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天后的骄傲不容人挑衅:“你也知道我在圈子里混了多久,怎么会连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
孔哲君当然知道她的脾气。她红了十几年,眼下正逢事业低谷,对过气一事尤为敏感,刚才是他措辞不慎,碰到女友脆弱的神经了。
“是是是,一点绯闻而已,我们天后肯定习以为常了,是我小家子气,想多了。”孔哲君主动认错,帮她捏肩,试图结束这场争执:“可这都过去一星期了,网友的热情也不会持续多久,干嘛要拿出来吵架呢?”
“砰!”是盛佳舒愤怒的拍了桌子,对他糊弄的态度表示不满。
“那你知道小韶现在的处境么?”她高声质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荡。
孔哲君被她吓到了,恳切的看着她,虚心求教。
“我昨天在活动上碰到一个师妹,是和小韶一个剧组的,她以为我真的在和祝总谈恋爱,主动和我说了那晚发生的事情。”盛佳舒的指腹不断叩击桌面,继续说:“瞿一他们都以为小韶失势,可劲欺负他。那晚他们又不幸遭遇祝煜,那混蛋为了报仇,当众撕了小韶的衣服,若非祝总及时赶到,小韶可就惨了!”
“后来呢?”孔哲君心惊胆战的追问。
盛佳舒痛心道:“那两兄弟打架的场面你我不是都见过么?小韶为了护着祝总受了伤,后来有二流子搅场,祝总才把小韶带走。我听说小韶最近的活动全部停了。”
孔哲君皱着眉头,他早料到韶子规多少会因此受点委屈,但没想到会这么夸张。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多事?”盛佳舒又质问了一遍。
“我……只是想帮你。”孔哲君难堪的低着头:“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不需要你帮!”盛佳舒敏感的自尊再一次被冒犯,狂躁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是,是我做得不够好,”孔哲君上前搂住她,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回忆起娱记梳理的天后情史,怀揣着自卑的劝慰:“我既不是影帝天王,也不是富商。我没有别的能耐,只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你分忧,让你轻松一点。”
盛佳舒怒极反笑,一把推开他,讽刺道:“你以为,我找对象只愿意找影帝、天王和富商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哲君焦急的辩解。面对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的女友,他的任何一句失言都会被无限放大。
“也对,”盛佳舒冷笑着自问自答:“他们至少不会连谈恋爱都不敢承认,还要以保护为名,硬生生给我捏一个绯闻男友。你可真大度啊!”
“盛佳舒!”她气头上说的话太难听,孔哲君的耐心和隐忍悉数耗尽,颤声回敬:“你要搞清楚,咱们俩到底是谁不敢承认?”
而此时韶子规正和祝烨一起,赤脚在沙滩上散步。
距离那晚的冲突已经过去七天,祝烨守诺放他出门。小可爱如获大赦,开着他的新车拉着祝烨跑了好远,远离滨城热闹的旅游区,才找到这片人迹罕至的沙滩。
滨城的夏天来得很早,黄昏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候,海风驱走了燥热,阳光也不恼人。
“走吧,”韶子规拉着祝烨的手说:“我们回家。”
“喜欢就多玩会,”祝烨宠溺的看着他:“难得你开了那么远的路,怎么就玩这么一会?”
