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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啊？”何卓凉凉的问，就他现在这样肯定没法吃饭啊，想啥呢？
“……嗯。”梁笑有些吃力的点头，手指又不老实的在何卓胳膊上轻轻挠了挠。
“呵，忍着。”总算报了打架那天的一箭之仇，何卓呲牙，有点儿小得意。
被逗乐，梁笑胸腔震动，忍不住咳嗽起来，但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看上去显得很是难受。
护士其实一直都有在留意各床的情况，见状赶紧过来把床摇起来一些，按停呼吸机把面罩摘下来然后帮他叩背。
毕竟不是专业的，何卓不敢乱插手，让出地方在旁边紧张兮兮的看着。
等护士正要重新给他戴面罩时，梁笑冲人家笑了笑，有气无力的问了句，“能等会儿戴吗？”
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喘，声音也低得不行，看着怪可怜人的。何卓正想让他别胡闹，却见护士看了看旁边仪器上的数据，点头答应了。
躺太久了，一下子起来他也有点儿顶不住。半靠坐着，梁笑其实头晕眼花看不清东西，后背也疼得跟骨头又断了一遍似的。但他还是坚持着没露怯，等护士稍微走远一点点，向何卓招招手，“过来点儿。”
乖乖上前，何卓也发现这人眼神有点儿不对焦。担心的看着他揽住自己肩膀往他跟前使劲儿，头也侧了过来，知道这是要说悄悄话的节奏，赶忙配合的把耳朵凑上去。
“别生气……我错了。”近乎于呢喃的声音，听得何卓头皮都麻了。
“……真想你了。”又来了一句轻声细语，何卓都有点儿懵了，这还是他家梁笑吗？被谁魂儿穿了吧？这么软乎的腔调简直不像他。
可能是察觉到何卓呆住了，梁笑没再说话，额头抵在何卓肩窝，心情很好似的轻轻哼笑了两声。
感觉到他呼吸越发急促，搭着自己肩的手不知道为何也在微微的抖，何卓不敢再由着这人性子了，招呼来护士，重新给他上了氧气。
等梁笑重新躺好喘匀了气儿，俩人还没等再说些什么，广播里音乐就响了起来。
紧着又嘱咐他几句，被护士催着，何卓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第54章 20200219-1
莫名其妙被个重病号撩拨了一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何卓脑子还有点儿乱。
什么人呐这是？平时从他嘴里基本上就听不着什么甜言蜜语，怎么这会儿病歪歪的反倒来精神了？
想想又觉得自己也是不争气，明明昨晚上还心灰意冷气得不行，今天一见面又完蛋了，哪怕那家伙连说话都提不起音量了，自己照样不是他的对手，分分钟完败。
迷迷瞪瞪的琢磨着，何卓浑然不觉自己脸上荡漾的笑容有多那个，更不会料到未来一段时间内，他自己会成为这层楼医护闲暇时的重点观摩对象。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两天重症科上下都知道这位天天准点儿来报道的传说中的富二代，跟某位男患者之间不清不楚的。年长的或许还有些难以接受，聊天时都忌讳着不提，年轻人大部分没那么多偏见，偶尔还会在梁笑面前开开善意的玩笑。
之前历九听明白林主任的暗示，上上下下做足了功课，打点得很明白，当班的医护们自然会对梁笑多关照一些，但即使是搞特殊，也不会做得太明显。
何卓这边的关系一到位，立马就不一样了。只要是不太过分，由林主任经手，明目张胆的就往里面递东西。反正理由正当且合理，残疾人嘛，特殊情况特殊照顾。
不过旁人也不瞎，这天何卓刚到，就看到办公室那边吵吵嚷嚷的围了几个人，似乎是患者家属跟大夫还是谁的起了争执。他没过去凑热闹，远远站到等候室窗边等广播通知。
正琢磨着等会儿唠点儿什么能让梁笑心情好，就听见一个高调门的中年妇女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凭啥就他特殊？就许他垫胳膊垫脚舒舒坦坦的，我们咋就不能给老人加床被子？行，他是残废不假，但他年轻啊！我们家老太太还是老年人呢！老弱病残这四个数下来，还排他前头呢！”
后面大夫怎么解释的，何卓听不太清，可这人说话的内容，明显捎带上了梁笑。不爽瞥了那边一眼，发现正是梁笑对面床位病人的家属。
本来何卓一向是眼里只能看见他家那位的，其他人事他真没心思搭理。不过这位大姐也是太能找事儿了，前天嫌护士给她妈手脚捆上了，昨天又吵吵着老太太手脚凉是不是那些管子给插错了。加上这老娘们儿嗓门儿又大，想记不住都难。虽说孝心可嘉吧，但这行为也真叫人一言难尽。
可能是看见梁笑这边多了防下垂脚垫之类的物件，今儿她就想一出是一出的扛了床棉被来，医生怎么解释都不好使，非要人家“一视同仁”。最后还是旁边她那一直闷不吭声的老公听了大夫的劝，才把她给拦下了。
不过这大姐显然还是不服气，嘴上抱怨着走进等候室，抬头正好看见何卓正冷着脸望这边看，小声嘟哝了一句，“切，有钱了不起啊。”
懒得和她计较，何卓转过头，心里惦记着之前大夫说今天要做气管镜检查，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到点儿换上防护装备跟着护士进去，看到林主任正站在梁笑床前，何卓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之前两天因为提前沟通过，梁笑的状态也平稳，所以林主任也没在他这耽搁，主要去解疑其他家属问题了。今天这怎么回事？不是早上才说应该是有好转了吗？
