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楠摸了把脸上已经干涸的泪水,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他才发现,原来手掌也已经破皮出血了,他刚刚胡乱的糊了自己一脸黏糊糊的东西,竟不知是汗还是血。
从出生到大,自己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密的小雨,他抬头环顾四周,望着夜幕里行色匆匆的人流,才反应过来,这是个陌生的环境。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这里距离自己家有多远……他迷路了。
最可怕的是他的包落在了那个人渣的办公室里,手机也跑丢了,他整个人现在身无分文,又渴又饿的坐在雨里,身上还有伤。
他自嘲的笑笑,然后绝望的抱住了头。
想哭,但是眼睛已经干涩了。
想秦桉,但是那个人在遥远的比赛会场,明天一早还有单项比赛。
我被抛弃了。
这是郁楠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
身边零零星星的经过几个人,他都会顺着脚步看过去,等他们走远了,他才会绝望的垂下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下一次抬头,那个随时随地都在陪伴他保护他的人就会静静地站在雨里,举着伞,眉眼温柔的望着他,然后对他破口大骂。
可是没有,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每一次的希望,都会变成绝望,所以熬到最后,郁楠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也被浇透了。
浑身的衣服已经被细小的雨丝浸透了,有点冷,周围都是寂静的公园和已经关门的小店,连个可以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几点了。
就在他浑浑噩噩的即将睡过去的时候,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他耳畔想起来,一点点走近,最后驻足在了他的面前。
“我找到他了。”
是幻觉吗?怎么感觉这个声音这么熟悉?
“你现在马上把票退了,从火车站给我滚回酒店,安心参加明天的比赛。”
比赛?!
郁楠浑身如雷击般猛然一阵,抬头顺着一双小巧的运动鞋看上去。
文文正穿着居家长睡裙,撑着一把伞,素面朝天的望着他。
鼻腔泛起一阵酸意,他委屈的拧起眉毛,抖了抖嘴唇,颤抖着喊出两个字:“文姐……”
“你跟他说吧,”文文叹了口气,走过来把手机贴到他耳朵上,电话那边的咆哮直接顺着听筒刺透了他的耳膜——
“郁楠我操你大爷!!拨完了电话就玩失踪你撒你妈B哪门子的狗疯呢你他妈神经病吧?!!”
“你是个傻逼吗你!!!你信不信老子顺着电话线过去咬死你!!我他妈大动脉都给你咬断了你信不信!!!”
难以抑制的想念顷刻间如喷发的火山一般迸发出来,郁楠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他捂住脸,崩溃了似的嚎啕大哭!
哭声在沉寂的夜色里格外刺耳,盖过了听筒里劈头盖脸的大骂。
他和秦桉就这么隔着手机,一个哭,一个骂,彼此都像两只被冲昏了理智的野兽,几近疯狂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文才伸手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脑袋,安慰他:“外面冷,上车吧。”
郁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点点头,文文才冷静的把手机听筒放到耳边。
“别他妈哔哔了,滚去睡觉。”
她说完,直接掐断了电话关了机,然后把郁楠带到了车上。
“你面前的储物箱里有湿巾,先把你脸上的眼泪和土擦擦,大半夜的跟个乞丐一样流落街头,这么丑的样子要是被偷拍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火。”
文文依然是那台没有感情的录放机,但郁楠此时此刻听她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对自己一通数落,竟安下心来。
“文姐,谢谢你,”郁楠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软哑。
“你不用谢我,要不是你家那个烦人精大半夜跟疯狗一样不要命的催我出门找你,我也不会扔掉一张刚敷了不到5分钟的面膜就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文文说着,边开车边很铁不成钢的在郁楠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40多块钱一张的面膜!你个小王八羔子!你想吓死老娘啊!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郁楠“噗嗤”一声就被她拧笑了,笑完了还抽搐着吸了吸鼻子。
文文心疼的不行:“不想笑就别笑了,我送你回家,你先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郁楠摇摇头。
文文叹了口气,也不强迫他,抬手拧开了音乐,古典大提琴乐浑厚悠扬的流淌出来,郁楠感觉自己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安全感包裹了。
“文姐。”
“嗯?”
