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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墨枫异淡漠道，“她是不想走火入魔伤了我，所以自尽了。”
舒祁允忽然愣住，他早该料到的。
当初他没能在磐啸台留住她，他就该知道凌紫冥再也不会回来了。
舒祁允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哭过，他是帝王，他只能点了点头批下一封奏折。
可是这一刻他看到墨枫异这么淡然的样子就忍不住了。
“紫冥为你下蛊为你而死......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
墨枫异回头瞥了他一眼，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强撑着站起来才开口，“皇上，她死前只是问我了一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欠了谁又对不起谁，皇上觉得呢？ 皇上觉得她欠了您吗？当初没有答应您留下来，是我妹妹的错吗？ ”
舒祁允回答不出来，沉默许久。
墨枫异回头看向属发池，又问道，“以往入夏时分这里都会栽种莲花，皇上今年为何不种？ ”
“我不想再看见莲花了。”舒祁允低声道，“因她爱莲爱雪，从此我的眼里再无冬夏。”
墨枫异无声在心底嗤笑，开口残忍道，“皇上错了，紫冥从来没有喜欢过莲花，她说喜欢不过是不想拂了您的心意罢了。”
这句话简直杀人不见血，舒祁允的眼里瞬间一片阴暗，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墨枫异冷笑一声，“恕我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舒祁允再也无心去管他，只是盯着空旷的池塘发呆。
第153章 回家
舒祁允又是昏昏沉沉了几天，连上朝都有点心不在焉。
应潮生来递折子的时候都察觉到了他的魂不在这里。
“陛下......”应潮生轻声唤他。
舒祁允抬眸，“何事 ”
“德州派人来报，说是宋老太爷薨了。”应潮生平铺直叙道。
舒祁允一愣，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宋老太爷就是宋与善，那个当了半辈子宰相的人，想起来他曾经还指点过自己，舒祁允心下便不大安乐。
“着人安置他的家人，追封为华定公，赐配享太庙。”
“是。”
舒祁允又问:“荀粲知道这个吗？朕记得从前宋老太爷最喜欢他。”
“消息已经传回皇城，想必阳和将军也是知晓的。”应潮生道。
舒祁允笑了一下，“对啊，荀粲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宋与善不仅是喜欢他，甚至还觉得他什么都好，甚至比朕都还好。”
应潮生闻言眉头一蹙，旋即跪下道，“宋老太爷和阳和将军都绝无二心，还望陛下明鉴。”
“朕也没说什么啊......”舒祁允音色发冷，“那你说，荀粲他回了皇城，除了上朝殷勤以外，他还有个当将军的样子吗？绝无二心......他的心思你怎么知道 ”
应潮生沉静道:“宋老将军曾说过，荀粲此人，虽堪造世之才，却非帝王之相。他这些年也是对北易和陛下尽心尽力，如今只您刚刚登基，外朝皆不敢犯，所以阳和将军才稍有懈怠，陛下......”
“好了好了，还要劳烦你来为他说辞。”舒祁允感到头疼，“虽堪造世之才......这评价真真是够高啊......”
应潮生有些烦闷无奈，恨不得把荀粲踹出来让他自己擦屁股，这个混账自己躲在府里不露头，麻烦自己来受舒祁允的气。
好在应潮生是个脾气好的，也懒得跟荀粲计较，只希望舒祁允别再瞎操些莫须有的心。
“陛下......”
“算了......朕不为难你，你去把荀粲给朕叫来，朕自己和他聊聊。”
应潮生为自己长舒一口气，“是，微臣告退。”
何物肆门口。
焦堰洪黑着脸让人给墨枫异开门。
“还知道来啊，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墨枫异被人掺着笑道:“哪敢啊师祖......我这不挺好嘛。”
焦堰洪心情不大好，他搭上墨枫异的手腕，探了许久才道:“你这条命真是大啊，即便断了经脉都没伤及肺腑。”
墨枫异一笑，“是命大，黑白无常不敢收我，怕把我抓下去闹得地府都不得安生。”
焦堰洪被他气笑，“你这孩子啊......”
