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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枫异接下信，这么多封都已经拆开过，上面都写着“紫冥姑娘亲启”。
他挑眉道:“这是太子写给你的吧？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已经和他讲明白了吗？”
凌紫冥点点头:“我是讲明白了，可他依旧不放弃，护送使团一路上所有的驿馆客栈都由他安排，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收到他的慰问信，内容倒是都差不多。”
“这太子殿下可真是对你情深义重，念念不忘啊。信我就不看了，猜也能猜出来写了什么。”墨枫异把信放下，“所以你来找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是炫耀啊，还是抱怨啊？”
“哥哥! ”凌紫冥已经很头疼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墨枫异居然还拿她打趣。
“好好好，那你说要我怎么办。”墨枫异知道这个丫头绝对是找他办事的，肯定不会只是聊两句。
凌紫冥犹豫着开口:“你可不可以，帮我回信？”
墨枫异戏谑道:“怎么，你不识字？”
“当然不是! ”
墨枫异翻了一个白眼说:“我知道，你要我做这个恶人对吧，帮你回绝他。”
凌紫冥无奈地点头:“也不算恶人，我已经什么话都说过了，你就直接告诉他，我连回信都不想了，让他别再烦我。”
“丫头，你一定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敢对太子说烦的。”墨枫异顿时佩服道，“不过这事行不通，我要是回信他肯定知道是你交代的，要不你找别人？”
凌紫冥撅起嘴气道:“别人又不是我哥。”
墨枫异简直要被这个妹妹给缠死，无论什么事凌紫冥永远第一个找他，永远要他出主意想办法，不过墨枫异非常高兴也很知足，他愿意惯着凌紫冥，愿意让这个丫头肆无忌惮地闹着他。
所以他最后还是妥协:“行，我写，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写，行了吧？”
凌紫冥满意地点点头。
墨枫异再次确认般试探着问:“丫头，太子可真的是万里挑一，你就真的不做任何打算吗？你明明也是挺喜欢他的啊。”
凌紫冥摇摇头:“这种喜欢，不足以让我犯险拼命和他在一起。我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那种跨越门第的情爱，从来就没有好下场，没必要纠缠不休。”
墨枫异只好认命地找出笔墨，默默为舒祁允的心意慨叹。
第30章 心事
凌紫冥找来笔纸，开始磨墨。
她见墨枫异直接提笔，问道:“哥哥，你都不问我吗？自己写？”
墨枫异径自落笔道:“你就给我磨墨就行，既然是我回信，当然要我自己想该写什么。”
凌紫冥不能否认，只好问:“那我能看么？”
墨枫异落笔道:“写完了看吧。”
凌紫冥不满地撇撇嘴，还是掩不住好奇地想把头伸到他桌前:“其实写什么都好，能让他死心就行。”
“他要是真的死心了？你会高兴吗？”墨枫异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睛却在偷偷往旁边瞟。
“当然了，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凌紫冥答得迅速，语气却带着无奈。
“丫头，我很了解你。”墨枫异继续写着，“你面上拒绝得彻底，心里却是舍不得的，你来找我回信不是因为不想理他，恰恰相反，你是不想再伤他的心了。”
凌紫冥不说话，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枫异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我知道，你是害怕你们最后不会在一起，可是尝试一次总比留下遗憾好，我相信这样的人你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
凌紫冥淡淡开口:“哥哥，你是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决绝？”
墨枫异愣住，他只是回道:“哥哥只是担心.....”
“你知道我爹吗？”
墨枫异被她忽然的提起给打懵，一时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凌紫冥沉声道:“我爹曾经官至宰相，权倾朝野，可是我娘只是一个绣女....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遇的，但他们的确非常相爱。可是先帝看重我爹，想要他娶溧瑶公主。而我爹执意不肯，于是一贬到底，最后他被放逐到了穷苦的鉴州，做了个什么都不是的刺史，所有的宏图抱负都不能实现，甚至连命都葬送在了那个地方。”
墨枫异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他的确知道凌兆桓曾经是宰辅，可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被贬，也不会问，因为那是凌紫冥的伤心事。而今她主动提起，似乎凌兆桓的被贬是因为他的抗婚，他执意娶了一位无名无籍的女子。
但他没觉得凌兆桓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娶了心爱之人，或许凌兆桓其实是高兴的。
“你是说，你爹被贬乃至死在鉴州，都是因为....”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似乎他知道了答案。
“我出生的时候，我们一家就已经在鉴州了。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我娘在哭，因为她很痛苦，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我爹。我爹曾经是个才华横溢的大官，他是北易最年轻的宰相，本可以一展宏图，青史留名，却因为我娘，他连被贬到鉴州之后都处处受阻。那次大洪水，就是因为朝廷赈灾的款项被克扣，我爹救灾无门，不得已下水才......”
