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吊胃口似的拖长了音。
蒋轻棠屏息凝神等着。
关绪带着笑意轻轻道:“……你就说,关姐姐,……我。”
“我”前面的那个字,咬得那样低,在唇齿缝隙里溢出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气音,只因是对着蒋轻棠耳窝说的,所以她听得一清二楚,霎时间羞得脸通红,嗓子都憋住了,不敢发声。
直白得有些粗鄙的言语,蒋轻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孩子,哪说过这样的话,只在话本传奇里看到过这样的字眼。
关绪见她半天没动静,笑吟吟地又说:“这事做都做了百八十遍了,怎么说起来反而不好意思?”
当然不好意思!蒋轻棠耳根通红地想,有些事就是做得说不得,关姐姐阅历丰富,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十有八=九是故意逼自己说这些话的。
话赶话已经说到这了,蒋轻棠也答应了关绪要说的,没办法,在关绪的再三催促暗示下,牙一咬,心一横,还是咬着关绪的耳朵说了出来。
她不好意思大声说,嘴唇贴在了关绪的耳廓里,嗫嚅了几下,才怯怯地开口,“关姐姐……”
只一个称呼,关绪的心已经被勾起来了,压着性子等她说完。
“……我。”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可呼吸间的水蒸气关绪一点没落地全接收了。
那个“我”字音节刚落地,她就急不可耐地按着蒋轻棠,亲了下去,低声笑:“这可是小棠自己要求的。”
蒋轻棠已经隐隐料到了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习惯性地唔唔抗议了几声,一声比一声软,自然而然地让关绪得逞了——反正最后也是自己从这事里得趣,而且关姐姐也比她俩刚确定关系那会儿收敛多了,每次都是恰到好处,让自己舒服得恨不得在她怀里蜷缩起来。
关绪对蒋轻棠是熟能生巧,把这个已经在她身边完全成熟了的小女人从里到外都了解得透透的,怎么让她眼角泛红,怎么逼出她的眼泪,怎么让她用细软好听的声音轻轻地哼。
关绪也知道蒋轻棠什么时候会意识缥缈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这个时候关绪就要轻轻捏开她的牙关,亲吻她,防止她失神把漂亮红润的嘴唇咬破。
要是咬破了,过后肯定会疼得吃不下饭。
关绪好不容易才把她养胖了点,真是一两肉也不想让她再掉了。
直到关绪心满意足,舔舔嘴唇抱着蒋轻棠去洗澡,她才想起来,关绪之前说不会“说骚话”,让自己教她的,结果后来,分明是她教了自己。
“大骗子。”蒋轻棠被关绪抱着,忿忿不平,“关姐姐是大骗子。”
关绪也不反驳,只一个劲儿地笑,蒋轻棠被她笑得没脾气,最后也跟着傻乐。
娇憨的小表情看得关绪心里又疼又痒,忍不住在浴室里狠狠亲了她一顿。
蒋轻棠模糊地记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可惜被关绪亲得飘然若仙,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后来,关绪不在的时候,她又接到了那通陌生来电,才想起来忘了给这个未接电话回电。
第一第二次还能说是骚扰电话,可是第三次,蒋轻棠不得不重视起来,忙不迭接了,不敢耽搁。
“请问哪位?”她问。
电话里是一个男声,听起来很颓唐,“小棠,是我。”
蒋轻棠身子僵硬。
这个声音她说熟不熟,说不熟又很熟,反而是用这个声音叫出来的自己的名字,她更陌生一点。
“大哥。”蒋轻棠对着电话里的人道。
蒋若彬在那边苦笑着,叹出一口浊气,“难为你还叫我一声大哥。”
蒋家的事,蒋轻棠这几天听说了一些。
自从爆出重大财务造假事件之后,蒋氏的股票跳水式大跌,短短几天时间内跌成了废纸,不仅如此,蒋氏的各种□□也层出不穷地被曝光出来,供应链断裂、产品严重质量问题、高额负债等等。
就在几天之前,蒋若彬还意气风发地作为新生代青年才俊出席慈善晚会,并且当众羞辱蒋轻棠,否认她是蒋家人,也否认她是自己的妹妹。
谁能想到短短几天之后,他的那股嚣张气焰早没有了,投资人纷纷上门讨债,蒋家顷刻间分崩离析,而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前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早就树倒猢狲散了,思来想去,除了求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别无他法。
“大哥,你……你有事么?”蒋轻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他想让自己求求关绪,再帮蒋家一把。
莫说蒋轻棠已经在关绪跟前保证过,以后和蒋家毫无瓜葛,就是没有这个保证,蒋轻棠也帮不了他。
公是公,私是私,关绪公司里的事,蒋轻棠从来不插手。
“有事。”蒋若彬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沙哑,“爷爷病倒了,脑溢血。”