郁楠盯着裤子上被摔破的洞,酝酿了良久,才哑着嗓子张了张嘴。
“我不想续约了。”
文文沉默了,她什么都没问,但那一刻,她却什么都懂了。
“好,我会去跟你父母谈的。”
郁楠把头转向窗外,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和空旷的街道,他觉得鼻腔又有些泛酸了。
一路无话,文文很快就把车停到了楼下。
“你家的钥匙,”文文把备用钥匙从车窗里抛出来:“上楼吧,记得用酒精把你的手消一下毒再睡觉,我走了。”
郁楠满怀感激的看着她的吉普消失在夜色里,才慢吞吞的上了楼,进门之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凌晨3点了。
他脱力般的扒掉了全身已经湿透的衣服,拖着虚浮的脚步晃荡进了房间,然后跌在了自己的床边,头枕着床沿,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好累,感觉自己像刚死透的孤魂野鬼。
好困,但是不敢睡,他怕自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又回到了那条狭小的沙发上,拼了命也挣不开压在身上的那个人。
刚刚的恐惧还历历在目,郁楠感觉自己浑身冰凉,痛苦压得他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秦桉在就好了。
如果一直觊觎自己的人也是秦桉就好了。
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宛如噩梦般把郁楠惊醒!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郁楠惊恐的给了自己一耳光,声音清脆又响亮,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格外刺耳。
半边脸都麻木了,耳朵里也是一片嗡鸣,他抓抓头发,跌跌撞撞的起身去桌上拿水杯,咕咚咕咚就灌了几大口水,这才冷静了几分下来。
他垂着头一瞥,书桌上还扔着秦桉给他的那本英语习题集。
都过去这么久了,也忘了帮他看那道不会的题。
郁楠心下一动,伸手将它拿起来翻开,根本就没有折角的纸页,整本习题集干净的像新的一样。
他哗啦啦的翻了几页,一张酒红色的烫金卡片“啪嗒”一声从书页里落了下来。
他愣了愣,蹲下去捡起来。
卡片上画了一只笑眯眯的小狐狸。
虫鸣,夏夜,燥热的风,烟雾缭绕的烧烤架……
他将一片防蚊贴拍在秦桉结实的后背,防蚊贴上的小狐狸笑得灿烂又明媚。
狐狸头下有一行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出自秦桉的手:
——别难过了,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
脑袋里嗡的一声,眼泪突然决堤。
郁楠痛苦的抱着头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怎么样才可以不喜欢你?
第51章 离家出走
“妈妈已经跟那边谈好了,世纪星娱这么好的公司,你怎么能说不续约就不续约呢?”
电话那头,郁妈妈一直在苦口婆心的劝着。
“你都这么大了,时时刻刻都要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你懂不懂?”
郁楠一觉浑浑噩噩的睡到了下午,浑身没劲,头疼的快炸了一样,隔着电话被这样一念叨,更是难受的厉害。
“妈,我懂,我都懂,我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努力的,但现在我想好好学习,签公司的事我想再等等。”
“你想等等,可公司会等你吗?你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还想等以后吗?你以为大公司好公司会排着队挣着抢着签你吗?”
“妈你先冷静一点,”郁楠被吵的脑仁直突突,连连哄她。
“你让我怎么冷静啊我的傻孩子,”郁妈妈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一些,继续说:“小楠,听妈妈说,你现在去给小栗总道个歉,你再好好和他说说,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你听话。”
郁楠听不进这个话,他烦躁的抓抓头发,声音冷了下来:“凭什么我要向他道歉?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去道歉?凭什么?”
“你顶撞你上司,当然要去道歉,这个事情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让你道歉还委屈你了吗?”
郁楠听不下去了,冷冰冰地说:“妈你别说了,我不会去的。”
他说完,直截了当的挂断了电话。
想想刚刚的对话,他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从小像只被驯养乖巧的金丝雀一样,在旁人眼里永远都是一副阳光开朗,光鲜亮丽的样子,大家都夸他又乖又懂事,却从来都没人关心他背后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问过他学业事业两兼顾的时候苦不苦,也没有人问过他把自己伪装成这幅样子累不累。
一直以来,仿佛矫情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电话又锲而不舍的响了,郁楠接起来,果然,那头传来了郁爸爸气急败坏的叫喊:“你到底懂不懂事啊!你妈妈怀孕9个多月了!你居然这么气她!”
