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突然投射入黑暗中的璀璨光柱,是绝处逢生后的感激和愧疚。
是愤恨,是无奈,是欣喜,是好奇。
是舍不得,是放不开。
是一双茶褐色的,晶莹而深情的眼。
是爱。
赫连戎川擒住晏长清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隔着柔韧的薄薄的皮肤,晏长清感受到一颗心脏正在砰砰跳动。
“留下来。只要你留下来,我们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
低沉的轻语,浓情的眼神,一切都让晏长清的心跳得无比狂乱。
“你是喜欢这样的日子的,是不是?”
“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晏长清猛然抬头,定定地看着赫连戎川。
终于下定了决心。
薄唇微微抖了一下,斩钉截铁。
“是!”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两双眼睛对视。一双透着不敢置信的惊讶狂喜,一双却不甘,羞愤地只想躲避。
却再无可躲。
下一刻,唇就被赫连戎川而热烈地吻住。晏长清拼命后仰,用激烈的挣扎来反抗!
“长清,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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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从不怕刀光剑影,却在此刻溃不成军。
“我只想让你快乐。”
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温柔,将晏长清卷入滔天巨浪里,挣扎,沉浮……
“什么江山社稷,那些东西将你压得还不够苦么?它们迟早会要了你的命。留下来,我们一样可以做出彪炳史册的事……”
“留下来……”
无论怎样,都逃不脱,躲不掉……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胸膛剧烈地起伏,晏长清喘息着,突然鼓起勇气,扣住了赫连戎川的脖颈。
从未有过的主动,让赫连戎川一愣。
“长清,你……?”
晏长清沉默不语,只抬头,很轻很轻地在赫连戎川唇边一触。
无言的回答,让赫连戎川一震,他眼中的情愫复杂难辨,却终于被晏长清这个生涩而主动的吻点燃成一片滔天的熊熊烈火。
“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晏长清大口地喘息着,看了赫连戎川一眼,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侧过头一言不发地用软枕挡住了自己的脸。
赫连戎川轻声笑了,扯过那碍事的软枕,强行扳正晏长清的脸。
“让我好好看着你。”
“我会一辈子都让你快乐。”
所有的时间,似乎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金红色的夕阳缓缓下沉,斜斜的光投射在赫连戎川熟睡的侧脸上。他眼皮震颤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支起身子,赤裸的背上多了十几道浅浅的血痕。赫连戎川微微颦眉。真奇怪,那时候竟一点不觉得疼。
将军就是将军。
赫连戎川苦笑一声。相比背上微不足道的刺痛,更强烈的痛感,来自他的后颈
晏长清一记又快又准的手刀,狠狠击在他的后颈。让他在登上巅峰的一刻,跌入了彻底的黑暗。
再醒来时,房中便只剩下他一人。
屋外似乎一片嘈杂混乱。赫连戎川穿上衣服,刚要开门,九金就领着两个小厮慌慌张张滚跌进来,三张脸,一张比一张精彩,各有各的鼻青脸肿。
“殿下,不好了!!!晏大人他非要出去,奴才们怎么都拦不住啊!”
“晏大人还把那个燕国人一起带走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殿下快想想办法啊!”
“殿下?”
“殿下???”
九金胆战心惊地抬头,本以为迎接他的是一场气急败坏的咆哮发怒,却没想到只看到赫连戎川无比平静的脸。
平静地像是一汪深潭,所有的心碎和哀伤都默默沉在湖底。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九金被赫连戎川的反常吓坏了。
“我知道。”赫连戎川很轻很轻的笑了,笑容有一点哀伤。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样倔强,脸皮比谁都薄的一个人,为何会一反常态地主动?即使做到最后一步,牙关都咬得轻颤,却仍忍着没有抗拒他?
从那个轻吻开始,他就知道。
第90章 北风卷地 三
【9p3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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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戎川知道, 他的长清在愧疚, 所以想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他。
而他必须接受。只有接受, 他的长清才会心安地离开。
林壑敛暝色, 云霞收夕霏。
暮色深沉,赫连戎川登上山顶至高处,向下遥遥望去。果然,在蜿蜒如银带般的山道间, 他看见两个纵马疾行的身影。
“殿下?”九金忐忑地看着赫连戎川的脸色:“现在要拦,或许还来得及……?”
