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亭榭间,更有一个偌大的如镜般清澈的碧湖,粉的荷花,白的青莲盛放其中,鸳鸯天鹅成双成对在蓬蓬的碧叶间交颈戏水。
岸边白玉石栏,曲折游廊上皆点着琉璃罩灯,上面又挂着齐齐一溜大红灯笼,一片流光溢彩,富贵又不失风雅气度。
晏长清无奈道:“这就是你说的山中‘小’院?”
赫连戎川道:“你也觉得小了是不是?只能委屈你先将就一下。后院的山头已经铲平了,正在挖一个更大的湖,咱们以后可以登舟赏月,一览山色。好在现下马球场子已经修好了,明儿个就带你看看。”
晏长清:“……”
两人边说边走,两个机灵的小厮掌灯带路,将二人迎到湖中心的小亭中。四面环水,亭中夜风习习,颇为爽快。晏长清刚一落座,几个婢女便依次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来。
赫连戎川殷勤地掀开盖子,献宝似的:“记得你喜欢吃豆腐的。喏,这是豆腐蛎,这是黄金豆腐丸子,这是鲜蛭豆腐煲,这是鱼翅螃蟹豆腐羹……”
竟是满满一桌豆腐宴。
晏长清忍不住劝道:“咱们两个,又何必要这么多菜呢?”
“这不正是你在那昙花梦境里所想?你喜欢,我自然都要给你才是。”赫连戎川勾起嘴角看着晏长清,慢慢道:
“你若是觉得不自在,就帮把我梦里的实现了便是……”
晏长清刚刚拿起的筷子在空中一顿:“咳,吃菜。”
入口一尝,果然味道极佳,或嫩滑,或鲜美,各具特色。两人边吃边聊,谈得皆是这一路的见闻。有些晏长清不了解的风土人情,赫连戎川便有声有色地与他解释。晏长清发现,赫连戎川虽然外表看上去吊儿郎当,风流纨绔的样子,但实际上不但饱读诗书,又熟知四海列国稗官野史,更精通各类旁门左道。无论晏长清谈到什么话题,赫连戎川皆能侃侃而谈,旁征博引,妙趣横生。加之两人又年龄相仿,一路都谈得极为投机。今夜亦是如此。
两人说说笑笑,正聊在兴头上,却忽然听见湖边响起一阵婉转清亮的歌声,伴着悦耳的琵琶袅袅飘到亭中。
晏长清奇怪道:“怎么会有女子的歌声?这是你准备的娱兴节目吗?”
赫连戎川摇摇头。他侧耳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了迎接晏长清的到来,他的确派人传话,早早在这山庄中布置了一切。可是他知道晏长清的性子,喜净不喜闹,亦不喜欢艺伎歌舞,所以压根就没有安排什么歌姬啊?
他正想着,那歌声已近在耳畔。只见小船停在亭边湖水之上,船头正坐着个抱着琵琶的年轻女子。如墨般的长发挽成一个追云髻,浅葱色的柔纱广袖衬得细腰不盈一握,波光粼粼的月色中,竟然颇有几分凌波仙子的美态。
赫连戎川莫名其妙地端详了那女子一会儿,心中突然暗叫一声“不好!”。然而还未待说话,那女子已如弱柳扶风般下船迈步到亭中,袅袅娜娜地冲赫连戎川行礼:
“小女子苏无媚,给殿下请安。”
说完抬头,一双水滴滴的眼睛半羞半喜,期待地瞧着赫连戎川。虽然名叫“无媚”,可她却是一个极为俏丽,媚骨天成的美人。似乎是有些紧张,苏无媚有些微微抿着樱桃小口,抱着琵琶的手臂也在微微发颤,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而赫连戎川此刻甚至比苏无媚更紧张,额头都冒汗了,支着额头,心虚地像是被妻子捉奸在床的妻管严。
晏长清看看苏无媚的神态,又看看赫连戎川的表情,放下了筷子,道:
“你们,认识?”
赫连戎川张了张口,正琢磨着该如何解释,这山庄的刘管家已然上前,陪着笑:
“殿下,这苏姑娘前些日子来到这山庄,在门口徘徊了半天,说是要等您。老奴知道苏姑娘与您昔日的情分,不好赶她,又念及她一个姑娘,翻山越岭寻到这里实在不容易,便自作主张留下了。这不,苏姑娘一听您要回来,早早就准备着,就等着给您一个惊喜呢。”
刘管家说完,却不后退,依旧弓着腰,带着笑。他知道赫连戎川这次回来心情大好,而苏无媚的这一出,不正是锦上添花吗?他等着领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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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晚了,实在抱歉,鞠躬!(顺便给赫连戎川点蜡~~~~~)
第85章 风起云涌 十
赫连戎川此时却恨不得立刻把那刘管家暴打一百大板才好。眼角一瞄晏长清面无表情的神态, 他心里更是没了底。冷着脸反问:
“情分?我何时与她有情分?”
