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逊:“!!……啊????”
皇帝:“啊啊啊,这,这,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皇帝要飞也似地跑了。他抓着脑袋,对周逊道:“额,你,你好好休息……等等,这书你不会都看过了吧?!”
周逊:……
他咳了一声道:“我……翻了一些页数。”
皇帝顿时有点欲哭无泪。他连忙道:“你别误会,我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不小心买错了。前几天出去买书,走得匆忙,就随便带走了。结果今天一看才发现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逊:……
皇帝这话,要换在平时周逊肯定就信了。而且《品花宝鉴》这书的名字也是风雅,皇帝这种……对文学很不在意的人,想必确实是只以为这书就是一本花卉欣赏集。
不过皇帝送错书情有可原,说今天才发现、走得匆忙,可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周逊可是看到过他私底下偷偷看避火图的。
周逊于是没忍住用控诉的眼神看向皇帝,皇帝又摸了摸鼻子,有点急了:“那个啥……你不信啊?我真没故意买这本书、这种书,真的。”
周逊:……
皇帝:“真的真的。”
皇帝表情很真挚,周逊心情很不爽,他想,皇帝也会骗人了。
于是在皇帝转身离开时,便听见周逊在身后轻轻道:“我都看见了。”
皇帝回头并问号:“你看见什么了?”
周逊:……
难道还要逼着他自己说出来那几个字吗?
可皇帝像是困惑极了、且正直极了、且容不得自己的光辉形象被玷污极了。他看见周逊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而且还充满了对他人格的鄙视的样子,继续追问道:“你都看见啥了??”
周逊:……
周逊很艰难地在无数修辞中吐出了“避火图”三个字。可皇帝还是一脸迷茫:“避火图?那是什么?”
周逊:……
这回周逊不仅感觉很羞耻,还感觉很气了。
皇帝这是打算把装傻坚持到底啊??
周逊于是捉着茶杯,冷笑了两声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自然是……”
“算了。”
皇帝:??
皇帝满头问号。周逊决定给他个台阶下,于是自己道:“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书来?”
皇帝:“哦,我从书上学来的。”
周逊:……
周逊差点把自己歪到桌子下去:“什么书?学什么?”
“额……”
皇帝虽然觉得自己要学着如何去讨好一个男人怪怪的,但如果是讨好一个朋友,便没有关系了。于是他秉承着真挚的“友谊”,道:“这……我先前想着,总不能每次都只叫你多喝热水什么的。”
周逊:……
皇帝:“而我过去也没学过怎么讨好男……朋友。讨好朋友,哈哈哈,就……想参照着看看?这里也没个知乎什么的……”
周逊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什么皇上要讨好我?”
皇帝这下可有话好说了。他看了看两边,坐下对他道:“因为我想要你开心点儿,怎么说,也想让我们关系好点儿。”
周逊:……
皇帝说:“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想要看看怎么做,才能在人际交往里获得更多好感……额,怎么,说起来有点怪怪的,有点儿娘。唉,反正。”
他爽朗地笑了,拍了拍周逊的肩膀:“心意到了就行,你懂的!”
皇帝这一拍倒像是心虚的掩饰,因此动作也格外爽朗。然而夜里睡觉时的中衣又不同于平日里的外衣,两人如今坐得又近,他这一拍……
不是一拍,而是一扒拉。
一扒拉,就把周逊的半边儿衣领拉下来了。
两人:……
周逊默默地把衣服拉了上去。一番对话后,他大概知道自己居然犯了个误会,在啼笑皆非的同时,他也寻思着皇帝这“心意到了”的说法真是……
怎么听怎么诡异。
“对了,”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皇帝连忙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天大晚上地不睡,还因为想起了一件事,睡不着……”
“什么事?”
“写祭天文的事,言官那边说,要我亲手写给上天,才有诚意。”皇帝说着又抓了一下脑袋,“让我自己写,这可怎么写啊?”
周逊知道每到夏日,大景内总是常有些大大小小的旱灾,因而多个祭天之事也是正常的。而大景的确也是有这个规矩,要皇帝自己写来自己在祭坛上念了,才叫诚心。
不过这规矩也只是书本上的事,平日里到底还是翰林院的人替皇帝起草。可皇帝这回边抱怨边愤愤:“哼,这些人分明就是在借机发泄对最近周采的事儿的不满,满嘴里都是周采文采斐然,离了他就没人能写了的意思。故意拿这个来刁难我叫我亲自写呢!他们就等着我拿出来一篇次一等的,和去年那篇比较,好借题发挥一番——”
说着,他也叹气:“不过我当时心情不好,居然也应下了,这下……”
“可皇上若是写得更好呢?”
