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宫女一副傻了眼的模样,只好叹了口气道:“时间和空间一样,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宫女:“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小李公公,这话是谁说的?这海绵又是什么东西?”
小李子瞧了一眼御书房,说:“这话是皇上说的,他说这话,来自于周公子里边的文章。”
宫女:“周公子的文章?又是周公子的文章。可这海绵……”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去放你的东西去。”小李公公不耐烦道,“和周公子有关的话多得是了,想要一句句的弄懂哪有那么容易?”
“是!”
宫女领命,端着玉雕走了。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路过一处宫门时,一道黑影也从一棵大树背后的遮蔽处,迅速消失。
黑影沿着宫道一路奔走,直到了林荫深处的钟粹宫。钟粹宫门口有卫士把守,宫殿的主人正在里面被禁足。
黑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处无人值守的矮墙处,身轻如燕地翻了进去。人高马大的赵贵妃原本坐在桌旁,见他来了,阴沉着脸道:“事儿办成了?”
那黑影原来是钟粹宫赵贵妃手下的小太监。
“主子,事儿成了。”他低着头恭敬道。
见他如此回复,赵贵妃的脸上立时显露出了几分喜色。他站起来,左右打量着小太监,连声道:“东西呢?”
“皇上这几日都歇在主殿而非偏殿,周公子歇在偏殿。两人从未共寝过。”黑影小太监汇报道,“近日以来皇上勤政异常,一天有大半天时间都在御书房里,不是在看书就是在与大臣议事。今日楚皇商楚家二公子入宫,带了一尊玉雕,皇上……”
赵贵妃表情越发急切:“我问你东西呢?”
小太监听他语气急切、心里便是一凉,他战战兢兢道:“皇上命人把玉雕给放在了偏殿……也就是周公子的住处。周公子住处中宝物众多,怕是放不下,小李公公便说让宫女省着点空间,说空间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赵贵妃:“……”
“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赵贵妃怒了,“我问你东西呢?!不是让你把重要的东西带回来吗?!”
“东西?”小太监被他这一吼,吓得哭丧着脸道,“这……娘娘让奴才将重要的东西带回来……奴才的确将皇上的行踪带回来了啊!”
“谁特么要皇上的行踪!那狗皇帝十天半个月也不来宫里,老子要他的行踪干嘛!”赵贵妃气得拍案而起,“老子让你出门去御膳房偷肉回来!”
小太监:“啊……?”
赵贵妃:“肉!老子要吃肉!你他娘的,皇帝这鳖孙真特么狠,老子啃了半个月的苦瓜了!”
“当初我进宫,不就是冲着皇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有,什么东西都能拿上吗!”赵贵妃瘫倒在地上,悲从中来,“结果现在,荣华富贵没有,老子连肉都吃不上……”
看着自家主子猛男落泪的样子,小太监也悲从中来。他看着黑洞洞的钟粹宫,再看着门外使得他们被禁足的侍卫……
那一刻,他想到了许多话本上的宫斗狗血故事,并情不自禁将自己代入其中。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曾经高贵热烈如红玫瑰的贵妃娘娘,如今却输给了一张或天真或妖冶的脸……被幽禁、被关押,而周公子他,不过是比他年轻罢了!
小太监含着热泪看向自家主子,尽管在看清自家主子的长相之后他被吓得差点从脑补中弹出来,然而下一刻,他便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的心情:“主子,你不能这么消沉下去,你要振作起来啊!”
“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呢?”赵贵妃愤愤道,“我已经……”
“主子,在这宫中宫斗的手段可不少,奴才、奴才听说……”小太监突然灵机一动,凑到赵贵妃耳边。
赵贵妃狐疑地盯着他,小太监耳语几句:“听说宫中有种叫温情酒的东西……”
赵贵妃眼前一亮:“可……那温情酒的方子你手中可有?”
他想了想,眼神笃定:“从小爹爹就告诉我爱拼才会赢,你去宫里找找,务必把那温情酒配出来,是被幽禁,还是被放出,生死在此一搏之间了!”
