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快七八年了吧?从我去看心理医生开始吃药时就有了。”秦驳回忆了下,就告诉柳寻笙道,“这是利培酮的副作用,我哥他也有啊,只是他没我那么严重,他仅仅是偶尔会视线模糊,不会畏光。所以他才请了方棋做司机给他开车的。”
方棋在秦狰出车祸之前就给他开车了,外人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像秦家这样家世的不请个司机开车才叫人奇怪,可是如果秦驳不说,就连柳寻笙都不会知道秦狰最初请方棋来为自己开车的原因竟然是这个。而秦驳车祸当时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去遮挡自己的眼睛,也有极大的可能因为他看到了刺目的光线,他眼睛很疼。
视力正常的普通人开车时眼睛忽然看到强光都可能会闭眼,从而导致没有观察清楚周围的路况发生车祸,更何况是因为药物作用本身就极为畏光的秦驳呢?他当时情绪还很不稳定,光是开车上路就已经很危险了。
至于刺痛秦驳眼睛光源来自哪里……
柳寻笙蹙眉,觉得这件事和卞月琼脱不了干系。
晚上秦狰下班回家后,柳寻笙立刻就把这件事和他说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开在秦驳前面的卞月琼,她车上的镜子折射出的光线刺到了秦驳的眼睛,他才会松开方向盘的。”
“你说的没错。”秦狰听完也愣神了几秒,“只有这个可能了。”
否则真的很难解释秦驳松开方向盘的反常举动。
柳寻笙最后缓声说:“那卞月琼她是……故意的吗?”
秦狰闻言和柳寻笙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却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她是故意的。
只是他们不清楚卞家人知不知道,秦父秦母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我要去找卞月琼。”追寻多年的真相在这一刻揭晓,秦狰再也忍不住,刚回家衣服还没换下就要再次出门,想去找卞月琼问个明白。
秦狰转身下楼,柳寻笙跟在他身后“可是都这么晚了,而且秦先生你知道卞月琼在哪里吗?”
柳寻笙话音才落,秦狰就在客厅门口停住了脚步。
“等明天吧。”柳寻笙走近他,握住他的手臂说,“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誉颂总部,苏姐说她最近也没离开岺城,所以她也许会去誉颂。”
“你们……”
秦狰还没来得及出声,客厅中就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要去找卞月琼?”
柳寻笙和秦狰同时侧头,就看见秦驳从阴影处走出来——他刚刚似乎在厨房,现在他手上也端着一盘小蛋糕,应该就是从冰箱里取出来的。
他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就抬起眼睛看向秦狰,又问了一遍:“你们要去找卞月琼吗?”
“是,我要去找她。”秦狰沉声道,“有些事我想问问她。”
“是关于车祸的事吗?”秦驳的手又开始有些震颤,他又不傻,下午柳寻笙拿镜子折射光线刺他的眼睛,起初他是弄不明白柳寻笙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后来他回卧室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他有畏光这个毛病,其实是不适合开车的,但那天为了追卞月琼他还是开车了,就算他没有车祸发生前后那几分钟的记忆,可是去追卞月琼路上的记忆,他还是有的。
秦驳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天空上乌云低垂,黑沉沉地下压,仿佛再过不久就会降下一场暴雨,然而哪怕是这样的天气,他还是觉得外面的光线很刺眼。然而那个时候他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追上卞月琼,乞求她不要抛下自己。
但他最终都没追上卞月琼。
“你们认为,是卞月琼在前面,用镜子故意折射出光线来刺我的眼睛,才导致我的车辆失控的吗?”
秦狰回答他:“是。”
结果秦驳的反应却出乎秦狰和柳寻笙的意料——
“不用去找她了。”秦驳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点开免提放到桌子上,“我帮你打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前的铃声勾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整整过了半分钟,就在众人以为这个电话不会被打通时,扬声孔里偏偏传出了卞月琼那熟悉又叫人讨厌的声音——
“……阿驳?”卞月琼用不敢置信,又带着惊喜的语气问道,“是你吗?”
