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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面无表情的抬眸看着他，周身气息凌厉如刀。
这是怎么了？
宴疏有种被恶鬼盯上的感觉，如果厉无音此刻是正常状态，恐怕下一秒他就要被撕烂了。
鲛人站在洞口，双眸直直的回瞪男人，全身肌肉紧绷，身体本能的进入了临战状态，竟是丝毫不显畏惧。
厉无音本就有些不太稳的心绪因为宴疏此时的‘挑衅’姿态，更加严重，一人一鲛就这么一站一坐，毫不相让。
紧张的氛围瞬间在狭小的山洞之内弥漫开来。
逆着光，厉无音看不清宴疏的脸，只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完全不怕他。
不怕吗？
男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介于毁灭和兴味之间，说不清具体，有点复杂。
这场对峙大约持续了三分钟，厉无音突然毫无预兆的闭上了眼，掩去了所有的情绪，散去了周身凌厉。
骤然失去了对手的鲛人怔了一下，愣愣的收回了戒备，只是依旧在洞口站着，没有进去。
“人类不能生食海鲜，会中毒。”
这是一分钟之后，闭着眼的男人说的，语气有些僵硬冷凝。
宴疏有点摸不准厉无音眼下的情况，可又没地方询问，只好按捺下来。
不过男人说的话，他还是非常认真的接收了：人类不能生吃海鲜，会中毒。
行吧，他记住了。
第17章 孤岛生存（三）
记住归记住，作为一个海洋生物，对于火这种东西，天生排斥。
吃熟食可以，做不行！
这是身为鲛人最后的倔强。
于是，好不容易能够摆脱大脑空旷重新思考并自己缓慢挪动的厉无音，看着地上那两条活蹦乱跳的鱼和一脸期待蹲在鱼边瞅着他的宴疏，脑壳疼。
视线在活鱼身上停留许久，厉无音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的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宴疏瘪嘴，不信。
一夜过去，怎么可能会不饿，难道是不喜欢自己抓的这两条鱼？
很有可能！
自觉抓住真相的鲛人捧起地上犹自挣扎的鱼，利索的离开洞穴。
半小时后，闭目养神的厉无音鼻尖突然充斥着一股海腥味，下意识睁眼，发现眼前多了一只手，指尖抓着一坨黄色的东西。
看到他睁眼，手的主人还特意往前送了送，投喂意图明显。
厉无音眯了眯眼，宴疏手上的东西他吃过，这东西确实可以生吃，只是……
男人迟迟不动嘴，宴疏也不气馁，就这么伸手举着，也不嫌累。
这场消耗战打了十几分钟，最后以宴疏眉开眼笑的喂完所有的海胆为止。
厉无音吃完便闭上了眼，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宴疏倒是无所谓，喂好了男人，他自己把带回来的那些贝壳和螃蟹解决了。
吃完饭没得事情做，男人又在睡觉，无聊的宴疏干脆离开洞穴，一头扎进海里去了。
说实话，比起陆地，海洋能给他更好的心情和状态，特别是在这种男人不给他碰的情况下，陆地的吸引力自然无法与海洋比拟。
找了处临近水面的珊瑚礁，宴疏躺了上去优哉游哉的午休起来，上面的阳光折射下来，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温度，但亮亮的舒服。
暴雨来临前夕，海中的鲛人是最早感知到的。
和宴疏没啥大感觉不同，厉无音被空气中的闷热潮湿弄得极不舒服，就在他努力起身想要换个地方的时候，洞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人，一个裸着上身的人。
男人所有动作顿住，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着宴疏的下一步动作。
宴疏不知道男人怎么想的，他匆匆赶回，只是为了帮男人挡雨而已，至于衣服，反正都是要湿的，就没必要穿穿托脱了，太麻烦。
男人的身上清楚的写了‘敢碰我就弄死你’，宴疏瘪瘪嘴，觉得这人还是小时候可爱。
他没有‘自取灭亡’的打算，走进了几步之后，站在了厉无音前方半米左右，面朝外，抬头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
线条流畅的白皙脊背，硬是在这闷热的环境中，劈开了一道凉意，搅得厉无音有些迷了眼、晃了神。
活了二十七年，他的世界几乎被机械智能充满，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捡了他却又抛弃了他的家用机器人。
理智告诉他就算再执着，也没办法改变什么，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被抛弃的恨，如同毒蛇一般紧紧的缠着他的心脏，令他难以呼吸，几欲发狂。
明明这并不是他被第一次抛弃。
对于自身的情况，厉无音可以说知之甚详，毕竟他身边跟的不是人，而是可以记录一切的智能。
