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瞳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
瞳瞳见状笑了起来:“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刚刚聊完。”
“……你们聊了什么?”简瞳虽然努力地克制自己,但他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发颤,眼前的这一幕,是他这些年来最恐惧也最不想面对的一幕。
“什么都聊了,”瞳瞳微微歪过脑袋,朝着简瞳戏谑地说,“所有你想让他知道的,不想让他知道,我通通都告诉他了。”
简瞳心底的那一丁点儿庆幸瞬间消失,情绪一下子兜不住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瞳瞳慢条斯理地说:“他是我们的爱人,他有知情权,他应该知道你和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应该知道你是如何机关算尽,来接近并谋划着得到他的。”
“不!”简瞳崩溃道,但下一秒,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自己在熔化,无数的黑色淤泥从他的身体上掉落下来,在瞳瞳近乎残忍的笑容和闻砚惊恐的眼神里,他化作了一摊淤泥——就像他最初诞生于镜湖之中的模样。
他恍惚间看向闻砚,此时此刻,闻砚看他的眼神已然没有了丝毫的爱恋,只剩下陌生、厌恶和惊恐。
——是啊,谁能接受枕边人是这样的东西?
简瞳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最想要隐藏的一切都被瞳瞳毫无保留地揭露出来,一件一件摊开在闻砚的面前。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在大街上裸奔一样,赤.裸、难堪,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
简瞳彻底崩溃了,然而,随着他一块儿分崩离析的还有他面前的景象——他面前的一切像是一块碎裂的镜子,纷纷掉落、粉碎,落到地上被碾为飞尘,恍惚间,简瞳又回到了数年前的那间“药房”之中……
不,应该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间“药房”。
这数年间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境,一场在融合期间发生的梦。
“看来,你做了一场噩梦?”彻底从梦中苏醒过来时,瞳瞳正站在他身前,手还保持着扶住他后脑的姿势。
“……你是因为害怕这样的结局,才会阻止我和哥哥在一起吗?”简瞳愣了许久,才失神地问。
“不,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们的结局里没有我的参与。”瞳瞳定定地看着简瞳,“我就是你啊,为什么要抗拒我呢?即便是被割舍掉的部分,也还是你,也一样喜欢他、渴求他,为什么我就要被排除在外?”
简瞳抗拒地扭开了脸,拒绝道:“不、不行的……”被封印之后,简瞳对自己的出生的怨恨已经到达了顶点,他压根不能直面自己的负面。
闻砚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样的自己呢?
瞳瞳嗤笑一声:“不试试怎么知道?”
简瞳固执地说:“我们有什么资格去赌?”即便是为闻砚量身打造的他,不也没能顺利拿下闻砚吗?更别说原本的他了。
瞳瞳气笑了:“你不会真以为丢弃了我,就能摆脱你的自卑吧?那些阴暗晦涩,是你与生俱来的,你割舍不掉。”
简瞳痛苦地摇了摇头,固执地抗拒着瞳瞳。
但随着融合的进一步加深,现在占据了主导权的瞳瞳也渐渐感受到了一些正面的、积极的情绪,他笑了笑:“试一试吧,也不会有更坏的结局了,不是吗?”
简瞳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最后总算是得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承诺,缓缓地放松了自己,闭上了双眼……
许久之后,“药房”之中只剩下一个人,他面对着空荡荡的墙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站起身来,掌心一翻,出现了一个缝合包和一瓶碘伏——正是简瞳这一次到药房来寻找的目标。
他攥紧了缝合包和碘伏,朝出口方向缓步迈去,最终,与那个在门诊楼外等待了许久的人会合。
他迎上去,轻轻拥住了那个在夜风中被吹得微凉的身子,笑着说:“我回来了,哥哥。”
第45章
早在简瞳执意要一个人进入医院去取药, 并且硬气地拒绝了闻砚的陪同之时,闻砚就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了。但他总是应付不好简瞳的胡搅蛮缠,简瞳一旦耍起赖来, 他很容易就会被带偏方向。
这一次, 也不例外。
虽说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并立马追了上去,可就前后脚的工夫, 他还是丢了弟弟。
他埋怨自己,明明已经在张和中家的楼梯上吃过亏,怎么还会在同一个问题上栽跟头?他明明很清楚, 在这个世界里有太多的东西不可控,所以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却还是被简瞳绕得跟脑子进水了一样,同意了让简瞳一个人进入医院。
