,也听到了那人刻意压制却还是传出来的那声低笑。
狄蕉:!!
行,苍凛雪你行!这还装什么睡?狄蕉睁开眼,气呼呼地坐了起来。他问:“你怎么来了?”
苍凛雪以指压唇,‘嘘’了一声。又冲狄蕉伸出手,见狄蕉不动,索性将狄蕉拉了起来。
“干什么?你!”狄蕉不肯跟他走,苍凛雪轻轻叹口气,竟是弯腰将狄蕉横抱而起。狄蕉惊呼一声,忙回头往床上看,好在两个孩子并没有被惊醒,依旧睡得香甜。
“你到底想干嘛?”狄蕉压低了声音问。
“检查伤势。”苍凛雪凑到狄蕉耳边悄声说。
“什么伤势?”狄蕉还懵了下,转念一想才明白苍凛雪指得是他肩膀上被咬出血的那个伤?!苍凛雪真是有病吧,就那么个小破伤口,他至于嘛他?狄蕉严重怀疑苍凛雪就是想趁机占自己便宜。
“不用了。我拒绝。”狄蕉边说边挣扎着要下地,却不料,苍凛雪在他腋下轻轻捏了两下,狄蕉瞬间就软了,不但像被抽走了骨头卸去了力道,他甚至严重怀疑,自己这具身体是不是在自己穿来之前被苍凛雪给动过什么手脚,重新改造过。马的啊,感觉他在苍凛雪手里就像一个把件儿,任凭那个混蛋随便把玩。
狄蕉挣动不了,软绵绵靠在苍凛雪的肩头,被苍凛雪抱进了后院。穿过后院的竹林,苍凛雪抱着他衣服都没脱,就直接进了汤池。
苍凛雪这个举动引起了狄蕉的注意,这么急,难道真是因为肩膀上那个小小的伤口吗?狄蕉不明所以,却留了心暗中观察。
苍凛雪并未注意到狄蕉的戒备,这一世狄蕉的体质很特殊,虽拜他所赐却也非他所愿。这是个秘密,天下出了苍凛雪无人知晓,也因此,对苍凛雪来说,注定要守口如瓶,同样是份压力。
汤池里的水,在苍凛雪入水的那一刻便冒起了白烟。苍阁主火修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触水即热的本事练得出神入化,没人知道他其实只是为了能随时随地给狄公子烧洗澡水。
水汽袅袅而起,然而今日的水雾似乎又与往日有一些不同。狄蕉被突然升起的热气熏得眯了眯眼,因此并未看到苍凛雪自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悄悄放进了汤池里。药丸入水即化,池水也在融进了药丸后于水面之上被罩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紫光。
这紫光只闪现了一瞬,在狄蕉睁开眼后,便又恢复了刚刚的纯净。
苍凛雪这时已轻轻拉开狄蕉肩上的衣襟,正微低着头仔细检查他的伤口。伤口自然是已愈合,可若细看,在狄蕉瓷白的肩膀上,却是有一道极淡的紫色裂纹。真如瓷器表面的细小裂纹一样,透着显而易见的脆弱。这裂纹在狄蕉身上,好似狄蕉也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需要有人极尽小心地爱护着才行。
而就在这时,苍凛雪浸在水中的那只手飞快捻决,刚刚罩在水面上那层紫光便如薄纱般自水面上快速向狄蕉缩来,最后灵蛇一样钻进狄蕉的衣服,顺着他的脊背爬上他的肩膀,最终化为一圈圈淡淡的紫色光晕盘踞在那道细小裂纹周围。
之后,这些光晕渐渐旋转,形成了一个阵法,旋转停止后,这到紫光阵在狄蕉肩膀 上浮现了一下,便消息了。而那到淡紫色的裂纹也随之消息不见,好似是裂隙被修补完美的瓷器。
肩上裂隙消失的那一刻,狄蕉只觉心尖微颤,好似一股热流顺着那颤动之处涌进了心田,令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类似溺水之人浮上水面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之感。这感觉说不出的舒爽,浑身骨骼都被浇灌了一样。大概是太舒服了,狄蕉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苍凛雪见此也终于松了口气。他见狄蕉果然睡了,便翻掌打上狄蕉后心,之后顺着经脉为他推拿起来。气息在狄蕉经脉中游走了一周天,最终化为一个元气团子停在了狄蕉腹部。这里的脉搏是二重奏,也分不清是这两搏的哪一只,在元气团子靠近时如一个贪食的小儿,迅速将那团子吸收进去。
