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帅也仿佛再也按捺不住,遣人给沈朝阳送了帖子,沈朝阳接了拜帖,回了房,便见王倾正在捏饺子。
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成了型,看着分外可爱。
“何事?”王倾手上的活不停,头也不抬问。
“傅元帅遣人过来,请你我二人前去做客。”
“要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
王倾“哦”了一声,将手里的胖饺子搁在面板上,重新拣起了一个饺子皮。
“王倾。”
“嗯?”
“我生在墨城,长在墨城,便很难做出应做的决定。”
“我既已嫁给你,无论你做甚么决定,于我而言,都是正确的。”
沈朝阳捏起王倾的下巴,半强迫对方与自己视线相对,却在人眼中看到了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你要救人,我便随你救人,你要杀人,我便随你杀人。沈朝阳,你欲如何做,我便如何做。”
王倾的话语简单而朴实,却让沈朝阳舍弃了最后的一丝顾虑。
“好——”
宋秘书亲自开车,送沈朝阳与王倾来到了傅元帅的住处。
今日傅元帅设宴,款待墨城的名流,众人以为沈先生不会来,却不想到,闭门不出许久的沈先生,竟然来了。
墨城众人对沈先生的观感相对复杂,他们感念着沈先生之前无私交付的消息,但如今末世雷声大雨点小,倒显得之前所做的一切布置,都像笑话一般。
况且如今墨城归傅元帅的军队掌控,新任的刘总督又几乎唯傅元帅马首是瞻,沈朝阳沉寂许久,如今的状态已大不如前,而趋利避害,总归是人的天性。
沈朝阳对众人的态度不以为然,他也懒得交际,只挽着新娶的夫人的手,低头同他说话,看着倒是情谊颇深。
沈朝阳的亲自到来,亦没有得到傅元帅的另眼相待,傅元帅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身畔也是新娶的夫人——正是那刘宗的妹妹,正儿八经的小姐,却做了人第十四房的夫人,虽颇为得宠,但终究冷暖自知。
沈朝阳的位置并不太好,但也不差,他同王倾坐下后,便亲自为王倾夹了些菜,乳白色的玉石戒指似不经意般触碰到筷子——那正是一样颇有用的道具,触碰到餐具上,即可检测其中是否加了些料。
沈朝阳为王倾添了饭菜,又亲自舀了一碗汤,温言道:“先吃些饭。”
第六十二章
王倾低头吃饭,很是乖顺,他心亦大,既已下了决定,便不会为外界的环境困扰。
此次的宴会同之前的每一次大抵一致,只是临近结束的时候,傅元帅从主位上站起,特地到了沈朝阳这桌,身后的佣人手中举着托盘,托盘中酒壶酒杯俱在。
傅元帅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了沈朝阳,道:“今日忙碌,竟刚刚发觉沈老弟竟来了,你我兄弟多年,当喝上三杯。”
沈朝阳依旧端坐在座椅上,酒宴上的灯光映衬着他愈发英俊逼人,倒让傅元帅恍惚了一瞬——他们也相识十余年了,但时光格外厚待沈朝阳,未曾从他的身上夺走甚么。
恍惚后便生出恨意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人能风光霁月,倒显出他这些年蹉跎沧桑。
沈朝阳抬眼见傅元帅,他记忆中的傅元帅还不是元帅,不过是个年轻的军官,那时他身姿挺拔、满腔热血、义薄云天,他们配合默契,一人出钱一人出力,着实干出些功绩来。
从甚么时候开始,当年的兄弟情义,沦为利益纠缠。
又从甚么时候开始,可以狠下心肠,背后暗算。
沈朝阳抬起手,白玉戒指触碰到酒杯瞬间发热,他稳稳当当地举起了酒杯,道:“傅元帅亲自斟的酒,沈某当喝。”
“兄弟,我今日饮了不少酒,这三杯,怕是只能让你一人喝了。”
竟是丝毫不做掩饰,连一丝面子都不愿给,存心要让沈朝阳受这份折辱蹉跎。
沈朝阳叮嘱王倾道:“你好好吃饭。”
王倾点了点头,便见沈朝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手中平稳地端着那杯酒,道:“傅元彪,你真叫我喝这三杯酒?”