攥着满手的冷汗，何卓走过去，都没顾上打招呼，直接就去看床上的人。
一看之下心更突突了，梁笑明显没前两天精神，脸色煞白，勉强抬起眼皮对他笑了笑。
“别紧张，他这是累了。”护士长心细，看出何卓情绪不对赶紧解释，“之前做气管镜时突然身体痉挛了，不过幸好林主任手稳没出什么差池，就是体力消耗比较大。”
林主任见何卓对自己投来征询的目光，也点头道，“放心，一切顺利，情况也和预判差不多，等会儿你过来找我一下，咱们商量看看要不要考虑一下之前提过的局麻注药。”
“哦，好的好的。”何卓闻言赶紧点头答应，跟林主任客气完，等人去其他床之后，他这才长出一口气。
背对着外侧，何卓弯腰拉着梁笑的手凑近了隔着口罩迅速亲了一下。
直起身，一边帮他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对他说：“吓死我了你，我说你这痉挛也真会挑个时候。”
反手握住何卓的手轻轻捏了捏，梁笑脸上仍是难掩疲倦，看得何卓很是心疼，“累了你就睡会儿，不用管我，到点儿我再出去。”
摇了摇头，梁笑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手指合拢，不太用力的揉/捏着何卓的手指。
俩人正情意绵绵对望着，对床那位家属不知哪根筋又不对了，挺大声的空呸了一声，冲着他俩的方向来了句：“变态，真恶心！”
护士长赶紧过去提醒她不要大声喧哗，另外也有人往他俩这边看，啥样眼神儿都有。平时特照顾梁笑那护士也过来了，想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何卓第一反应自然是火大，刚想怼回去又觉得没劲，加上梁笑抓着他的手用力捏了捏，看那眼神是让自己算了别计较。怕他跟着生气，何卓抽了抽鼻子没有发作，回手把帘子拉上半边儿，挡住不去看，省得闹心。
见他眉宇间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梁笑指了指旁边搁着的写字板，让他拿给自己后，侧着头，歪歪扭扭写了“别理她，怕是出门没吃药”几个字，后面还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何卓噗嗤一乐，知道他这是真没在意，就不再理会那边了。
【这世上嘴欠儿的事儿逼多了去，哪儿那么多闲工夫，天天跟他们置气？】
想起梁笑以前坐轮椅出门被人指指点点时，反过来安慰自己的话，于是何卓也不气了。
第55章 20200219-2
看着眼前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絮絮叨叨的何卓，梁笑闹腾了快半天的心情，终于安稳了一些。
今天做完检查，他浑身没劲儿不说心里还有些烦躁。咬着牙忍住这几天来愈演愈烈的神经痛，梁笑一边压着飙脏话呼痛的冲动，一边巴望着时间快点儿走，让他见着想见的人。
老实说，这几天他真的折腾惨了，这罪真不是人受的。
比起当年车祸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这回他可是几乎全程都清醒着在干熬。有时候半夜烧到三十八九度了，照说人早该迷糊了，可他还是什么都知道，除了动弹不得。就连第一天上不来气儿那会儿，他眼前都黑了，却还能听见医生护士在他周围忙叨的声音。
ICU真不是好住的地方，头一两天还好说，就想着赶紧好了赶紧出去别到时候让何卓知道再跟着上火。
可过了第三天，他就有点儿不是滋味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三天没联系他那傻玩意儿真就没觉得不对劲儿吗？
再加上历九压根儿不怎么提何卓，来了除了让他安心养病就是忍不住的数落他不注意身体。听到后来梁笑烦得不行就想拿点儿什么把他嘴给堵上，可惜真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眼睛装睡。
在病床上挺尸，时间过得特别慢。
为了分散身体上的不适，梁笑没事儿就瞎琢磨。可越想心里就越没底，越想越烦躁。一会儿猜疑何卓是不是前阵子被他惯得已经没那么在意自己了，一会儿又怕万一自己就这么没了那傻子要哭天抢地闹自杀什么的。
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又开始丧，连死了算了省得活受罪这种念头都冒了出来，压都压不下去。
其实梁笑心里也明白这不正常，可周围那动不动就仪器滴滴响，然后就是兵荒马乱的抢救。救过来还则罢了，救不过来的，那可真的，隔老远听着都觉着兔死狐悲，忍不住再联想到自己身上，免不了又开始瞎寻思。
等熬到第五天，鼻饲总算撤了，可他就是一口流食都咽不下去，咽就反胃，反胃就咳嗽，咳嗽就浑身震着疼，饿得胃疼也没吃下去多少。但他本来就烧得没体力了，再不吃东西哪行？最后没辙，大夫只好给他推了营养针。
到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梁笑特别想何卓，抓心挠肝那种想。
