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笑可了不得,一下就直击苏岁安要害。他脑子里瞬间过了许多个想法,最后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温黎东身上,他大声嘟囔:“我本来就不傻!你才傻!”
温黎东抓住他的手,眼里带了点儿笑意,“行了行了。”
果真还是小傻子,温黎东如此想着。
温黎东没再逗他,但也没有离开这个房间。他把苏岁安的星黛露拎到了沙发上,坐在兔子旁看苏岁安弹琴,被温黎东如此注视着,苏岁安感觉自己一个音符也无法弹出来。
苏岁安发现温黎东今日格外闲,晚饭后居然还要带着他去散步。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游戏厅。苏岁安看着眼前一大排娃娃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岁安把币用完了也才抓了六个娃娃,九点前温黎东把苏岁安带回来了家,一路未曾做停留,让佣人泡了一壶茶和一杯奶端到书房。
景苑的书房布置古色古香,一面墙都做了书柜,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苏岁安处于这么一个正式的环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他隐约猜到温黎东是要问什么问题。
温黎东开始了,他问:“那天在海上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死角,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如同苏岁安所猜测的一样,在昏迷期间他确实说了不少胡话,一切都是温黎东推测出来的。
温黎东前阵子不问苏岁安是担心刺激到他,现在事情已过去半月有余,苏岁安最近看起来状态不错,想来问一些事情也没有问题。
来了,苏岁安低下头,眼眸一暗。他早就在心里设想过温黎东问出这个问题的场景,最好的法子无非就是装傻,而他现在也就是打算这样做。
苏岁安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覆上一层水雾,他的神色怯怯,好似那日的恐惧被刻在了骨子里,“好冷,我想找哥哥。”
温黎东眸光微动,但还是继续问:“然后?”
苏岁安移开视线,留给温黎东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就掉下去了,水好深,岁岁爬不上来。”说到这里时,苏岁安的眼睛已经通红一片,他太害怕的,甚至身体还在发抖。
温黎东总是对这样的苏岁安心软,他起身站到苏岁安面前,俯身抱住了他,说:“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在温黎东看不见的地方,苏岁安的神情很迷茫,他在想为什么温黎东能凶他,但又能够对他那么好,是因为……因为还喜欢吗?
苏岁安轻轻呼出一口气,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在没有恢复记忆前,他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温黎东才能够十分的有耐心,他的语气还算温柔,一点点的引导着苏岁安将事实还原,然而他遇上的是一个清醒的苏岁安,这就比较难办,因为苏岁安说的一半都是假话。
就在苏岁安第三次说不知道是谁把他推下去时,温黎东扶正了他的身体,那双冷灰色的眸子盯着苏岁安。
他问:“苏岁安,你确定?”
苏岁安呐呐道:“岁岁看不清,太黑了。”他又挤出一点眼泪,鼻头红红,“就是……很疼,她还打我,水很冷,我好难受。”
后面那句是真话,被海水淹没的感觉,苏岁安至今还记得,是寒冷的,仿若灵魂都被冻住,身体僵直无法动弹,咸腥的海水从耳朵口腔倒流进身体。
温黎东皱了皱眉,盯着苏岁安看了许久,但又觉得苏岁安应当是没本事说谎的,况且他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半晌后,温黎东再度开口:“好,那我们先不说这件事了。”
苏岁安忙不迭点头,好像这件事真的给他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
温黎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看着苏岁安睡下后就回了房间,等他一离开,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苏岁安稍稍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可算是给他蒙混过关了。
苏岁安久久没有睡意,眼下这样的境况,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每一桩都格外让他头疼。
而这样瞒着温黎东也非长久之计,哪天露馅……苏岁安也不知道露馅会怎样。
想什么来什么。
次日清晨,苏岁安正与温黎东吃早餐,就有佣人来通报说苏家那两位来了,苏岁安还挺好奇苏家那两位来找自己做什么,尤其是安雅琴,她就不怕的吗?
苏先生与安雅琴很快就被请进来,苏先生一如既往地俊美,几乎看不出年龄,而安雅琴则是温婉的站在苏先生身边,端着一张漂亮又和善的笑脸。
苏岁安就不太明白了,安雅琴怎么还有脸笑?
不过想想也好想能够明白,毕竟安雅琴都敢杀人,那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呢?
