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是他的潜意识,铁树的表现是他的欲望。谢未弦打心底里不想认命,他希望陈黎野知道他曾经为了他而战,也希望陈黎野能留在他旁边。可当陈黎野真的爱他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的惊慌拒绝,因为他怕陈黎野重蹈覆辙。
谢未弦矛盾的就像个笑话。他希望陈黎野不要想起来,又希望他记起来。他不想现实,又不得不现实。他知道自己该和陈黎野保持距离,可一看到陈黎野在脆弱或生了病,他又忍不住地想去对他好,想去抱抱他。
他真的很矛盾。心里明明有那么多渴望,却又不得不让它们只止步于心底。或许是人会越活越像自己的爱人,他现在简直比当年的顾黎野还要压抑。
谢未弦吸了口气,哑声又笑了一声,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的不行。
他问:“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陈黎野哭的说不出话来,他哽了一声,哭着摇了摇头。
他没想到他以为的那些谢未弦的不在乎和不以为意是这样的,他死也想不到。但很奇妙,当他知道这些的时候,却又没觉得那么震惊。
这实在很像谢未弦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他不怪谢未弦,他只怪自己为什么想不到,为什么还曾经怪他不在乎。
你看,正如同谢未弦从不怪他一样,每当出了事情,他们就会恨自己,恨这世间,从不会恨对方。
陈黎野恨自己恨的心痒痒,快哭的背过气儿去了。
“别哭……”
谢未弦凑近了他些,伸出了手。他想去替陈黎野擦泪,可他手上全是血,只会越擦越脏。
他就只好把手讪讪地缩回去了一些,捧住了他的脸,哑声道:“……别哭了。”
他们俩挨得极近,陈黎野抽噎着看着他。
他从谢未弦眼里看到了渴望,很多渴望。
他看到他想活着,他想爱他也想被爱——他想要陈黎野身边的是他,想要能再和陈黎野相爱一次。他想要那些风花雪月都回来,想要有一天光明能真真正正地落到他们身上。
他想要他们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平安又自由的相爱。
不必轰轰烈烈到谁来为谁去死。
陈黎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谢未弦却突然叹了一声,然后把他揽入怀里,很轻很轻地抱住了他。
谢未弦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的抱着他。
安静地仿佛时间静止。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哑着声音开了口。
“黎野。”他说,“……我爱了你两千年了。”
“……时间太长了。”
“该说再见了。”
陈黎野一怔。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为谢未弦的前半句话感到难过,就被后半句话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说再见?
谁跟谁?
“……未弦?”他声音还被哭腔染得发抖,有些难以置信地在谢未弦怀里歪了歪头,哽咽着问道,“你…
…说什么?”
谢未弦没回答他,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出去以后……找个新的,别再想我了。”
说罢,他就不等陈黎野反应,牙一咬心一横,一把就将他猛推了出去。
守夜人的力量常人根本受不住,陈黎野一下子被他推出了两米远,等他连忙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后,就见谢未弦那边已经又冲来了一堆铁树,还有一群不知从哪飞出来的乌鸦。
他只看到了一瞬,下一瞬他就被那些铁树不由分说地推了出去。
镜女的猎杀场就是镜中的世界,每一面镜子后面,都藏着一道通往现世的桥。
谢未弦想把他硬推出地狱去!
陈黎野脑子里顿时轰隆一声巨响。
他耳边传来乌鸦的叫声,声声泣血,似有不舍。他看到谢未弦坐在原地,眼中也尽是不舍和疲惫,几只乌鸦或落在他肩头上或盘旋在他身边,一个个都望着他,像是在看死人。
谢未弦看起来一点不觉得自己快要解脱了,也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的身下生长出众多铁树来。它们就那样化作了尖利的杈,慢慢地对准了他的脑袋。乌鸦们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扑腾着翅膀飞远了,啊啊地叫着。
他要自杀。
铁树推动陈黎野的速度极快,他转眼间就被推上了桥,连挣扎的空隙都没有,那些铁树一直把他推进了白雾之中。
陈黎野恍惚间听到了桥上的歌声。
那空灵的歌声歌唱着,可陈黎野却听不清,他只看到谢未弦目送他进入白雾之后,就忽的笑了一声,闭上了眼,好似再无留恋。
和两千年前他被顾黎明一剑捅穿心口时一模一样的笑。
……不行。
“不行!!!”陈黎野撕心裂肺地在白雾中嘶喊道,“谢未弦!!!!!”