“没关系,以后再来呗,”小可爱轻轻摇头:“团团还在家等我们呢。它那么小,我不放心。”
“好,都听你的。”祝烨轻声应允,任他牵着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是相濡以沫的模样。
第33章
祝庆祥住院了,是苏慧陪着送来的,癌症晚期一事再也瞒不住。
祝氏一家三口中两个进了医院,医生宣告祝庆祥活不过三个月时,苏慧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呆呆的坐在病床前,方才在震惊中冻结的心思逐渐活络起来,紧要关头祝煜下不来床,她必须要独自落实财产继承的问题。
而得到的结果令她如坠冰窟。
祝庆祥忠心耿耿的助理肖文礼貌的告诉她,董事长的遗嘱早已拟好,就存放在银行保险柜,不需要她担心。
苏慧再关心起祝庆祥病后公司控制权的问题。肖文周全回应,根据上周签署的股权让渡文件,董事长名下所有股权都已转让给祝烨,如今祝烨才是祝氏集团的所有者。
苏慧如坠冰窟。
再联想到祝庆祥连癌症一事都瞒着家里,不让他们母子知晓,苏慧意识到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三十多年苦心经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慧脚下的地面变得不真实,一阵天旋地转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祝烨在深夜接到电话,换了衣服要往医院赶。
韶子规问了情况,不放心祝烨一个人守夜,坚持要跟来。
滨城市第一医院代表着这个城市最高的医疗水平,自然承载着更多的生离死别。
车子开进医院,周围的风景似曾相识。
这是祝烨自杀未遂后抢救和疗养的地方,也是韶子规的母亲韶华病重离世的地方。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回到这里。
既然是来探望病人,任谁的情绪都不会好。于是韶子规捉到祝烨的手,十指交扣,一刻都不肯松。
祝庆祥还在沉睡,这是他多年来难得的安宁时刻。苏慧晕倒也有好处,至少现在病房是安静的。
医生诊断,老人的身体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住院的地步。好在他已经铺垫了所能做的一切,顺利把接力棒交到祝烨手里。
祝烨恨着这个老人。在他无能为力的年纪,这份蚀骨的恨意曾让他对这个世界绝望,才会试图追随母亲和姐姐而去。而今他有了复仇的能力,可面对的却是将死之人,过往的爱恨情仇在都没有意义了。
祝烨坐在床前,脑中回放的竟是他幼时的好时光。
那时候祝庆祥年轻英俊,卓依侬美丽干练,姐姐祝煦虽然爱欺负他,但仍不失为一个好玩伴。
家里的院子里有秋千,两个孩子争抢玩闹,等父母进了家门,便带着一身的汗渍泥污扑上去撒娇,生活美好得如同伊甸园。
虽然回首时知道那岁月静好全是假象,苏慧像毒蛇一样,一直在暗处环伺。但如今想起来,纵然是个虚幻的美梦,仍让人流连忘返。
夜半病房安静得吓人,只能听见医疗仪器运转的微弱声响。此情此景,多少恨也无法讨还,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爱要及时,恨亦一样。
长夜漫漫,韶子规不敢让祝烨枯坐到天亮,担心他的腰受不了,想哄他去陪护床躺下。
祝烨接住他递过来的胳膊,却不肯躺,只说:“这里闷得很,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两人牵手出门,临走祝烨言辞冷厉的交代肖文和姚诗丹:“如若苏慧醒了,不要让她进门。”
医院已经在此处屹立了几十年,这十几年格局没有变过,一切还是老样子。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以前韶华也住过,只是因为经济条件限制,她只能住在一楼的多人病房,还伴随着无数个因巨额医药费而备受煎熬的日日夜夜。
电梯停在一楼,熟悉的场景在眼前铺开,韶子规的思绪不受控制的被拉回到从前。
韶华枯瘦蜡黄的脸,医疗仪器的报警声,拉成直线的心电图,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指尖蜷在祝烨掌心轻轻颤抖。
“子规?”祝烨担忧的盯着他的脸色看。
“没事,”韶子规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指着幽深的走廊尽头,故作轻松道:“我妈也在这里住过。”这里住的都是癌症晚期患者,住过之后又怎么样了,不言而喻。
祝烨恍然大悟之后,大力拥他入怀,只说:“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医院毕竟是公共场合,韶子规担心被人看见,挣扎着想要推开他,说:“都过去了。”
可祝烨抱得那么紧,他说:“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那时候我们又不认识——”韶子规突然收声。
因为祝烨吻了他。
很突然,很粗暴,也很快松开,藏着一点怨愤的情绪。而后一言不发的拉着他继续走。
韶子规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反省了好几遍仍不得要领。
祝烨牵着他往医院深处走,穿过一片竹林,可以看见医院的后墙。铁栅栏上有一道小门,连着一家共同开发的疗养院。
他突然想起来了!
轮椅穿过时光缓缓驶来,拨开雾障,残疾少年的面孔逐渐清晰。是祝烨的脸。
少年祝烨还没长出成年人的棱角,比现在要清秀,病中头发没有修剪,自由生长到耳垂,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他苍白瘦弱,瘫倒在轮椅中,眼睛大而无神,没有光彩,像一潭死水。
虽然活着,却像死了。
沉默的少年,聒噪的男孩,一厢情愿的友谊。
是他们两人没错。
“祝先生……”韶子规扭头看着他,难以置信的问:“我们早就认识,对么?”