秦驳淡淡说:“是我。”
“真的是你,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愿意给我打电话。”卞月琼轻声叹息,就好像她很珍视自己与秦驳曾经的感情,“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想再见到我了,我还记着你的手机号,就算我换了手机也要重新录入——”
秦驳却打断她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给你打电话?”
手机那边只剩下沉默,就连柳寻笙都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回应的正是卞月琼那句“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想再见到我了”——因为不想见,所以才选择打电话。
“你现在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你吃药了吗?”多年不和秦驳接触,卞月琼都差点忘了他原来是个脾气多暴躁的人,但是她很懂得怎样让秦驳温驯下来,“你知道吗?我已经失眠很久了,昨晚我还做了一个梦,是有关于你的……”
“你不用再和我说这些可怜兮兮的话了。”秦驳再次打断卞月琼,“你以为,在你故意用镜子折射光线使我撞上我哥的车后,我还想听你说这些话吗?”
“你和你哥的车祸,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卞月琼顿了顿话音,又继续温柔道,“秦叔和秦姨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如果不相信我说的,你可以再去问问他们啊。”
“可是这件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你骗我。”卞月琼很冷静,说的每一句都滴水不漏,到最后甚至还带上了点哭腔,“你忘了吗?我能分辨得出你是不是在说谎。阿驳,你答应过我永远不骗我的,可是你又食言了,我真的很难过,你明明知道我也是个病人……我和你都是一样的……”
面对卞月琼的攻势,秦驳一开始的气势逐渐瓦解:“我……”
秦狰见状适时替秦驳挂了这通电话。
秦驳深深吸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哥,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我再重新问问她。”
“不用问她了。”秦狰拦下秦驳,“她说的没错,这件事不该问她。”
那场车祸中秦驳秦狰的行车记录仪,车祸路段所拍下的监控视频,所有视频资料都已经被删除很久了,秦驳和秦狰两个当事人都没看过,但是他们的父母可是看过的。
正因为他们看过,才默许了卞家删除视频的行为。
甚至连当年交警最后给出的事故鉴定报告,他们也一并封存,永不给那些资料见天日的机会。
秦驳怔忡几秒后,又马上拿起手机给秦母打电话——
“阿驳?”
电话才一接通,秦驳就开门见山道:“妈,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不要骗我。”
秦母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好,什么事?”
秦驳得了秦母的肯定,才接着问:“那场车祸,到底是我哥撞的我,还是我撞上的大哥?”
手机那端一片沉寂,静得几乎能听见秦母均匀的呼吸,她像是以往那样,用平静地声音说:“是你大哥撞的你。”
短短一句话她说的不假思索,也许是她以为这个谎言说了太多次,就可以变成事实。
而将事实说出来,是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的。
第132章
秦驳攥着手机,沉默以对。
秦母也是同样的沉默。
许久之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她有些焦急:“是不是你哥和你说了些什么?”
秦驳都听笑了,只是他笑得很难看:“他都闭嘴五年了,您觉得他还会和我说些什么?”
“是我自己全部记起来了,是我撞的大哥。”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们知道我很难过吗……”
“阿驳,我、我们没有骗你!”秦母还急切地想要解释。
秦驳嗤嗤地笑着:“我不想再听你们骗我了,你们愿意去帮卞月琼圆了五年的谎,都不愿意对亲生儿子说一句真话,太可笑了。”
“我们也没有帮着卞月琼圆谎。”秦母听见秦驳这样说,赶紧继续辩解,“她和你们的车祸没有关系啊。”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秦驳反问她,“监控视频你们真的看了吗?”
“看了,可就是你不小心撞上的——”
秦母或许是太急了,一时慌不择言,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就算立马噤声,也已经晚了,她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能无力道:“可阿狰他……他最后也没什么事呀。”
“他最后没什么事?”
秦驳直接挂了电话,不想和秦母再说半句话,只是垂着头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
“没必要和他们争辩。”最后反倒是秦狰在站在秦驳身边,安慰他说,“再怎么说她也你和我的母亲,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对我们都很好。”
“都很好?”秦驳扯着唇角,低头看着自己被裤管遮掩住的义肢,“好到连她也觉得我是会因为卞月琼才故意撞上你?”
