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时天已全黑,他们的马车径直行入后院,在小院门前下车,灯火的昏光被吞入黑暗,脚下的青石小路泛着湿滑的光。
雪照走在前方,钟天青傻乎乎地举着一根木头人跟着他。
前方人忽然停下,朝他伸手,钟天青一愣,雪照已握住他的手,道:“小心,路滑。”
他二人向前慢行,一个稍微在前,一个稍微落后。
钟天青一手被牵,一手举着玩具,感觉自己仿佛多了个爹。
这段路十分短暂,也十分漫长。雪照送他到门口,还伸手替他打开了房门。
屋里点了两盏灯,但依然暗晦,钟天青进房后,仔细瞧了瞧,才将小木头人放在空着的桌上,他低声道:“多谢。”
雪照一笑,没有进房便离开了。
他离开后,钟天青在房中转了三圈,然后趴在桌上,回想了一遍今天的经历,热着一张脸埋进胳膊里。
这边,雪照回到正厅书房,书房与钟天青处不同,因他夜里处理公务,总是点着几十盏烛火,照的屋里煌煌如昼。
师子楷伏案桌上,正帮他处理今天的紧急军务,见了他一叠声道:“皇叔!你可回来了,你再不来,侄儿要批军报批到晕过去了。”
师子楷素来风趣,雪照唇上挂了笑意。
见状,师子楷立刻趴在军报上,机警地问:“皇叔去了哪里?为何心情这么好。”
雪照正在喝茶,莫名道:“有吗。”
他想了想,望着房内数十盏烛火,忽然将郭爷喊来,道:“库房里是不是存着一些不夜珠?”
郭爷道:“有的,上次子楷大人送来的赏赐里有二十颗,都是极品,至今还封着未开箱。”
师子楷一拍手,“嗨呀!暴殄天物,那东西一颗顶十盏蜡烛,皇叔,你何必还点满屋烛火。”
郭爷向他解释道:“领了赏后就堆进库里了,库里东西太杂,不仅殿下忘了,属下也忘了。”
雪照道:“封着不用也是浪费,拿出来吧,夜里走路当个灯笼也好。”
郭爷应是,雪照想了想对他道:“拿十颗送到钟天青那里。”
师子楷一个激灵,耳朵竖了起来,笑道:“哈哈,皇叔也是不易,钟天青又闹腾了么?这次向你要什么了?”
雪照微笑道:“没有,不要胡说。”
师子楷极力探听,下颌顶着军报,笑眯眯地道:“我不信……皇叔,美人造作,也是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好说的。”
雪照笑着摇头,“真的没有。”
他接连否认,那便是真的没有。
师子楷这次信了,他抽回身,望着雪照,靠在椅子上,笑着笑着慢慢变作一声叹息。
“我的小皇叔呀……”
第二日,雪照照例来看望钟天青,毕大夫也来为他复诊。
诊完脉后,毕大夫迟疑了一刻,“恕属下多事,但为人医者,不得不尽其事:您二位还是各自独卧么?”
雪照问:“是的。”
钟天青强调:“我好得很,没有一丝症状。”
毕大夫摇摇头,道:“良医药于病前。”
雪照道:“多谢先生,”他没说别的,只道:“请先生再开个补方吧。”
毕大夫低头写补品方子,雪照收了方子后将他送走,没有向钟天青多提一句。
雪照走后一整日,钟天青思及毕大夫所言,心里惴惴难安,只要一想到,自己要挺着怪异的大肚子躺在雪照旁边,他便头皮发麻。
同时也隐隐担忧,若自己真有了那些“症状”,该怎么办?
至夜,郭爷从库房翻出不夜珠,派人送到钟天青房里。
来人带了五个黑漆漆的雕花木盒,封的严严实实。
侍女们都来看稀罕,钟天青伸手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黑漆小雕花盒子。
倒是金贵,钟天青心道。
他揭开小盒子,里面黑绸缎上盛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珍珠,光芒四射。
在场的人全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当即,这十颗珠子便被高高低低悬于房内,光芒映得满室光明。
这可成了奇景。
侍女们抬头望着珠子们,与旁人低声私语,谁也不愿离去。
直到房门忽然被推开,雪照一身白衣站在门外。
钟天青大惊,此时已是就寝之时,他来做什么?
他炸了毛似的立刻站起。
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向他请安后纷纷退出。一时间房门紧闭,只剩下他二人。
钟天青心跳如擂,抢先问:“夜深了,你有事么?”
