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老人浑浊的眼中满是悲伤。
管事轻咳一声,吩咐人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个哭丧着脸做什么,给我们小王爷平添晦气!”
“真要是追究你们,小王爷怎么可能还自掏腰包,让人给那些受伤的人看病呢?”
“一个个都没脑子,让你们别走是因为小王爷说了,大家最近都比较辛苦,让你们每人领一碗白玉糕带走。”
矿民的白玉糕没有用复杂的烹饪方式,只是放到撒了一点粗盐的水中煮了一下。
饶是如此,白玉糕入口的时候,还是让那些人全部都升腾起了久违的幸福感。
小孩子迫不及待的吃完了一整碗白玉糕,心中对小王爷这个人涌出了无限的好感:“娘,你说我们明天还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女人用了巨大的克制力,忍着诱惑,只吃了一半,她想留一半明天给孩子吃。
“阿难,别这么贪心,小王爷对我们很好,你要惜福。”
小孩子吸着手指,眼巴巴的看娘亲收起来的半碗白玉糕。女人拍拍他的背,将他头发上的枯草摘下来:“快睡,明天让你吃。”
阿难第一次那么期待明天的到来,以前,他巴不得睡觉的时间能久一点。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做繁重的活儿,也不用看到娘与爹被打和受伤了。
“娘,爹呢,他去哪里了?”
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中溢满泪水。她想告诉孩子真相,又怕孩子伤心,只能含糊的说:“大人让你爹去做别的事儿了,睡吧。”
草棚中劳累了一天的矿民们第一次吃饱喝足,胃部没有灼烧的痛感,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与之对比的是赵越尧,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褥子不够软,被子有股霉味儿,房间太阴暗狭窄,这些都让赵越尧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终究是睡不着,他一气之下掀开被子,穿着中衣想去找周启时。
周启时睡没睡,他却是不管的。
夜色如水,银光洒在了大地之上,天上一轮明月亮晃晃的,将地面照的清晰无比。
赵越尧走到房门前,轻轻的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响应。又敲,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肯定是睡着了,哼,看我将他吓醒。”
赵越尧骨子里有些恶劣,如果自己过得不好,别人大概率也别想安生。
他拔下头上的玉簪,从门缝中伸进去,将门栓抬起来。矿场这边的房间简陋的很,两人住的这种地方,有个门栓就是加强豪华版,别的方面就不要想了。
悄悄的推开房门,撩起床帐,周启时果然在被子中睡得正香。
赵越尧眼睛弯弯,唇角抿着,两指并拢就去摸他的痒痒肉。
在胳肢窝挠了半天,床上的人还是闭着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赵越尧觉得怪没意思,收回手准备离开。
但是周启时的脸好像很奇怪,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的脸慢慢变得青白,就跟话本中的僵尸一样。
赵越尧心里发毛,他该不会是遇上鬼了吧。南凉山那么多树,也算荒郊野岭。要是有一个吊死鬼上了周启时的身,那他不就危险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周启时,我对不起你!
赵越尧警惕摸索着慢慢往后退,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将门“嘣”的一声紧紧关上了。周启时的手指在床铺上微微动了一下,握成爪状,整个人从床上跳了下来!
只见他睁开双眼,眼中毫无感情,像野兽一样竖瞳并泛着绿光,直勾勾的看着赵越尧。就像是,像是想将赵越尧吃掉一般。
赵越尧吓得魂飞魄散,推开门就要跑。结果被身后的鬼拎着脖子,动弹不得。
“呜呜,求您放过我吧,鬼大哥,鬼大姐!”
周启时凑到他耳边,阴森森的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哈哈哈,老夫终于能开荤了~~”
“啊啊啊!!”
赵越尧吓得剧烈挣扎,却被鬼紧紧抱住,脖子上传来了牙齿的轻咬,这鬼真要吃人。
被吓懵了,赵越尧反倒傻乎乎的动也不敢动。泪珠子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看的周启时心里软成了一泡水。
本来只是想着逗人,却没想到真将人吓到了。
周启时轻轻的叫他:“小王爷,我吓唬你的,你别怕啊。”
赵越尧怯怯的看着他,用手轻轻的摸着周启时的脸,感受到了人类温热的触感,这才抽泣着哭出声。
“吓死我了,呜呜!”
回过神的赵越尧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与愚弄,转身捡起地上的门栓,就跑着来打周启时。
周启时比赵越尧高半个头,因为理亏,并没有还手,在房中逃窜:“你不是自诩是赵国的话本丞相吗,全国的话本你看了前面就能猜到后面,怎么这次猜不到我是骗人的?”