随着团子被吸收,池水也肉眼可见的凉了。苍凛雪不敢耽搁,忙抱着狄蕉上去,于旁边的衣架上拿下之前准备好的睡袍,匆匆为两人换好。这才又将狄蕉抱回床上。
床上的一大两小都睡得酣甜,苍凛雪在床边略坐了一会儿,却并未留宿于此,而是按照之前和狄蕉的约定,又回了他那偏殿。
第二日狄蕉醒来时,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摸脸。其实,这脸上的湿度不用摸也知道定是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头又给他糊了口水。果不其然,狄蕉一摸就摸了一手水痕。他无奈极了,觉得这必须要好好和那两个小家伙说道一番,才发现偌大的寝殿内此时只有他一个人。
殿里殿外都极静,不似往日还能听到孩童玩耍的嬉闹声。狄蕉想着今日的安排,便也没叫人,而是自己爬了起来,打算趁没人赶紧洗漱干净好出阁去。
他要去找韩子昕,这一世的人生轨迹实在太过诡异,有些事他之前就想单独好好和韩子昕聊聊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今日就该这么顺利,反正狄蕉一路出了凌霄阁竟然没遇到任何一个熟人儿,狄蕉暗自窃喜,同时脚下生风越走越快。
第三十七章
彼时,韩子昕正手持书卷朗朗授读于私塾草堂。孩童们随读的声音自堂上传出,散于庭院,没入喧哗街道间。
狄蕉立于私塾门口,隔着敞开的窗子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看了良久,才举步进院。他才一现身,堂上就是写调皮鬼儿隔着窗子看到了他,立刻便有小孩子高声喊道:“韩先生,那个漂亮哥哥又来找你啦!”
小家伙们一听这喊,纷纷扭头往外看来,间或带着嘻嘻笑声,好似狄蕉是什么新鲜人物似得。
韩子昕初闻此言,愣了下。之后,猛得扭头往外看来,见是狄蕉,一阵欣喜便抑制不住地涌上眉间。他忙对那些小学生们道:“自默《凌霄·谶语》篇,我先待客,而后挨个儿查你们。”他说完就放下书本走了出去。
而这时,竟有那大胆的调皮鬼儿冲着窗外喊了句:“漂亮哥哥要常来啊,你一来,韩老师都不似往日那般严苛了,我们都喜欢你!”
狄蕉闻言无奈地笑了,说:“严师出高徒,他那是为你们好。”
而走到门口的韩子昕听到这句,立刻冷了脸,冲屋里那孩子说:“姜沉鱼你默三十遍,默不完今日不准回家。”屋里的孩童哄然大笑,叫姜沉鱼的小调皮鬼儿苦着脸嘟囔了句:“韩先生怎么这样儿?还不让人说实话了——”他见韩子昕又瞪了过来,连忙捂住了嘴。
韩子昕走到狄蕉面前,看得出他既惊喜又有些激动,嘴唇动了动好似没有准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咕哝了半天,只问了句:“你来啦?”跟废话一样。
狄蕉道:“来得有些突然,打扰了韩师兄授课,我自去后堂等着,韩师兄先把课将完吧?”
韩子昕却摇摇头,忙说:“没关系,你难得过来,我陪你一会儿不打紧的。”
狄蕉望了眼堂内,见那些孩子都在低头默文,便也没推辞,和韩子昕一同进了后堂。他今日是有些要紧得话要说得。后天他们便要启程去北域,届时苍凛雪带队,又是在船上,再想和韩子昕单独聊些什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然而这件事一直压在狄蕉心里,像根疯长的野草一样,不拔不快,他不想再等了,尤其是昨晚听苍晨奈讲故事勾起了许多前尘往事,他必须问清楚不可。
两人进了堂屋,韩子昕给狄蕉泡茶,问:“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他前两天请他来,他都直接拒绝了呀。
狄蕉没打算绕什么弯子,就直接问了,道:“韩师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退出师门?”