凌紫冥说到后面声音发颤变小，浑身甚至都在发抖，她似乎陷入了回忆，想起了那日爹娘叮嘱她不要出门，可她没忍住跑到了河边，亲眼见到无数乡民连同她的爹娘一起被卷走......
墨枫异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她的爹娘，他一直以为那时凌紫冥还小，上了磐啸台后一场高烧她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还记得这么多事，甚至是她小时候的一切。
凌紫冥噙着泪水，继续颤声说:“这些都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说我爹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官，鉴州百姓都夸赞他，可他再怎么努力都不能为百姓多做一件事，他做的一切都被压制，他渴望的解决水患也不能成功......我娘甚至曾经自封休书，要我爹回到朝廷，但我爹不愿意，他非常甘愿为我娘牺牲仕途。可是你知道吗？我爹每次出门办事的时候，我娘就在家中难过痛哭。她这一生，或许被我爹无微不至地呵护过，可她也永远活在自责中，她认为自己是我爹的累赘，拖累了我爹的一生。”
凌紫冥的声音很小，墨枫异要凑近才能听清，这话似乎是她对自己说的，她想起了娘亲曾经和她哭诉自己的日子。
墨枫异听明白了，凌紫冥的娘亲一直在自责，这种痛苦深深感染了当时还年幼的凌紫冥，她也认为现在的自己会成为舒祁允的拖累。
墨枫异无奈道:“可这不是你娘的错，她不是你爹的拖累，她只是心中苦恼走不出来才把这些归结到自己身上。”
“我现在对我爹的记忆很模糊，我只记得他爱笑，从来不会把不得志的抑郁之情带到家里。可我对我娘的记忆只有她的泪水和她的自责，我也知道这不怪她，我知道我爹非常爱她，从没放弃过她。”凌紫冥环抱着膝盖，把自己缩起来坐在后面的塌上，“可是如果舒祁允像我爹一样因为这个受了影响，我想我也会和我娘一样，认为自己是他的拖累。”
墨枫异刚要反驳，凌紫冥再说:“哥哥，我知道你理解不了，因为只有我见过我娘有多么绝望，多么自责，我爹越对她好，她越难过。”
凌紫冥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把头埋在腿间，无声恸哭，墨枫异只能看到她起伏的薄背。
他想安慰，想告诉她这与她无关，可是墨枫异知道，其实凌紫冥也在心里认为，她也是他爹的累赘。他的确无法感同身受，毕竟他没有经历过这些。
墨枫异让她自己哭了很久，等到凌紫冥的背不再起伏，他觉得她已经不再哭泣了的时候，墨枫异才把手帕给她，开口道:“我记得你自从第一次习武，因为练不到位哭了一晚上以后，就再也没哭过了。”
凌紫冥恍然抬头，带着哭腔道:“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哭了一晚上？”
墨枫异擦了擦她已经红肿的眼眶，轻笑道:“你在屋里哭，我就在门外坐着啊。我一直听，一直在等你，直到天亮。”
凌紫冥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那次我没有安慰你，因为我知道是你不服输，你要逞强，哭过之后就好了。”墨枫异说，“可这次不一样，我什么都没做，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凌紫冥眼中含泪却嘴角带笑，沙哑着嗓子娇嗔:“你怎么会不知道。”
“唉。”墨枫异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你没告诉我，我现在还连自己妹妹为什么难过都不知道呢。”
他也开始自责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是真的让他有些顾不上凌紫冥。
“哥哥只以为是你接受不了他，你觉得很难跨越门第世俗，却忽略了原来你还背负着这些。”墨枫异拉住她的一双手，用自己的手包裹地严严实实，“可是既然你愿意告诉我，就说明你已经想抛除那些不安的情绪了。”
墨枫异的声音很稳定，自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触感，连同他手里的温暖，一点点穿进凌紫冥心里。
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说:“紫冥，你母亲的痛苦，不是因为她真的拖累了你爹，而是她没看到，她究竟有多幸福。”
凌紫冥眨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墨枫异继续说:“她没看到，她有一个如此疼爱她，为了她可以什么都不要的丈夫，没看到她有一个懂事可爱的女儿。或许你爹的确仕途失意，可他心甘情愿并且乐在其中，娶到你的母亲是他一生最快乐的事。紫冥，你和你娘不是累赘，是你爹活着唯一想要的，想呵护的。”
凌紫冥的眼泪默默在流，可她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江湖上最潇洒最漂亮的侠女凌紫冥，是我墨枫异的妹妹，你配得上任何人。你娘没有看到的，你一定要看到，你要看到我有多么在乎你，你的朋友有多么珍惜你，舒祁允有多在乎你。”墨枫异眼神坚定，他怕凌紫冥会和她娘一样否定自己，想要快速地让她定心。
凌紫冥感觉到自己的手有点疼，墨枫异攥得太重。
“哥哥。”
墨枫异连忙回道:“怎么了？”
她眼神向下看着手，对着他努努嘴。
墨枫异慌张地松了手，他也在心里舒了一口气，看来凌紫冥听进去了，不然她不会有反应，她会继续沉默谁也不理。
于是墨枫异拿出了哥哥的威严，点了一下凌紫冥的额头，佯装厉声道:“听到没啊死丫头，天天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凌紫冥刚刚在沉浸在自家哥哥的温情中，不到一会儿就被打破了。
凌紫冥依旧敛着眉眼，低声道:“可是我怕...”