“对,沈先生莫非不给我面子。”
沈朝阳举着酒杯,突兀地向傅元帅的方向迈了一步。
“哗啦——”
傅元帅身后的亲兵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了沈朝阳,这本是无礼至极的行为,但在座的宾客却无人劝,傅元彪亦没有任何让亲兵收枪的意愿。
众人皆知晓,沈朝阳身上的异能是速度和力量加强,不足为惧。
沈朝阳也果然没有做出甚么额外举动,他握着杯的手甚至轻微颤抖,洒出了少许液体。
“第一杯,敬当年年少轻狂,兄弟肝胆相照。”
沈朝阳甚至笑了笑,饮尽了这杯酒。
傅元彪反道不笑了,看着有几分冷漠。
“还要再喝么?”
“沈先生,三杯,一杯都不能少。”
这话倒不是傅元帅说的,但傅元帅并未反驳。
沈朝阳便伸出了酒杯,道:“傅元帅,为我斟酒?”
傅元帅举起酒杯,手指竟也颤抖得厉害,酒撒了大半,却依旧倒满了杯。
沈朝阳收回了手,笑容愈发真挚,他道——
“第二杯,敬你我功成名就,成家立业。”
两杯已然饮下,还剩最后一杯。
“这第三杯,你可以不喝。”
傅元彪面上带了虚伪的关切,这药一杯便已足够,现下众目睽睽,他想好好用沈朝阳这枚棋子,自当给他留些面子。
“兄弟给的酒,如何能不喝?”
傅元彪盯着沈朝阳看了一会儿,他攥紧了酒壶,稳稳当当地帮他倒了一杯。
沈朝阳干净利落地喝了这杯酒,却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第三杯,敬沈朝阳与傅元彪恩断义绝,反目成仇。”
“哗啦——”
傅元帅脸上尤带惊惧,人却不敢多言——他亲卫的枪口并未对准沈朝阳,反倒是对准了他的要害。
现场顿时一阵慌乱,但众人俱见过些世面,眼见风波并未有波及的迹象,便强做镇定,勉强控住了场面。
“沈先生,你的毛巾。”王倾此时吃完了饭,他将餐桌上的毛巾抓了起来,也站起了身。
沈朝阳收回视线,低头看王倾,王倾不惧不怕地回望着他,他便松开了紧握的右手,递了过去。
王倾擦拭掉手上多余的酒渍,亦擦掉了掌心晶莹的粉末,他用温热的毛巾擦干净了沈朝阳的手,方才道:“好了。”
沈朝阳用指腹刮了下王倾的脸颊,方才转过身。
“沈朝阳,这一局,我输了。”
“兄弟反目成仇,俱是输家,”沈朝阳温言道,却从袖中取出了一把手枪,从容不迫地开了保险,“三杯酒,直到第三杯,你才出声劝阻,由此可见,在你心中,的确再无分毫情义。”
“情、义?”傅元彪疯狂大笑,待笑够了,方才颓然道,“这世道,你沈朝阳同我谈甚么情义?我知你心中自有谋算,可这谋算,哪里有傅家丝毫的好处?你既然袖手旁观,我想方设法,让你为我卖命,又有何错?”
“你入城前,我同你写过一十八封信,盼你入城维持秩序,却没有一封回应,”沈朝阳举起了枪,枪口正对傅元彪的眉心,他的话语平稳,不带一丝情绪,“你想坐收渔翁之利,我为何要不计前嫌、与虎谋皮?”
“沈朝阳——你我可是兄弟——”
“嘭——”
艳红的血自傅元彪的眉心涌出。
“噗通——”
傅元彪的身体倒在了地上,亲兵持枪上前探他的呼吸。
“报告沈先生,傅元彪已死。”
沈朝阳的表情是一片漠然,他的手指摩挲着这把刚刚夺走他人性命的枪支,直到他听到了爱人的话语。
王倾温声道:“天色已暗,该回家了。”
“嗯。”
沈朝阳将手枪重新收回袖中,伸手覆上了王倾的肩膀,似在挟制,又似在依赖,一起向房门处走去。
“将尸体收敛到棺材中,罪不及家人。”
“是。”
第六十三章
“嘭——”
一声枪响,在总督府内响起,刘宗死也不明白,他亲手提拔的副官,究竟为何要杀他。
在这个近乎静谧的夜里,沈朝阳悄然出手,将墨城的权利彻底揽入怀中,方式简单粗暴,但难得有效。
刘宗的副官接替了刘宗的位置,傅元帅的亲兵接替了傅元帅的位置,而权利的交接,也比诸多人预想的,来得更为顺利。
众人恍然察觉,原来沈先生早有谋算,只是那日不耐烦了,方才翻开牌面,出了手。
傅元帅的死讯传入了宋宅,宋天和李言生自是十分欢喜,欢喜外却又生了疑惑,毕竟这件事仍有诸多疑点,未曾挖掘。
何人将这令人上瘾的药方给了傅元帅?