雪照慢慢朝他行来,低声道:“我没事,只是怕你有事。”
钟天青一瞬间被这句话问虚了。
他强道:“我能有什么事?大夫的话也不一定全都准确,我就好的很,也不需要……你。”
雪照在离他极近处停下,他身上淡淡的山泉水似的清味,在夜里,在封闭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钟天青不想闻到,但是,他轻轻呼吸后,又轻轻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道:“若你不放心我腹……”他说到此处,十分羞耻的立刻截断话头,道:“……反正你来也可,但我们事先讲好。”
他偷偷把盖着小腹的衣襟往下扯了扯,态度坚决:“我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
雪照淡淡一笑,向前一步。
钟天青立刻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紧接着,他闻到一股泉水清味擦身而过,片刻后,他睁开眼,看见雪照侧身站在床边,将一块黑色绸缎,轻轻蒙在不夜珠上。
然后,雪照低下头,在昏暗的光下,慢慢抽开衣带,褪下雪白的外衫。
房内的不夜珠全蒙上黑色绸缎,仍有堪比点了十支烛火的功效,床上放了一层绯红的轻纱帘子,阻隔了帘外的迷蒙光晕。
夜色深沉,光摇红影。
钟天青躺在里侧,双手整齐的摆放在胸前,用被子掩住腹部,与雪照隔了不远不近的半尺远,稍一翻身便能碰到,但他毅力卓绝,浑身僵硬的躺了半夜,硬是一动不动。
等到月上中天,四下无声时,他眼眸转了转,悄悄望向旁边人。
雪照的眼睫轻闭,侧脸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单看皮相,这个人也是美的,钟天青失神的想。
在黑夜里,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看他。
第36章
第二日鸡鸣时,师雪照便起身出门,而绯红的轻纱帘子里,钟天青裹着温暖柔软的被子,向床更深处滚了滚,直睡到日晒三竿,他才揉着眼睛起身,迷迷蒙蒙的问外面:“几时了?”
外面答:“巳时了,马上摆午饭。”
钟天青一愣,看了看窗外,确实已是隅中。
昨夜他是几时睡的……钟天青捏了捏额角。
他穿着里衣下床,忍不住打了个哈气。
侍女们悄然从外进来,散布在四处洒扫忙碌,谁也不敢抬头看他,其中一个侍女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外面给您备了洗澡水。”
钟天青哈气还没打完,双目含着水光,脸还有些久睡后的潮红,他道:“大早上洗澡做什么?”
侍女不敢再提,忙命人将水撤了。
钟天青不以为意,大喇喇地走到衣架前,他看见一件不属于此地的东西——一件雪白流光的外衫,正是雪照昨夜换下的那件。
这件昂贵、洁净、遥远的东西,怎么就挂在他的衣架上了呢。
钟天青微微歪着头打量它,等他回过神来时,房中已四下无人,他大了胆子,轻轻走上前,脸凑过去,在离那布料二指远处停下,深深、深深地嗅了一下。
是清淡的山泉水似的味道。
他睁开眼,反正房里只有他一人,他索性彻底不要脸,向前埋进轻薄的衣料里,闭上双目,在那变得清晰的、明确的、包裹着他的味道中,尽情呼吸了几口。
而后,他直起身,一侧目,正好瞧见前次雪照为他买的那根小木头人插在旁边。
他看看这并排放着的两件东西,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滋味。
最后,他目光下落,无意间扫到摆放在衣衫旁边的几件东西。那是雪照昨夜换下来的佩物,一条束腰,一张薄纸。
他拿起那薄纸打开,一看,应是毕大夫写给雪照的补品方子,他长日无聊,便细细读下来,这一读不要紧,他一口气喘了半日。
除了两味常见的安胎药外,那药方上几乎全是壮阳强身的大补之药,凡天下所有能想到的,都在上面。
钟天青越看,眉头皱的越深。照这个吃法,阳痿怕也能治好了。
中午,午饭一上桌,钟天青便警觉地盯着菜肴打量,他从未吃过饭菜之外的东西,毕大夫若给他开补品,便只能是加在饭菜里。
这盘软软滑滑的白色膏状物是什么东西?
那盆炖的看不出形状的汤味道也很可疑!
咦,这碟小青菜好久未见,怎么今日又有了……
他真想问侍女这是些什么东西,然而侍女们全部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他只得罢了。
吃完这顿饭,他隐隐担心腹中胎儿的安危,想了想,他决定去院里发散发散,向侍女道:“我在这屋里憋的久了,可否去院里散散心?”
