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直白的话可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性格。
穆凛诧异地轻挑一下眉，眼帘一抬对上他的眼睛。
镜片底下，封胥长睫垂着凝望他。
纤长的眼睫投下青影，浅琥珀色的眼镜色泽浅淡，却像是有黑洞或者漩涡一样的东西在不断地试图吸入人的灵魂。
往日平静的一片海似乎被掀起了滔天的波浪。
——看起来心情不是很愉悦的样子。
可封胥冷静自持得过头，绝不是那种会被轻易影响到的人。
穆凛一边在心中揣测选管对他说了些什么，一边舌尖顶了顶腮帮，眯眼笑着答道：“你可以这么想。”
封胥眸光微闪。
随后嘴角笑弧微不可察地一深，他走近用手掌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先回去吧。不用担心，这里交给我。”
穆凛顺着他的力道走出练习室，却没急着离开，站在门口开始看戏。
因为两个选手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保安也没急着把人带走。
“清醒了？”封胥扶了扶眼镜，淡声问。
“……嗯。”
“清醒了。”
眼瞧着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选管赶紧走上来把门关上，挥手让其他无关人员赶紧回去练习。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开回到各自的练习室。穆凛在原地稍稍顿了顿，也转身离开。
这还是第一次，穆凛看到封胥独自一人时的状态。
他们两个一起的时候，封胥是温和且沉静的，不寡言也不多言，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的往往是穆凛。
习惯了那样的相处后，现在封胥展露锋芒的样子居然让他觉得有些不敢认。
言语步伐不疾不徐，语调淡淡又冷静过分。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哪怕是温和笑着，气势都像是料峭的寒风一样让人有些瑟缩。
——具备着领导者的秩序性特质。
穆凛觉得挺有意思。
封胥这个人看着藏得够深。
清冷深沉难以捉摸，但越靠近、越探究就会发现越有意思。
他指尖在手臂上敲了敲，轻笑了声。
回去的时候朝夕他们还问了问《flaming》的情况。
穆凛言简意赅道：“估计要被开除。”
不论是什么原因，基地内打架本来就是被明令禁止的。再加上直播基本全天候开放，算进网络传播的影响力问题，那两个人不仅要被开除，也违反了合同条例，是要被罚钱的。
李初闻言道：“那封胥他们《flaming》组的舞要重排了。”
穆凛抬眸。
李初迎上他的目光，小声道：“缺了两个人，站位肯定是要重新规划的，还有空出来的两个part也得重分。”
其他人小小地叹了口气。
这个工作量听起来不大，但也需要考虑《flaming》组的舞蹈难度和剩下的时间。
他们节目组的二公准备时长本来就比一公要短，现在距离公演彩排仅仅只剩下四天时间。
要是vocal或者rap组可能都还好，可《flaming》是纯舞，而舞蹈组的难度众所周知是最高的——不少有难度的动作得磨很久才出得来，之前几天培养出来的配合度也要重来过。细细打算起来，时间是很紧的。
两天后就是导师验收了。
要想在导师检验之前交出一份不错的成绩单，加班是必然的事儿。
难搞啊。
晚上下课的时候穆凛去《flaming》组看了眼。
一组七个人只剩下五个，舞蹈老师坐在中间在纸上写写画画，其他人或坐或站包围着他。
应该正在重新分part。
穆凛没打扰，直接回了寝室。
睡觉的时候封胥还没回来，他就多留了点心。
半夜被梦惊醒了一次，往对床一看，也是空荡荡的。
穆凛拿出手表对着月光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了。
是一夜未归，还是早早出发，没人知道。
穆凛叹口气，换上衣服洗漱完推门出去。
练习楼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
穆凛上楼，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了门。
选手们累倒了一地，拿衣服盖上后勉强枕着同伴睡成一团。唯一清醒着的只有封胥，听到开门的动静之后他愣了下，停下动作往外看。