赵贵妃思索着,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御书房中,三人已然坐下,楚云阔坐在一边,皇帝与周逊坐在另一边。楚云阔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观察着一旁的皇帝与那姓周的公子,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怪怪的。
这份“怪”倒不是指那份“怪”——总与床榻、与恋情相关的怪,而是另一种怪法。要知道,在楚云阔踏进御书房,看见蓝衣公子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人就是皇上之前曾无意间提到过的那名“心上人”。
当然,“心上人”是他自个儿总结出来的称呼。在他看来,皇帝提到那人时是又敬、又爱、又刻骨铭心,还有点难以言说的悸动。若只是朋友,则太过浅薄;若只是下属,又敬重不足;若只是师长,那人又太过年轻;若说是恋人……皇上提起他来时,也没有男人提到自己看上眼的女子或男子时,会带有的那种情欲色彩……那么除了记挂在心上的人——“心上人”这个词,又有哪个词是可以用来形容这个人的地位的?那人对皇上如此重要,总不能是因为皇上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爸爸又或者儿子吧。
只是今日入宫所见……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顺畅而微妙。楚云阔想着,目光移向了那蓝衣的“秘书长”。
那名姓周的公子看起来很是眼生。楚家是皇商,交游广阔,楚云阔身为楚家二公子更是继承了他们家族的光荣传统,京中的公子哥儿,凡是有名的、数得上的,就没有他不曾见过的。可这位周公子,他对他,似乎真没什么印象。
周公子皮肤很白,眉目舒展俊秀,带着点枝头上落雪般的清冷,即使是见多了美人的楚云阔,也不得不说单论容貌,此人算是生得极好,只是……
怎么觉得有些……不是很愉悦的面熟?
周逊坐在皇帝的身侧,察觉到了楚云阔打量的眼光。那人眯着眼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长相。
他不记得此人与自己曾在哪里见过,那么他看自己的原因……周逊眯了眯眼睛。
大概是觉得自己同周采长得相似。
楚云阔想仔细再看看。周逊离他坐得比较远,他刚把脖子伸过去一点……
皇帝的整张大脸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楚云阔:??
他明明记得皇上方才没坐在这边,怎么突然就转了过来??
不过既然皇上在眼前,楚云阔也就放弃了继续观察周逊的心思。他对皇上道:“皇上先前说到‘丝绸之路’之事,草民回去后仔细想过。百年前,大景的确曾与西域通商,不过昭帝在时,北魏、大凉雄踞一方,时常于边境肆虐,兼有游牧民族骚扰,平安归来的商队十不存一。而且边境的混乱致使许多敌国奸细浑水摸鱼,进入大景境内……因此,自昭帝在时,大景便停止了与西域的通商,原本的商路也就此关闭了……”
第37章 那玩意儿
“原本的商路虽然被关闭, 但设置在商路上的驿站古城应该还在,要想恢复曾经的路线,或许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周逊冷静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楚云阔说着叹了口气, 他借来纸笔画道, “这是旧商路的路线图。”
周逊看了一眼,察觉了问题所在。
“近年来北魏疯狂扩张, 吞并了许多小的部族。北魏拓跋王室起源于草原上的大部族, 原本就好战、好劫掠, 一年前他们攻占了新月国的领土,原因是新月国王子对北魏的王爷不敬……咳,新月国是一个靠着酿造为生的小国, 很遗憾的是, 他们所处的位置, 正在这条商路的中部。”楚云阔指着北魏国土中那突出来的一块, “有了这个地方, 北魏的人很容易在次伏击、劫掠我们的商队。更何况, 咱们这段时间……嘿嘿,本来就和北魏处得不好。”
皇帝思索了一下, 道:“或者,带点精锐的部队去护送商队如何?在商队通行的时间段内,命精锐的部队在此处驻扎守护。正好, 此处的地形进可攻、退可守。部队护送商队路经此险境,然后暂时在此处驻扎节约粮草。待商队回来后, 再由部队护送商队返京……”
周逊想了想, 道:“此处离国内甚远,而且北魏的军队大多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部队固守在这里,前后粮草难以通行。只要北魏的骑兵断了辎重补给的运输轨道, 再围城骚扰。商队通商动辄一年半载,部队在此值守,所需的粮草可不少。到时候别说是商队,就连部队或许也会陷在这里,缺乏补给,最终成为他人案上的鱼肉。”
“而且朝中如今对于通商一事并不热衷。到时候消息传到了朝中,言官们反而会责怪皇上,认为大景地大物博,皇上不仅舍近而求远,还因此使得国民陷在了那里,甚至……”周逊想起了市井中的一些言论,“甚至认为皇上伤了同‘北魏’之间的和气,引起战争。”
他说这话完全没有忌讳,楚云阔却听得心惊胆战。楚云阔偷偷瞥了一眼皇上,皇上听着周逊的话,居然一点也没有被他刺伤的意思。
皇上:“哼!大不了横眉冷对千夫指!”
