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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说着， 望向直直矗在原地的尼德，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才接着说道：“当时刚好是十年前，《魔法生物保护条例》颁布的时候， 我在逃出来之后，就向三区和四区同时举报了利维坦， 用的是虐待魔法生物以及亵渎魔法师集体名誉的罪名。”
“亵渎魔法师集体名誉？”尼德呆呆的重复道，脑袋木木的，仿佛已经停止了思考。
“嗯，亵渎魔法师集体名誉……”阿来顿了顿， 在想如何向尼德解释这个听起来就莫名其妙的罪名。
“总得来说， 就是利维坦对魔法生物做的……那些事情，影响了魔法师的声誉和道德底线。虽然和魔法师谈论道德听起来挺可笑的，但事实上魔法师是非常高傲的种族，利维坦所做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
阿来皱着眉想了半晌， 才勉强举例道：“和想让野兽生下人类的孩子一样，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所以在这件事被宣扬的人尽皆知之后，他被魔法师协会除名了。”
尼德有些茫然，完全不明白这中间的逻辑关系。在他看来，魔法师肆意虐杀魔法生物的行为，和利维坦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魔法师协会却在认同第一种的同时，鄙视第二种……这听起来就很荒谬。
阿来明白尼德为什么不解，实际上，拥有正常价值观的人，永远没办法理解魔法师的行为准则，因为那里面充满了疯狂、自私与不可一世的高傲。
“其实利维坦做的事情魔法师协会未必不知道，只不过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再加上三区的压力，他们总要有所表示而已。”
“毕竟，那可是旧时代的‘荣光’啊。”阿来露出嘲弄地笑容。
“那……他们发现你是魔法生物和魔法师的混血了吗？”尼德皱着眉问道，比起利维坦和魔法师协会，他更在意阿来的安全。
“那倒没有。”阿来摇摇头，并不想细讲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只简单的说道：“法师塔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利维坦他为我保守了这个秘密。”
至于在这中间，他所做的事情。不管是利用魔法师协会的权利斗争，还是暗中煽动的舆论风浪，亦或是如何永远的堵住了利维坦的嘴，让他始终帮自己保守着的秘密……
这些就没有必要告诉一一尼德了。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发现了导师丧心病狂的实验，最后出于私心，大义灭亲的举报了自己导师的人。”阿来顿了顿，又补充道。
“所以，你是在怀疑我们遭受到袭击，有可能是原先利维坦法师塔的人做的？”尼德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阿来后面一句话里隐藏的含义。
“十有八九，毕竟，我可是害他们失去法师塔的庇护的罪魁祸首。”阿来肯定了尼德的猜测，接口道：“他们大部分人都背负着利维坦的弟子的头衔，这在把名声看的比性命还重要的魔法师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来又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其实那些人，对我的感情一直挺……复杂的。在魔法的世界，强者为尊，我一手扳倒了利维坦，按理来说他们就该听我的，不管我是怎么办到的。”
阿来提出了一个大多数人听起来都会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默认规则，但其实这在魔法界并不罕见。
在更遥远的旧时代，每个法师塔的更迭，都是由导师的死亡开启。而魔法师成为法师塔下一任继承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前任导师。
当然，二十年前这种旧制度早就已经被取缔了，但这并不代表法师塔有所进步。事实上，法师塔绝对是四区最为守旧的一个地方，没有之一。
所以在阿来是利维坦首席弟子，有成功扳倒利维坦之后，其实他是拥有法师塔的继承权的。
这和血缘、地位无关，单纯是对强者的奖励，无论是依靠的力量还是智慧，获得胜利的一方，拥有支配的权力。
尼德对此倒是适应良好，毕竟龙族也是这样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族群内部，站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
现在拥有‘龙星’管理权的白龙一族，就是靠着智慧上位的。
“那你后来接手了利维坦的法师塔吗？”尼德疑惑道。
“当然没有，我跑了。”阿来笑笑，“那地方不适合我，我从那之后，就扔掉了魔法师的头衔，找了一份可以只使用属于魔法生物那部分天赋的工作。”
“是空间魔法吗？”尼德问道。
“嗯。”阿来耸耸肩，解释道：“这就是我去做快递员的原因了。”
“……那利维坦呢？他现在还活着吗？”尼德想要确认他们被袭击这件事是不是利维坦做的，毕竟他才是最有嫌疑的人。
阿来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那之后不久，利维坦就迎来了破产，最后因病离世了。”