赵越尧气喘吁吁:“混账东西,话本能和现实相提并论吗。穷秀才是能娶大官的女儿,还是有美艳的狐女当小妾,享齐人之福啊?”
周启时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松了一口气:“投怀送抱的女子,小王爷难不成没遇到过?”
赵越尧停下来,仔细的思索了一番:“没有,像我这样英武不凡,又有家世的好儿郎,这不应该啊!上次和褚念那家伙去序花楼,竟然也没有遇到对我有好感的姑娘。”
这换成天书中写的各种话本,他英俊有钱还有家世,就是妥妥的霸道总裁。霸道总裁,身边怎么能没有红颜知己呢?
周启时听见序花楼这三个字,唇角微抿,眼中黑压压的,像是深渊一般,透着股凉气:“呵,今日去逛花楼,明日是不是就要将相好的纳入王府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着怪别扭。
赵越尧想了想,丢下手中的门栓,坐在床上挤过去挨着周启时,发丝柔软,乖得不得了:“下次啊,我请你去序花楼喝酒听小曲。但是不能点姑娘,我可没那么多钱。”
周启时看着窗外的月亮,也不知怎的,听见不能点姑娘。就舒缓着,心房开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绚烂小花来。
“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闹了半夜,赵越尧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眼角沁出泪来,迷糊着下床就往门外走。
却不小心踩到那根落在地上的门栓,身体不受控制的就要往后滑倒。周启时时刻关注着少年,第一时间就将人拉了过来。
因为滑倒的惯性太大,周启时没稳住,两人双双摔在了床上,木板床“吱呀”一声,灰尘四散,轰然倒塌。
第一时间听见动静的管事只穿了一只鞋,就带着人慌张的跑了过来,几只灯笼将整个房间都映照的清清楚楚。
“周公子,您怎么将床睡塌了?快来人,将周公子从里面救出来啊。”
“咳咳!”
赵越尧咳嗽着,撩开面前的帐子,看见十几个人围着他们:“干什么!”
管事顿时卡壳,如同晴天霹雳,看看赵越尧,又看看周启时:“这,小王爷,都是小人脑子抽了,小人告退!”
第11章 活路
周围的十几人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怎么就撞见了小王爷的隐秘私事中了呢。不过,两人居然胡闹到将床都弄塌了,这也太激烈了吧。
管事的眼神瞟了一下赵越尧的下身,这小王爷,看着弱小白净,背地里还挺猛。
赵越尧一脚踢开眼前的帐子,插着腰走过去走过来,微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作势要打人:“一个个心思龌龊,要是你们和长舌妇人一般,将今晚的事到处说,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还不快走,哼!”
十几人如同鸟兽一般,连忙抱头离开。
赵越尧转头看还坐在地上,撑着散落床架的周启时,有些得意洋洋:“看,我厉害吧,两句话就将他们吓得发抖。
周启时脸颊边有几缕散落的发丝,抬头看着赵越尧,瞳孔泛绿的眸中有着自己都没发现的贪婪:“是,小王爷最聪敏了,谁也比不上。”
几缕外漏的危险被夜色掩盖,赵越尧浑然不觉,心中担心起了自己的友人:“你床坏了,要不今晚暂时跟我睡吧,明天再让人给你换房间。”
周启时用手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啊。”
大约是刚才的一番追逐与情绪起伏消耗了太大的精力,赵越尧还没来得及抱怨房间的各处不满,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睡着了。
与之相反的是周启时,鼻尖传来浓烈的香味儿。心中躁动着,就像严寒冬天饥饿的野兽一般。
他想将旁边躺着的,不设防的小家伙一口吞下。
他用手臂撑着自己的头,注视着身下睡得脸颊泛红,如同一朵盛放玫瑰的赵越尧。微微的低下头,轻轻舔了一下赵越尧柔软的唇瓣。
周启时发出满足的喟叹,仿佛刚才灵魂中破了的空洞被填满了一般。
何大带着老王爷的话来了矿场,他单膝跪下,对赵越尧说:“王爷吩咐了,让我们此事都听小王爷的。”
赵越尧郁闷的心情这才好转:“那行,所有人都在这儿等着,等着山上弹尽粮绝,他们乖乖下来自投罗网。”
“尧儿果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王爷的风范。”
一个头戴玉冠,笑的如沐春风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绣着羽鹤的长袍,通身气质温润能让人情不自禁的卸下心防。
赵越尧拉下脸,唇角很不高兴的抿着。
俊美男子偏过头看着赵越尧:“怎么,才月余不见,你对表哥就这般生疏,喊也不喊我一声?”
