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黑皮…我是说汪立,他带着的那群人……”路识卿顿了一下,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在校外也找你麻烦吗?”
“偶尔。”陈放的语气轻飘飘,好像满不在乎似的,“我一般骑车走大路,人多,他们不敢闹大。”
“我们这次算是彻底把他惹恼了吧。”路识卿啧了一声,又长叹口气,“万一以后……”
“没事。”陈放打断了路识卿的话,转头看着他笑,“这么多次都有经验了,只要不是正面碰上,大概都有办法逃掉的。”
这么多次,正面碰上,逃掉。
路识卿看陈放笑着说出这些话,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明明嘴角是弯起来的,眼睛里却好像还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漏出来,逐渐积累汇成一层水汽,把他的眼睛变得雾蒙蒙。
要是能替他擦掉就好了。
“骑车吧。”陈放绕到路识卿身后拍了拍车座,“该上马路了。”
路识卿应了声,等陈放在后面坐稳才踩住脚蹬子。
车速并不很慢,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可路识卿还是隐约听见陈放吸鼻子的声音,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哭了,又不敢问。
这么一个连被欺凌的事都能假装笑着讲出来的人,会哭么。
如果是的话,就让他躲在自己背后安安静静哭会儿吧。
每到岔路口,路识卿都会慢下来,默默等陈放给他下达命令。
陈放起初还闷着声音给他指路,后来也不再出声了,指路的方式变成拽衣服。路识卿也心领神会,陈放拽哪边衣服,他就往哪边儿拐。
拽了有四五下,载着两个人的车子进入一条破败荒凉的小街,陈放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腰示意他停车。
路识卿没来得及反应,刹车按得猛,由于惯性,身后的人整个撞上他后背。
倒没有多疼,甚至是软乎乎的,却还是把路识卿撞得发懵。直到方才为了减缓冲击而环上他腰间的手臂松了劲儿,缓缓顺着他的衣服滑落,路识卿才回过神来。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刹车太急了。”路识卿转头看下车的陈放,脸上已经没了什么他不该看到的情绪,还和往常一样。
如果灯光够亮,路识卿或许能看到他脸颊上泛了些粉。
“没事。”陈放低头笑了笑,“你……后背挺结实的。”
路识卿也跟着笑了,说:“行了,快回家吧。”
“嗯。”陈放答应着,脚却没挪地方,停顿了好半天才接着说:“你也赶紧回去吧。”
“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路识卿见陈放半天没动地方,故作轻松地打趣陈放,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究竟是谁在舍不得。
而对于他的话,陈放也只是笑,并没有给出其他的回应,承认或否认。
“那……我先走了。”路识卿踩上脚蹬子,“晚安。”
“晚安。”陈放回了句,没看着路识卿离开,转身进了楼梯口。
路识卿眼见陈放的身影一点点被吞没在黑暗里,放下了镫子上的脚,两条长腿耷拉在自行车两侧,一步一步踩着地往前荡。
老旧的街区格外荒凉,即便有路灯杵在道旁,也是不亮的比亮的更多,昏暗得看不清。脚下的柏油路被碾碎成砂石,隔着鞋底也还是能感觉到硌,自行车随之颠簸个不停。
路识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深夜里、这条荒凉的街道上磨蹭什么,等到连车带人挪到不远处亮着的路灯下时,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才重新踩上脚蹬子。
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传来一道尖锐女声,像刀子一样刺破寂静的空气,紧接着将歇斯底里的叫骂和玻璃打碎的刺耳声音灌进穿梭的风里。
路识卿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了不久,黑暗中吐出一个单薄的身影,像流离的游魂,连模糊的轮廓都透出落寞。
直到路灯昏暗的光线从那人上方投射下来,地面的影子缩成一团被踩在脚下,从发丝间隙漏下来的光线只照亮他半张脸,下巴和嘴巴被藏在高高拉起的衣领下。
似乎是察觉到不远处有个跨着自行车的人,那人缓缓抬起头,随即呆滞在原地,路识卿才看清那人的脸。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放,虚无又骇人的眼神,空洞洞的。
仿佛最后一点光芒也被吞没在里面。
俩人就这样,隔着一个路灯的距离,发现了是对方,但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放低下头,紧接着整个人蹲下去,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
一连串诡异的情况,导致了现在这个诡异的结果。
路识卿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看着陈放落在地面小小一团的黑影,他只是默默调转了自行车的方向,缓慢挪到陈放身边,低头看他佝偻起来、轻轻颤抖的后背。
“上车吧。”
第12章 只剩一间大床房了,住吗?
