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祈尤,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步步为营:“反了你了,不约也得约——”
陆忏扑上去的同时,伸长了一条手臂拉了灯。
啪嚓一声,与夜色同眠。
年三十儿这天,两个人过年还是过于冷清,不如热闹人家有趣。
这一天的意义对于他俩来说好像也不过是“过年当天我们仍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换新衣,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起眺望着新的一年。
也不知道是随哪里的规矩,陆忏家里是晚上十二点吃饺子的。
时间不太赶,他俩坐到晚上八点钟才开始包饺子,从厨房这个角度仍是能看到电视的。
祈尤不喜欢看歌舞表演,唯独在演小品时会频频停下来抻着脖子看,忘记手里还有一张饺子皮儿。
陆忏用面团随手捏了一只小兔子搁在他手边,将一点面粉抹到他脸边:“哪里来的小黑工,还敢偷懒,工资要不要啦?”
祈尤说:“要个屁。这块地我买下了。”
包工头被大老板的气度所震慑,非常狗腿子地说:“那大老板行行好,赶紧包包饺子,十二点的时候三张嘴等着吃呢。”
祈尤一听“三张嘴”,想起前几天陆忏在床上对他讲的“睡前情话”,当即骂道:“陆忏我看你这个年是不想跨过去了吧?”
陆忏:“……”
他立即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装着无辜地说:“嗯?你昨天不是把猫接回来了吗?它不吃吗?”
“……”言之有理。
但祈尤固守阵地,四两拨千斤:“它不吃。”
陆忏闷闷一笑,单手轻轻捏着祈尤的后颈肉,“哦,那好吧,为了喂饱自己,小公主自力更生吧。”
更生个屁。
祈尤把饺子皮儿一摔,转头看春晚去了。
他人一走,露出盖帘上歪歪扭扭搁着的十几个如同被诅咒过的不明生物,该破皮儿的破皮儿,该露馅儿的露馅儿,无一例外,无一幸免,这东西谁吃了谁直接留在旧年最后一天。
陆忏:“……”
他开始庆幸祈尤走得早了。
饺子端上桌时刚好还差十五分钟十二点,祈尤对春晚的兴趣似乎也不大,大爷似的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看着陆忏拎着一串红彤彤的鞭炮往外走时还吓了一跳:“你干嘛?”
“哦,迎财神。”陆忏随手披上一件外衣,他才穿上鞋又想起一码子事说:“跟你犯冲吗?”
祈尤平静地摇摇头说:“他是善神。”
他似乎无意解释太多,但估计真的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陆忏这才开门走出去。
大概是停在院子里就点燃了鞭炮。
祈尤透过窗户窥见乱溅的火花,但听不见半点声音,他下意识去摸耳朵却碰到了咒术。
“隔音咒”。
是陆忏出门前担心鞭炮惊扰他,特意下的术式。
祈尤怔了半晌,指尖若有似无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耳尖。
他曾经对自己用过“隔音咒”——在用梦偿阵影射苏云的梦的时候,他嫌太过吵闹,随手施展了这个术式。
这是沈鹤归曾教过他的法术。
想起这一茬儿,祈尤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之前隐隐约约的一种猜测,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小指指根的红痕。
如果真的是——
“今天外面的风挺冷的。”
陆忏关上大门,把外套规规矩矩地挂起来,招呼他:“愣着干嘛?吃饺子啦。”
祈尤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他坐到餐桌前,陆忏却从厨房端过一盘饺子送到游戏房去。
小黑猫:“……喵喵喵。”
妈的我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是吗。
它又不敢跟陆忏公然叫板,夹着尾巴低头吃饭。
呜呜,人生不易,喵喵叹气。
陆忏把祈尤喜欢的饺子馅料都包了一遍,大杂烩似的摆在盘里,除了几个颜色特别鲜明的以外,让人看不出到底是啥馅的。
有种开盲盒的即视感。
祈尤闷头找着他包的那几个饺子,陆忏夹着一个递到他嘴边。
他下意识接过来。
是蜜糖与花生馅料的“幸运饺子”。