突然间,桥上的白雾猛地散开,歌声也戛然而止,而那些把他往外推的铁树也猛然炸作了铁屑。那些乌鸦也跟着炸成了团团鸦羽,消失在了当场。
那些眼看着要把谢未弦的脑子捅爆的铁树也炸没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谢未弦一下子愣住了,他抬起头睁开眼,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这两千年来无人能毁的铁树就这么被陈黎野一句话吼成了漫天铁尘。
……
不,倒也不是无人能毁,但上一个能做到这份上的,好像是冰山地狱的守夜人。
陈黎野从桥上跌跌撞撞的跑了下来,他也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眼里只有谢未弦。
跑了过来之后,他就一把揪住了谢未弦的领子,十分少见的歇斯底里地扯着嗓子大骂了他一句:“你他妈傻逼吗!?!”
谢未弦:“……”
“我找什么新的!?!”陈黎野哭得直上不来气,但还是扯着嘶哑的嗓子骂他,“你想让我找新的吗!?!你是不是找骂!?!你他妈的个混账!!我死了你好受吗,我死了你会去找新的吗!?!你不会换位思考是吗!?!”
谢未弦彻底被他吼得愣住了。
一是陈黎野很少爆粗,二是他一生气谢未弦就不知道怎么应付好,三是——
他确实,不会在陈黎野死了的情况下转头去找新的。
而陈黎野的做法一向跟他一样。
“你就是个混账……”
陈黎野骂着骂着就骂不下去了,他哭得厉害,吸了好几口气,才又接着说:“你说你不想看第二次……你以为……”
“……你以为……我想看第二次吗?!”
谢未弦又愣了很久,愣了足足半分钟后他才明白了过来,陈黎野所说的第二次是什么。
是他死。
他见过了谢未弦的死相,所以不想看第二次。
正如同谢未弦不想看陈黎野再死在他面前一样。
陈黎野骂完这句是彻底骂不下去了,他就那么死拽着谢未弦哭着,流了满脸泪痕。
“我只要你……别人我不要。”陈黎野哽咽着说,“就算我这一辈子都要进地狱……那我也要你。我宁愿跟你进一辈子的地狱,也不要去找别人,我想爱你……就只想爱你……”
陈黎野说:“……让我爱你吧,求你了……”
“我就拿这条命来爱你……如果哪天我们在地狱里死了,那就一起死……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死了。如果非要死的话……让我陪你。”
“但是在那之前……你得爱我啊……”
陈黎野吸了口气,红着眼睛对他颤声说:“你要……做你想做的事。”
谢未弦看着他,很久都没说话,只有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陈黎野的眼睛里有坚定的光,还有哀求,以及对他这个人的渴望。
这也是个固执的人,能为了爱抛弃生死。
谢未弦也向来为此动容。他的爱人坚强又不屈,是数九寒天里不折的梅。他有这世上最艰苦的命数,却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傲骨。他能为爱抛弃一切,也能坚持一切。
从未改变。
他听到自己在心里说:要试试吗?
要试试吗。
要再爱一次陈黎野吗?在地狱里。
用生与死,再谱写一场轰轰烈烈。
……试试吧。
来爱吧,如果他们必定轰轰烈烈的话。那么就算被以死相逼着退场,他们也都不会后退一步。
他们将在地狱深处爱到腐朽。
陈黎野看到谢未弦眼中的渴望在渐渐地破土而出,在渐渐从眼底溢出来。
谢未弦终于还是挡不住内心的渴望了,他吸了口气,颤着声说:“我……想爱你。”
陈黎野听他这么说,眼睛更红了。
他知道,谢未弦被他拉出来了。
谢未弦伸出手,捂住了他半边耳朵。然后他凑近了过来,离陈黎野近了许多后,又哑声道:“你要想好,这是你最后选择活命的机会。”
陈黎野忽的哑声笑了:“那就不活了。”
谢未弦也笑了。
他们似乎总免不得轰轰烈烈,一旦要相爱就必定要跟生死挂钩,不是你为我死就是我为你死,要么就是一起死。
但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好。
他发现心里那些根本挡不住的不甘心放不下和求不得,好像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因为他此刻失而复得。
于是,谢未弦便又凑前几分,吻了上去。
一如他们身在塞北之时。那时他们也会这样接吻,在星月之下,城关之上,风雪之中,无数次。
一隔两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孽镜地狱完结!!!
