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轻棠头皮吃痛,没忍住嘶了一声。
关绪立刻站起来,冷眼看着那个造型师,“你怎么做事的?”
“我……我不小心……”造型师辩驳。
关绪皱着眉冷笑,“你平常给你们蒋老太太梳妆也这么不小心的?”
造型师内心不忿,心想这个小哑巴能和蒋老太太比么?她配么?可看关绪面色阴沉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关绪懒得和一个小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口舌,只摆摆手,说了声“滚”,把造型师撵了出去,亲自给蒋轻棠梳头发。
蒋轻棠的头发很长,却出奇的柔顺,虽然刚才在外面跑的时候被风吹乱了不少,稍微梳一梳就又重新变得顺滑起来。
这会儿化妆师刚好给蒋轻棠上完妆,征求关绪的意见,关绪仔细端详一番。
蒋轻棠的整个妆容都是按照关绪的意见,以清新淡雅为主,薄施粉黛,口红也选的是一款浅色的水润唇膏,略微点缀蒋轻棠的自然唇色,配上她身上白色的晚礼裙,关绪竟看得一愣。
蒋轻棠与镜中她的目光交错,被她炽.热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关绪回过神来,也匆匆别过脸,对化妆师说了句可以,让她出去了,自己来回踱了几步,冷静下来,才又回到梳妆台前,站在蒋轻棠的身后,亲自为她梳头。
蒋轻棠偷偷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和关绪,那么亲密,因为角度的关系,就好像自己依偎在她身上似的。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看着关绪捏着梳子,一下一下给自己梳头,蒋轻棠心里突然想起这句话。
也不知在哪本书上看来的,当时只觉得这句子真美,心想自己和关姐姐能有白发齐眉的一天就好了,于是便记了下来。
那年关绪随口夸了一句蒋轻棠的头发真漂亮,蒋轻棠记在心中,从此再没剪过头发,一头长发齐了肩,又齐了腰,蒋轻棠知道,自己和关姐姐的“白发齐眉”也越来越远。
谁想到,竟真等来了关绪为她亲自梳头的一天。
第6章 生气和心疼
关绪没有在蒋轻棠头发上做多余的造型,只将她的长发梳直梳顺而已,倒也很配她今天的衣服和妆容。
梳完头后关绪后退几步,让蒋轻棠站起来,转几圈,让自己看看成果。
当着关绪的面,蒋轻棠觉得怪难为情的,勉强转了一圈,立在关绪面前,抬头问她:“行……么……?”
小心翼翼中又含.着些期待,她自以为藏得隐蔽,关绪早从她眼睛里看得一清二楚。
何止是行,简直是太行了。
尤其是那双湿润透亮的眼睛,就像刚出生的小鹿似的,干净又纯真,这样的姑娘,只是站在那里就动人心魄,任何人工修饰都成了多余。
“很漂亮。”关绪学富五车,到了蒋轻棠这里,也只剩下很漂亮三个字。
蒋轻棠容易知足,得关绪一句漂亮,心就已经飞起来,和关绪一道去宴会厅,一路上牵着关绪的手,脸上的烧再没退下去过。
几番耽搁,关绪把蒋轻棠领到宴会厅时,晚宴已经开始了,蒋老爷子刚致辞完毕,关绪就带着蒋轻棠推门而入,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
蒋轻棠下意识地往关绪身后躲。
关绪微微低头,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安慰她:“别怕,跟着我。”
她握紧了蒋轻棠的手。
蒋轻棠心里顿时安心,跟着关绪一步一步向前走,直到走到了蒋老爷子身边。
“蒋老,我把蒋小姐带来了。”关绪略一躬身,笑容得体地说。
蒋老爷子漠然扫视蒋轻棠一眼,蒋轻棠脊背一阵发寒。
“如众位所见,这是我的大大孙女,轻棠,今天是她的二十岁生日,她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小,不懂规矩,让大家见笑了。”蒋老爷子亲自举杯,自罚一杯酒,让众人随意。
在蒋家的地盘上,谁敢不给他面子?也都举杯陪饮了一杯。
不过几家未婚的年轻人都频频往蒋轻棠身上瞟。
边瞟边喜,这位蒋大小姐名不虚传,果然是位大美女,都抱了志在必得的心思,誓要把这么个美人娶过门。
“大家都坐下吧。”蒋老爷子说。
众人纷纷落座。
蒋老爷子又吩咐:“轻棠,你坐右边那个空位上。”
关绪不动声色地朝蒋老爷子说的位子上看了一眼。
那一排两个空位,空位左边是郑家二儿子,而右边那人关绪认识,坐着轮椅,摩拳擦掌笑得一脸猥.琐,是罗家的大儿子,叫罗秒。
罗家这几年背靠大树好乘凉,如日中天,可惜子嗣不丰,只有一根独苗,叫做罗秒,几年前还因为和人飙车出了意外,从此瘫痪,已经是半个废人。
蒋老爷子给蒋轻棠安排的位子就在罗秒旁边。
这意思不言而喻,是有意让蒋家和罗家结亲。
要说蒋老爷子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罗家是津岭城第二大家族,罗秒又是罗家的独苗,蒋轻棠要是能嫁给罗秒,那蒋家以后就算在津岭城站稳脚跟了,要不是罗秒是个残废,这种好事恐怕蒋家想攀都攀不上。
按照家族利益来说,蒋轻棠能嫁给罗秒自然是最好的。
可关绪却知道罗秒的为人。