苏岁安还记得安雅琴那晚在甲板上的那个笑容,也是如同现在一般温柔而善良,看上去便令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所以苏岁安才会跟着她走。
这又是失忆的副作用,忘了就是忘了,连带着从前对对方的感觉也能忘。
苏先生带来了几份礼物,其中有一份是某知名钢琴家的手札,想来是他花了大价钱得来的,拿出这样一份珍贵的礼物,苏先生着实是费了心思也带了许多诚意。
几人坐在偏厅,佣人送来了茶点,气氛还算温和。
苏先生喝了一口茶,道:“我们早就想去医院探望岁安,可温先生实在是把人看得太紧,竟然一面都没让我们见过。”
温黎东神色淡淡地看着他,带着一点防备,“岁岁需要静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况苏先生现在见岁岁也是一样的。”
苏先生摆摆手,“这哪能一样,是我邀请你们去玩,却在苏家的游轮上出了事,实在是不应该,我应当跟岁安道了歉。”
苏岁安是在苏家的地盘出了事,而温黎东又与苏家那位小姐有些联系,这很难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温黎东对着苏家的人实在很难有好脸色,于是语气也越发生硬起来。
他说:“道歉倒是不必,只是希望苏先生日后能够看好苏家的地盘,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苏岁安仔仔细细地听,又琢磨出一点儿东西来,这位苏先生恐怕不知道安雅琴做了什么事儿,对方的语气与态度都还算诚恳,好像是真的有些担心苏岁安。
反观安雅琴,她就安静坐在一旁,只是偶尔附和两句,好像就是和善优雅的世家太太,若不是苏岁安是被她亲手推下去的,大概也会被这张脸欺骗。
安雅琴最后还是说了句话,她望着苏岁安轻轻柔柔地问:“岁安身体好些了吗?”
苏岁安眸光一闪,往温黎东身边凑了凑,道:“岁岁身体很好。”
安雅琴道:“那就好,那天出了那样的事儿可把我急坏了,还好最后没有什么事儿。”
安雅琴又假模假样的问了几个问题,苏岁安一一回答,但眼神一直不太敢看她,带着一点点防备的意味。
温黎东留了苏家二位用午餐。
安雅琴捋了捋额边的头发,道:“我中午还有一些事情,就不留下了。”
苏岁安在心里想着,这可总算是结束了。
然而下一秒,苏先生却说:“我中午很闲,听闻温先生家的厨娘有一手好厨艺,正愁没机会尝一尝。”
苏先生既已开口,那自然是要留下。
苏岁安皱了皱眉,苏先生与安雅琴是夫妻,但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而两人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
午餐很丰盛,苏岁安作为一个小傻子只管埋头吃就行,温黎东与苏先生却是各有各的心思,每一句话好像都带着试探。
午餐后,温黎东接了一通电话,文件放在书房,他起身离开,客厅里就只剩下苏先生与苏岁安两人。
两人挨得很近,苏先生侧头看着他,他今日穿得休闲,更加年轻了一些,他突然说:“岁安,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苏岁安直觉苏先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或许与自己的关系也不简单。
“云珍姨姨。”苏岁安答道,他眼神坦荡荡,好像一点防备都没有。
苏先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笑着说:“云啊,很特别的姓氏。”
温黎东一下楼便送客了,他并不想苏岁安与苏家人有太多的接触。虽然苏家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扶过他一把,但这并不影响温黎东对苏家观感不好这个事实。
待苏先生走后,温黎东问苏岁安两人是否有说什么。
苏岁安如实说了,然后在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云珍阿姨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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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云珍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提及, 苏岁安在大雪天里闹了一场,病了一场, 被温黎东吼了, 然后就老实了。
那时候苏岁安的忘性实在是大, 闹过后没多久就忘了这桩事, 如果不是方才与苏先生提了云珍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大概还要在他的记忆中沉睡一段时间。
云珍是苏岁安与温黎东共同的回忆。
苏岁安对云珍的印象或许还停留在那张秀丽温和的面容上, 但温黎东不是, 云珍死于癌症,最后的那段时日她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枯瘦如柴, 惨白的一副皮囊之下包裹着一副骨架, 但那颗心仍旧温暖如初。
温黎东谨记着医生的嘱咐,同样的,他也没有办法对十八岁的苏岁安说出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 于是他撒了个谎,他说:“回乡下了。”
这也不算谎言, 云珍最后是被葬在了家乡。
苏岁安敏锐地察觉出了温黎东情绪的变化, 他皱皱眉, 问:“真的吗?”