韩子昕背对着狄蕉,然而脊背却因这话明显一僵。他手里拎着茶壶,那水溢出了茶盏,都不自知,可见是沉浸在了某种情绪里无法自拔。
而事实上,狄蕉这话也确实拉开了韩子昕记忆中的某道闸口,那段这辈子韩子昕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汹涌的洪水般奔腾而来,眼前霎时就红了一片——
那是一片红纱一样的血雾,血珠溅到了他的眼瞳上,染红了他的双眸。
这一天,本是苍凛雪和狄蕉的大婚之日,又正巧是那一年的七夕,整座凌霄城都如沉浸在一片漫天的红海中。此时天光未亮,凌霄城的东城门才刚开,一辆马车就飞驰而出。
车夫一身红色喜服,发丝飞扬,长相俊美,然而却满脸焦急,不时回头张望好似担心身后有人追上来。马车内一人靠着车厢似在熟睡。马车飞驰,颠簸异常,可这人就算头磕在侧壁上一下又一下,竟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若细看,其实能从他那软若无骨的脖颈轻易猜出他应是中了什么药物,才会睡得如此沉。
车厢内的人也同样一身喜服,然而他明明是个男子,这喜服的款式却有着女子的绣纹。这等情况并不常见,再加之天光未亮,飞驰出城的马车和那俊朗车夫的神情,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个词‘抢亲’。
果不其然,马车才跑出城东一里,后面便传来了阵阵马蹄声。这声音所过之处,扬起阵阵黄沙,气势惊人,除此之外,马车顶上半空中也闪现无数道冷冽剑光。车夫见此,恨恨闭眼,再睁开时,驾停了马车,翻身进箱,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他竟是弃车潜逃了。可他抱着人才跑出没有百米,空中便有一道剑光袭来,这道剑光灼热又霸道,身穿喜服的车夫根本来不及躲,回头那一刹他只来得及抬臂格挡,好在这一下带起一道劲风堪堪卷住了这一剑,然而这剑光来势汹汹,仍有遗漏的剑气扫到了他的胳膊,只听噗嗤一声,那胳膊上便扬起一道血雾,迷了他的眼。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车夫因要格挡,抬手时便没法再抱着怀里的人,只余一只胳膊紧紧将那人抱在胸前。
而此时,这位车夫眼前血影重重,世界好似都变成了血色,东方的日头还没有升起,只有一点白,可在他眼里,这是一个血色的晨曦。
这一顿,空中已降下数名御剑仙士,而身后也涌上数位骑马的家丁。
仙士中,打头那人同样一身大红喜服,他落定后,脸色沉郁,抬手放出五道火绳趁那人被血迷了眼竟是将他直接捆了,于此同时,另一手一翻,一道火绳卷走了那人怀里的人。
转变太快,那些骑马追上来的家丁好似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昏迷之人已经换了个人抱着。
“韩子昕,你给他吃了什么?”问话的人,就是放火的人,也正是苍凛雪。
而迷了眼的人,抢亲的人正是韩子昕,此时他闻言笑得悲凉,说:“大师兄好手段,我正想问你给他吃了什么?你若不爱他,就不要娶他,骗得他为你掏心掏肺你良心不会疼吗?”
“一派胡言!”苍凛雪盛怒之下,一掌拍过去,韩子昕被火绳捆着避无可避,生生承了这一掌,瞬间便被震得连连后退又喷出一口血来。
苍凛雪不再跟他废话,一把抱起狄蕉,踏上佩剑转身要走,就听韩子昕愤怒大喊:“你要是不爱他,就别动他!”
这次,苍凛雪连话都没接,只对身旁弟子道:‘把他压进凌霄阁地牢,大礼之后听后发落。’
弟子领命,抽出腰间缚仙网,往韩子昕身上一套,任韩子昕再如何喊叫,那声音也再传不出来。
那些骑马追来的家丁模样的人,见这一幕有些傻眼,他们中有人害怕被追责,连忙跟苍凛雪解释,道:“阁主息怒,阁主饶命,是我们娶亲不利,让狄公子被人抢了,只是,这韩公子当时面具在脸,又学你说话,我们才放他进得那喜院。求阁主明察呀!”
一行人,边说边跪了下来。
苍凛雪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平复情绪,就在那些人吓得快要尿裤子时,才留下一句:“下不为列。”便抱着狄蕉走了。
随行的弟子心想,苍凛雪若非念着如今的阁主身份和今日他大婚的吉日,这些家丁恐怕……
……
……
私塾后堂里。
狄蕉见韩子昕斟茶水溢,便提醒他,“师兄,茶洒了。”
韩子昕如梦初醒,他忙放下茶壶,一手下意识地摸了下另一边的手臂,那里至今还有一道火灼之痕。
狄蕉见韩子昕神色不对,忍不住又问了句:“师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三十八章
韩子昕猛然回头,不错眼儿地盯着狄蕉,他眼神火热却又好似承载着千言万语。狄蕉只看一眼,就明白韩子昕被苍凛雪逐出师门这事一定另有隐情。
然而,韩子昕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一黯,苦笑一下,问了句:“阿蕉,你心里是不是只喜欢大师兄一人?”问完了,又怕听到答案一样,韩子昕连忙又补了句,“你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带你走,你还记得吗?”
“之前?”狄蕉愣了下,问:“这跟你退出师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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