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回来,一起吃顿饭,我就回磐啸台。”他语气倒是淡然,但已经带了病气。
墨枫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答应道:
“爹,盟中的事....”
“你不用管。”墨显狠狠咳了几声,勉强压制住才开了口。
墨枫异准备上前,被他拦下。
“枫异,既然要去,就得好好办事,紫冥就不必了,让阿遣和你一起吧,有个照应。”
墨枫异点点头,他不敢不同意墨显的意思,他的安排,自然也有道理。
可是凌紫冥不愿意,她不想留在皇城。
“叔父,您让我也去吧!”她听到消息后就来找墨显,央求他道。
墨显忍着咳意,含着喉头的血说道:“紫冥,阪奈人本就别有用心,这一路不安全,你最好留在我身边。”
凌紫冥慌忙跪下:“叔父,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肯定不会拖哥哥后腿的,您就让我也去吧。”
墨显拗不过,只好随了她的心愿,只跟墨枫异交待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墨枫异并不理解凌紫冥为什么要跟着,在茶楼里他问了一遍又一遍,把凌紫冥烦透了她才说道:
“我都没往远处跑过,你连这都不答应?”
墨枫异嚼着糕点嗤笑:“拉倒吧,你不就想躲人吗?”
荀粲出声道:“阪奈人的想法难以揣测,皇上担心生出变故,连派出护送的队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紫冥姑娘,希望你考虑清楚。”
凌紫冥却坚决地点头道:“我想去,你们不用担心。”
墨枫异这才不再纠缠,跟荀粲说到:“荀粲,你不用不舒服,这个将军虽然要被放回去,不过他已经是个废人了,现在生不如死呢。”
荀粲愣住,这人看出来了自己不悦的原因,但其实他不是想报仇或者还恨什么,少时丧父丧母的痛苦别人无法知晓,他仅仅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而且他也不打算对这个人再做什么,毕竟是父辈的恩怨,自己爹娘亡故多年,也该过去了,这次护送到了白道口,他准备跟爹爹说一声,就真正放下。
墨枫异再说:“你爹就葬在通州吧,我到时候陪你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也该让他安心了,你也....好安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说什么错了让荀粲更加烦躁,可是荀粲却在想,这人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想什么墨枫异就说什么,字字句句都敲进心里。
荀粲听闻绽出笑意:“嗯。”
墨枫异这才放心,他怕这人还是走不出来,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该怎么说,可算有效果。
凌紫冥没察觉他们二人的气氛,她最近几天都烦得很,舒祁允在没有她同意的情况下也没敢和江芒坦白,不过他还是时不时来寻她,让凌紫冥困扰。
荀粲继续说:“其实我没想到,皇上会让你一起去,而你也会答应。”
“没事,我本来对这件事就挺有兴趣的,而且——”他阴险一笑,“我还想给之前被杀的江湖兄弟们,报个仇呢。”
荀粲紧张道:“你不能杀他,陶疯不可以死。”
“是,他不能死,不过我报仇的人又不是他,那个什么新雁过妆楼的可就不一定了。”墨枫异一想起那个美貌外表蛇蝎心肠的姑娘就恨得牙痒痒,仿佛脸还在疼。
荀粲跟他解释说:“她是使团成员,皇上也知道她的身份,决定那次刺杀的事情不再追究。”他是真担心墨枫异要报仇,这样他绝对会惹祸上身,对百姓安危也无法交代。
墨枫异无所谓道:“我爹和皇上都不追究,他们宽容,可是我不一样,我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死的三十多个兄弟不能就这么算了。”
凌紫冥知道拦不住,她就没说话。
荀粲很着急地继续劝他:“皇上和墨伯父不追究就是担心战祸再起,你明明知道这次护送不可以出事,就不能先放放吗?”
“没关系,在北易境内我保证他们安安全全,可是等他们进了阪奈可就跟我们无关了,到那时——”他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我就会报仇的。”
荀粲眉头紧锁,墨枫异却笑了出来:
“逗你的,我会这么不识大体吗?”
荀粲还是没放心:“你最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千万别冲动,这个仇就算要报,也不是现在。”
墨枫异无奈地听从:“行行行,我知道了。”
这晚凌紫冥刚要休息,就听到丫鬟来喊她。
“小姐,有个书童来请您出门。”
凌紫冥好奇道:“这么晚了?谁啊?”
