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两句话,白鸥才稍微有了点反应,眼皮子一抬直视着他,手里却猛然将杯子摔了出去,茶汤泼洒在厚实的地毯上,冒着氤氲热气。
“他死了最好。”白鸥冷声道,“免得让我先气死在他前面。”
“你知道他说出差的那几天,去了哪里吗?”
“司礼去T市这件事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齐颂微微皱眉。
“T市?”白鸥嗤笑一声,嘴角牵动,眼神却冰冷刺骨,“他明明一直在医院陪护那个贱人,包下整个楼层,日日夜夜住在他隔壁。”
“你是怎么知道的?”齐颂吃了一惊,“林艾又怎么会在医院?”
白鸥不语,伸手将桌上的文件抄起来递给他,颔首示意他看完再说。
齐颂带着疑惑翻了几页,当看到就诊时间和B超图解时,瞳孔微震,“他居然……”
“这是查尔斯交给我的,我告诉他林艾和盛煜交往了,让他暂时先别把这件事说出去,连傅司礼也别说。”
刚才那一通发泄,白鸥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缓缓的叙述着,只是眼神里恨意滔天,“没想到林艾运气这么好,我每次以为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会不合时宜出现转机。有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老天真的就是不公平的……”
齐颂静静地听着他发这些牢骚,将手中的文件反复看了几遍,才问他,“那你如今什么打算?”
闻言,白鸥笑了笑,“齐颂哥哥,你说,盛煜他知道自己顶了这么大绿帽子吗?”
“就算他知道,那盛华又能忍受这样一个二手货进盛家大门吗?”
“到时候,我看他还有什么路能走?哦,对了,把孩子卖给我,也许还能讨一条生路。”
齐颂忍不住倒抽凉气,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幽幽叹了声,说,“小鸥,其实当年的事,与小艾又有什么关系?他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并没有伤害过你……”
“你错了,”白鸥冷眼看他,“只要他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齐颂无言望着他,此时的白鸥端着一副清冷高雅的模样,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瘦弱白皙的少年,浑身湿透从大雨中跌跌爬爬地回来,眼神失焦,一把抱住了宿舍楼下的自己失声痛哭,“他们骗我说过生日……都是骗我的……”
他身上太湿,又颤抖喘息的厉害,齐颂不得不放下手里拎着的一块又小又丑的生日蛋糕,将他紧紧拥在了怀中。
“小鸥……”
后来很多次回忆起那天时,齐颂都在想,如果当初不是他自尊心作祟执意要从家乡考到A大,白鸥也不会跟着来。
或许他们毕业以后就会挑个三线小城市简简单单的生活着,即使无人祝福,也好过现在这种透着虚情假意的日子。
……
月底,盛华能源旗下的CBD商圈开幕仪式圆满成功,采用得自然是林艾的活动策划案,他也因此光明正大地收到了一比不菲的奖金。
庆功酒会上,殷彩和公司里的同事纷纷祝贺他双喜临门,其一是工作上表现突出,升职为创意总监。其二自然是他和盛煜将要订婚的消息。
林艾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放出去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几乎人人都在向他道喜了。
他怀孕了,不能喝酒,只好端着白葡萄汁的高脚杯挨个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挺行的啊,说甩就把姓傅的甩了?他是不是伤心了?”人少时,殷彩拉着他往露台上走去,嘴里调笑道。
“他好着呢,和我哥哥两个人。”林艾笑了笑,嗓音很轻,“我们都回归原位了。”
“哪里好了?”殷彩睨他一眼,“难不成你是在说反话?”说着,她从手提包里摸出包烟和火机来,“介意吗?”