神神叨叨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快挂了，临终前潜意识里提醒自己要有点儿什么遗愿，没准儿见他一面估计到时候就能闭眼了之类的念头，开始不断的在他脑海里发酵。幻想着他死前的各种情况，要么小少爷没回来，睁俩眼进停尸房；要么小少爷回来了，嗷嗷喷眼泪让他不要死……
总之，想的都没什么好事儿。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离那什么ICU综合症就差一步之遥了。
大夫和护士的判定没毛病，他这种善于压制情绪不表露的，看着似乎是挺正常，其实备不住已经达到心里承受能力的极限了。
万幸转过天历九就带来了好消息，这才把梁笑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回来。稀里糊涂的想着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他想着马上就能好了从这倒霉地方出去是不是也能成？
想见何卓的念头在这两天里被无限扩大，梁笑这时候真的其他什么都忘了，就盼着赶紧见到人，见着了，他就踏实了。
所以第二天何卓来的时候，他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要不是起不来，要不是大庭广众的，真想狠狠搂着人亲两口。
可等看到何卓的红眼圈儿，解读出他故作镇静下的害怕恐惧，梁笑突然一下子就彻底清醒，回过味儿来了。
自己前两天怎么回事儿？住院住神经了吧？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玩意儿啊？真的也是醉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想人想疯了还是病毒进脑子了？
挣扎着起来搂着人哄了两句，梁笑后怕的埋头在何卓肩上无奈的傻笑。
心想着得亏何卓回来得及时，他再晚个一两天，没准儿哥们儿人还没挂，精神先不正常了。
生个病住个院而已，要是回头再弄一精神病，那到时候可真就有乐子看了……
当然，这些事儿梁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说出去太丢人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其实就是惦记人家，也是疯了心无药可救了。
这几天也是，一早上一睁眼就开始数着点儿等着那半小时探监，等人来了，就想着时间慢点儿再慢点儿，恨不得何卓就别走了一直陪着他。
此时的梁笑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不愿像以前那样，总是考虑以后的事了，一想就闹心。这生离也好，死别也罢，不说他的小少爷受不受得了，自己这儿，怕是也要有得受。
一直自持成熟、万般皆看穿的他，也是到此刻才发现，从来自己想得都挺好，什么理性现实的。
但若真到那一天，他想保持冷静保持清醒，或许，也并非易事。
第56章 20200220-1
背后有大佬帮着参谋，林主任调整了治疗手段后，效果如预期，还真管用了。于是一礼拜之后，梁笑终于不用继续圈在重症监护，被通知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赶上换季，床位尤其紧张。这边何卓还惦记着要不要回头去办个vip病房，那边历九却先他一步不知找了谁争取到个两人间，反正差也差不太多，他也就没提。
知道梁笑一向不愿用护工，尽管他自己主动提了要找护工的事儿，何卓还是给一票否决了。反正他正处于“年假”期间，二十四小时陪护十分乐意。
不过梁笑在这事儿上一点儿没卡壳，顺水推舟就答应下来其实也有点儿奇怪。何卓心里画了个问号，不知道这家伙这反常操作会不会又有什么引申内涵。
同屋是个三十多岁的码农，看着挺宅也不爱说话，除了睡觉就是捧着个switch玩，倒是省了彼此许多无谓的交流。不过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连个探视的亲朋好友都没有，何卓他们有时候也会搭把手帮打个饭接个水什么的。这哥们儿不挂点滴不妨碍行动时，碰上何卓一个人摆弄梁笑有些吃力的情况，也会搭把手。对于何卓这个明显是正经“家属”的陪护，他也没有表现出反感或者诧异。总之这年头，宅男这种生物，真的算是某种可爱存在了。
虽说不用呼吸机压氧吊命了，但梁笑离彻底康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肺上的病症缓和下来之后，其他方面的问题就凸显了出来。
比以前频繁许多的痉挛和浮肿的下肢，还有一直不见消停的背部神经痛，以及活生生躺出来的体位性低血压和其他零七八碎的新旧毛病，都让何卓没法完全放下心。
倒是梁笑这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一天到晚的心情还挺好。一边儿呲牙咧嘴忍着疼，一边儿没心没肺哑着嗓子逗咳嗽说笑话的模样，真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之前把脑子给烧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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