“怕什么？怕舒祁允真的因为你仕途受到影响？怕他因为这个不再喜欢你？”墨枫异挑眉道，“你爹当初被贬不是因为你娘没能帮他，是因为他触怒了皇上，可是舒祁允就是皇帝的儿子，他能受什么影响？而且啊，你们什么都没开始，就准备谈婚论嫁了？到底合不合适还不一定呢。”
凌紫冥眨了眨眼:“我知道我想的太多，我也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凌紫冥当然什么都要最好的。但他是储君，要娶的一定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帮他的名门小姐......”
墨枫异无奈道:“丫头啊，我知道你眼光高，之前来提亲的也有不少特别优秀的世家公子，你不都没看上么。现在一挑就挑中了个太子，要是真让你嫁给一个匹夫草草一生你也不会愿意。所以啊，既然你只能看上个这么好的，那就别放了，别让自己后悔。”
“我...”凌紫冥睁着大眼睛不知所措。
墨枫异把桌上他刚写的信拿过来:“喏，你看看。”
凌紫冥把纸拿来，顿时惊住。
上面只有八个字。
若念紫冥，速来通州。
墨枫异见她惊讶，解释道:“我知道你还在犹豫，所以我想试试他会不会来，一个日理万机的人，如果因为你愿意放下一些事，就说明他是真的在乎你。”
凌紫冥没有做声。
“所以，不如这样吧。”墨枫异提议，“如果他来了，你就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没来，那到时候回了皇城我去跟他说，让他彻底断了心思。”
凌紫冥抬头看着他，似乎还是在纠结。
墨枫异轻叹:“我之前不觉得他对你有多么喜欢，以为只是看你生得标致想多接触，可是在皇城他处处对你不一般，出了皇城一路上也托人留了信，我才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情实意，这次如果他来了，我就能安心了。”
凌紫冥盯着他的眼睛，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听你的。”
墨枫异长舒了一口气:“行，听哥哥的，明天我就差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回皇城。”
“哥哥。”凌紫冥唤他，“你不要娶亲了好不好。”
“啊？”墨枫异被问得一懵，脑子里瞬间滑过某个刚离开的人的影子。
凌紫冥撇嘴声音软着说:“我不想把你让出去。”
“傻丫头。”墨枫异反应过来轻笑着揉她的头，“我是你哥哥，你要把我让给谁啊？”
凌紫冥亮着清澈的眼睛跟着他笑。
她嘟起嘴说:“要是以后嫂嫂不喜欢我怎么办？”
墨枫异忍不住笑出声:“你放心，谁要是不喜欢你，我就不要! ”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清清爽爽的舒心。
凌紫冥继续道:“既然我已经跟你说了我的心事，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你的？”
墨枫异愣住:“什么？”
“我从皇城出来的这段时间的确心绪不佳。”凌紫冥靠近他，“可这不代表我连自己哥哥什么样都不知道。”
没等墨枫异回她，她就再生气道:“你这几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心事重重的，我还以为你会主动告诉我呢，结果都快到通州了你也不开口。其实今天晚上我主要就是来问你的，只是被你带偏了，才说了这么多别的话。”
墨枫异险些忘了，自家妹妹很会察言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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