周逊:
“皇上。”
皇上:“真的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越艰难,就越要去做,我们……”
“但不必要的牺牲,是需要被避免的。”周逊道,“因地制宜并不是一件坏事。”
皇上静了一会儿,道:“唉,先生说得对。”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如果给部队都配上火枪呢?……不行,到时候粮草还是进不去值守站里。唉,这样看来,只好……”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楚云阔见皇上表情遗憾,接上道:“同拓跋氏那边就此事交好,许以一定量的利润作为通关费,或许可以……”
皇帝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就只好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把北魏打下来了。”
楚云阔:??
皇帝:“等什么时候天凉了,让北魏破产吧。”
皇帝再次露出了那种微妙而凉薄的喜悦表情。周逊看着他的侧脸,暗暗将“天凉了,让北魏破产吧”,连同之前的“毁灭你,与你何干”一同记在了心中的小本子上。
……或许这些话,与天界有关?
楚云阔此刻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商队被阻,一般人想的都是换条道、又或者给北魏王室那边许以商队通行的利润,定下约定,然而皇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北魏打掉?
不过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皇上,”楚云阔最终还是斟酌着开口。
他从小便热爱听各种奇闻趣事,少时还跟着父兄去过北魏一趟。因而对于北魏,或许连朝中的人也不如他了解得深。楚云阔粗略地盘点了一番北魏之事后,又说:“北魏中有蓄养奴隶的习惯,凡攻下一城,城中被俘虏的人全部沦为奴隶,按照战功分给将军士兵,连土地也是如此。例如一年前,就连新月国的长公主也沦为了如今侵占新月国的北魏将军的奴隶……因此北魏中人大多骁勇好战。北魏荒凉,近年来觊觎我国边境,多次进犯……”
“好在边关如今有万将军同瑜贤王守卫,近几年北魏才消停了些许。不过他们虎视眈眈,迟早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周逊道:“万将军和瑜贤王?”
“万将军是万重明将军,原名万天,原本是个山贼,后来被招安。瑜贤王则是皇上的三皇叔,当年正是由他招安的万将军。”楚云阔解释,“他们久居边关,周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
周逊将这两个名字记下。
他依稀记得他幼时京中的确有过此事,三贤王奉先帝之命去剿匪,陷入敌营,里应外合……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这剿匪就成了招安。不仅如此,三贤王还跟着山贼头头跑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北魏莫欺少年穷。”皇帝冷笑,“北魏盘踞北方,断我商路,扰我子民,游牧强者斗气十足,竟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
楚云阔深深地被这段话所震慑了。
然而周逊看着皇上的表情,唇角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总感觉皇帝此刻的冷酷表情下……那种凉薄而微妙笑容,再次加深了。
他似乎很喜欢自己方才说出的那段话,表情中,有种回味无穷偷着乐的愉悦感。
周逊:……
他将“天凉了,让北魏破产吧”、“毁灭你,与你何干”连同方才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北魏莫欺少年穷。北魏盘踞北方,断我商路,游牧强者竟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一同记在了心中的小本子上。
不过因着皇帝的这番话,周逊心中对皇上的身份,再次有了一些想法。
斗气,恐怖如斯,此子不可留……皇上的话语中不经意地的确透露出一股修者的气息,用词习惯间听上去,的确像是某位仙界大能。
周逊看着皇上英俊却高深莫测的侧脸,再次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楚云阔:“皇上……”
皇帝清了清喉咙:“北魏的确是游牧部族出身善战好斗,可谓是斗宗强者,恐怖如斯。不过事在人为,既然如今不能硬碰硬,只能再做别的打算。不过至少在解决北魏那边的事情之前,这条商路,是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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