温黎东轻声应了一句, 然后牵着苏岁安的手往楼上走,“该午睡了。”
温黎东现在就是在把苏岁安当小孩儿养,作息也参照小朋友,到点了就睡觉。
其实苏岁安并不困,但在触及到温黎东的眼神时只能把那几个字咽下去。
云珍真的回乡下了吗?这件事存在很多疑点。
苏岁安失去的记忆太多, 中间有着将近十年的空缺,十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能够让苏岁安从一介籍籍无名之辈变成国际上小有名气的青年钢琴家,也能够让那段美好的感情走到支离破碎这一步。
所以苏岁安并不相信温黎东的话,但同时他又希望温黎东说的话是真的,云珍对苏岁安而言太重要了,他希望云珍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半个多月过去,温黎东没有忘记当初给苏岁安的承诺,空出一块地方给他种花,王姨也已经将种子准备好,就等着苏岁安点头动手。
临近夏天,十一点之后的气温便会有些高,苏岁安挑了一个清晨动手。
动手的前一天晚上,苏岁安趴在床上看种植技巧,他还挺喜欢种花,种活过不少,但那些都是随便种种,而现在是种在自家院子里,总归还是要慎重些。温黎东从浴室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苏岁安那白晃眼的小腿,那小腿实在扎眼。温黎东最清楚那上头的触感有多么好。他眼神一暗,不动神色地走上前拎起被子盖住了苏岁安的下半身。
“热。”苏岁安嘟囔了一句,抬起脚丫踢开了被子,睡袍因为他的动作而卷到了腿根处,他却丝毫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温黎东忍无可忍,俯身抽走他的手机,将人往里一推,冷着一张脸说:“睡觉。”
苏岁安去抢手机,边抢边喊:“还很早!你又欺负人!”
温黎东身高腿长,坐着也比苏岁安高一截,苏岁安眼看着坐着实在抢不过,索性直接站起来,一手按住温黎东的手腕一手飞快地抢过手机。
还没等苏岁安高兴两秒,一只大手就扯住了他的小腿。苏岁安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压在了床上。他下意识一脚踢过去,却正好踢到了温黎东的腹部,本来是用力的一脚,但最后却收了力,味道……就有那么一些变化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苏岁安先怂,他讪讪地收回小腿,跟蜗牛似的慢吞吞侧过身,小声说:“不玩了,晚安。”
苏岁安不玩了,但温黎东不会轻易放过他。
温黎东忍了不知道有多久,不给苏岁安一点教训怕是对方永远不会长记性。他抬手就把这只小蜗牛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又把人按在枕头上,一副要欺负人的模样。
苏岁安有些紧张,下一刻,温黎东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苏岁安彻底没有了紧张的机会。
这一个吻的后劲很大,苏岁安直到第二天都是晕晕乎乎的。
院子里一堆人陪着苏岁安折腾,其中要属王姨最配合。她本是温家的老人,辛辛苦苦大半辈子,跟着温黎东来了景苑那就是来当个管事儿的,但她乐意陪着苏岁安折腾。
王姨眉开眼笑地跟苏岁安解释,“这花种可都是上好的,种出来肯定特别漂亮。”
苏岁安点点头,“好的,谢谢阿姨。”
王姨就喜欢苏岁安的嘴甜,于是越发开心,“你这孩子,跟阿姨客气什么啊。”她又说:“今天想吃什么点心吗?阿姨给你弄。”
苏岁安想了想,说:“炸奶糕,可以吗?”王姨道:“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岁岁喜欢吃就行。”
众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这块地处理好。
王姨是一刻都不得空,弄完小院子后又立马去了厨房,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
就在王姨准备午饭时,于秘书突然到来。
苏岁安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与于秘书见面,温黎东的考量比较简单,当初他是想让于秘书看着人,小半年过去,苏岁安已经不再那么能折腾,于秘书自然回到了她的岗位上。
于秘书与王姨说明来由,王姨笑呵呵地应着,苏岁安却吓个半死,下午居然要去医院检查脑子?!
苏岁安现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上医院检查。
“不要!”苏岁安又一次发动了杀手锏,小傻子耍赖皮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好吗?
王姨到底还是心疼苏岁安,听到点不一样的动静就紧张得不得了,她连忙问:“哎哟,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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