“叫我名字,别叫祝先生。”祝烨勒令。
“祝……祝烨。”小可爱很听话,被逼着叫了一声,声音打着颤,很畏缩。
祝烨的眼神蓦然温柔。
祝烨。
竹叶。
那是他以前不知天高地厚给祝先生起的花名。
韶子规那时还叫杜鹃。
杜勇不着家,韶华住院,他无人管教,上学上得稀松,时间都耗在医院里。
隔壁的疗养院里有一个小湖泊,湖边风景优美,绿树成荫,似与病痛和死亡都不相干,那是杜鹃最爱的去处。
有个少年坐在轮椅上,安静的看着湖面发呆。他日复一日的看,直到晚霞渐黯,护工会把他推回屋里。
杜鹃想,他应该是很喜欢水,要不然怎么会每天都来看。
可湖泊四面环绕着土坡,上面乱石嶙峋,杂草丛生,除了杜鹃这样不怕脏的野孩子,平时疗养院的护工和老人没有谁愿意不辞辛苦的下来靠近那一潭死水。
那日,少年的手掌扶在轮子上,踟蹰着想离开自己呆的地方,眼里印着他喜欢的湖泊,表情向往而痴妄。
“你想过来这里么?”杜鹃鼓起勇气,站在湖边高声和他打招呼。
少年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你坐轮椅下不来的,地面不平,坡也太陡。”杜鹃三步做两步跑上去劝阻。他的鞋子上沾着泥,牛仔裤的膝盖上破了洞,不修边幅,却也生机勃勃。
他顶着青草和汗液的气味靠近少年,不经他允许推着他的轮椅倒退,远离水泥平台的边沿,嘴上说:“太危险了,你离远一点,摔下去就惨了。”
又说:“那下面没什么好玩的,水很浑浊,还有蚊子。你在这里看就好。”
少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上衣的一块泥污看,不曾搭理他。
“我叫杜鹃,你呢?”杜鹃想和他交朋友。
这里的人都说这个喜欢看水的残疾少年有精神病,要离他远点。可这附近除了老人就是快死的病人,只有他一个年纪接近的大哥哥,故而对杜鹃有特别的吸引力。
少年终于撩起眼睑,施舍了他一眼,毫无兴趣。
那时候韶华刚生病不久,母子二人生活虽苦,却还没有磨平杜鹃的脾性。男孩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一起来,逼得他非和少年交上朋友不可。
那就首先开始交朋友的第一步……示好。
离傍晚还远,空旷的平台上只有少年一人在晒太阳,并没有护工在看着。杜鹃眼睛贼溜溜的一转,有了坏主意,问他:“我带你下去玩好不好?”
这次少年回答了他,干脆利落的说:“好。”
说干就干!男孩缺少管束,自然不知天高地厚,二话不说推着轮椅往下走。
刚把轮椅推到坡上,杜鹃就后悔了。男孩瘦弱,而轮椅笨重,更何况轮椅上还坐着一个比他高大的少年,他要使上浑身的力量才能控制局面,可男人的骄傲折磨着他,不许他中途反悔把少年带回平台上。
再说,他也弄不上去啊。能不失控滚下去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杜鹃一个人可以在土坡上蹿下跳,扶着轮椅却寸步难行。他时而站在轮椅上方拖着减速,让轮椅朝坡下缓行;待体力不支又转到下方,推着轮椅倒退着走,以便控制速度,不多时便把自己忙得满头大汗。
可这是一场堵上了他的尊严和少年的性命的探险,稍有差池定会让少年摔得头破血流,一头栽进湖水里。杜鹃瞥过他残破的身体,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出状况。
他从未觉得这面缓坡这么长过,待他跌跌撞撞的把少年带到湖边时,自己已经丢了半条命,连吃奶的力气都花光了。
从始至终,少年的表情冷峻,哪怕轮椅轧过石头时险些倾覆,他的眼皮也懒得弹动一下。
“你看,就跟你说水很浑,还有蚊子吧,”杜鹃一屁股坐在杂草上,气喘吁吁的指着湖面说,“让我歇歇,不然我可没力气把你弄上去了。”
轮椅离湖水只有咫尺之遥,轮子下的草坡不平整,少年的身子稍微一动,地心引力便有拽着轮椅横冲直撞往下跑的冲动。而无畏的少年用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朝水面探出身子去。
“别看了,就有几条灰突突的小鱼,没什么好看的。”杜鹃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一些,少年白色的袖口上留下一个泥巴手印。
“对不起!”杜鹃连忙帮他擦,可是越擦越黑。
他匆忙停手,心有余悸的抬头观察少年的脸色,还好,他似全然不在乎这身衣服。就跟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一样。
“咳咳,”杜鹃觉得自己又脏又臭,识趣的放开他,离他远些。
他掂量着两个人的交情,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惜少年还是不理他,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于是杜鹃只好自顾自的说:“我叫杜鹃,杜鹃花那个杜鹃,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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