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就我这个状况……还有力气出去吗。”谢未弦冷眼看着他道,“我就只有一只手能动了,出去又能怎么样,乞讨吗。”
狱卒:“……”
在场的三个狱卒看了眼他的身体状况。
他说的倒没错,他身上伤痕累累,手背上都是伤了,身上更是被又砍又烧,几乎没一块好地方,就算他有本事出去,估计也活不过一天。
三个狱卒互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问:“怎么办?”
“就放了呗。”其中一个不以为然道,“吃个饭而已,晾他也不敢跑到哪儿去,他也不能跑。”
“可是凤大人说绝对不能松开他啊……他说谢未弦就是个怪物,松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呢,你忘啦?”
“凤大人那是杞人忧天,”那人依旧不以为意,说道,“这人都成这样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该废了,放开放开,没事儿的,我们还在这儿看着呢,他才一个人,我们可是仨人,怕他的?”
“……”
另外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觉得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随后又一齐看了眼谢未弦。
谢未弦冷眼看着他们。
狱卒们最后还是把谢未弦身上的镣铐都松开了。
“赶紧吃啊!”他们又凶狠地对他说道,“别浪费老子时间,下午就让你死!”
谢未弦被松开后往前踉跄了两步,咳了两口血后,才又站了起来。
他还是站不太稳,就又往后摇晃了两下。
这次他站稳了,但站稳还没半秒,他就又赶紧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左脚绊了右脚,啪地一下往前摔了过去,脸着地摔了个结实。
陈黎野:“……”
陈黎野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谢未弦好像是故意摔的。
狱卒:“……”
“我就说不要松开他啊。”其中一个啧了一声,没什么好脾气地说道,“这就他娘一废人,还不如直接硬往他嘴里塞饭。”
另一个也没啥好脾气:“我也后悔了。老子还没吃上饭呢,却在这儿看他吃,一个死人吃的还比我好,操。”
“得了,别说了,早整完他我们早去吃。”一个狱卒说着低下了身来,拽住他的胳膊就想把他拽起来,道:“起来,别装死啊!”
死人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腰间的佩刀。
三人一齐看向他握住佩刀的那只手:“……”
谢未弦握着刀,借了一把那狱卒的力,手一撑地,就动作利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那狱卒被他突然借了力,一个反应不及,就一下向前倒去。谢未弦一把抽出那狱卒腰间的刀,高高扬起又一落,狱卒的脑袋和脖子瞬间分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两极反转。
其他两个狱卒瞬间愣在了原地。
谢未弦微微侧过头,脸上杀气四溢,通红的双眼里悲伤不在,写满了一种看起来像要把天下人全杀了的决绝。
他的表情太恐怖,其中一个被他这表情吓回了神,这才连忙大喊一声:“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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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罪之镜(十三)
那狱卒歇斯底里地喊完一声“快跑”后,转头拔腿就跑。
另一个人如梦惊醒,刚要跟着转头跑,谢未弦就抓着刀冲了上去,干脆利落地在他脖子上砍了一刀。
那狱卒当即被这一刀砍毙了命,一声都没能叫出来,倒地了。
谢未弦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回身,攒足了劲儿把手里的刀扔了出去。那刀飞出去之后,谢未弦就突然嘶了一声,表情一痛,身子一下子歪了半截——看起来应该是伤口太痛,导致身体一时支撑不住了。
他虽然歪了身子,但扔出去的那刀却没受影响。那刀势如惊雷,一下子直直插中了正往外跑的那狱卒的后背。
狱卒应声倒地。
……三个全杀。
陈黎野近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谢未弦。
开什么玩笑啊……
他想。
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是……
谢未弦正歪着身子喘气。他虽然因为伤口太痛歪了身子,但却没因此倒下。就那样歪着身子喘了一会儿气后,就又慢慢地挺直了腰板,接着抬脚往前走去。
可他毕竟是负了伤,走起路来也慢了许多。就那样慢慢地走到了那被刀插中后背的狱卒旁边后,他便伸出手,把那柄刀又拔了下来。
那狱卒没被捅中要紧的部位,还有一口气,就那样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喘着气,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往前爬。
谢未弦高高扬起手,又手起刀落,把他的脑袋剁了下来。
血溅当场。
那脑袋骨碌碌地滚了好远,从断首处喷溅出的鲜血溅了谢未弦满腿。
他并没有低头去看,直接又把刀一拔,拖到地上走了,拖了一路刀磨大地响。
陈黎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停下吧。
他看着谢未弦浑身是血的向前走,心中忍不住这样想。
……停下吧。
……别再向前了。
到底为什么要故意让自己受刑罚?……你到底在想什么?