刘管家闻言一呆。心道自己这是押错了宝么?可是能让那东云第一歌姬, 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苏无媚千里迢迢跑过来倒贴,不是情分是什么?难道他家主子转性了?
九金站在一旁, 心中默默替刘管家和自家主子鞠了一把汗。一时之间竟不知更应该同情谁才好。
苏无媚听了赫连戎川的话, 一双翦水秋瞳顿时蒙上了雾气,又低下了头:“殿下切莫责怪刘管家。是小女子唐突了。小女子日日夜夜都铭记着那一晚您在畅音阁对小女子的恩情,寝食难安,特来此报恩。却不曾想竟扰了殿下清净。小女子知错了, 这就离去……”
苏无媚越说越伤心,眼角竟泛起晶莹的泪花, 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
赫连戎川此时哪里有怜花惜玉的心思, 只想就势让刘管家好生打发了这尊活菩萨,却听得晏长清呷了一口茶, 淡淡向刘管家问道:
“畅音阁, 是个什么地方?”
虽然是个问句,可是他语气却隐隐透着冰冷之气。刘管家突然觉得后脖颈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禁有些结巴:
“……就是……就是王公贵族听……听小曲儿的地方……?”
他的回答,其实压低了畅音阁在东云的名声。那可是东云鼎鼎有名的优伶馆,非达官显贵不可一窥的销金窟,日日丝竹管弦, 歌舞升平, 群莺环绕。虽不是青楼, 里面的歌姬舞姬又多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名头, 但是具体情况如何, 恐怕只有那些日日流连于此的王公贵族们自己心里知道了。
刘管家虽然没说清,但是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全看在了晏长清眼里。他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来这里有你的私事。我便不打扰了。”
赫连戎川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在下人面前的威仪了,慌忙拦住他:“你误会了,你听我说……”
晏长清后退一步,与赫连戎川拉开距离,冷冷道:“我没有兴趣听你的私事。”
说完,转身就走。
赫连戎川连忙要追,可是刚走两步,晏长清就回过头,用冰冷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瞪着他。
赫连戎川只好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巴巴看着晏长清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刘管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自作聪明闯了大祸,连忙将还趴在地上嘤嘤哭泣的苏无媚一把薅起,吓得屁滚尿流地飞速跑了。九金偷偷瞄了瞄赫连戎川,只觉得他的脸色似曾相识,像极了自家厨房里那二十年没洗过的黑锅底,便也连忙噤了声,耸着肩膀悄无声音地溜了。
明明刚才还谈笑风生,颇为和谐的湖心凉亭,只孤零零剩下赫连戎川一个人。
菜凉了,茶也凉了,风更是凉。
这都叫什么事?!!
赫连戎川独自一人站在亭中,愁眉苦脸地面对眼前平滑如镜的湖水。他一想到晏长清刚才对他冷冰冰的态度,心中就懊悔不已。他花了多少心思,努力那么久,才好不容易把那冰雪一般的人焐热了些。难道就因为这件事,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可是这人怎么就这么倔,这么傲,就是不肯听他解释呢?难道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他还看不出自己的真心?难道现在他还不愿相信自己么?
想到这,赫连戎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气愤——杂糅着受伤和委屈的气愤。
可是立刻,这种气愤又被一种更浓烈的情绪取代了——恐慌。
不被父王重视,却又被诸多势力所觊觎的皇子身份,曾让少年时代的赫连戎川在王宫里举步维艰。为了保护自己,韬光养晦,他不得不扮猪吃老虎,整日与那些风流成性的王宫贵族们厮混,悄悄扩展自己的财力和人脉。然而官场少人品,欢场无真心,这“纨绔”的面具戴久了,他自己竟也快记不清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回首过往,赫连戎川虽自问问心无愧,可是对于不解其故的晏长清而言,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这次苏无媚的事,虽然是个误会,可是却揪出了赫连戎川一直有意无意避讳的话题。
他真的会因为自己的过往,而厌恶自己吗?
赫连戎川心头一阵恐慌。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晏长清刚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越想就越确定,是了,没错,晏长清分明就是嫌弃了!
嫌弃了!!!
他明明把真心都捧出来了,可是这人却因为他不得已的过往,又要拒绝他了!
晏长清!晏长清!!你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么?就这样绝情么?