淌了他满嘴的甜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可能慢点(因为在准备剧情的第三部 分),宝贝们不要急哈~感谢在2020-09-17 17:24:03~2020-09-18 17:4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舒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骨血
这个点着明灯、燃着鞭炮、时刻充斥着暖洋洋的食物香味的正月过得很快。
祈尤过得懵懵懂懂,好像每天睁开眼睛时吃到的食物都有不同的说法,隔三差五就要放鞭、彻夜点灯。
他不觉得无聊,反而看着陆忏在家里忙上忙下的背影觉得别有韵味。
怎么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也就出了个古今中外美人全集赏吧。
正月十五吃过元宵,这才算完完整整地度过了春节。
上班族陆陆续续返回岗位工作,学生党也背上书包心不甘情不愿地踩上覆着一层薄薄冰皮的路重返学校。
……但是只要祈尤想的话,他以后都不用回九局上班,还能美滋滋地领着工资。
这可能是最快乐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了。
陆忏沾了他的光,也是正大光明地翘班。
偶尔局里有一些棘手的案子,也是由专属人员将相关文件网上传输给他,能线上解决,决不线下见面。
巴适得很。
小黑猫没过完正月十六就火急火燎地回董洋家——它实在不想每天吃饭都被陆忏用一种“切勿杀生,慈悲我神”的眼神打量了。
临走之前它咬着长尾巴告诫祈尤:“这狗地方咱呆不下去了,我可先走了。”
祈尤忙着打游戏,眼也不抬一下,冷淡地嗯了一声。
小黑猫前爪扒拉着他的裤脚,细长胡须轻轻抖动:“董淼这几天没少跟家里发疯,铜币也被他要回去了,我估计祈愿时间不长了。”
祈尤:“哦。”
小黑猫:“……”垮起个小猫批脸.jpg.
它烦躁地甩起尾巴,如果再快点,整一个儿螺旋桨,当场起飞,远离尘世。
“还有你小心点那个……”
它想起陆忏似笑非笑的脸,顿生恶寒,含含糊糊说:“你小心着你身边人,他……他……”
小黑猫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太敢提这件事,模棱两可给了句忠告。
“反正你脸盲的毛病该治治了。”
祈尤:“……”
这句忠告听起来像骂人喔。
他才面无表情搁下手机,小黑猫已经从窗台窜了出去,转眼间没了踪影。
祈尤走到窗台边,默不作声地关上玻璃窗。
他像是没懂小黑猫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仍旧顶着一张棺材脸,眺望着雪上一排小梅花印,目色深沉,仿若两颗珍贵的黑曜石。
永远不屈,永远自由。
三月下旬,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间。
陆忏在家门口院子里种上了四棵桃花树,西边东边各两棵,粉白柔软,在一片碧绿竹子间格外醒目。
他取了东边的两棵,在中间给祈尤搭了一座秋千,供他闲时出来晒晒太阳吹吹风,省得他平日里总窝在游戏房,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法子初步来看是比较成功的。
祈尤大概是喜欢桃花,一周里有三天不惜从徒步从二楼到院子的“远程”,坐到秋千上晃晃荡荡看会书。
这一天九局大概出了什么新案子,要陆忏亲自出面处理,他一早上八点就出门了。
祈尤把游戏一挂,抱着沈鹤归旧书,懒踏踏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坐到长秋千上,一腿悠闲地荡着,另一条腿支起来充当书架撑着书。
一颗篮球从庭院栅栏那侧飞过来,砸的竹叶窸窸窣窣晃荡,受伤地抖抖叶片。
哦嚯,等陆忏回来打不死你。
祈尤身子不动,戏谑地抬起眼看过去。
一颗毛茸茸的栗子从栅栏探出头,他两手把在铁栏杆上,两脚……呃,他好像没有两脚,取而代之的是虚晃的一团影子。
栗子的目光从那颗球转到庭院里唯一的那个人身上。
桃花缈缈,烟斜雾横。
这个人坐在花树下的秋千上,花状的碎光影影绰绰映在他的发梢、眉眼以及毓秀的风骨。
他的神态懒散又挟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慢,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反而有那么几分……理所应当的意思。
这人的头发有一点长了,刚好及肩,但这也不会让别人觉得他女气,反而是将他的“过刚易折”加以润色,让人联想到慵懒高贵的长毛猫。
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干脆赤着脚,露出白皙的足背与细瘦干净的脚趾。