谢未弦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他就那样拖着带血的刀向前走去,一言不发。走着走着,他便抬起了手,抹了抹嘴上的血。刚刚那么激烈地杀了一通之后,他手背上的伤就被撕扯得更大了,又开始往外流血。
可谢未弦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他放下了手,就那样放任它流的满手都是。
他接着往前走。
陈黎野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跑了过去,跟上了他。
谢未弦拖着刀,走到了狱卒们在的地方。他们在地牢外面一些的一个地方里,就围着一张桌子聚在一起,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油腻腻的午饭。
这深狱里没有门,都是相通的,所以狱卒们遥遥地就见到了谢未弦的身影。一见这浑身是血的将军竟然拖着把刀从狱里出来了,这些人立刻吓了个半死,有的直接吓到喷饭。
狱卒们连忙都乌泱泱地站了起来,拔出刀大喊:“操了,这死人怎么出来的!?!”
还有人冲他嘶吼着叫喊道:“在那站住别动!!!”
谢未弦却视若无睹,依旧拖着刀慢慢地走过去——像慢慢逼近的死神。
“叫你别动听不到吗!?”他们大吼,“不想死就给我停下!!!”
谢未弦仍旧向他们走去,一步一步慢慢悠悠。
这些个狱卒见他执意要过来,纷纷骂了一声,互相看了一眼,道:“上!!”
于是,这些狱卒挥舞着大刀,朝着伤痕累累的将军冲了上去。
陈黎野就看到他的将军身子一歪,躲开了朝他袭来的一柄刀,回手一砍,登时血光四溅。
他的将军就这样展开了一场大杀戮。
谢未弦明明浑身是伤,却依旧身法了得,打起架来雷厉风行,又快又狠,别人根本摸不着他。
他就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
一时间,深狱里尖叫声惨叫声以及喊杀声在刀光剑影中响作一团。
那些狱卒足足有十余人,每一个一定都在心里认为谢未弦必死无疑。毕竟他们每一个都身强力壮身材魁梧,而对方仅仅只有一个,并且还是个半死的人。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们越是碰不到他,就越是冲动地杀上去。
最后每一个都成了刀下的亡魂。
最终,最后一个狱卒被他一刀贯穿了胸口,慢慢地向后倒到了地上。谢未弦大口喘着气,一时没敢动。喘了一会儿后,他才向后踉跄了两三步,眼看着也要跟着倒到地上去了。
可他没有倒。他一刀插进了地面里,硬生生地借着力把自己挺住了。
他咬着牙,忍不住剧烈的咳了几声,咳出了满手的血来。
他喘得更厉害了,脸上都是汗。看样子,对他来说,忍着身上这些伤才是最费力气的。
谢未弦拄着刀歇了一会儿,喘了好半天后,才又直起了身来,又往前踉跄了两步。
他把刀丢在那里不要了。他一边喘着气往前走,一边把藏起来的戒指吊坠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戴回了脖子上。把吊坠戴好之后,他就又伸手把地上的一件黑披风捞了起来。
那是他的黑色长披风。陈黎野知道,那是边境军统领的标志。在谢未弦入狱时,这件披风就被这些狱卒们解了下来,然后被团成一团扔在了这里。
……这是边境军统领历代传下来的黑披风,这件披风不只属于谢未弦,还属于那些镇守边疆戎马半生的将军们,那上面有他们的骄傲与不屈,他们的热血在这件披风上薪火相传。
但狱卒们不会在乎这些。那件披风早被他们毫不在乎的丢到了地上,他们不在乎这件破布,便在上面走来走去踩来踩去,现在那上面已经留下了很多脚印和土灰了。
谢未弦一边咳嗽着一边把上面的灰抖干净,往身上一披。然后,他又去把被狱卒们踢到角落里去的那些玄甲捡了回来,全部抱在了怀里,又随手拿起一把不知哪个死人的佩刀,拎在手里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深狱去。
谢未弦披着披风捧着玄甲向外走。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抹了抹脸上的血。每走一步,他身上的伤就疼一步,疼得他咬牙切齿眉头深皱,但还是丝毫不停顿地一步步向前走着。
他走上了通往外面的阶梯。
陈黎野跟了上去。
外面还是晌午。谢未弦推开深狱的厚重牢门走出去后,就被外面的春日阳光刺的眼睛一痛,忍不住眯了眯眼。
守在深狱外的两个守卫见牢门被人从里打开,再一看出来的竟然是浑身是血的边境军统领,吓得立刻拔刀:“你怎么出来的!?!”