俗话说长城不是一天垒起来的,蒋氏集团的资金问题其实早有预兆,正如蒋轻棠设想的那样,蒋若彬急于求成,总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满脑子都是生态链、抢占市场,可惜盘子铺得太大,资金链压根无法回笼,拆东墙补西墙,又要吸引投资,只能做漂亮账,而蒋氏实际的财务问题早就一团乱麻了,先前夸下海口是因为蒋若彬满怀信心,觉得只要把前期财务的窟窿熬过去了,以后盈利填平账务是迟早的事,压根不用担心。
没想到还没能力盈利,雷就爆了出来,直接导致投资市场恐慌,股价暴跌,神仙难救。
蒋老爷子去年开始身体就不大好,得知这个消息,当场脑溢血被送到医院里去,命是救回来了,人却瘫痪了。
而一直深居简出本分守寡的蒋家二夫人周蕾,出事前一天借旅游为名,连夜带着自己的儿子蒋华逃离蒋家,顺便转移了蒋家大半的财产。
目前蒋老爷子在重症ICU里靠各种仪器保命,一天十好几万的代价,更让蒋若彬雪上加霜。
“需要我帮忙么?”蒋轻棠沉默了半晌开口,“我那儿还有一点钱。”
关绪每个月给蒋轻棠两万的零用钱,蒋轻棠用不上,原本是放在家里,后来她上学后,就存在了卡里,目前也有是一笔不小的资金。
蒋轻棠是想着等自己大学毕业有能力赚钱之后,把这些钱还给关绪的,眼下蒋老爷子急等着救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好先把这些钱拿出来给蒋若彬救急。
“几百万帮不了我。”蒋若彬嗓音疲惫,“小棠,你来看看爷爷吧,他可能……撑不过除夕了。”
蒋轻棠心惊,脸色绷紧,“我马上就到。”
第97章 大哥
蒋老爷子的病情比蒋轻棠想象中更严重得多。
蒋轻棠站在病床前,看到病床上躺的那个干瘦的老人,差一点认不出来这个人是曾经威严矍铄的蒋家掌管者。
蒋老爷子就像一截已经干枯腐朽了的树干,了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鼻腔里插着呼吸管,青筋条条、遍布老年斑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他双目紧闭,胸膛都已经看不出起伏呼吸的迹象,只有周围滴滴作响的仪器表明,他的生命体征尚且稳定。
“他现在睡着的时间比清醒还长。”蒋若彬站在蒋轻棠身后两步的距离,向她介绍目前蒋老爷子的健康状况,“刚醒那天还能认出我来,现在连我也不认识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的功夫,手机已经振动了好几下,无一例外被他挂断。
蒋轻棠见他眉宇间就像被人用斧凿雕刻上去的深深的皱痕,已经猜出了几分,“你从前的生意伙伴?”
她这次和蒋若彬见面,他对她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了,蒋轻棠是坐地铁到医院的,瞒着关绪,离除夕只剩2天,津岭市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这是年前的最后一场雪,津岭市阴沉沉的,黑云压顶,仿佛天空随时会承受不住重量倾塌下来似的,看得人心慌。
蒋若彬亲自打着伞到地铁站的出口接的蒋轻棠,蒋轻棠看到他时吓了一大跳,这人还是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大哥么?从来都精心打理的短发乱糟糟地在脑袋顶上堆着,眼眶周围一圈青黑,两个眼袋沉重地吊在脸上,耷拉得老长,满脸胡茬不修边幅,最重要的是浑身上下的精气神没了,看起来就跟津岭市的天空似的,笼罩着一层黑云。
蒋若彬强撑着脸冲她笑笑,主动替她打伞遮雪,这让蒋轻棠受宠若惊,忙要去抢他手里的伞,说我来吧,蒋若彬手臂一转就躲了过去,说自己这个当大哥的,这么多年也没为自家妹子做过什么,就让他替她遮风挡雪一回,也是应该的。
蒋轻棠从蒋若冰的脸上看到了欲言又止。
她十五年来第一次听大哥承认自己这个妹子,承认她是蒋家人,鼻头发酸,眼里的热泪差点滚下来。
她明白大哥的困境,如果能帮大哥的是她自己,她肯定倾尽自己的性命也要帮他度过难关,可是能帮蒋若彬的是关绪,蒋轻棠除了为难毫无办法。她不可能仗着自己被关绪喜欢的身份要求关绪替她做什么——尤其这是还牵扯到了整个关氏集团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蒋轻棠更不可能提这种自私自利的要求。
蒋若彬收起手机,对“生意伙伴”这几个字颇为嘲讽,嗤笑一声,“是啊。”
从前的生意伙伴,现在的债主。
蒋若彬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公司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追债人守着,早回不去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第一时间被冻结,就连蒋家的老宅子都被查封了,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像狗一样求着“朋友”施舍来的一点,也通通投进了医院维持蒋老爷子的医疗费用,他父母死得早,从小跟在爷爷身边,和爷爷的关系很亲,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去死,明知没有希望,爷爷活着一天,只要还喘气,蒋若彬就不可能不给他治病。