看见洛凛,赵越尧就想起小时候不肯念书,被他按着打屁股,打的眼泪汪汪的丢脸模样。
“表哥,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洛凛摇头:“我忙的很,过几日还要去京都。只不过姑母嘱咐我看着你,别让你胡闹。”
赵越尧转过身,背对着洛凛:“你既然是个大忙人,走就好了,我能出什么事?”
洛凛走到赵越尧面前,面上也没了笑容:“趁我不在,你竟敢去逛序花楼,这就算了。怎么听说你娶妻娶了个男子?还与他成日出双入对,如胶似漆。”
又是这样,洛凛整日管着他,比他爹还烦。赵越尧也发起了脾气,口不择言:“我就是要娶周启时,他是男子正合我意,还能陪我读书练武。别人想什么我才不管!”
洛凛气的扬起手,作势要打他。
赵越尧嘴上很倔强,身体很诚实,慌不择路就要逃跑。撞上了刚进门的周启时,周启时将人抱了个满怀,十分疑惑:“你怕什么,屋内又没有鬼追你。”
没有鬼,但是有比恶鬼更可怕的洛凛啊。
赵越尧躲在周启时背后,伸出小脑袋看洛凛,将洛凛气笑了。
“哦,这就是你娶的男子?长得的确不错,但也仅是如此了。你若是娶了妻,随便你怎么玩我不管你。可你还未娶,传出了这荒唐名声,谁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
洛凛难得说这么情真意切的话,看来是真急了。赵越尧忽然心中一软,想起了前世洛凛得知他死后的悲痛。就从周启时身后走了出来,老实的说:“表哥,我是开玩笑的。周启时救过我,现在是我的好兄弟,我们只是每天一起念书。”
赵越尧从不撒谎,长大之后,就很少服软。洛凛听了,心中信了大半。他惯会做场面功夫,立刻就收起了冷凝的面色,对周启时客客气气的说:“小弟顽劣,让周公子见笑了。”
周启时原本放松的笑意在进门时就消失了,他听见了洛凛说的话,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黑暗隐秘小心思被一个个戳穿,戳的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洛大哥太客气,小王爷待人很好。是我的错,不该平白无故留在王府,害的他被人误会。过几日等我找到落脚处就会离开。”
赵越尧急了,他知道周启时因为帮了周芍清根本就回不了周府,无处可去:“周启时,表哥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年纪还小,不着急娶妻。你是我的朋友嘛,我又没有赶你走。”
能说出这几句安慰的话,已经是赵越尧的极限。
他夹在兄弟和表哥中间,真的太难了!
所幸矿场管事的来找他:“小王爷,今天也要让那些人做白玉糕吗?”
赵越尧装模作样的点头:“嗯,此事关系重大,还有待商榷。”
让管事跟着他走,连忙逃离这个弥漫着危险气息的房间。
赵越尧走后,洛凛收起了平易近人的笑容:“周公子手腕挺厉害,能让我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表弟对你这样好,我序花楼的姑娘比不上。”
周启时面色未改:“多谢大哥夸奖,你也看到了,小王爷舍不得我。他曾向我许诺,从此再也不去序花楼。这楼里姑娘怎么样,和我相比好不好,我是无从得知了。”
面上看着秀丽,实则周启时骨子里有股狠劲儿,将洛凛噎得说不上话,便抱拳离开。
赵越尧走到矿场,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制作白玉糕。浓郁的香味儿在整个矿场飘散:“今天让大家都喝点好的。”
白玉糕未凝固的汁水加上一点糖,那味道,真是能将人舌头吞下去。赵越尧是个阿飘没有喝过,但是他看过那些达官贵人们喝过,每个人喝的都很陶醉,还有人为它写过诗,称赞它是琼脂玉液。
柳枝早早就坐着马车,将赵越尧的一应东西带来:“小王爷,奴婢带的糖恐怕不够。”
在赵国,糖是很昂贵的奢侈品,一般店铺没有卖。南岳是个穷得响叮当的封地,王府中的糖被王妃管着,每个月发一点给赵越尧。
赵越尧半年的糖块,攒起来也只有一罐。这儿的人加上军营的人,差不多八百个。八百个人喝一罐糖,能有什么味儿。
他苦恼的咬指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周启时匆忙赶来,就看见他这可爱的小模样:“怎么了,赵越尧,又有谁惹你了?”
赵越尧叹口气,将自己的苦恼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周启时想了想:“既然是这样,我教你个法子。将你手中的糖分成几份,当着那些矿民和军营的人放进去。”
赵越尧不解,黑亮的眸子中全是疑问:“难不成这样就能让白玉汁变甜吗?”
周启时笑的神秘:“你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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