那丫鬟畏畏缩缩地答:“奴婢不知,小姐去门口问问他吧。”
凌紫冥无奈,只好到了前门。
她认出来了那个书童,是舒祁允的亲信。
那书童见她出门非常欢喜,又压着心情恭敬道:“太子殿下请凌姑娘前往太子府一叙。”
凌紫冥直接拒绝:“今日已晚,你回去吧。”
那书童不依不饶:“凌小姐,明日您便要随使团启程,太子想在今夜为您送行,还望凌小姐,莫要推辞。”
凌紫冥回身的脚步一顿,是啊,明天就要走了。去见见吧,以后应该都是遇不到了。
她便随了那书童预备的轿辇来了太子府。
凌紫冥刚刚下了轿,就看到舒祁允在在门口冲她微笑。她心里一瞬的恍惚,有些不想走,可是收拾好心情也冲那人清淡一笑。
舒祁允在她靠近的时候把手指放上嘴角:“嘘,跟我来。”
她也就不再言语,跟着舒祁允穿过太子府的一个又一个庭院,他们身后也没有跟着仆从,宁静的夜市轻轻笼罩在他们身上。
凌紫冥忽然想,就停在这一刻吧。
舒祁允一路弯弯绕绕,太子府非常大,他愣是走到了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院里。
凌紫冥看见眼前的景色,就不禁屏住呼吸,睁大眼睛,院中有一个小池塘,此时季节已是秋末,她却居然欣赏到了满池荷花,那花上还泛着星点火光,簇簇生辉,朵朵绽放,连无边夜晚都染上温柔的色彩,整个池塘都笼在氤氲的白黄色火光中。
凌紫冥惊讶到一时忘了呼吸,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舒祁允紧张地开口:“本来...我早先几个月是打算在这里培育荷花的,但是到了秋天,无论怎么养都活不了。”他语气都带上不确定的颤抖,“所以...没办法,这些荷花是我做的,假的,对不起紫冥....”
“不。”凌紫冥打断他,“非常美,我很喜欢。”
“那些花上面的蜡烛也是我点的,我...希望你不要觉得假花没有诚意。”舒祁允虽然听到她说喜欢很高兴,但他还是担心凌紫冥不过是不想让他失望才安慰自己。
太真了,和真的荷花一模一样。
“你一朵一朵做的?”
舒祁允慌忙答到:“是是,我听墨枫异说的,你最喜欢荷花。”
凌紫冥不禁失笑,墨枫异肯定是觉得舒祁允要献殷勤就故意给他找麻烦,明明知道荷花根本在这时就种不出来,还跟他说自己喜欢荷花,可怜舒祁允当了真,想尽办法也要做荷花出来,其实凌紫冥什么花都喜欢,每一种花都有它美的地方。
不过她不打算扫了舒祁允的兴致,便欣然答道:“是,我喜欢荷花,谢谢你,这些很美。”
第25章 启程
舒祁允轻声道:“其实我这么做,是想告诉你,虽然我不够了解你,但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努力。我知道明天你就要走了,所以我等不及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心意。”
舒祁允真的不希望凌紫冥放弃他,其实他本来打算好好培育荷花到开春或是夏季的,可惜如今看来是等不到了,他只能连着几天做了这些假花来讨她欢心。
舒祁允知道凌紫冥不是凡俗女子,不喜欢首饰金玉,便特地旁敲侧击找墨枫异问她的喜好,他努力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障碍,只希望凌紫冥能够正视他的感情。
凌紫冥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开口问到:“所以这些荷花,是我的送别礼物吗?”