“上车吧。”
路识卿说得很轻,轻到几乎被风声掩盖,很快消逝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陈放听没听见,他没做出任何反应,继续蹲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陈放大概还是听到了路识卿的话,但什么也没说。
没问路识卿怎么还没走,也没问要带他去哪儿,直接坐上了车后座,像是只要能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随便去哪儿都行似的。
问题被抛给路识卿。
本来他打算随便找个网吧对付一晚,可现在带着陈放,显然是不大合适。他决定先去修车摊把手机赎回来,再考虑接下来去哪里的问题。
自行车在马路上平缓又快速地行驶。
深夜风凉,路识卿挺直了后背,把扑面而来的寒气挡在自己身前。
这次没用陈放指路,路识卿空间记忆好,沿着原路返回,掠过依旧热闹的步行街口,到了熟悉的学校附近。找到修车摊时,小破房里的灯光已经熄灭,老板大概是休息了。
“我靠,这怎么办。”路识卿自言自语,正为怎么拿回自己的手机发愁。
“你抵了什么在这儿?”陈放终于开口说话,声音闷闷的。
“手机。”路识卿答道。
陈放蹲下身子,在车摊门口生锈的绿色铁皮箱子前鼓捣了好一阵,箱门“吱嘎”一声打开。他伸手在里面摸索,很快拿出来一支手机。
“看看,是你的吗?”陈放递给路识卿。
“是。”路识卿一边开机,一边忍不住感叹:“你也太熟练了。”
“我借车的时候也抵东西在这儿,一来二去熟了,老板让我自己取。”陈放把自行车推到箱子边,找出把锁挂上去,“现在去哪?”
陈放直截地问路识卿,但似乎并不真正在意要去哪儿,好像无论路识卿怎样安排,他都会听。
“……要不先找个地方住吧。”路识卿犹豫着说。
“走吧。”
两人往不远处的小商圈方向走,路识卿走在前面,但其实是陈放在带路。
他跟在路识卿身侧,也不出声,要拐弯的时候就伸手拽一下路识卿衣角,他们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到一家小旅馆门前。
“只剩一间大床房了,住吗?”柜台后的秃顶男人打了个哈欠,眼睛打量着他们俩,问道。
“……要不换一家吧。”路识卿转头问陈放,感觉情况有点尴尬。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没等陈放张口,秃顶男人不耐烦地插话,“这个时间整条街的旅馆都不一定有空房,我这儿条件还是附近最好的,你们算走运了,还犹豫什么呢?”
路识卿没理老板,用眼神询问陈放。
“随便吧。”陈放叹了口气。
他现在心里乱得很,根本分不出心思考虑别的事,只想尽快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那就这间吧。”
俩人都没带身份证,可旅店的手续在钱面前也变得不太正规,留了身份证号和人像就能登记入住。
路识卿用手机付了钱,拿着房卡带陈放坐电梯上楼,开了门让他先进屋。
打开屋里的灯,路识卿见陈放背对门口,在床的一角呆坐着,动也不动。
他走进屋子,很想说些什么来缓和压抑的气氛,又觉得或许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在床的另一角坐下,陪陈放安安静静呆着。
可惜隔音作用太差的旅馆墙壁没给他们安静的机会,隔壁时不时传来喘息着的嗯嗯啊啊声,路识卿光听着就臊得慌。
似乎是也受到了影响,陈放直起佝偻的身体调整着姿势,过了会儿才开口说:“我想洗个澡。”
“嗯,去吧。”路识卿很快回应道。
陈放站起身的动作很慢,感觉极度疲惫,边往卫生间走边抬手拉开衣领,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掉到地上,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听到声音,路识卿低头看到地面上散落着零星几块玻璃碎片,俯身拣起一块打量,边缘尖锐不规则,像是被暴力打碎的。
“这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路识卿看向陈放,仔细查看才发现他深色的外套上有一片并不明显的水迹,接着问:“衣服怎么湿了?”