失去了简瞳的踪迹后, 闻砚独自在医院里搜寻了许久,但都不见简瞳的踪迹,他明明就跟在简瞳身后进入的门诊部大楼,却仿佛和简瞳身处两个世界。
闻砚将医院上上下下搜了两遍,在这过程中他甚至找齐了简瞳进入医院的目标——缝合包和碘伏, 然后抽空笨拙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随后,他又按照他和简瞳的约定赶回了家——他们约定过,一旦走散就在家里碰面。
简瞳是在他们踏进这个世界的第六天晚上进入医院的, 闻砚追进去, 在医院里找了两圈, 又在医院门口等到天色将明,也没见到简瞳。
于是转战家里,一直在家里等到暮色将至,简瞳却始终没有露面。
对于简瞳一意孤行非要独自进入医院的行为, 闻砚并不理解,甚至略微有些恼怒,一而再再而三在同一个问题上出岔子,饶是闻砚脾气再好,也有些遭不住。
但与此同时,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又或者说有一种预感,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即将告一段落。
等待的时间总是分外难熬。
闻砚一面觉得简瞳不会有事,他如果没有后招,那么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硬气地非要独闯医院;一面又担心简瞳遇上了独自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耽搁那么久不见人影。
进入镜湖世界的第七天晚上,闻砚放弃继续在家中等待,起身赶往医院。不知道为什么,闻砚心里总是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觉得简瞳应该还在医院里。
果不其然,这一次他在医院门口等到了简瞳。
瞳瞳笑盈盈地迎上来,轻轻地抱了闻砚一下:“我回来了,哥哥。”
看到简瞳的那一瞬间,闻砚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生气,气他担心了一整天,眼前人却跟没事人一样笑盈盈地出现。
再一想,短短七天的时间,闻砚似乎已经习惯了不断地寻找和等待简瞳。
“我等了你整整一天。”闻砚压下翻滚的情绪,静静地等待着简瞳给他一个答复,回答他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进入医院,又或者,告诉他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耽搁那么久。
瞳瞳闻言,求饶似的仰起头来冲闻砚笑了一下:“对不起哥哥,让你久等了。”
以往简瞳这样软声细语地认错时,闻砚都不太狠得下心来真跟他计较什么,但此时此刻,闻砚低头看着简瞳,心里突然“咯噔”一响,浮现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觉。
现在站在闻砚眼前的这个人,虽然长相与简瞳的相差无几,甚至就连看到闻砚时脸上绽开的笑容都一模一样,可他和简瞳,还是存在着微妙的区别。
他站在那里,像极了一朵迎风招展的罂粟花。
闻砚在和简瞳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已经可以准确并快速地分辨出这细微的差别,他瞬间冷静了下来,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是简瞳。
闻砚不动声色地问:“瞳瞳,昨天晚上有月亮吗?”
瞳瞳愣了一下,他之所以在医院里耗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就是因为作为主人格的简瞳一直在抗拒融合。虽然瞳瞳占据着主导地位,简瞳没有办法拒绝融合,但他仍尽可能地拖慢了进度。
甚至是已经融合的现在,简瞳仍然在抗拒着他,这让融合变得很不彻底,他们虽然已经合二为一,但并没有融合成一个真正的整体,仅仅是瞳瞳靠着自己的实力,蛮横地压制着潜意识中属于主人格的意识。
他们共享一切,但并不认同彼此。
瞳瞳打心眼里不认同那个抛弃自己然后去讨好闻砚的做法,所以即便他共享了简瞳的记忆,也知道这句暗号的下一句——昨晚没有今晚有,却并没有选择对上暗号。
他渴望被闻砚接纳,渴望着闻砚的偏爱,所以才以融合的姿态再度回到闻砚的身边来,但他费尽心思,不是为了以一种闻砚可能会喜欢的假象来谋取闻砚的爱,他希望被接纳的是他原原本本的模样。
在瞳瞳缄默的间隙,闻砚退后了一步,和瞳瞳拉开了距离,沉声问:“你是谁?”
“欸?”瞳瞳惊讶了一下,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闻砚,“哥哥,我是瞳瞳啊,是你的弟弟瞳瞳啊!”
“你不是他。”闻砚斩钉截铁地说。
瞳瞳有些委屈:“我就是瞳瞳啊,哥哥才一天没见我,怎么就认不出来了?”
“一个人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闻砚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镜湖的意志吧?简瞳现在在哪儿?你把他怎么了?”
眼前的瞳瞳突然收起了原本小心翼翼的姿态,他笑了一下,眼角那一抹红,为他增添了一丝简瞳没有的妖异:“没错,我就是镜湖的意志,但我也是你要找的简瞳。”
闻砚一愣,警惕道:“什么意思?”