我想你留下,我不想为你送别,舒祁允在心里暗道。
凌紫冥让那书童把东西拿来,对舒祁允说:“既然明天就要走,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等那书童拿来,舒祁允才发现是一把剑。
凌紫冥把剑送到他面前:“这是我向叔父讨来的,他吩咐人从磐啸台寻来了最好的一把,虽然不及你们皇室铸造的剑精美,可也是上乘珍品。”
舒祁允立马欢天喜地地接下,这可是凌紫冥主动送的,还是他确实想要的剑,他瞬间感觉这几天做花的劳累一扫而空,心中满足不已:“我喜欢,我喜欢。”
凌紫冥见他喜不自胜的模样有些心酸,这人真的很容易满足,舒祁允急着把剑拔出细赏,看到剑柄上刻的两个字。
流芳。
凌紫冥注意到他的目光,便开口解释:“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取名的,但我实在觉得这两个字很好,就做主刻上了。”
“我也喜欢这两个字。非常喜欢。”他怎么能拒绝! 这是和凌紫冥的剑名相配的啊! 他心心念念的的与她有关的东西,他高兴地想把这剑供起来。
凌紫冥便也笑道:“那就好....这池塘,你费心了。”
舒祁允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在夜色里被火光映得发亮:“只要你高兴,我都愿意。”
“殿下。”凌紫冥却正了脸色,“明日启程,回来之后我就和叔父一同回到磐啸台,想来...是不会再回皇城了。”
舒祁允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你真的决定了吗?”他沉郁下来,抱着剑仿佛下一刻这就不再属于他。
凌紫冥是个非常冷静的人,她和墨枫异一样向往坦荡潇洒的生活,不愿意一生拘束在皇城,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犹豫。
她知道她与舒祁允互相都有情意,可她更清楚舒祁允胸有大志,不是凡夫俗子,这世间真正能够跨越世俗阶级的爱恋只存在在话本小说中,要是相信了这些,苦的只有自己。在什么都没开始之前,凌紫冥宁愿什么希望都不给他留。
她点点头:“殿下,您有更好的选择。”
舒祁允沉寂了很久,才慢慢开口: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描画你,想比你如皎白明月,却不希望你孤单悬在夜空;想赞你如炽热朝阳,却不希望你性情如火难以触碰;想愿你如竹兰高洁,却不希望你扎根泥土,看见污浊,这世间万物都有它的瑕疵,唯有你,我从来只见你的美好。”舒祁允深情款款地剖白,“这皇城偌大,什么样的女子都有,我却只见过一个凌紫冥,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
他语气温柔,催泪非常,凌紫冥听到此等情语不动容都不可能。
她无声地攥紧自己的衣角,只能默默撑起一个微笑还给舒祁允。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无论怎么回她都觉得是错的。
舒祁允继续道:“我知道你心中郁结没有想好,我也知道你有你的担心和难做,可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如今的我或许什么承诺都不能给你,但我还是想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一定对你好。”
凌紫冥深吸一口气:“殿下....”
“你别回答,我知道你还是会拒绝,我不想听,我只要你知道,就算你要走,我也一定不会放弃。”舒祁允慌忙地拦住她要说的话。
凌紫冥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相信你的承诺。”她顿了顿,“可是殿下,您有气魄,有志向,有能力,记得我和您说过的吗?无论何时,心系苍生,您有许多要做的大事,不必把心思放到我的身上。”
舒祁允刚要再开口,凌紫冥把他拦下:“我意已决,不愿留下,好了,我该走了,殿下留步。”
舒祁允懊恼无比,到头来他还是被拒绝了。
凌紫冥回墨府的时候,终于在轿辇中默默地落了两行清泪。
元绪十六年孟冬,荣和帝下诏,特赐使团护送陶疯尊回阪奈。
墨枫异没想到在皇城门口居然能遇到殷霓虹。
他骑着马撇着嘴不屑道:“殷姑娘,别来无恙?”
殷霓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蠢货披上白色也还是蠢。”
我就说这官服不适合我! 墨枫异气得想把衣服扒下来扔到殷霓虹脸上,不过他还是压制住说:“你干嘛跟着我们?”
殷霓虹简直不想搭理他:“说你蠢你还真就要表现一下?我是阪奈使者,你们把陶疯尊送回,我们的人当然要跟随。”
闻彦淮赶紧跟上说:“墨枫异,别理她,准备走了。”
墨枫异还准备跟她掰扯两句,被荀粲喊回,他才忿忿驾马准备走。
殷霓虹回到马车内,凌紫冥也在,看到凌紫冥似乎心绪不佳,她问到:“你是墨枫异那个蠢货的妹妹?”
凌紫冥本来就不高兴,听她说自己哥哥就更不高兴了,干脆没理她。
“你怎么了?不愿意去阪奈?”她也不介意,继续问。
凌紫冥不想她再说话,但还是回道:“不是,有些不舒服而已。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骑马?”
殷霓虹安然自若地说:“不想看到你哥那个蠢货,跟他说话我都费劲。”
凌紫冥“噗”一声轻笑出来,她还从没听人说过自己哥哥蠢,甚是新鲜。
殷霓虹继续攀谈:“你叫凌紫冥对吗?”
她微微颔首。
“你这名字好听,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意境宏阔高远。”殷霓虹说着便兴致起来了,她一向喜欢诗书,以诗入名颇有合她心意。
凌紫冥想起来另一个人也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说出了她名字所含的诗句,愈加难受了,她紧紧握住郁烈,默不作声地把自己蜷缩进马车的角落里。
殷霓虹自讨没趣,刚准备再说话时,另一个人进到马车里。
花遣子进马车的时候一愣,转而镇定地坐下,凌紫冥问他道:“小花哥哥,你也不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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