“师祖，弟子是想来跟您说说话的。”墨枫异收敛了笑意，转而正色道，“听荀粲说宋老太爷西去，您一定难过，我索性就来陪陪您。”
焦堰洪摆摆手，“这倒没什么，那老头子这辈子活够了，我想着他也累了，人老了之后死是一种解脱，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墨枫异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就像自己和花遣子，是一生的挚友和知己，如今一人离开，便是独有高山流水却无处觅知音，怎么会不伤心
可是大抵焦堰洪想开了吧，墨枫异想想荀粲那副悲戚的样子就难受，“我与宋老太爷结交不深，但当初我和紫冥无处可寻的时候，是他老人家为我们指了一条路，我便一直记他的好。”
焦堰洪点了点头，“那是你自己懂事，若不是你认出了我，老宋怎么跟你指路也是无用。”
墨枫异也是一笑，“我聪明嘛。”
焦堰洪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初你来的时候我还在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登上炼阳顶，还能在不及弱冠之年就当上文禹盟盟主，当时这消息出来的时候整个武林都抖了三抖，连我这个在皇城躲闲的人都听他们议论了许久。”
“如今我都不是盟主了......您怎么还提这些啊......”墨枫异神色温和，但是脸上还有些失落。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力排众议，改变了文禹盟的人，会在他风头正盛的时候选择辞去盟主之位。”焦堰洪叹息道，“为什么啊孩子，是因为紫冥那孩子没了吗 你是伤了心，失了意 ”
墨枫异平淡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因为紫冥，那当初我爹病故，我为什么要当盟主呢？ ”
如此焦堰洪便是不明白了，“难道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要转蛊吗？ ”
墨枫异平淡地抬头温声道:“是因为文禹盟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我曾经需要文禹盟来保护我，保护紫冥，现在不需要了。”
焦堰洪感到可笑，墨枫异的胡话真是信手拈来毫无羞耻之心。
“那我问你，凌紫冥和你被追杀的时候，你被困在皇宫的时候，你被送去阪奈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动用文禹盟的力量 ”焦堰洪简直都不想拆穿他，“文禹盟如此壮大，势力遍布中原，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把它发展得如此强盛，为什么不用 ”
墨枫异不情不愿地沉默下来。
其实他不说焦堰洪也猜到了大概，墨枫异知道自己会为舒映年转蛊，即便他没死也会像现在一样半身不遂，他没有那个信心能像他爹一样，所以退位让贤是他能为文禹盟做的最后一件事。
墨枫异从今以后什么也不能再为文禹盟打算了，与其被那些人轰下台，不如自己谢幕吧。
“文禹盟已经不需要我了。”墨枫异失落道，“文禹盟不缺堪当大任的人，没必要跟着我一起堕落。”
“那你难道甘心吗？ ”
墨枫异心口一动，这还用问吗？任何一个心有抱负的人，谁不想身在高位能够大展宏图 谁不想用尽毕生之能把自己热爱的一切推上顶峰 许多人都以为他当这个盟主当得心不甘情不愿，其实哪里知道墨枫异这些年的殚精竭虑忧思慎重，谁知道他在从阪奈回到磐啸台的路上有多么分裂矛盾
可是墨枫异不甘又能如何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世人以为他是卸下了重担，只怕他们该是不知道，墨枫异在后来很多时候想问一问公孙嵩黎最近如何却开不了口。他知道自己一直不配做盟主，他没有完成他爹的遗愿，也没资格去关心曾经的部下。
墨枫异曾经那样信誓旦旦地担下来这样一份责任，他曾经渴望用自己的才能为文禹盟开拓一个更广阔光明的未来，可他却在半路撒了手，他知道自己一定让很多人失望了，但他只能逃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墨枫异愤恨自己的无能，却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办法。
焦堰洪默默叹道:“你这孩子啊......就是活得太清醒了......”
墨枫异笑着也叹了一声，“师祖......我也想活得痴醉一回，现在不就是个好时候嘛，以后不用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
“蛊毒侵身，你虽然不惜断了经脉把它逼了出来，但是这极度伤身，以后好好养着，别再惹事。”焦堰洪忧思着看向墨枫异，这不到而立之年的小子，身子骨怕是还不如自己这把老骨头，“气色倒是还好......”