侍女们面面相觑。
钟天青名为囚犯,但侍女们被交代过,自知绝非这般简单,况且,她们只是伺候日常起卧,其余事由院里院外的守卫负责。
侍女们想了想便应了,随在他身后伺候。
钟天青出了门,仿佛出了牢笼,他在院中缓缓溜达了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正房处,那里本是雪照卧房,如今雪照搬到正院书房去了,卧房里便只剩下空荡荡的家具器物,安静且冷清,但那精致的雕花家具,珍贵的摆设,温暖厚重的纱帘缎幔,无一处不诉说此处的不凡。
钟天青从门缝里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他对这卧房的好奇就如同他对雪照褪下的衣衫的好奇。
想碰一下,就是想碰一下。
他将院中全走遍,最后回到西厢门口的石头台阶上,静静地坐下。
天色从昏沉到深黑,仿佛只用了一会儿功夫,他撑着下颌,望着院门处,像个乖巧的小孩。
侍女低声道:“该用晚饭了。”
他目不斜视,“不饿,等等再吃吧。”
侍女们只得走了,过了约摸半个时辰,院门打开,一个身影进院,虽然只望见模糊轮廓,但威仪棣棣,钟天青知道那是雪照。
雪照走到他身边,柔声问:“怎么不回房间?”
角落里,一个年纪极小的侍女忽然出声,“在等您!”
钟天青一愣,高声道:“哪有?!”
雪照莞尔一笑。
那小侍女被大侍女提走了。
钟天青气呼呼,雪照笑着问他:“那你在等什么?”
钟天青脸发胀,梗着脖子说:“我只是不想回房,只是想在外面坐一会儿……”他越说声音越虚。
雪照看着他,忽然道:“天青,”钟天青极少听他这样正式的喊他名字,浑身像被电了一下。
“干嘛。”他臭着脸道。
“……你曾说过父亲在你很小时离开了你,你的愿望就是找到他,如今,你还想见他吗?”
钟天青猛地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父亲……这个世界里的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即便是以前世界里他的亲生父亲,也在他很小时便抛弃他们母子走了。
钟天青闭上嘴,望着前方,道:“那些话是逗你玩的,他既然不见我,那我何必见他,他看不起我,我也一样看不起他!”
雪照长久的凝视他,柔声道:“那就是还想见。”
钟天青一噎,气鼓鼓的望着他,却见雪照映着夜光一笑。
钟天青鼓起的气顿时泄了气,垂了脑袋,抱着自己的双腿上下揉搓。
忽然,下颌被温润的手心轻轻托住,雪照问他:“累了么?”
下颌是敏感之处,被另一处肌肤包裹,钟天青立刻像是浑身通电似的酥麻,比方才被喊名字更甚。
夜光下,雪照的双唇轻轻闭着,唇峰挺翘好看。
钟天青干咽了一口,回答:“嗯。”
二人回了房,一番整顿后,又到了钟天青胆战心惊的时刻。
他像昨日一样,爬到床榻最里面躺下,躺的规规矩矩。身边轻微一动,雪照随后也脱了外衣上来——钟天青紧张到小腹都抽搐。
两人都安顿好后,钟天青双眼望着床帐,无聊挺尸,过了许久,他感觉身边人睡熟,才轻轻转过脸偷看。
他的目光落在雪照的唇峰上——方才在外面没看够,夜里尽可补足。
这般凝结似的看了半个时辰,他鬼使神差地爬了起来,凑到近处细看。
红色纱帘映着一上一下两张侧脸。
钟天青干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很渴,身体也空荡荡的,若有所失。
他失神的望着他,目光从他漂亮的下颌,到高挺的鼻子,到灯光映出的绒毛,一寸寸舔舐。
他想走,但是身体不肯走。
或许补品吃多了,身体中了毒,想要痴、缠上去。
他的嘴唇真的好看,他的人也是真的好,好想拥有他……怎么才能拥有他……
他放弃似的闭上眼,俯下脸,伸出舌头吸吮那漂亮的唇峰。
雪照本正无辜安睡,一片黑甜中,感到有蛇一样湿滑的东西进出他的嘴唇,温柔地,大力的。
他半合着眼,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钟天青含着他的嘴唇,怎么弄都不够似的,变着方向舔舐。
雪照被吸吮地几乎想闪躲,被逼的挺了挺腰身,空虚的砸在床上,砸完后,这才清醒了五分。
两个人喘着大气,面对着面,鼻息扫着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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