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周、周逊?
谢正卿:……
他抓住马车的手,微微颤抖。
那人……那个看起来那么消瘦的人……
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巨大的惊异感从他的心里升起。谢正卿在一阵恍惚之下,回到了家中。
下马车时,谢正卿还在恍惚,一时不慎将一个人撞到了地上。
“兄台,抱歉,真是抱歉。”谢正卿赶紧将他扶起来,却在看见他的面容时愣住了,“阿采?你怎么在这里?”
周采被他摔了个屁股墩,又牵扯到自己跪伤的膝盖,他自己疼得要命,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自谢正卿进宫后,他早在这里等候多时,做出一副“刚才知道谢正卿进宫为他出头”的模样。他在谢府前团团转许久,就是为了等谢正卿回来——探听消息,又或者安慰一番,以笼络人心。
果然,谢正卿回来时神情极为恍惚。周采远远地看着他,就估摸着他是被皇帝好好贬斥了一顿。
皇帝为那个周逊,简直是发了失心疯!
他正要上前安慰打听,没想到谢正卿简直像是丢了魂一样,一眼都没看见他,甚至把正要表演的他撞翻在了地上。
……皇帝到底对谢正卿做了什么?让他精神如此不佳?
“我无事。”周采说着,看着谢正卿的脸色。他抿了抿嘴唇,道:“谢兄,我今日本是要为昨日礼数不周而道歉,没想到到了你的府上,却听说你已经进皇宫去、为了我面圣……”
“嗯。”谢正卿根本没有在听他说什么,仍旧处于极致的呆滞状态。
“谢兄,你如今这模样……”周采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是在宫中被皇上贬斥了吧!他如今……唉,都是那个周逊,他性格最是刻薄,有没有为难于你?”
“周逊……”谢正卿用飘忽的语气说,“我见到了他。”
周采:?!
谢正卿这语气……让他很是不安。
“他没有传闻中那么浅薄,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刻薄。他……是一个有厚度的人。”
周采:??
接着,谢正卿在周采目瞪口呆的神情里补了下一句话。
“当然,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强壮。”
与此同时,宫中。
“先生为什么不让军队务农?反正日常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们的人力资源利用率最大化。”皇帝纳闷道,“种种地多好啊,朕在皇宫里,也想让那些宫妃去种地……”
“粮饷是军队的根本。若是让军队务农,能够自给自足,边疆天高皇帝远,很快就会出现军队只听将军的命令、而不听皇上的命令的情况。”周逊耐心解释道。
“那……”皇上还有些犹豫,“只是北边的这样,南边的军队也……”
说到这里,皇帝的眼神突然便是一亮:“有了!小李子!”
“在!”小李子慌忙跑来,“皇上要做什么?”
“朕要去寻一个珍宝,宫中……不,京城中,最善于寻宝的人是谁?”皇帝神神秘秘道。
皇帝素来喜欢收集天下名石名画,内务府早就办熟了这份差事。小李子思索片刻,眼前一亮:“自然是内务府的张公公。”
“去叫他来。”
周逊坐在凉亭里莫名其妙地看着皇帝这般举动。皇帝见他看着自己,得意地耸了耸眉毛道:“你知道朕要找什么来么?”
周逊摇摇头。
“当然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珍宝!”皇帝神神秘秘道。
不多时,内务府张公公便匆匆赶来了凉亭。他长得圆胖,笑容谄媚,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有一股机灵劲。
周逊认得这位张公公。这位张公公很有门道路子,经常找来珍贵的字画、首饰来博取皇帝的欢心。即使是周采见了他,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皇上,这回有何吩咐?”张公公笑眯眯地道,在看见周逊后,他又哈腰道,“周公子,那幅《赏秋图》可还满意?皇上说,要给您最好的,奴才在内库里翻了好久……”
“闲话就不必说了。”皇帝挥挥手,打断了他,“朕找你来,是想让你去南边寻一东西。”
“寻一东西?”张公公眼睛转了转,看着两人像是了悟了什么,“皇上寻这东西,可是拿来讨周公子欢心的?”