那就是个不学无术、坏事做尽的纨绔子弟,比今天要欺负蒋轻棠的三人有过之无不及,当年因为好.色惹过不少麻烦,甚至还为此落了个终身残疾的下场,蒋轻棠如果真嫁给罗秒,那她一辈子就完了。
蒋轻棠那样软弱可欺的性子,非得被罗秒折.磨.死不可。
按理说蒋轻棠和关绪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她嫁给谁和关绪毫无关系,可是关绪和她相处半日,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好像自己以前和这个姑娘见过似的,看到她就忍不住心疼,更见不得蒋家把她往火坑里推。
关绪是蒋家贵客,位子原本被安排在蒋老爷子同桌,她自己找了个借口笑着推脱掉了,反而厚着脸皮挤到蒋轻棠旁边的位子坐下。
蒋轻棠这桌都是各家小辈,年轻人,在关绪面前拘束得很,关绪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长袖善舞,即使和这些年轻人也能迅速打成一片,很快这张桌上便热闹起来。
蒋轻棠不善于应付这种热闹,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安静地吃面前那盘菜。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热烈,大家都有了些醉意,不少男孩大着胆子去跟蒋轻棠搭话,给她敬酒,都被关绪四两拨千斤地给挡回去了。
关绪是混迹生意场上多少年的老油条,对付这些毛头小子还不是绰绰有余,不过也有几个实在愣头青的,非得跟蒋轻棠喝一杯,谁说都不好使,关绪便端起蒋轻棠的酒杯,替她喝了。
蒋轻棠担忧地看看她,又怕她喝多了。
关绪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表示自己没事。
又喝了几杯后,酒桌上的年轻人都醉得差不多了,不再劝酒。
蒋轻棠心里轻松一些,却突然感觉手背上被什么东西覆盖住。
她吓得不敢动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陌生的手,把她的手牢牢握住。
蒋轻棠抬头,只见罗秒翘着二郎腿盯着她看,满脸痞子相,丝毫不加掩饰。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充满戏弄眼神。
蒋轻棠心里一阵恶心和恐惧,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罗秒因为她的沉默得寸进尺,在她手腕处捏了捏。
蒋轻棠坐立难安。
她别无他法,只好闭起眼睛,心想,不过是被握了下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依旧觉得恶心难堪。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突然,握着她的那只手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烈的痛呼。
蒋轻棠觉得奇怪,睁眼一看,只见刚才还一脸猥,琐的罗秒,此时双手的关节都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而他正举着自己诡异扭曲的双手,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
周围人都一脸惊恐。
只有关绪淡定地擦擦手,把手帕轻飘飘扔在桌上,笑得人畜无害,说:“不好意思,手滑了。”
是不是真的手滑谁也不好说,谁也不敢问,这事发生在蒋家,偏偏蒋家两边都不能得罪,还好蒋若彬是个聪明人,心想关绪不至于为一点小事去为难一个晚辈,必然是罗秒做了什么惹恼了关绪,叫了蒋家的两个人过来把罗秒抬下去医治,又给罗家人道了歉,这才暂时作罢。
不过这桌酒是喝不下去了,其余年轻人酒醒了大半,纷纷找借口离开了这张桌子,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了关绪和蒋轻棠两个人。
人都走光了,蒋轻棠终于放下自己的提心吊胆,感激地看关绪一眼,想跟她道谢,却发现她在一个人喝闷酒,脸色铁青的。
蒋轻棠没什么本事,只有察颜观色的功夫厉害,对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立马察觉出关绪在生气。
而且是非常生气那种。
蒋轻棠隐隐觉得她生气一定和自己有关系。
可是蒋轻棠又不敢问,只好忧心忡忡地看着关绪喝酒。
一杯,两杯……转眼间一瓶红酒没了大半。
蒋轻棠看得胆战心惊,好几次想制止,又欲语还休,嘴巴张合了几次,终于在关绪又要往杯中倒酒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关绪喝得微醺,冷眼看她。
蒋轻棠耷拉着眉毛,睁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珠子看关绪,讨好地笑笑,一脸可怜相。
关绪故意硬起来的心肠,瞬间就软了,放下酒杯,叹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