“介意……”林艾无奈的又将她手里的烟和火机塞了回去,“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殷彩愣了愣,任由他扣好自己的皮夹,后知后觉道,“难怪傅司礼气得住院了,要是我,突然被你暗地里整这么一出,我也气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怪难听的……”林艾对她蹙起了眉头,“你才不会像他气得……”说到这里,他的话头戛然止住,眼角一抽,伸手就摁住了她的肩膀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他住院了?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
“你不知道?”殷彩更惊讶了,也顾不上他此刻的手劲有多大,“是那位徐助理说的,我们公司香水宣传案被傅氏往后压下去了,说是要等他们傅总出院以后才能上市。”
林艾不关心宣传案有没有被压,压了多久,他只想知道傅司礼为什么住院,住了多久。
也许是他关切的眼神太过明显,殷彩只叹了口气说,“这还是上周的消息,我也不知道他目前什么情况了。”
“没关系,我自己去问他。”林艾的脸色白了白,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却被殷彩拦住。
“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你现在都是盛家半个人了,好歹要顾及盛煜的脸面。你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过去,凭谁也能看出来,你和傅司礼的关系不一般。”
“你说得对,”林艾闻言,点了点头,又望向她,眼睛里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他对我那样好,我不该让他被圈里人戳着脊梁骨。可傅司礼那边,我要怎么办?我心里……不太好受。”
殷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林艾聪明起来,很是机警敏锐,但笨起来,又是这样质朴迟钝。
“这样,你不如先找个机会回傅家探探情况,不是要订婚了吗?过几日就带着一封邀请函去给你哥哥,这样也有理由进退。至于心里难不难过这些事,你面上看不出来,也就没人会知道。”
她的这番出谋划策,林艾踏踏实实的听了进去,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阵,觉得可行,心里才稍稍一松。
不过想了想,他又蹙眉说,“不行。”
“怎么不行了?”殷彩不解,这应该是目前看来最妥当的方法了,不让任何人难堪。
“我等不到几日后,我明天就要去。”林艾低声的道。
他说明天,就要明天。
夜里回到盛家以后,他从盛煜的书房里搜出来了一沓还没印上字迹的粉色邀请函,不知是哪一年留下来的,款式有些老旧,上面还花着蝶恋花的样式。
林艾不禁有些恶寒,硬着头皮将订婚宴举办的时间地点写了上去,正楷字迹娟秀漂亮,映衬着这粉色的纸张,倒也不是那么难看。
没写邀请谁,但署名的时候他签的是自己名字,盛煜不在,就用了他的印章,盖了上去。
盛煜晚上回来的很迟,林艾已经睡觉了,他们两个因为林艾怀孕月份越来越大以后,对他的信息素需求也越来越多。
每天都要同床共枕着,否则半夜,林艾时常惊醒,睡得不够安稳。
盛煜在书桌上看到了那张手写的邀请函,笑了笑,以为那人闲得无事在家模拟着婚宴邀请函的书写格式,自己人不在,连署名都要规规矩矩的用名章代替。
认真又严谨,蛮有仪式感。
他玩心兴起,又亲自拿出一张新的邀请函来写,将之前林艾正正经经写过的那一张,悄悄藏在了抽屉里。
等做完这一切后,夜已经深了,他摸回房间,借着朦胧的壁灯光线,看到林艾正闭着眼安睡。
盛煜看他看得入神,冷不丁看到他眼角有亮亮的光点一闪而过,像航拍地图上一道极细的河流混进了戈壁沙滩里。
他忍不住伸手一摸,指腹传来湿漉漉的触感,透着微微凉意,原来这人,梦里还在流泪。
盛煜僵在那里,无声的看着他,半晌才碰了碰床头壁灯的开关,世界蓦然就陷入到了一片浓稠的黑暗里。
林艾早上起得很早,但盛煜依然先他一步离开了家,他只好照例空着肚子等候盛华打完太极拳后,才能吃早餐。
他是孕妇,又有些低血糖,早晨吃饭太迟,心里饿得有些反胃,只好将就着吃了几块高糖分的牛乳饼干。
盛华这种古板规矩一直保持了很多年,大家族长者不坐桌上,小辈们也要干站着等在一旁,才能显出规矩来。
盛煜要么去公司很早,要么去得很迟,这个习惯压根影响不到他什么,反而是不敢睡懒觉的林艾吃尽了苦头,又不好意思直说。
毕竟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不想干的外人,坏了盛家这么多年来立下的规矩。
等吃完早餐后,他有些疲色的回书房取了桌子上的那封邀请函,看也不看的塞进了包里,动身要去傅家。
听闻林艾要回哥哥家探探亲,盛华倒是派人送了不少礼物堆在车子后备箱里,嘱咐他好好和冷言少语的傅司礼打好交道,以后好给盛煜铺路。
林艾只好应了下来。
他在心里臭骂着盛煜当初出得臭主意,又忍不住腹诽,要是盛华知道,傅司礼有可能讨厌透了自己和盛煜,那指不定要将他这个儿媳妇扫出门去。
去傅宅的那条路没怎么变,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倒是掉了不少,只剩下零零星星几片叶子挂在了光秃秃的树梢头。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当年忐忑不安的感觉了,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陌生感,他回顾着自己从当初见傅司礼的第一面,到如今僵持不下的情形,不禁感慨万分。
人心果然都是会变得。
当初有多讨厌他,恐惧他,现在就会有多不舍他。
越是临近傅宅,他越是近乡情怯的心理,仿佛只要再深入一步,自己就会永远将心落在了那个地方。
这样也好。林艾想。就把心留在那里,算是成全过去的自己,完完整整的存活在记忆中。
第71章 飞行棋二三
林艾来之前没有提前和白鸥说,到傅宅以后才得知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找了两个脸熟的佣人帮忙从车里把礼品卸下来后,林艾又踌躇了几分钟,才下了车。
冬季早晨的阳光柔和明媚,穿过他乌黑的发梢、浓密的羽睫,整个人裹在厚实的米色羽绒服里有种圣洁纯真的漂亮。
“家里还有人吗?”他边走边望着不远处的风景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傅先生在家,他最近几天都没去公司。”佣人对他十分客气地回话,以前林艾常来傅宅,他们也都知道白鸥宠着这个亲弟弟。
“哦,这样啊,“林艾点点头,过了一会又问,“为什么傅总这几天没去公司?”