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内心也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如今一朝失势,曾经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蒋少”的阿谀奉承之辈一溜烟全不见了人影,想给爷爷借个治病钱都得低三下四,求了一个又一个,把手机通讯录翻了个遍,要么不接,要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阴阳怪气奚落他一番,好不容易有几个肯借的,也都当好心施舍叫花子呢,一开始蒋若彬还咽不下这口气,碰壁几次后,为了爷爷,也忍了,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人穷志短、世态炎凉。
蒋轻棠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来,递给蒋若彬,“这是目前我身上所有的钱,你先拿着用吧,别让……”她看了眼病床,“别让蒋爷爷断了治疗。”
她心知蒋老爷子从来也没认过自己这个孙女,为表尊敬,还是称呼他一声蒋爷爷。
蒋若彬低头,看她细瘦的手指间拿着的那张薄薄的卡片,没有接。
蒋轻棠以为他嫌钱少,又说:“大哥,我也知道不够,你先拿着用,我回去之后再想办法,借点钱给你。”
蒋若彬自嘲似的哼笑,“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大哥。”他的表情怪异起来,看起来很颓废,有杂糅了一丝古怪的后悔,怪瘆人的,说出来的话也很诡异,“我即使现在死了,也无颜面对地下的爸妈。”
“大哥你说什么呢?”蒋轻棠害怕起来,“不就是生意失败了么,什么死不死的?你还年轻,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高材生,钱没了还能再挣,说什么傻话?”
蒋轻棠的想法很简单,目前蒋若彬的境地,不就是没钱了么?钱没了挣就完了,即使欠了一大笔债,也能再赚钱慢慢还,这年头四肢健全的大活人总不能吃不上饭饿死吧?大不了出去找工作,再不济去餐馆端盘子,一个月也有几千块钱,够吃饭,够生存,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不丢人。
要是蒋若彬还不上钱,自己还有三年也毕业了,也可以出来工作,和他一起赚钱还钱,路子多得很,不至于到死那一步。
“我是说,爸妈把你交给我,是想让我照顾你,结果我这么多年,听信了别人的鬼话,对谁都好,连当年在我们蒋家扫地的帮工,我都能装出几分笑脸来,唯独对你,我……”
话至一半,蒋若彬喉咙哽咽了,后面的话没再说出来,支撑不住似的扶着旁边的椅子背,缓慢坐下,后背佝着,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着就像垂垂暮年的黄昏老人。
“大哥……”蒋轻棠的喉咙也一哽。
她是个柔软的人,从小渴望亲情,蒋若彬一句软话出来,她就受不了了,以前在关绪面前保证发誓,说不当蒋若彬是自己哥哥,事到临头却还是做不到,从前那些白眼苛责好像都忘了似的,只记得面前这个败了势的男人是自己大哥,一母同胞,他们身上流的都是已故父母的血。
“大哥,这些钱你拿着。”蒋轻棠眼泪一滚,把那张蒋若彬不肯接的卡直往他手里塞,“你拿着,拿着!”她见蒋若彬仍不要,心里疼得厉害,眼泪掉在他手背上,“大哥,没事儿,咱们从头再来,爸爸妈妈不在了,我……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蒋若彬嘴唇一哆嗦。
“我担不起这一声大哥。”他转身背对着蒋轻棠,声音像在粗粝的石子上摩擦过一样沙哑,“没有一个当哥哥的会十几年对妹妹不闻不问,也没有一个当哥哥的会纵容自己家里的下人欺负自己的亲妹妹十几年,更没有一个当哥哥的会为了利益硬要把妹妹嫁给一个半身瘫痪的废物。”他握着蒋轻棠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头感受了一下,那解手腕细得一掐就断。
他们的父母身高都不低,蒋若彬自己也是身高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可以说蒋家人的基因就不是矮个子,如今蒋轻棠长得这样小小弱弱,身高不足一米六,瘦得跟个小猴崽子似的,还不是蒋若彬自己纵着当年照顾她的人苛待她,给饿出来的营养不良么。
蒋若彬自己都记得,那年蒋老爷子60大寿,蒋家上下热热闹闹地庆祝,来的人也多,直到半夜酒席散了,他随着爷爷送走了客人,回到宅子里,看到还没收完剩菜的圆桌旁边,一个小小的黑影躲在凳子后面,用脏爪子偷盘子里的剩菜吃,蒋若彬以为是小猫小狗趁人不备偷溜了进来,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个人,还是他的亲妹妹,蒋轻棠。
照顾她的保姆不尽心,只顾自己高兴吃酒席,为了防止麻烦,头天晚上就把她锁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然后就不管了,蒋轻棠那年还不到七岁,一个人饿了一天,没有饭吃,只能把头伸到浴室里的自来水管底下去喝生水充饥,最后实在没法子,一点点扣开了窗子缝儿,这才爬出来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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