阿来平静地说道，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利维坦活下去，但他没想到的是，在自己动手之前，就有人先忍不住了。
身为荣光的利维坦，所拥有的的敌人并不在少数，而这最后的结局，也不可否认的正源于阿来在黑暗的法师塔密室内，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谋划。
后来阿来也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当时利维坦没有死，他会不会动手，杀了他，杜绝最后一丝泄露自己秘密的可能。
他最终没能得出答案。
而现在，阿来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尼德，用导师的死亡，展现过去全部的自己，任由尼德做出评判。
庭院上方，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光。少年的表情晦暗不明，隐藏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渲染出沉重的氛围。
这一刻，阿来似乎不再是那个总是笑着，喜欢吐槽，偶尔睡睡懒觉的空间魔法师，而是某个更加尖锐的、理智的、让人陌生的存在。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少年无声宣告。
尼德在阿来说完所有的故事之后，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盯着黑暗中的自家伙伴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空气在他们中间凝滞。
直到尼德站起身，走向阿来。
随着龙族青年的走进，乌云散开，露出少年半垂着眼帘的模样。
宽大的卫衣下，瘦弱的身躯显得如此单薄，细细的手腕，总给人能够轻易折断的错觉。
“你知道你在发抖吗？”尼德望着阿来，哑声问道，金色的眼眸里仿佛含着细碎的月光，他俯下身，握住了少年略微冰凉的双手。
阿来惊了一下，睫毛微颤，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真的在微微发抖。
原来刚才的洒脱、不在意都是假的，他其实一直在害怕，害怕尼德听到他的过去之后，会选择离他而去。
在认识尼德之前，阿来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这么可怕的事情。
空气依旧沉默。
阿来静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仰头去看尼德。他低低地呼唤龙族青年的名字，仿佛在确认什么，或者说，他在等待一个承诺。
“我在。”尼德凝视着阿来，毫不动摇地回答。
‘我一直在。’
探索过去的阿来和现在的阿来之间的区别，在尼德看来毫无意义。不管阿来过去经历过什么，阿来就是阿来。
毕竟，龙族是非常固执的种族，一旦认定，绝不放手。
他只需要确定自己的心意就可以。
他想要和阿来在一起。
尼德这么想着，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把阿来抱在了怀里。
少年的身形单薄的仿佛能被风吹走，纯黑的猫儿眼里，难得带着一丝脆弱，像随时都会熄灭的萤火。
尼德注视着这样的阿来，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他小心翼翼地倾身，近乎虔诚地亲吻了自家伙伴的眼睛。
“……”阿来表情迷茫地眨眨眼，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反应过来。不管是尼德的誓言还是后面发生的事，都来有些突然。
但尼德不同，他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
尼德望着全身心信任着他的阿来，脑袋突然一片空白，金色的瞳孔凝成一条细线，整只龙都僵在了原地。
就这样，一人一龙保持着拥抱的姿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夜风微凉，庭院里的山茶开得正好，红得恰如阿来的脸颊。少年的眼睛亮如星辰，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扫在尼德的心尖。
“你亲我干嘛？”他问，声音很轻，听起来仍旧懵懵懂懂的，藏着一丝自己也不知道的紧张与期待。
尼德被烫到了一样放开阿来，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又强行冷静。“你是我的伙伴，我想亲就亲。”他强词夺理，表情称得上凶神恶煞。
阿来眨眨眼，红着脸把这句话来回想了三遍，愣是没想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
‘我们是伙伴和你亲我根本就是两件事吧？’这句话在阿来心里转了转，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阿来看了半天尼德红到滴血的耳廓，最后闷笑出声。
怎么就这么可爱。
他主动站起身，走近傻站在原地的龙族青年。一把拽住对方的衣领，踮起脚，主动亲了一下自家傻龙的额头。
“傻龙。”他说。
头顶上，乌云彻底消散，今晚月色真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尼德开窍了吗？