“傅先生从T市出差回来后身体不舒服,在医院住了好些天,我们夫人还去做陪护……上周才出院的。”
闻言,林艾弧度极浅的弯了弯唇角,垂着眼睛专心看脚下的台阶,不发一言。
他没说自己来做什么,佣人自然也不敢多问,只把人迎到客厅沙发上,倒了杯热牛乳,端了几盘小点心。
这些都是林艾以往喜欢的,但他今天却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静静坐了一刻钟左右,林艾准备起身回去,临走前他将那张邀请函悄悄留在了餐桌上。
想着无论是傅司礼还是白鸥看到都行,这样也不用刻意送到他们眼前去了。
车还停在门口,盛家的司机见他从宅子里出来后,连忙下车绕到右侧给他开后方的车门。
林艾微笑着向他致谢,正要坐进去时,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他头顶上方传来,“林艾——”
他转身,循声望去,那人正站在二楼阳台上朝下面看,两人无声对视一眼,都有些怔愣住了。
傅司礼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家居服,肩膀上搭了件毛衣开衫,他瘦了许多,头发也剪得有些短,露出深邃立体的眉眼来,浑身上下透着股干净蓬勃的朝气。
林艾恍惚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上大学时期的傅司礼,不再那么清冷疏离,反而被一种平和而又温柔的感觉代替。
他放在车门上的手微微一紧,正想着怎么打破这个场面时,却听傅司礼开口道,“怎么不上来?”
林艾愣了几秒,还没回答,傅司礼又说,“我刚好有事找你。”
“什么事?”他问。
“你先上来。”傅司礼用一种讨价还价的语气对他说,“我在书房等你。”
林艾站在原地想了想,见傅司礼还是很执拗地盯着自己,一副耐心等待回应的模样,这才点头答应了。
那人似是松了口气,面上温和地笑了笑,眼神却一直黏在了林艾身上,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廊檐下才缓慢收回视线。
林艾重新进了门后,才开始后悔起来,等他踏上去二楼的木质楼梯时,更是懊恼自己中了傅司礼的计谋。
他们两个能有什么正经事是需要坐下来好好探讨的?
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状态下。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想往后撤,才刚退一步就听到楼梯上方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傅司礼半边身子已经从书房里探了出来,正默默注视着他想要逃离的举动,弯起的唇线逐渐又抿了起来。
“你送我的礼物,我不太看得懂玩法。”短暂的沉默之后,林艾听到他这样说。
视线往下偏移了些,林艾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上次过生日时,自己送给他的一套水晶飞行棋。
“怎么不懂?”林艾忍不住笑了,下意识的要出口责备,“很简单的,以前我不是教过你吗……”话说到这里,林艾又蓦然顿住,他想起来了,那是易感期时的傅司礼。
但傅司礼好像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微笑着追问他,“那还能再教我一遍吗?”
见他迟迟没有回答,又补充道,“不耽误你时间,我会学得很快。”
林艾只能说好。
普通飞行棋的玩法本身很简单,但林艾买的时进阶版本的,棋盘错综复杂,虚实两线看得他自己眼花缭乱,一时间也困在了里面。
林艾在心里痛骂自己当时因为满腔的不高兴,于是随手选了这么一款高难度的飞行棋送给傅司礼,原以为这人不会打开玩儿,谁知道他不仅打开了,看样子还十分的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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