不管是发狂被关也好，发疯伤人也罢，他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有病，很严重，还是没救的那种，但那又怎样呢。
如果不是他承诺过会好好活下去，这个世界对于他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至于为什么要守着那个承诺……
他也不知道。
远离人群久了，对于那些会呼吸的存在，他总觉得格格不入，眼前这个意外是真的有些意外。
安陪了他这么久，所言所行就算不说，他也能猜到大概。
他是疯子，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对机器人的感情不是爱，也不是完全的恨，但不管哪一种，都已经满满的占据他所有的思绪，再挤不出多余的位置，去面对任何人或事了。
如今他活着的意义，就是‘好好’活下去，可这里面并不包括爱情。
他心底的那个结，没有解法，这也就意味着他永远是一个控制不了自己行为情绪的疯子，直到死。
谁会去喜欢一个随时有可能发狂把自己撕碎的人？
没有。
所以爱情这东西，他不需要，也不配。
宴疏的感觉还是非常准的，他刚回来没多久，天空便开始下雨，从最初的几滴到后来的倾盆而下。
对鲛人来说，挡雨并不是什么难受的活计，反而是令人愉悦的，能在惊涛中逆行的鲛人，怎会惧这区区的风吹雨打。
‘享受’着暴雨洗礼的鲛人并不知道，他身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带着审视，带着意味不明，直到最后陷入暗淡，合上眼帘。
骤雨初歇，空气清新的不得了。
宴疏看了一眼山洞最里头的厉无音，见他神色平淡的闭着眼睛，以为他还在休息，便开心的冲去海边，脱了裤子跳进了水里。
人类的服饰除了样式多，似乎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湿了得换，有点味道又得换，脏了还得换，游个泳贴在身上还会拖慢速度，真的是太麻烦了。
还是尾巴舒服。
鲛人尾巴一甩，四处游弋开始认识（调戏）人类世界的海洋生物，顺便圈定自己的地盘。
圈地盘这事儿很简单，超声波搁海里嚎一圈，有哪个不服的挑出来揍一顿，打赢了他就自然而然的成为这一片海域的头头。
至于这头头有什么用？
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作用，只是宴疏这货从深海区带出来的坏习惯而已。
只可惜，人类世界的海洋生物似乎开了智的并不多，回应了他的几个超声波都是远离此处万里之外的，显然对方并不在这片海域之内，就算想干架，也得游个好些日子。
鲛人顿时失了兴趣。
打架圈地盘什么的，还是小哑巴比较重要。
至于那蠢蠢欲动的干架因子……等治好了小哑巴再去吧。
说不定他还能在其他的海域找到回家的路呢。
第18章 孤岛生存（四）
中午时分，浪了一圈的鲛人又提了一堆海胆上岸。
厉无音是对食物没要求，但也架不住顿顿来，餐餐见，再好的美味也会让味蕾习惯到排斥。
晚饭时分，他坚定地拒绝了海胆投喂，但在宴疏的坚持不懈下——
吃了七八个生蚝。
连着两天顿顿海鲜，厉无音都产生了一种成为海鲜的错觉。
会产生这种错觉，和他两天没洗澡，经历了闷热的暴雨，又在潮湿的山洞里休憩息息相关。
冷凝剂的后遗症代谢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只要熬过今晚，明天的状态，他就可以自力更生，但问题是——
他忍不下去。
身上的黏腻感、汗臭味，无一不在挑战着他的神经底线。
想要洗澡，就得去海里，而他现在的状态想要离开洞穴去到海边，恐怕得蠕动着过去……
一个人倒也罢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我要洗澡。”
正在他不远处不知道拾掇些什么的晏疏听到之后刷得一下转过脸看着他，似乎在确认是不是他说的。
对视三秒，鲛人确认成功，光明正大的靠过去，弯下腰双手一抄，公主抱走起。
厉无音“……”
抱都抱了，厉无音也不准备矫情让人放下他自己走，那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而他现在需要洗澡，立刻、马上。
晏疏抱着厉无音一步步走进海里，从远处看，特别像一起寻死。
“衣服。”
入了水，衣服贴在身上更显难受。
厉无音言简意赅，鲛人却秒懂，毕竟在水里，衣服是真的碍事。
只可惜预想中的帮忙脱衣并没有出现，鲛人右手抬上来的时候，从骨节分明的人类手掌，变成了手指间连着软膜的蹼状，圆润的指尖多出了锋利的骨刺。
衣物碎片逐渐在水中四散飘开。
厉无音“……”
男人四肢依旧乏力，双手搭在宴疏的手臂上，借着对方的浮力在水面飘着，宴疏摆动着鱼尾，静静的陪着泡，一小会儿下来，就有些无聊的想打哈欠。
“行了，回……”
厉无音刚想说回去吧，却见前一秒无精打采到快睡着的宴疏瞬间精神起来，蓝色的眼睛里飘过一
抹调皮。
有点不妙！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股大力扯进海里的厉无音下意识屏住呼吸，乏力的四肢本能的摆动起来，朝水面游去。