“这合同是你妈妈辛辛苦苦帮你谈下来的,你就回去道个歉,续个约,能要了你的命吗?”
郁楠一点听下去的心思都没了,他不等郁爸爸说完就挂掉了电话,接着狠了狠心,直接拔掉了电话线。
他的脑子很乱,太阳穴也疼得快炸了,他直接走进浴室,打开开关后站到了花洒下面。
如果来个人救救他就好了。
郁楠自嘲的笑笑。
连续两天的阴雨天,让花洒里的热水很快就流尽了,直到冷水浇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才哆嗦着拧上了开关,抹了把脸上的水。
手掌的刺痛让他整个人疼得一个激灵,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伤口早就发炎了,边缘泛白,血肉水津津的一片。
他披着浴巾走到卧室,一个人冷静了良久,才回到客厅,重新插好了电话线,拨通了电话。
“文姐,你能帮帮我吗……”
秦桉在外地比赛,林安宁在家休养,除了文文,郁楠实在从身边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自己的人了。
文文把他送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你能耐了啊?伤口感染了不知道,发烧了也不知道,胃病都这么严重了还敢三顿饭不吃?洗个澡都能用凉水把自己冲感冒!你可真是作不死自己就把自己往死里作啊!你个小作精!”
文文咬牙切齿的数落着他,把自己都气笑了:“一言不合就玩失踪,心情不好就离家出走,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脾气这么犟呢?你这算什么?觉醒了?黑化了?叛逆期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
“文姐,你骂吧,你狠狠的骂吧,我现在就想听你骂我,我觉得特别亲切。”
郁楠夹着体温计歪在宾馆的沙发上,明明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苍白的嘴角却挂着浅淡的笑。
“有病,我看你是烧糊涂了,”文文不轻不重的在他脑袋上推了一把,又叹了口气说:“学校那边我暂时帮你请了一周的假,说是去工作,你爸妈那边我尽力帮你去协调,这段时间,你就先老老实实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酒店每天会按时送餐过来,你记得随餐吃药,褪黑素给我断掉,不许再吃了,我明天把你的学习资料都带来,没什么事你就好好看书学习吧,别胡思乱想了。”
文文说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郁楠点点头,笑了:“文姐,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省省吧,”文文笑他:“你这花言巧语的小兔崽子,嘴里面没几句实在话,别的小姑娘能被你哄得摸不清东南西北,我可不会。”
“你这么说也太伤我心了吧,”郁楠有些委屈。
“别演了,体温计给我,我给你看看,”文文伸手。
郁楠将体温计递给她,趁她专心看度数的时候,突然有些失落的说:“……文姐,你如果一直是我经纪人就好了。”
文文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她愣了愣,良久才叹了口气笑着说:“我虽然不会一直是你的经纪人,但我可以一直是你的文姐,只要你有事麻烦我,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文文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连续几天,郁楠都安安稳稳的住在酒店里,除了定时送上来的三餐,文文偶尔也会带点水果过来。
他把自己封闭在这里,以为不去看、不去听,断绝一切对外界的联系,就可以不去面对现实。
但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还是会在夜晚被噩梦惊醒,还是会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产生对某个人抑制不住的想念和爱恋。
无法自拔,无药可救。
他本以为把自己伪装的阳光开朗,积极向上,就可以做自由不羁的小太阳,可他错了,他并不是什么太阳,他一直都是太阳所照射不到的阴暗面罢了。
敲门声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郁楠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闹钟,不到晚上八点钟。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屏住呼吸,贴在门上静静地听。
“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外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郁楠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拉开门。
“前、前辈?你怎么来了??”
“你三天没来上学了,我来看看,”童瑞说完,又礼貌的问:“能进么?”
“啊可以,进来吧,”郁楠让开半边身子让他进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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