另一个拿刀尖指着他大喊:“把手举起来!!”
谢未弦啧了一声,紧了紧抱着玄甲的那只手,拎了拎手里的刀。
随后他扬起手中刀,空中一道寒光划过——
谢未弦丢掉了手里的刀。那刀落到地上哐啷一声,刀尖上的血珠还新,就那样滴了两三滴到地上。
谢未弦又抬起脚,慢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
他的身后,是两个狱卒倒在地上的尸体。
这座牢狱虽然地处京城,但地方偏僻,且牢狱这种地方周围是没有人家愿意住的,所以除了这些狱卒,周围便再没有人了。谢未弦就拖着个残破的身子,站在牢狱门口沉默了好长时间,背影看上去颇为怅然若失。
从他手背上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
陈黎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
他要怎么做?
陈黎野想。
谢未弦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后,慢慢地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叹声就那样落在春日的空气里,不知能传到谁耳里。
谢未弦放下了手里的玄甲,把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了自己的头上,把它当做了一件遮面的大黑袍子穿。然后,他又拿起了那些玄甲,抱在怀里,朝城里走去。
陈黎野只好跟了上去。
他仍旧想不明白谢未弦到底想干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不明白这个人。
遮住面目的谢未弦走进了城中。
京城里还闹哄哄的,这世上从不会因为谁的死谁的入狱而改变什么,日头照样会东升西落,柴米油盐也照样得配酱醋茶。
谢未弦虽然遮住了自己,但毕竟还是得避免被人发现。更别提这大白天的,他这一身黑还特别显眼,身上还飘着股贼浓的血味,别人不想记住他都难。
他便扯着领子,压着自己身上的血味,咬着牙忍着痛在人群中快速地穿梭而过,挑着偏僻小路一路疾跑。
陈黎野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倒是被他那速度惊到了。就这速度,陈黎野就算完好无损也不一定能跟上。
……他不疼吗?
陈黎野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
陈黎野在身后追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心里纳闷。
他要去哪儿啊??
谢未弦穿过了闹市跑过了桥,周围的人群也肉眼可见地少了下来,到了最后,终于周围空无一人。
谢未弦终于跑到了地方,立刻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血和汗一并滴落了下来,有的血滴到了他一直捧着的玄甲上,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响声来。
陈黎野跟在他后面跑了过来。当他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他眼前是一片废墟,这片废墟很大,看结构,这里曾经是一栋不小的房宅,一定是哪位曾辉煌过的大人物。
陈黎野记得这里。他当然记得,两千又十多年前,在他七岁那年,就是在这里被先帝逼着弑父的。
这里是旧顾府,是早被先帝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的旧顾府。
……他来这里干什么?
陈黎野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谢未弦。但他刚看过去的一瞬,谢未弦就突然小声地惨叫了一声。
陈黎野看过去之后,就看到谢未弦正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把背弓了起来,看起来痛苦非常。
……他的伤口又裂的更大了。
“未弦……”
陈黎野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走了过去,想宽慰他一下,看看他怎么样。
可他又抓了一把空。
陈黎野愣了一下。
他总是会忘记这些都是过往,也总是会忘记自己在这时早已死亡。而在他忘记时,这里的一切都会提醒他他的无能为力。
谢未弦只能在他眼前一个人弓着背捂着伤,一个人吞咽着伤痛,一个人狂奔,一个人向前。
谢未弦又站了起来。他两腿颤抖,但还是咬着牙强逼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把玄甲放在旧顾府前,又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接着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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