如果忽略他身边隐隐杀意,栗子几乎以为他是惊扰了童话里的公主。
祈尤撑着脸侧,同样打量攀在他家墙头上的这个“栗子”。
这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鬼魂,重点是,他是一个小孩子。
七八岁,能跑能跳,能喊能叫,最让祈尤头疼的那种。
按理说,隔壁住着他和陆忏这种神不神,妖不妖的俩祖宗,邪魔歪道沾着他俩的灵力早就吓飞出两里地,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太憨还是胆子太大。
祈尤只瞄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看书。
小男孩伸出指头指着球,脆生生地说:“球、球……”
祈尤面不改色装着没听见。
小男孩:“……”
他刚要喊得大声一点,这个哥哥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你敢喊,我就送你轮回。”
小男孩:“…………”
他面无表情闭上嘴,顶着那颗圆滚滚、脏兮兮的篮球发呆,眼睛都不眨一下,比金鱼瞪得都圆。
眼睛开始渗血都没发觉。
当人死后化为鬼魂,会比在世时反应慢一点,傻一点。
这孩子估计是傻得透腔儿了,所以对这一处的庇护不太敏感——如果非要说不敏感到哪个地步,那估计是叶片比城墙还要厚的含羞草那个级别的。
要是搁很久以前祈尤的性子,估计真有可能看着他在那魂飞魄散。
但他现在也算是被沈鹤归半推着、陆忏拽着拖到光里,披着人皮总要干点阳间事儿,他翻过一页书,语气淡漠:“自己捡。”
小男孩支起头,圆圆的眼睛乍看上去像是两个血洞,但依稀能觉出“欣喜”的信号,他说:“谢谢哥哥!球,我捡。”
他说着,小心翼翼觑着大哥哥脸色,像一只笨重的乌龟缓慢翻过栅栏,不小心压到陆忏精心修剪的竹子上——如果他有实质,陆忏看见这一幕肯定打死他。
可惜他作为孤魂野鬼已经十数年了,早没有了实质,男孩慢悠悠地飘到庭院中央捡起那颗比他脑袋还大一圈的篮球。
……不是,他不是鬼魂吗?怎么能捡起来的?
祈尤从书里抬起眼,打量着他脏兮兮的手。
没什么问题,就是很普通的小鬼的手。
他又把视线挪到那颗篮球上。
男孩儿也一直觑着他的脸色看,见他打量,笑着把篮球举起来,做出一个要投篮的姿势。
祈尤:“……”你敢扔,我就敢拧掉你的头。
好在男孩儿还没那么傻,认认真真地说:“这是陆哥哥送给我的。我能玩。”
他死前估计正值换牙期,缺少了一颗门牙,说起话来嘶嘶地露着风,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这附近有这等本事的陆哥哥估计也就一个了。
祈尤哼笑:“是么。离陆哥哥远一点,他最喜欢吃小孩,像你这种,他一口一个。”
男孩儿:“……”
看他憋屈地吭哧吭哧又爬回隔壁,祈尤终于落了个清净,他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将书又翻过一页。
没等收回指尖,他忽然像是遭了个晴天霹雳似的坐直了。
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一行字。
「以红丝为引,融骨血,淬魂之,汝中有吾,吾中有汝,缚命之。」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让人摸不清头脑,但是当事人一眼就能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祈尤见着这句话登时心口咯噔一声!
他不在乎“汝中有吾,吾中有汝”或是“缚命之”。
他只死死地盯着前面那半句“融骨血”。
融骨血,融的是谁的血?
应是“吾中有汝,汝中有吾”的“汝”、“吾”!
缚命之也该是缚上“吾”、“汝”的命!
祈尤的红线这一端绑着他,自然是融了他的血。
那另一个人是谁?
红线那段绑着谁?
当初是谁把红线送给他的?
最理所应当的猜测是几百年前沈鹤归取了他和陆忏的血融进了红线里,在他俩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俩绑在了一起。
换言之沈鹤归和陆忏全然没有一丝关系。
沈鹤归是沈鹤归,陆忏是陆忏。
……这样的说法,祈尤甚至骗不过自己。
他摩挲着指根那道红痕,之前种种在他眼前一一映过。
从与陆忏初见时的预感、到沈玄的说辞、再到他与陆忏相处的点滴、黑猫对陆忏的臣服、最后是黑猫于正月十六临走时意味深长的告诫。
47/68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