为了不让你们抓心挠肺我写了五千八!!夸我!!快!!!!赞词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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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海天一色(一)
这算得上是一个很美好的吻了。
谢未弦第一次吻陈黎野的时候是在铁树地狱里。那时他小心翼翼,深知自己求不得,纵然放不下也不敢太越界,只敢在他唇上停留。
那时候的他,光是感受到陈黎野的温度就已经感觉到受宠若惊了。
那是一晃隔了两千年的温度。
谢未弦不敢要的太多,他怕自己会太贪恋,也怕陈黎野日后会忘不掉。他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生怕把陈黎野带下来。
可他现在再没有这种顾虑了。他吻着陈黎野,吻得天昏地暗,竭尽全力去占有。
这是他的人。
陈黎野被他紧扣在怀里,被亲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可他却很开心,抱着谢未弦的双手微微发抖。
过了片刻后,谢未弦便松开了他。
陈黎野被他亲的脑袋发晕,一被松开就开始大口喘气,就那样满脸通红地看着抱着他的将军。
他的将军却忽的一笑,眼里盛满了深情。
他终于不必再压着这些深情痛苦了。
谢未弦伸出手,轻轻摸了一把陈黎野的耳朵,一如两千年前。
“我爱你。”谢未弦看着他说,“爱了两千年了。”
“但不会就此停下……永远都不会。”
随后,谢未弦又很庄重地、虔诚地、认真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如同发誓。
陈黎野禁不住又想起了两千年前,那时候谢未弦也这么做过,也告诉过顾黎野这么做的理由——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每一次摸他耳朵时,谢未弦心底里都忍不住地想要珍重他。
而这些落在额头上的吻,就是为此发的誓。
陈黎野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来问他:“你要珍惜我了吗?”
谢未弦知道他在说什么,便低垂了下眉眼,看着他的眼睛答道:“从来没有不珍惜过。”
陈黎野忍不住笑了,笑得释然又开心,弯起的眉眼里满是带着光的爱意——明明脚下的路正通往地狱深处。
他这一生似乎都没有这样笑过。
谢未弦微愣了一下。他见过陈黎野这样笑,记得很清楚,是在两千年前,每每他们拥吻完之后。
一模一样。
谢未弦突然就明白了,也突然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蠢得可以。顾黎野没对别人这么笑过,也不会再对谁这么笑。
打从一开始,陈黎野身边的位置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根本不需要不甘心,也用不着觉得求不得,那是他本来就该得的位置。
他伸手摸着陈黎野的耳朵,沉默了很久后,突然说道:“回家吧,去看海。”
陈黎野愣了一下。
谢未弦见他愣神,就又说道:“你跟我说的,要带我去。”
他这么一提,陈黎野才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他确实是说过。
只不过当时谢未弦没答应。
谢未弦一把心里的牢笼打开,就变得有点过于主动了。也不等陈黎野反应过来回答他,立刻接着叨叨了起来:“你说要带我去的,不能说话不算。”
“你带我去。”谢未弦闷声要求道,“我要看,我没看过,我要看。”
陈黎野憋不住了,笑了一声。
别人说谢未弦这人戎马半生,身上全是杀气,脾气更是喜怒无常,要么冷得跟块寒冰一样要么爆的跟团烈火一般,总而言之,不好惹。
但也只有陈黎野知道,这位将军最擅长的就是关起门来面无表情地跟你撒娇,特别乐意黏上来一抱声音再一闷,还很喜欢把句子重复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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