皇帝瞟了一眼周逊,笑了笑:“先生看到那东西,也一定会很高兴。”
“哦……”张公公心念一转,大抵是明白了。他带着谄媚的笑意道:“不知周公子喜欢什么?珠宝?字画?奇石?名花?公公我都能找来……”
“水稻。”皇帝突然道。
张公公:???
“一枚特殊的水稻。”皇帝对他竖起大拇指。
第30章 稻圣的初登场!
一枚特殊的水稻?
张公公的第一反应, 就是皇帝在开玩笑。
张公公从七岁起就跟着师父在内务府,也得以伺候过先帝的妃子。先帝的妃子和当今天子的那群“妃子”不同,那叫个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她们的喜好, 也是千奇百怪。
什么颜体的书卷啦、南海的红珊瑚啦、西方的夜明珠啦……喜欢什么东西的妃子,张公公都见过。喜欢花儿草儿的妃子也不少, 譬如先帝最宠爱的兰妃, 最喜欢的就是长在山间的鬼兰, 张公公还亲自托人去替兰妃请过一株鬼兰回宫呢!
可……名花异草那是名花异草,哪有人喜欢这天下随处可见的水稻的呢?
这、这周公子的审美,还真是骨骼惊奇!
“皇上啊……”张公公抹了抹头上的汗, 陪笑道, “皇上要找水稻?这……这……这到底是, 多特殊的水稻?”
“朕要派你去找的, 统共有两种……不, 三种水稻。”皇帝算了算, 道,“这第一种水稻, 在越南……”
“越南?”张公公一脸疑惑不解。
皇帝也懵了一下。他拿出纸笔比划了一番。张公公这才恍然大悟:“哦……是占城。可占城只是一个寡民的小国,那儿的稻谷,当真有那么珍贵?”
皇帝笑而不语, 张公公又弓腰询问道:“皇上,这剩余的两种稻, 是哪里的稻?”
“一个, 是一种不育的雄性水稻,一个……”
皇帝这样那样地交代了一番,张公公听着, 却觉得满脑子云里雾里。皇帝想了想,又道:“你只管按照描述上的稻谷去找就是。”
张公公诺诺点头,道:“奴才这就启程,不知这水稻,皇上何时需要?”
皇帝说:“这占城稻好找些,一年吧。”
整整一年时间,这也不算紧张!张公公闻言松了口气,正在盘算着,皇帝又道:“不过另外两种水稻要难找很多……”
张公公连忙表忠心:“奴才必将尽心竭力!”
见他如此忠诚,皇帝也很高兴。他接着道:“没事儿,大约要十年才能找到,你用二十年找到也成。总之,能找到就行。”
张公公:……
皇帝看他快要裂开的表情,挠了挠头道:“还是太难了吗?那……二十五年?”
张公公:……
二十五年!皇上这是要把他放逐边疆了啊!
“不,皇上,”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奴才,这,二十五年,时间实在是有点太长了……”
“你这么积极用心,也是一件好事。”皇帝看他主动嫌时间长,更加高兴了,甚至开始主动鼓励他,“但是做事之前还是要估量自己的能力的。没事,就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你若是能找到它,朕大大有赏!”
张公公:……
他看起来笑中要带泪了。
周逊看着皇上与张公公的精彩攻防,咳了一声。皇帝闻言立刻看了过来,担忧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潮了?”
殿下的张公公:?
受潮?这……应当是受凉吧?他在心底里,觉得皇帝这用词莫名诡异。
周逊在皇帝耳边耳语几句。皇帝露出了恍然大悟一般的神色,又道:“各地若有劳改中的犯人,找那些听话懂事的,也让他们去田里找,每年都找。若是能找到朕描述的那些稻谷,朕不仅赦免他的罪,还封他为……”
他想了想,斩钉截铁道:“稻圣!”