墨枫异认真地点了点头，摸摸自己胖了回来的脸笑道，“当然了师祖，我很懂事的。当初宋老太爷让我为您带一块砚台，我都给你背来了，那可重了。”
焦堰洪笑了笑，“谁让他在德州呢，离皇城远，好东西只能托人给我送来，正好你不要钱，不用白不用。”
“对了师祖，听说宋老太爷也对蛊毒很有研究的，不然他也不会去德州啊。”墨枫异好奇道，“那里离通州还很近。”
焦堰洪摸摸胡须道:“他是想研究来着，可惜去了通州，连个童谣都没弄懂，还不如我呢。”
“童谣! ”墨枫异抓住重点，“您说宋老太爷研究过童谣 ”
焦堰洪被他惊讶的语气惊道，“是啊，那又如何 ”
墨枫异心跳如雷:“宋老太爷当年有没有去过一个宅子就是陶疯尊曾经住过的地方。”
焦堰洪回想了许久才应声，“我和他一起去的，还住过些时日呢，不过那时候陶疯尊已经被带回北易关押了，那也是很早之前了。”
墨枫异激动地问，“所以当年我去通州，那个宅子的密室里抄录的完整的童谣，是您二位留下的 ”
“是啊。”焦堰洪再颔首，“老宋年纪大了怕忘，自己抄上的。不过也没什么用，他到头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写的......”
墨枫异都要被自己气死了，他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原来他想了这么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竟是如此平常巧合的吗？
这个解释他不想相信却不得不信，原以为是个什么惊天动地的趣闻，原来只不过是个记性不好的老头怕自己忘了顺手抄的而已。
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墨枫异无奈地笑自己。
想来想去，墨枫异也想不通这流传许久的童谣到底是谁写下的，也便和焦堰洪一道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没准也是个巧合呢。
皇宫。
荀粲今日棋运颇好，已经赢了第十局。
舒祁允无奈地放下白子，“朕输了。”
“承让。”荀粲笑道。
舒祁允情绪放松了不少，“阿粲啊，自从墨枫异回来之后，你也很少来皇宫陪朕说说话来。”
荀粲顿了一下，转瞬笑道，“微臣只是知晓陛下事务繁忙，不敢打扰。”
舒祁允扯扯嘴角，“之前办理宋与善的丧仪，朕听说你也出了不少力。”
荀粲颔首:“宋老太爷一生为北易鞠躬尽瘁，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舒祁允淡声道:“那你呢？你会和他一样吗？ ”
“微臣自知没有宋老太爷的心性和才能。”荀粲到一旁跪下，“但微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那好，如果现在朕要你发兵戍边，你愿意吗 ”
荀粲瞬间抬起头，脸色发白，“陛下......”
舒祁允嗤笑一声，“你不是说你不会辜负朕的期望吗？现在不愿意了 ”
荀粲迅速低头答应道:“微臣不敢，请陛下拟旨。”
荀粲从来没有打算推脱个什么，虽然担心墨枫异，但他还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北易的将军，他没有资格为了墨枫异任性，所以刚刚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倒不是他不愿意。
舒祁允笑了笑，“若是朕真的让你去了边关，墨枫异应该会闯入皇宫掀了朕的龙椅吧？ ”
荀粲一愣，“他不会。”
舒祁允叹了一声道:“朕那个皇兄曾经告诫过朕，让朕防着你。”
荀粲不禁抬眸，试探着问:“陛下的意思是......”
“他跟朕说，朕登基之前或许还不用防着你，但他日朕成为帝王，就不得不防了，怕你生了异心，功高盖主。”舒祁允淡然地看向跪着的人，“你说朕到底需不需要防 ”
荀粲淡然道，“但凭陛下做主。”
舒祁允眯起眼又道:“最近朝中也不够安分，许多大臣进言，说是你阳和将军不守为官之道，不练兵不休整，成天就待在府里，甚至之前离开皇城数月之久还不是因为发兵，觉得你有所图谋。”
荀粲感到头疼，这些个官员怎么就闲的没事天天盯着他干什么 他怎么就不练兵不休整了？影藤军主军都在城外，城内就剩个空壳子军营，他还能干嘛？ 当然是待在府里处理事务，这些蠢货还说他不干正事
“微臣不敢，还望陛下明鉴。”
舒祁允也要头疼了，怎么跟荀粲说话这么累
“明鉴明鉴，你们都指望朕明鉴，朕连皇宫都出不去，哪里知道你在干什么 ”
荀粲言语一滞:“是微臣的错......”
“你可闭嘴吧。”舒祁允的气性都要上来了，“你荀粲会觉得自己错 ”
荀粲颇为无奈，他还能说什么
舒祁允眼见他话都不说了，便只好道:“难道朕的话你还不明白 现在朝中对你虎视眈眈，都以为朕不待见你了。”
荀粲抬起脸，“微臣知道陛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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