秦狰没有说话。
秦驳又问他:“大哥,本来你和我是不会弄到今天这样地步的,这一切都因为当初我喜欢上了卞月琼,你会怪我吗?”
“不会。”秦狰则语气坚定地说,“阿驳,你只是一时走了岔路,卞月琼那边的事我会去解决,你还很年轻,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该为了卞月琼就停滞不前。”
秦驳摇着头,秦狰刚才劝他不要和秦母吵架,不要怨恨母亲时,秦驳本以为秦狰会说“你如果要恨,也应该恨卞月琼”,可秦狰却什么都没说,秦狰以前不是没有和他说过卞月琼这个人的不足之处,但是却不会反复提及,怕说多了叫他厌烦,秦狰身为大哥,身为长子的气度他都有。
反观卞月琼,车祸发生后她也来看过几次他,可她每次过来都要和他强调是秦狰撞了他,才使得他失去双腿,变成一个残疾人。
这样的说辞他听多了就烦了,所以他才会和卞月琼分手。
卞月琼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失去双腿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没有双腿根本就不算什么,反正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自由过。
秦狰话说对了一半——他还年轻,所以当初他才会不懂事的和卞月琼在一起。
从这点来看,秦父秦母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秦狰就是他们所想要的,一个独立坚毅,严谨优秀,又富有怜悯心,会关心亲人的好儿子。
但他们却不是合格的父母,所以在他们眼里,秦狰怎样都做不好,就连他这个不懂事的弟弟犯的错,也都要这个不够好的大哥来承担。
而秦狰说错的话,则是他的人生还很长。
他的人生不长了,他未来的路,已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了。
“阿驳?”
察觉到秦驳似乎不太对劲,秦狰皱眉叫了他一声,却没得到秦驳的任何回应。
而这时柳寻笙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未等他走上前,柳寻笙就看到有几滴红色的液体落到了秦驳面前的地板上:“秦先生……阿驳他好像在流血?”
秦驳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而进去以后,他就没能再出来了——原发性脑瘤晚期,且已经没有了任何手术必要,这是医生给的建议。
听说秦驳进了医院后,林叔也很快就从秦宅赶到了岺城。
他望着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秦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秦狰一看也就明白了,他问林叔:“多久了?”
“其实发现也就是今年年初的事,医生也说,这病小少爷也才得了一年,但是恶化的速度奇快,发现时就已经是晚期了。”说到这里,林叔停顿了下话音,“而且小少爷他自己可能也……不想治,所以以前就算有不舒服的症状他也不说,直到被我发现。”
秦狰理解这种感觉,他病情最严重的的时候,也是很累,不愿意自杀,感觉自己得个什么不治之症,就此死去也不错。
“所以我回去时,你才让我带秦驳出来?”
林叔点点头:“医生说他时间不多了,我想,小少爷他应该也想再见见你和柳少爷。”
“爸妈他们知道吗?”
“小少爷没让说。”
“我知道了。”秦狰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淡漠,看不出难过或是其他什么情绪,他对林叔说,“你在这陪他一会吧。”
柳寻笙就在病房外,他没有进去,正仔细阅读墙上贴着的医疗普及宣传知识,见秦狰出来,他就急急上去问:“秦先生。阿驳他怎么了?”
“脑癌晚期。”秦狰也没瞒着柳寻笙,直白道,“医生说没必要手术了。”
柳寻笙睁大双眼,愕然道:“……那阿驳他岂不是?”
秦狰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柳寻笙的话。
柳寻笙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蹙眉说:“我……我可以——”
“不用。”秦狰却打断他的话,“以前我希望他也能彻底摆脱黑暗的过往,坚持下去,可遇见你以后我却感觉没有必要了,让他早点解脱或许才是件好事。”
秦狰说这些话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看得出他是真的不难过,柳寻笙刚抬起头和他对视,就听见秦狰问他:“笙笙,你曾经告诉过我,人会有来世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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