赫连戎川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生气,只觉得头脑中一阵嗡嗡作响,烦闷不已,只想找个发泄,便猛地攥紧拳头,一拳朝眼前的石头围栏砸去。
他这一拳力气颇大,五指骨节和手背处的皮肉立刻就破了,鲜血淋漓。
火辣辣的疼痛让赫连戎川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平日里他总是装伤装病的,好骗晏长清来照顾他。这下他真真受伤了,也不知晏长清看到他的手,会不会心疼地过来帮他包扎呢?
其实晏长清虽然脸皮薄,对外的性子又冷又硬,可内心却是很软的。尤其是前段时间照顾自己,更是很认真的。有时候自己使个坏偷个香,捉弄调戏晏长清一下,他也不像最初那样厌恶和反感了。
赫连戎川脑海里浮现出晏长清照顾自己伤势时专注认真的模样。当他流血的时候,换药的时候,晏长清黑琉璃般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心疼和担忧的神情。
想到这儿,赫连戎川心中一热,忽地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晏长清又不是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若是嫌弃,早就嫌了,何必憋到现在?从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他分明是关切自己,不讨厌自己的。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呢?
难道是……
吃醋?
这个想法在头脑中刚一闪现出来,赫连戎川的心就大大地一跳,几乎快蹦出来了。
没错没错!赫连戎川兴奋地左转右转,不停地着手。晏长清一定是吃醋了!
吃醋了!!为他吃醋了!
他真是糊涂了,怎么一开始竟没想到这一点呢!
赫连戎川兴奋极了,心中几乎立刻就笃定了这个想法。明明刚才他还因晏长清冷冰冰的态度而心伤气恼,现在他却如小孩儿吃糖般,不断回味起晏长清刚才翻脸的的模样,赫连戎川越想越开心,只恨晏长清刚才对他的态度不够狠绝,合该拔剑追着他劈才够味。
一下想通了,赫连戎川心情大好,却也不急着解释了。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小亭,先让刘管家安排了那苏无媚的事——刘管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准备自己去领板子呢,却见赫连戎川一脸春风得意,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处理完这事,赫连戎川又慢腾腾喝了几口茶,这才晃晃悠悠往晏长清的住处走。
他就是故意想让晏长清多生一会气,多吃一会儿醋。
因为那醋酿地越久,越酸,他就越觉得甘美。
赫连戎川溜到晏长清窗棂下,偷偷朝里瞧。烛光下,晏长清正在读书。依旧坐的端端正正,腰杆笔直,表情也依旧冷冷淡淡的,微微低头,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书,似乎很专注的样子。
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一动不动盯在一处,看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一页都没有翻过去。
赫连戎川也就带着陶醉的,痴汉般的笑,在窗外偷偷窥探了晏长清两炷香的时间。
终于,晏长清终于神情烦闷地合上书册,“啪”地用力一丢。熄灯睡觉去了。
赫连戎川一阵偷笑,轻手轻脚地从翻进窗户。因为月光的关系,房子里并不算漆黑。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晏长清躺在床上的后背侧影。薄薄衣衫下凸起的蝴蝶骨,线条优美地难以想象。赫连戎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中漾起一阵热流,有点蠢蠢欲动了。
他翻窗的动作虽然很轻,但是以晏长清的警觉,绝对已经察觉。可是晏长清只是极细微地一动,就停住了。
摆明了装睡,不想理会某个讨人嫌的。
赫连戎川强忍着笑,侧躺到床上,和晏长清来了个脸对脸。这动静就不算小了,即使睡熟的人也该有所察觉。可晏长清就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还装,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赫连戎川坏心眼地轻笑一声,轻轻冲晏长清凹陷的颈窝里吹了一口热气。
晏长清的眉头立刻微微一抖,却立刻恢复平静,一动不动。
赫连戎川玩心顿起,又侧过身,突然含住晏长清耳垂,轻轻一吮。
晏长清浑身一个激灵,腰一弹,猛地睁开眼睛,喝道:“你……!”
赫连戎川在他头顶上方,单臂支着上身,挑起一边眉毛,故作惊讶的样子:“哟,醒了?长清,你睡得真死啊!”
晏长清冷着脸,紧紧抿住唇,一言不发地推开赫连戎川,翻身下床,想走。
庄子这么大,他还找不到一个睡觉的地方?反正今天他一点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谁知脚尖刚沾地,赫连戎川就如饿虎扑食般,猛地用右臂将他拦腰一搂,跌坐回去。铁箍似地手臂死死钳住他的腰,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晏长清脸色更差了,低喝:“放开!”
“不放。”
“放开!”
“就是不放。”
懒洋洋的声调,最大程度地挑衅着晏长清本就不悦的神经。晏长清开始想,此时是应该反手给赫连戎川一个过肩摔,还是一记擒臂上勾更解气!
赫连戎川却天不怕地不怕地将整个身子靠过来,胸膛紧贴着晏长清绷紧的后背,道:“你就不好奇,我刚才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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