傅元帅为何拖延进墨城,又为何要对沈先生下手?
过来传信的宋秘书道:“沈先生正在调查此事,有结果定当告知两位。”
李言生叹道:“先生能为我们杀了傅元帅,已十分不易,背后的事情如能寻到真相,自然最好,寻不得那便算了,莫要让先生太过劳神。”
宋秘书听完此番话,下意识地看向了宋天,宋天笑道:“看我作甚,这番话可不是我教他的,是他自己想出的。”
宋秘书略显尴尬,又道:“沈先生让我带个话,两位先生身子好些,可去沈宅看看他,他亦十分惦念你们。”
“定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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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到了新年,王倾一早醒来便去厨房忙碌,沈朝阳则是亲自写起了春联,写一副便让佣人送出去一副。
之前摇摇欲坠的沈氏商会,倒因着变故变得红火起来,门房每日都能收到上百封拜帖,明眼人都清楚,这墨城,如今是沈朝阳的天下。
沈朝阳对当土皇帝没甚么兴趣,不然当初就没有林秋白和傅元彪的事,只是现阶段这二人的行事俱成了拦路虎,再加上宋天之事,沈朝阳并不想有人继续拖他的后腿,自然要清理一番。
沈朝阳亲自下了杀手,自然会引发一些争议,但他并不顾忌这些,更何况,王倾十分体谅他,并不因他杀人而害怕甚至远离——沈朝阳便甚么都不怕了。
最后一幅对联,沈朝阳写给了自家,佣人们捧着对联贴在了主人房门边,沈朝阳则是洗了洗手,踱步到了厨房,问:“可忙完了?”
“尚未忙完,炸了些萝卜丸子,正温热着,你去吃一些。”
“何处?”
“就在这儿。”
沈朝阳便看到了一个墨绿色的盘子,盘子里是黄澄澄的丸子,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略显踌躇,还是伸出了手,用手指夹着一个丸子,送入口中。
很好吃。
手指上沾染了些许油渍,沈朝阳却不怎么介意,又重新夹了一个,安安静静地吃了。
王倾在忙碌间歇看了一眼,才发觉大半个盘子的丸子都消失不见了,再看沈朝阳,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餍足,活生生像只被喂饱的狮子。
王倾将脑海中奇怪的想法放在一旁,轻咳一声,道:“可要喝点汤?”
沈朝阳点了点头,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那笑容直击王倾的心脏,让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几乎手足无措,狼狈不堪地扭头道:“我去给你盛汤。”
王倾转过身,拍了拍发红的脸,掀开了铁锅的盖子,拎着勺子正欲盛汤,腰身却骤然一紧,熟悉的温暖自颈后弥散到全身,让他忍不住颤抖。
“你……”
“你盛汤,我抱着你,不耽误甚么的。”
沈朝阳自背后搂紧了王倾,他的唇擦过对方的脖子、耳垂、侧脸,像捕猎前的戏弄,又像是进食前的仪式。
“你……你这样让我怎么盛汤。”
王倾试图攥紧长勺柄,但他的手亦变得灼热,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沈朝阳触碰过的地方。
意乱情迷,失去理智。
“要盛汤……还是要我?”
“咚——”
长柄勺磕碰到锅沿发出低沉声响,随机自由下滑坠入低端。
王倾却顾不上它了——
两人在厨房里荒唐了一通,情到浓时亦不觉得冷。
待云雨止歇,王倾端坐在座椅上,看沈朝阳笨拙地捞出了勺子,盛了两碗汤。
第六十四章
喝了暖洋洋的汤,吃过年夜饭,有情人坐在窗畔,看烟火璀璨。
沈朝阳抱着王倾,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却枕在人肩头,不成体统,亲密无间。
待烟火褪去,沈朝阳又抱着人,齐齐地倒进床褥之间,不带情与欲,只手牵着手,小声地道着情话,有时道得腻人了,换来手指刮蹭过掌心,温情脉脉,正是人间。
一夜好眠无梦,待第二日清晨,沈朝阳醒来时,恰好与王倾的视线相对。
他花费了一点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又道:“你何时醒来的?”
“有一会儿了,”王倾顿了顿,解释道,“想看你,就一直这么看着了。”
“不必心急,尚有一生时光,想看,随时可以去看。”
沈朝阳不认为他说的是情话,但王倾偏偏因这句话红了脸亦红了眼,紧紧地抱住了他。
温香暖玉入怀,沈朝阳亲吻着王倾的脸颊,他想,他此生都舍不得将怀中人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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