汗湿的发丝黏了几缕在额头鬓角，汗珠顺着颊边滴落或是划过喉结没入领口，眼镜也取下来放在一边，深邃漂亮的眉眼袒露无遗。
他就这么微喘着扭头看过来的时候，甚至让穆凛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异样的陌生。
穆凛眼微眯，舌尖顶了顶腮帮。
封胥随手抽了条毛巾搭在颈上，走出来掩上门。
凌晨冷风一吹，被汗水打湿的皮肤感到凉意。封胥靠着栏杆哑着嗓低声问：“几点了？”
穆凛看了眼表：“三点四十五。”
“你来太早了。”
“探访一下一夜未归的封老师。”
封胥轻笑一声。
“今天怎么回事？”穆凛问，“平时没听你说过你们组有什么矛盾。”
“矛盾一直都有。”封胥两臂撑在栏杆上，轻声道，“我们组舞蹈难度大，准备时长也给的不长，关于休息时间大家始终没能得到统一的答案。”
一部分选手希望晚上加练。
另一部分希望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好之后第二天再来练习。
选管调和说前几天按正常时间来，后面再视情况调整。这也是封胥之前回来得都很早的原因。
事实上大多数人对此的态度都可有可无。在矛盾里冲锋陷阵、并且越来越有火.药味的只有今天打架的这两个人。
据说是在今天之前就有点私仇。
——不过事已至此，有没有都不重要了。
穆凛对那些也并不关心。他问：“上午他们出事之前，选管把你叫去说了什么？”
他还记得当时封胥的状态，是难得的有些情绪外放。
封胥侧眸看他一眼，道：“不是选管，是导演。”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还能一起看个日出！
哎，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还没有准备好orz不想开学啊啊啊啊啊怎么办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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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导演？”
穆凛挑眉, “导演找你做什么？”
如果是选管找人的话，可能是为了备采或者VCR。但导演作为掌控总流程问题的人，通常情况下不会单独找选手谈话。
封胥看了他一会儿, 浅琥珀色的眸子一闪，倒是毫无隐瞒地说了：“导演和我商量退赛的事。”
他这句话说得很寻常。
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走了多少路一样。
然而这平和轻缓的一句话却像是记重锤狠狠砸在穆凛心间。
他眼一眯, 缓缓站直了，一字一顿地重复：“退赛？”
早起的思绪还有些混沌迷蒙, 这一下顿时清醒了不少。
“嗯。”
封胥道。
“谁退赛？”他慢悠悠地问，目光却是一错不错地盯着封胥看, “你？”
被困顿懒意藏起来的锐气崭露头角，气场有些逼人。
“不退赛。”封胥笑了下，道，“……虽然一开始确实是这样规划的。”
穆凛也跟着勾了下嘴角, 懒懒地靠回栏杆上：“愿闻其详。”
“双王这个剧本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看到弊端, ”他说，“但节目组还是坚持用了，知道为什么吗？”
穆凛眯了眯眼。
漂亮的桃花眼把凌晨走廊的微光凝成一口锋利的刀, 或者一盏烈性的酒。
他舌尖轻轻带过齿列, 缓声道：“……祭天？”
封胥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看来你也不是毫无察觉。”
“不论双王中另一个王是谁, 我都注定会占去一个名额，成为双王之一。”封胥道。
穆凛垂眸沉思。
封胥接着道：“然后我离开，把双王的积累热度留给另一个人。”
穆凛抬眸：“理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封胥偏就听懂了。
“还人情凑人数。”他轻声道, “毕竟一档综艺而已, 费不了多少心思。”
前期《选秀101》连凑人数都困难，更别提要找一个实力远超其他选手的天花板了——所以导演求到了封胥头上。
封胥恰好觉得无所谓，就来了。
穆凛舔了舔嘴唇, 轻笑一声。
一开始他就觉得，封胥是音乐世家、界内显贵，他本人又不像穆凛那样任性妄为离经叛道——这样的一个人，来参加选秀这种节目确实十分违和。
……原来是这个原因。
“双王啊。”穆凛仰头看着天。
月亮藏在云层之间，风带着微凉的寒意。