只要一声令下, 山脚的守卫便会倾巢而出。
赫连戎川却一言不发, 半晌,只默默取出一支素朴的竹萧, 竖在唇边。空灵悠长的箫音, 便如长着长羽的青鸟般,顺着秋暮的凉风展翅一飞,掠过阵阵松涛,穿过溪流花海,在山间盘旋,回荡……
山林间, 晏长清突然勒紧了缰绳, 停住了脚步。
萧声。是赫连戎川的萧声。
伴随着萧声, 远方林道旁挂着的大红灯笼却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暖融融的红光, 将黑梭梭的山路照亮。
“这……这是……?”何离惊讶极了, 这大红灯笼必然是下人们点亮的。既然有下人,怎么却没人拦他们?这些东云人什么意思?
“晏将军,这该不会是他们的暗号,要派人拦咱们?”
晏长清不答,只愣愣地看着这些红彤彤的灯笼,听着耳畔悠扬而熟悉的箫音。
半晌,才回何离道:
“他不会。”
当然不会。
曾几何时,茫茫大漠,连星辰都吝啬出现的黑暗,和无边的苦寒中,正是这萧声唤回了他晏长清残存的生的意志。
沙漠里,那人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虽烈焰灼背,干渴难耐,却仍忍着苦痛,用自己的血喂他。
怕他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就用箫吹曲子给他听。
《雁归》。
正是这首《雁归》。
愿君心如雁,岁岁盼归时。
原来,赫连戎川都知道。
似有一股热流在心中百般流转,或激荡,或潺潺,或热烈,或温柔,盈盈绕绕,寻不着出处,却将他的心扉都暖热了,热的发烫,几乎要流下泪来
晏长清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走吧。”
他是喜欢自由逍遥,他是喜欢赫连戎川。他是舍不得。
但是,他生来肩负的就是一国的江山社稷,这是他的责任。
责任,无关喜欢或者不喜欢。
即使明知前路艰险,步步如高空走锁,稍有不慎,便是万箭穿心,但他仍要咬紧牙关走下去。
即使明知那人会心痛,即使明知自己心中万般不舍,但是他依旧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夜幕终于降临,萧声渐远,那一抹倔强的身影也终于消失在黑暗中。
赫连戎川轻轻展开一直攥在手心的字条。铁划银钩的瘦金体,漂亮而风骨朗硬,正如写字的那个人。
纸上虽只有四字,但每一个字都深深嵌进了赫连戎川的心底。
定有归期。
他说,定有归期。
夜色中,赫连戎川攥着字条,淡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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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边境。宁城。
北风呼啸,风沙肆虐,天地间一片灰暗混沌。北嵘的军队依旧在城外牢牢驻扎。既不进攻,也不后退,却将宁城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慕容修站在宁城城楼上,披着明黄披风,久久地凝望着苍茫的远方。只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黑压压的敌军上,而是向更远的天际望去。向来深沉收敛的丹凤眼中,带着不易被察觉的期盼和焦虑之色。
“皇上。”章翦道:“外头风沙大,您要不去屋里等等?何离去了没几日,也许不会这么快……?”
慕容修一言不发,继续向城外望去。章翦便不敢再多言,只默默立在一旁。
晏将军啊晏将军,你再不赶回来,老臣的这两条腿就站不住了……
直到天色渐晚,章翦站得晃晃悠悠真立不住了,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告假,慕容修却突然指着远方喊道:
“快看!是不是他!”
即将融为一色的天际,出现了一片黑色的阴影,阴影迅速扩大,只见一片统一的黑衣黑甲,雪亮的刀锋如星辰般闪耀在天际——竟是一支整齐的骑兵队伍从远处倾泻而下,烟尘四起,喊声震天,不多时便冲到了城下。
是玄甲军!
章翦激动地声音发颤:“皇上圣明,皇上圣明,晏将军带着玄甲军来了!!”
慕容修恍若未闻,一眼不眨紧紧凝视着军队最前锋的那个矫健的黑影。
依旧是乌黑如锻的发,凌厉的身手,还有狰狞面具下如黑宝石般清冽的眸。是他,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慕容修心头巨颤,一时间只想跳下城墙奔向晏长清。但是他立刻控制住自己的心绪,沉声道:
“城门是否关好?”