宴会厅里空调温度很低,蒋轻棠的小手凉冰冰的。
关绪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蒋轻棠肩上。
可蒋轻棠也怕关绪受凉,急忙要把那衣服还回去。
关绪强硬地按着她的肩膀,语气不容拒绝:“穿着。”
蒋轻棠缩缩脖子,不敢再动弹。
关绪又叹气。
这孩子怎么这么软弱个性子,谁都不会拒绝。
“我喝多了,头有点晕,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沉默了几分钟,关绪又说。
蒋轻棠点点头。
关绪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这才三月份,即使白天太阳晒得暖和,夜里也很凉,关绪只穿了件衬衫都没什么事,反而是蒋轻棠冷得受不了了,肩膀直哆嗦。
关绪直接把她搂在怀里走,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被关绪抱着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蒋轻棠眼睛酸酸的,只觉得委屈想哭。
说是出去走走,没想到关绪却直接把她送回了她住的小院里。
到了小院门口的时候,关绪才问蒋轻棠:“我这样,你觉得讨厌么?”
蒋轻棠一愣,抬头看她,“哪……样……?”
“抱你。”
蒋轻棠摇头。
怎么会讨厌呢,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罗秒呢?”关绪又问。
蒋轻棠不假思索地点头。
讨厌,太讨厌了,就像一只大虫子在身上爬,又讨厌又恶心。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蒋轻棠怔怔的,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低着头,轻轻地、平淡地说:“拒绝……有……用么?”
也不知失望了多少次,才会那么明确地知道拒绝没用。
一阵风吹过,扬起了她的长发,关绪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觉得心口被针扎了一下。
很尖锐的疼。
第7章 带我走
“拒绝……有……用么?”
关绪所有的怒其不争,都在蒋轻棠这句平淡的反问后失了声。
她没料到自己会被蒋轻棠问住,语塞了半天,不知怎么开口。
蒋轻棠很少开口讲话,并不熟练,虽然声音很悦耳,可她的发音和咬字都特别滑稽。
是那种非常认真的滑稽。她一个成年人,只因为关绪说她声音很好听,以后要多多地说话,她用尽了自己所有努力去咿呀学语,可只能做到60分,谁又能苛责什么。
关绪暗骂自己今天怎么这么蠢得有些天真,不知道蒋轻棠在怎样严苛艰难的环境中长大,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受人欺负就该反抗。
关绪忘了,有些抗争是没有效果的。
就像蒋轻棠,如果蒋老爷子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嫁给罗秒,她现在的拒绝、反抗,有什么意义?不过平白被罗秒记恨一笔,将来欺负得更狠而已。
蒋轻棠半张脸隐匿在长发里,看不清表情,低头站在院子的篱笆外,肩上披着关绪的外套,可还是冷得瑟缩,看起来很乖巧。
这个女孩,关绪今天才第一次见她,她们之间相处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个小时,她就出人意料地在关绪面前展示了那么多面。
关绪初见她时,以为她只是一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漂亮孩子,觉得这样的孩子一定是被好好地保护着长大,一丝一毫都没经历过世俗的黑暗面,所以才能看上去这么干净,一颗心水晶似的透明。
现在才懂,她也许就是在最世俗的污泥里成长起来的,这世间的阴暗,也许蒋轻棠经历得比关绪还要多。
可她从泥淖中长大,一点沉秽也没染上,她心里的干净,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看透了世俗后的透彻。
这么瘦瘦小小的柔弱姑娘,立在冷风里楚楚可怜,竟让关绪油然而生一种敬意,不敢把她再当孩子看。
“今……天……谢谢……你。”蒋轻棠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对关绪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依旧是细细的、带着点奶气的声音,发音也依然古怪,但是笑容很好看,眉眼弯弯的,眸子里映着天上的星星。
关绪看得又心悸,又不忍,摇头,为她拉开院子的篱笆门,一直把她送到那栋二层小楼的门口,说:“我没为你做什么。”
“不……是……”
“你……好……”
蒋轻棠想说关绪是个好人,她为她做了很多事,帮她教训坏人,抱她回来,帮她洗脚,还……还为她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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