封胥站在他身边，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动着，浅琥珀色的眼眸却显得格外幽深。
名头上的双王剧本，何其光鲜亮丽。
好像是开创了选秀界的独特剧本一样——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独特。用通俗的说法来说，这就是“祭天”。
《选秀101》爆红之后，不少人也讨论过“双魔王”这种形式的剧本营销体系。
大部分的分析博主都表示不理解——因为这个体系虽然有些好处，但弊端也不少，于长期发展来看是很不利的。
比如说，因为官方带头的原因，双王cp粉会增多，从而导致唯粉数量减少、单人打投力度削弱。
分流。
其次，大多数人觉得双王——即穆凛和封胥，两人关系中封胥是吸血的一方。
穆凛流量高、公司好、实力棒，又是天生的话题体质；而封胥是个人练习生，虽然家世不凡，但对于娱乐圈来说终究还是素人身份。
而互不对等的双王注定会引发争议。
现在一公刚过完，弊端展现得并不明显，但只要时间线继续往后拉，慢慢的穆凛的唯粉会开始觉得不满。
“穆凛的票本来可以更高的，都是因为捆绑双王被cp粉分票了！”
这种言论会逐渐增多。
到时候如果没有足够到位的管控，那么双王唯粉互掐引起的腥风血雨也会波及到节目口碑和路人观感。
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够理性，像是一个为了“独特”而生搬硬套的剧本。
——但如果把这个剧本当做一个祭天剧本来看，就会发现一切都合乎情理。
到时候封胥离开，穆凛不舍挽留，两人再互诉衷肠卖一波情怀。
cp粉会大呼“磕到了”。
穆凛地位不被威胁，他的唯粉无疑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部分封胥的粉丝更会想“既然哥哥退赛了，那就给哥哥的好朋友投票吧”。
一箭三雕。
既能稳定穆凛唯粉的军心，还可以推动部分封胥的粉丝和两人cp粉也参与到穆凛的单人投票里面去。
“聪明的做法。”穆凛轻声道。
所以简言之，双王剧本的诞生是无所谓分流的，因为最后所有流量都属于其中的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导演组会选择把这个剧本定下来。
因为他知道最后肯定要走一个。最后可以用双王的噱头把所有资源砸在另一个身上，冠以王位捧他出道。
这种方法可比单纯的魔王剧本划算多了。
——尤其是在当时《选秀101》流量低迷的境况下，这种做法也是能够实现C位流量最大化变现的好办法。
穆凛回过神，问：“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不想退赛。”封胥抿了抿唇，眸光微闪道。
“毁约了？”穆凛舌尖顶了顶腮帮，事不关己地低声一笑，然后懒洋洋地眯着眼问，“导演生气了没有？”
“生气了。”封胥道，“我们现在还没能互相说服。”
其实封胥看起来并不像会违约的那类人。
风度翩翩的精英气质，看起来也是极为理性守序的人格。或许他会圆滑地在秩序边界试探，但绝对不会试着主动打破界限。
——而现在，他出界了。
封胥眼睫微颤，过度使用的嗓子有些异样的低沉沙哑。他轻声道：“还是想留下来。”
穆凛挑眉：“留下来的理由？”
封胥抬眸看着他，浅琥珀色的眸光：“想出道。”
“和我一起？”
封胥就勾了勾嘴角，“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穆凛挑眉，懒怠地靠过去搭上他的肩膀，“我还知道我们会一起出道。”
破晓。
日出的光一线一线地从地平线绽开，温暖的阳光转瞬击破黑暗。
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永远比图片上震撼百倍。
封胥扭头看他。
两人距离近得过分，穆凛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折射着光，嘴角的笑意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
封胥微一心悸，轻轻应道：“好。”
“虽然没睡个好觉，但也不算亏，好歹看了日出。”穆凛随后眯着眼瞥了眼封胥，嘴一勾道：“你们《flaming》组问题是不是特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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