章翦一愣,立刻会意:“皇上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转眼之间,玄甲军已冲向城外驻扎的北嵘军。北嵘军似乎被这突然冲杀过来的铁骑吓懵了,完全来不及反应。一片骚乱中,玄甲军势如破竹,在敌军中驰骋,厮杀,惨烈的喊叫声,马嘶声,以及血肉撕裂的声音直冲云霄,转眼之间,城外血流成河,宛若修罗地狱。
北嵘军不久便死伤惨烈。然而他们不知是被吓昏了头不辨方向,还是想着拼死一战,竟齐刷刷向宁城城门奔去。
跑的最快的几人到了城门底下,满脸是血,扑通扑通用拳头砸着城门。一边砸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转瞬之间城门已被重重围住,惨呼响成一片。
重大万斤的厚重铁门,在无数血手的砸拍中,一动不动。
慕容修垂眸看着城下的惨状,手指死死扣着城砖,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
城楼下的守卫统领一溜小跑上来,颤声道:“皇上,您看要不要开……”
“大胆!”章翦喝道:“未经传召,谁让你上来的!还不快滚!”
统领极少见到这样大的官,刚才好不容易咬牙爬上来禀报的勇气顿时全没了,眼都不敢再抬一下,登时灰溜溜地走了。
章翦回过头,一脸怒色换成了一副谦恭而担忧的神色:“皇上,成败就在此一举!您此时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啊!”
慕容修恍若未闻,如玉般的指尖几乎嵌入了泥缝中,似乎正在面临一个极艰难的选择。
“皇上您看,晏将军就在眼前了啊!”章翦焦急地指着远方道:“您看!”
慕容修猛地抬头,目光从城下移向远方,终于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锁住。
为了他,什么都值得!
慕容修闭上眼睛,像是下定决心般,终于抬起右手,向下一挥——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从城楼四面射出无数利箭,瞬间将城下敲打城门的北嵘残军射成一个个血人。
城门外,晏长清所带领的玄甲军停住了追击的步伐。
“这些北嵘蛮子还真是傻!”晏长清身边的一个玄甲军士兵感叹道:“明显打不过咱们,却还想冲进城门挟天子呢!”
晏长清擦了擦长剑上的血,颦眉看着城楼下被弓箭射死的层层叠叠的北嵘军尸体。不知为何,从这场战争一开始,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北嵘军向来彪悍善战。他曾与北嵘交手多次,可哪一次的北嵘军都没有这一次这样不堪一击。
难道经过那场时疫,北嵘军力已经衰落到如此地步了吗?可若是衰落,又为何会出兵围城呢?
正想着,苍凉的军号悠悠响起,宁城大门缓缓而开,两列守卫举着火把长长排开,黑夜中,高高的城门下现出一个熟悉身影,正以箭一般的速度向他奔来。
晏长清定定地看着慕容修,瞬间想起了之前种种过往,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不过看见慕容修毫发未损,晏长清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臣等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和众将士齐齐下马,跪下行礼。
慕容修在晏长清身边猛地刹住,久久地盯着这张他朝思暮想,无比熟悉的脸。心头凝结的寒冰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融化成大片的潮水,拍击着他心岸,温暖,酸楚,感动,将他彻底包围了。
只有这个人能轻而易举击溃他的重重防备的心。让他心潮澎湃,日思夜想。
只有这个人,让他想不顾一切去夺取。
“你来的正是时候,何罪之有?”慕容修温和地笑了。
熊熊燃烧的火光中,慕容修握住晏长清的手,高举过头,向周围所有人大声道:
“天赐神将,就是朕的晏将军!!!”
天子亲迎,指天相贺,是燕国将士最高的荣耀。城外的玄甲军,和城内的守卫顿时齐刷刷跪成一片,齐声应和着:
“晏将军!!!”“晏将军!!!”“晏将军!!!!”
山呼海啸中,慕容修紧紧攥着晏长清僵硬的手指,含笑道:
“哥哥,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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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之战以燕军一场迅捷的胜利告终,可善后工作却才刚刚开始。虽然也已经深沉,但是宁城的小兵们仍在脚不点地,满头大汗地忙碌着,搬运尸体,挖坑填埋,清洗血污的地面,都在这个寒夜匆忙地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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