阿来：不如我先？感谢在2020-08-05 17：15：14～2020-08-06 14：5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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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塞西莉亚番外（上）
寒风呼啸， 这座星球的冬天总是格外漫长。
黎明前的法师塔内，少女提着一盏魔法灯，扶着潮湿的阶梯扶手， 缓缓拾阶而上。鹿皮的高跟短靴踏在青色的石砖上， 发出嗒嗒的声响。
时间久远的黑色巨塔， 空气沉淀着洗不掉的血腥味， 少女偶尔回头，总觉得身后会有怪兽从黑暗中扑出来。
她深吸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但还是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这里是利维坦法师塔北侧的塔楼，塔楼共有六层，底层是专门放置‘魔法生物’研究标本的地方。
中层和上层则是这座法师塔的主人，导师利维坦的专属区域， 集实验室、魔法生物解剖室、生物研究室、生活区等等为一体。
少女的名字叫做塞西莉亚，是今年才刚刚升级到正式魔法师的第十五届‘魔法学徒’之一。
而她之所以在凌晨造访北侧塔楼的原因， 则是因为从明天起，她将接替首席学徒阿来，正式成为利维坦导师的新任助手。
塞西莉亚一直都是个非常有上进心的人，能成为利维坦导师的助手， 对她而言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所以当她得知， 自己取得了能够进入北侧塔楼资格的时候。
塞西莉亚久违的失眠了。
才十几岁的少女，此时还没有养成后来宠辱不惊的性子，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着眼睛直到深夜， 却始终精神亢奋的睡不着觉。
“再这样下去不行。”她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床头的魔法钟静静走着， 此时，距离天亮前往北侧报道的时间， 只剩下三个小时不到了。
塞西莉亚即怕自己睡着了迟到，又怕现在不睡明天没有精神应付新的工作。再反复思索再三后，她还是没忍住，打算提前去看一看，自己以后要工作的地方。
就看一眼，她这么想着，套上了床头搭着的宽大魔法袍。
凌晨四点多，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塞西莉亚住的是独立的小房间。她提着魔法灯一路往北侧的塔楼走去。
时间回到现在。
走在北侧塔楼三层楼梯上的塞西莉亚，已经第一百零一次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了。
漆黑的高塔，魔法灯冷白色的灯光，把塞西莉亚的影子拉得老长，从侧面望去，像是某种张牙舞爪的怪物。
距离她明天要去报到的实验室只剩一层了，塞西莉亚为自己默默鼓劲。只看一眼，看一眼她就回去睡觉。
她这么想着，终于踏上了四层的走廊。
法师塔走廊的结构，尚且保持着旧时代的样貌，漆黑的石壁上刻着魔法铭文，左右挂着红色的挂毯作为装饰，地板则是奢侈的由大块的黑色大理石铺就。
塞西莉亚贴着走廊的墙壁一路往前，她曾经听人说过，实验室就在四层的第三个房间，推开门就是。
走了大概不到五分钟，塞西莉亚就成功的找到了实验室的所在，但就在她准备推开门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塞西莉亚下意识地屏息，僵在了原地。
只有应急灯光的走廊里，传来了含糊不清的低语，声音提起来非常虚弱，但带着股冷冰冰的味道，像是沾了血的冷兵器，有种锋利感。
“谁在那里？”塞西莉亚从怀里摸出一颗魔晶，警觉地问道。
到底是法师塔内受过训练的魔法师，她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已经彻底稳下了心神。这里可是导师利维坦的领域内，理智一点就能想到，根本不可能存在危险。
塞西莉亚在原地站了一回儿，声音消失了。
走廊恢复了原先的寂静，细微的寒风从石壁的缝隙内穿过，在有恒温魔法的前提下，塞西莉亚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她不再耽搁，在如愿看了一眼实验室的模样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塔楼。
冬天的魔法塔内，枯燥无味的生活依旧在继续。
塞西莉亚今天起得格外的早，她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在睡下之后，做了个奇怪的噩梦，但梦的内容她却记不清了。
她给自己灌下一瓶恢复精神的魔药，穿上崭新的魔法袍，再小心翼翼地别上首席徽章，才走出了房间。
少女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在魔药的帮助下，虽然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但依旧显得精神饱满。
白天的法师塔内虽然依旧透着股奇异的气味，但好歹恢复了一些人气。塞西莉亚按照昨天走过的路，非常顺利的抵达了位于北部塔楼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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