‘跟这家伙一起，后遗症好得快了不止一点半点’厉无音有些不适时宜的想。
男人的自救行为并没有成功，因为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低头望去，罪魁祸首也在看着他，嘴角嗪着一抹笑意，显然不以为耻反引以为傲。
幽居深水的鲛人肤色极白，原本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五官，在海水中呈现的时候，竟凭空多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诱惑之感。
偏偏在那充满魅惑的脸上，一双靛蓝的眸子带着未被世俗污染的纯净，自然而纯粹，即便是‘干坏事’，眼中那抹欢快的调皮也让人生不出什么责难的心思。
魅惑和纯净，极端的差别，异常的勾人。
厉无音的脑海中不适时宜的冒出两个字：海妖。
那是一种能够靠歌声迷惑人心，靠美貌诱惑人眼，最后将被迷惑的对象拖入海底撕碎的神奇生物。
据说，那其实是人鱼的另一种称谓，准确的说是纯种人鱼的称谓，毕竟人类改造的人鱼，可没有这般技能和本钱。
厉无音不喜与人接触，这是他第一次，恐怕也是近千年来所有人类见到这种神奇生物的第一次。
海妖之名，名副其实。
宴疏不知道厉无音在想什么，他之所以会把人拉下水，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事实证明，人类惊慌自救的行为真的挺有意思的。
找到另类乐趣的鲛人舍不得这么快放弃，于是他拉着厉无音的手，开始在海中游弋起来。
潜水本就是厉无音的日常项目，因为他觉得广袤的海底，充斥周身的水流能给他一种奇特的平静。
之前的挣扎只是猝不及防之下的本能而已，缓过来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潜水，如今身边不但多了一个，甚至还被对方带着游，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很轻松，也很新奇。
为了照顾厉无音，宴疏游得不快，有时看到一些觉得小巧可爱的鱼类，还会伸手捞过来丢在男人眼前，然后控制着周围水流，不让鱼游走。
真的是眼前！
因为离的太近被迫成为斗鸡眼的厉无音“……”
鲛人在他身边乐不可支。
清脆的笑声在厉无音的脑海中响起，不知是不是身处海洋的缘故，笑声中带着一种空灵之感，似远似近，尾音绵长，带着一股不自觉的勾人之意。
如同一根绒草，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骚刮着你的心房，痒痒的，却又让人舍不得推开。
厉无音侧首望去，就见鲛人眉眼弯弯，蓝眸中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小兴奋，让人无奈之余不觉有些好笑，却不忍苛责。
果真是妖精！
妖精不知道自己得了个不得了的评价，他只是觉得他的小哑巴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都很好玩。
宴疏带着厉无音在水中徜徉，时不时给他找点小麻烦，欣赏他无语凝噎的模样，又或者带着他在水中花式翻滚、游动，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轻松甚至带着点不自知的愉悦气息，舒服的连尾鳍摆动都缓了些。
和人鱼一族喜欢生物反面情绪的习惯相反，生物的正面情绪对鲛人来说是一种超级稀有的美味。
浩瀚汪洋之中，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下，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就被吃，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情绪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既非必要，也非必须。
只有在为数不多的智慧种族中，偶尔才会产生，可海洋广阔，即便发生了，也不一定能运气很好的碰上。
所以情绪这东西，对于鲛人和人鱼来说，都是极为稀有的美味，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会碰上，哪怕是碰上一次，也够在族里吹嘘到死了。
他分化的时候附身在机器人身上，无法切身感受到这种活在老一辈‘炫耀’中的所谓美味，所以他不知道，原来一直以为只是族人拿来吹嘘的东西，真的是这般令人着迷。
他能感觉到厉无音身上的愉悦只有一点点，可即便只有一点点，也让他舒服的有些懒洋洋。
啊，人类果然是宝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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