“我妈喝醉了,冲我砸了个酒瓶。”陈放垂眼苦笑一声,“可能是碎片弹进衣领里了。”
“酒瓶?”路识卿有些难以置信,“受伤了吗?疼不疼?让我看看?”
“你这四连问,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陈放还是笑,只是显得人更加憔悴。
“你还笑。”路识卿的脸色变得不大好,“我没跟你开玩笑,我问你伤着没?”
“隔着衣服,应该没伤。”陈放动了动肩膀,好像没那么疼了,又有玻璃碎屑掉下来,“我先洗澡吧,酒粘在身上,难受。”
“等下,换这个吧。”路识卿把放在一边的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陈放,“别穿脏衣服。”
陈放接过路识卿的外套,手在布料上摩挲两下,低着头很小声地说:“谢谢。”
卫生间里淋水声响起,淅淅沥沥的,盖住了隔壁传来的噪音,路识卿却难以平静。
他仅仅参与了陈放日日夜夜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晚上而已,接踵而至的意外情况让他这个旁观者尚且心力交瘁,更何况每时每刻都准备着承受这些的陈放本人。
在昏暗路灯下看到陈放眼睛暗下来的一瞬间,路识卿心口窒住了,仿佛整个世界也跟着一同陷落黑暗。
他想让那双眼睛里一直有光。
水声停住,卫生间里又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陈放顶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身上穿着路识卿的外套,把他自己的衣服用衣架挂好,应该是简单清洗了一下。
“怎么不吹干啊,会感冒的。”路识卿说。
“太累了。”陈放走到床边,迟疑了一下,“可以睡吗?”
“快睡吧,累了就睡吧。”路识卿帮陈放掀开被子,自己却没动地方。
陈放在床上躺下,只占据了一块很小的空间,抬眼看路识卿还呆坐着,问:“那你呢?”
“啊,我……”
面对陈放一如既往的照顾,路识卿此刻却不敢随意接受。
其实按照他们对外的身份认知,两个男性beta睡同一张床似乎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只是路识卿自己清楚,他不是beta,对陈放的想法也早已经越过了那条规规矩矩的线。
因为心里有鬼,所以更加无法坦坦荡荡。
在桥上的时候,要对陈放说的话只说了一半,路识卿有些不甘心。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继续说的好时机。
“你今晚陪我折腾了这么久,应该也挺累的。”陈放伸手掀开了路识卿那边的被子角,“没事的,睡吧。”
路识卿确实有点乏,见陈放坚持,索性也不再别扭,半条腿放上床又放下去,问陈放:“那个……灯,要关吗?”
“嗯。”陈放的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带着软软的尾音。
路识卿去关了灯,借着窗户外透进来的亮光还勉强看得清,摸索着回到床上。
后脑勺陷进枕头的一瞬间,分明是柔软的触感,路识卿浑身的肌肉却僵硬起来,又忍不住稍稍偏过头去看陈放。
陈放还没闭眼,像是在看他,又像透过他看着遥远的地方。
“睡觉吧。”路识卿透过黑色的空气,看着陈放的眼睛,“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
“真的吗?”陈放涣散的眼神逐渐聚集,和路识卿的交汇到一起,“我说不上来,很累,又不太睡得着。”
陈放的呼吸逐渐深重起来,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声音很明显变得哽咽。
“我好像……有点难过。”
路识卿看见陈放眼里隐隐约约的水光逐渐累积,骤然滑落,像是星星在他的眼睛里坠亡。
耳边传来清晰的“啪嗒”声音,是成滴的液体拍打在床单上,连续不断,一颗颗砸在路识卿心上。
“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路识卿侧着身子向陈放靠近了些,用手轻轻抚摸他略微潮湿的头发。
明明是要安慰陈放,可路识卿却发觉自己的手也在抖。
陈放似乎听进了路识卿的话,哭泣声越来越不加掩饰,揪着路识卿胸前的衣服靠上他的肩膀,似乎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只想肆无忌惮地流眼泪。
路识卿将手臂绕到陈放背后,两只胳膊环着他。
他们从未如此靠近过,身体或情感,第一次抛却了距离。
怀里的身体是柔软温热的,即便吃过了信息素阻隔药,路识卿的腺体还是像感知到什么一样,灼热跳动起来。
alpha的腺体竟然会对一个beta抱有如此大的热情,按理说这挺反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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