“而你,朕也重重有赏!”
“奴才……”皇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公公含着泪道,“奴才必将尽心竭力!”
皇上笑了:“别感动了,下去吧,看你,泪花都感动出来了。”
张公公努力吞下泪花,说了一声“是”。
张公公退下,在他离开后。皇帝立刻便转向周逊,紧张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周逊摇摇头。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哦,那好,小李子!”
小李子从殿下跑来,皇帝吩咐他:“去给先生端杯热水来。”
周逊:……
“多喝热水。”皇帝对他露出一个牙齿发光的笑容。
周逊捧着热水喝,见皇帝在他身边欲言又止半天,他低声道:“皇上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先生真是洞若观火,其实……”
“是关于先生职位的事情。”他道。
周逊一怔。皇帝抓了抓头道:“其实这个,之前,唉,我也一直没想过这事儿。如果不是谢正卿提起了,我……先生。”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在宫里,没受委屈吧?”
他问他,有没有受委屈?
那个总是粗枝大叶、总是大大咧咧、总是欢欢喜喜的人……
居然……
周逊心中一时有些酸涩难言,他过了许久才道:“皇上怎么会觉得我受委屈?”
“宫里人老是觉得,你是我的男宠。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这样对吧?”周逊刚要张口回应,皇上便继续道,“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可你不一样,你那么骄傲又聪明,肯定不喜欢这样……”
有一个人,他粗枝大叶,他对自己的很多事情都不大上心,却想要守护另一个人的细腻的骄傲。
“谣言止于智者。”周逊半晌说,“旁人的言语,我不会在意。”
若是任何细枝末节的言语他都一并去在意,他也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可我不想让他们说你的坏话。”皇帝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道,“我想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想要他们都知道你很好。我是皇上,他们会恭维我。但我不想让他们只是因为我对你的……额,偏爱?才觉得你很好。我想让他们,知道你本人,知道你……”
这句话像是花瓣从春天的树梢落下,飘在空中,最终落入水面。
打出一片涟漪。
皇帝的话语里没有什么华美的辞藻,也没有什么发人深省的名言警句。
但周逊却从他眼里的倒影里,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或许皇帝本人也未曾弄清楚的、他此刻的用心。
——他相信他,可以拥有一个未来。
——一个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的未来。
他走在风刀霜剑里,习惯了冰雪,于是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可他却想要他能够像其他人一样,活得柔软、快乐、幸福和……
自尊。
“……谢谢你。”
对这份用心,他最终只能用这三个字来作答。
不是因为寡言,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任何话语在这份心情前,都显得太过苍白。
“好!”皇帝高兴道,“不过直接让你出宫另立府邸,是不是显得太没面子了?我想想,得找个理由对外解释……在那之前,您还是暂且住在宫里,可好?”
周逊笑着,点了点头。
张公公回到内务府,心中却满是忧愁。他看着这片暮光中的宫宇,回望皇宫,却像是在回望自己的一生。
即将向着未知展开盛大冒险的他靠在座椅上揉着太阳穴。内务府中,其他小太监们还在调度物资,忙来忙去。
“李昭仪那边的沙袋又破了?这个月的第三个了!”
“管事公公,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来跑腿的小太监点头哈腰,往管事太监手里塞了一把银两,“这个……”
管事太监哼了一声,面色稍缓,依旧是横眉竖目道:“你自个儿到库房里去拿!下一个!”
“林乐师的琴弦……去拿吧,下一个。”
“养心殿偏殿那边花圃里的花枯死了?种什么……”管事公公愣了愣,向着小太监们道,“你们谁知道周公子喜欢什么花?”
忙来忙去的小太监们迷惑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人道:“咱们这还真没人知道周公子喜欢什么花,周公子平时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偏好的东西。要不……就种些兰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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