简瞳嘴角微微上扬,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同闻砚说:“我就是简瞳,简瞳和镜湖的意志是同一个人,这让你很难接受吗?”
闻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可能!”闻砚心里其实隐隐已经有预感了,可当瞳瞳把这一切摊开在他面前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你们明明是两个人。”
闻砚一边反驳,一边在脑子里不停地回放这些天来他和简瞳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在整个过程中,简瞳一直表现得很不安,对这个世界里的鬼怪感到恐惧,甚至因为把自己牵扯进来感到愧疚……这些情绪是那么真实,所以闻砚怎么也不能接受简瞳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瞳瞳看着闻砚眼底的挣扎和难以置信,轻轻地咬住了下唇:“如果你希望的话,我甚至可以搞出三个、四个、五个同样的我站在你面前。”瞳瞳顿了顿,“哥哥,你都已经站在这儿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况且,咱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你就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吗?”
闻砚沉默了。
并非没有怀疑过。
从镜湖的意志出现开始,简瞳的行为就变得非常刻意,刻意到甚至可以用奇怪来形容。
当时,简瞳急切地想要引导闻砚,企图让他相信镜湖的意志是一只等级很高的怪物,所以可以幻化成别人的样貌,并且足以以假乱真,镜湖的意志接近他们,是不怀好意的,是有所图谋的。
简瞳甚至一反常态地有些抗拒去寻找镜湖的意志这个唯一能让他们离开镜湖世界的途径。
再者,自那之后,这个世界开始频繁地刷新出那些被拉进镜湖世界的受害者,与之前相比,他们出现的频率高得离奇,就好像在营造这个世界的生机。
一种虚假的,属于镜湖世界的勃勃生机。
当时简瞳说,或许可以用新手村设定来解释这一切。
之前还没有完全进入镜湖世界的他们就仿佛是没有出新手村的玩家,自然不会遇到其他玩家,等到第六天,他们彻底进入了镜湖世界,等于出了新手村,所以开始遇见同服的其他玩家。
这个说法正确与否且先不论,在这个设定被提出的同时,简瞳还问过他:“哥哥,如果我有一天骗了你的话,你会生气吗?”
闻砚那时想细细地再问,但是简瞳却用浮夸到近乎拙劣的表演迫使他略过了这个话题。
平心而论,在那些时候闻砚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不,他怀疑过。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在他和简瞳仓库遇险的时候,他就怀疑过——那个时候的简瞳,拥有强大到瞬间可以摧毁白屹峰的能力,这和他一贯的表现全然不符,但那时候,闻砚刻意地忽略掉了这个事实。
现在想想,他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为现在的这个局面做心理准备了。
看着闻砚的神情逐渐从挣扎抗拒变为平静,瞳瞳知道他已经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于是他笑着迎上去:“来吧,哥哥,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瞳瞳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决定将一切开诚布公地告知闻砚,但同时,他也在紧张,紧张得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
他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迫切地等待着闻砚知晓一切之后的选择。
如果说在此之前,简瞳机关算尽,堪堪把闻砚的好感度刷到了恋人未满,瞳瞳现在则是不破不立,大胆地下了一步险棋。
如果闻砚能原谅他,能接纳现在的他,自然是最好不过,可谁也不敢保证一定会出现他最期待的结果。
此刻的瞳瞳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朝着那团照亮他生命,同时也能终结他生命的火焰,撞了过去。
——我追求你,像飞蛾扑火,不问结果。
第46章
不得不说, 瞳瞳对闻砚的心理拿捏得非常精准——在亲历了这一切之后,闻砚的确没有办法拒绝真相的诱惑。他在这个奇怪的镜湖世界里折腾了那么久,眼前还有一个明显有问题的弟弟, 说不好奇, 那肯定是假的。
见闻砚意动,瞳瞳率先迈开步子向医院旁边的小型广场走去, 闻砚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选择跟上了他。这个小广场周围有一圈商铺,算得上是春夏镇最热闹的几个地方之一, 平日里有不少人在这附近活动,但现在, 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冷冷清清。
小广场最外围设置了一圈供路人休憩的座椅,瞳瞳随便挑了其中一个坐下, 朝跟在身后的闻砚招了招手:“哥哥,这里坐。”
闻砚站在几步之外定定地看了瞳瞳一会儿,最终还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了。
事实上,闻砚现在挺生气的,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再说了,遇到这种事, 换谁不得生气?只是情况尚不明晰, 所以还压着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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