第85章 私心
“哎呀, 你就别操那个心了。”皇帝大大咧咧地便回绝了周逊,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天上降雨那是大气层该管的事, 不是神仙该管的事儿。那群言官就是一天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像个容嬷嬷似的捡着细枝末节的事情来说我。大不了我写一整篇‘龙王牛逼,龙王归来’在台子上烧了就行。”
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周逊无奈笑笑, 道:“随便你吧。”
皇帝在偏殿里闹了这一通, 后来也总算回去了。周逊和衣躺下,盯着天空,迟迟没有睡着。
不可否认, 他当时提出那句话并不是因着想替皇上分忧, 而是因自己听见了“周采”两字。在听见“周采”二字时, 他便存了要自己写一篇出来和他一较高下的小心思。
然而在皇帝拒绝他时, 他所感受到的并不是失落。相反, 他在极为短暂的些微尴尬后, 感受到更多的却是庆幸与释然。
这种私心并非利用,皇帝也并未察觉, 却一样会让周逊感到惭愧。皇帝以赤诚待他,他也应当以赤诚相报。
而且……
方才说那番话只是出于一时的激动,真要深究起来, 周逊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文采是否能胜过周采。
周采到底是比他多出整整三年的经验。而他,却被那段晦暗的过去偷走了整整三年。
周采站在皇帝的身边, 替皇帝写这些文书, 是光明正大,是理所当然。而他……只是一个意外罢了。
周逊想,他到底还是有些不自信的。
第二日于书铺里时, 周逊坐在书桌前撰写沈老头所命题的策论时,却依旧想着此事。等他回过神时,沈老头已经从他手底下拎出了那张策论,从头看到尾,并对周逊咋舌道:“大失水平,心不在焉。不想写就看店去吧。”
周逊汗颜。他坐到柜台前,将那张纸折起。正当他随意地将其塞进一本在看的书里时,门口却传来了风铃声。
“周公子!”
严嘉原本是来还书的。按理说如今严府出了这些事,他近日里心情原本很不好。然而当他看见坐在柜台前的周逊时,心情却没来由地好了起来,就连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周逊抬起头来看见严嘉,少年也看着他,神采飞扬。周逊将书同严嘉的感谢一并接过,随口问了他一句姐姐如今的状况。
说起姐姐,严嘉的面色便沉郁了起来。不过家中的事情,他同周逊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而父亲的所作所为,他做儿子的也不好置喙,于是只能摇摇头。
周逊见他不说话,并不在意地笑笑道:“最近铺子里进了一些新的诗集,你再去选选其中有没有想要的,拿给你姐姐看看。”
严嘉走后,周逊一直在柜台处坐到申时。他要走时想起那篇被沈老头批评过的策论,再要从柜台旁堆着的书里去翻,却找不到了。
……难道是不小心被谁拿走了?
也是,这边人来人往,若是有人在结账时不慎拿多了一本书,也不算是很罕见的事。不过……
“大失水准,心不在焉!”
周逊:……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篇策论或许会被人看见,他有一种即将被某个不知名的人公开处刑的感觉。
不过周逊的特长在于只要是他没在眼皮子底下看见的事,他都可以假装这事儿不存在。比起这张不知道最终会落入哪里的策论,他如今更加在乎的,是皇上的事。
今日东华门在修葺,周逊于是换了个地方入宫。却看见眼前的院子里有许多大臣鱼贯而出。
他这才发现自己如今是在不知不觉间走到军机处这边了。想必皇帝今日是在军机处中同大臣们议事。周逊转身打算绕个路走,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站在那里的可是周公子?”
周逊回头,看见同他说话的人正是鲁丞相。见他回过头去,鲁丞相同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向着他的方向走来:“许久不见周公子,今日天气尚可,咱们不如在宫里走走,也聊上几句?”
周逊站着没动,他定定地看了鲁丞相一会儿,目光瞟过方才同他说过话的、那穿着礼部尚书官服的中年男人,终于点点头,说了声好。
鲁丞相同那年轻人往御花园里去了。严尚书对身边的另一名官员道:“你可认得那年轻人是谁?鲁丞相怎么看起来,同他有些交情的样子?”
那名官员原本也直愣愣地盯着周逊那边,被严尚书问起了才缓过神来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年轻人的品貌气质在京中也是极为少有的,就连承德侯府世子站在他身边,他也未必会逊色于世子。不过这是哪家的年轻人?若是见过,我绝不会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想了想,一拍脑袋道:“或许是近日里从外地哪个州府进京的吧。”
“那年轻人的确生得很好,鲁丞相既然与他熟识,想必也是个人才。”严尚书点点头,他本来对此也只是顺口一问,没什么特别的关心。
那官员又道:“严大人方才真是仗义执言,如今这个京城里,也只有您敢为周家的事挺身而出了。”
“家风如此罢了。”严尚书摇摇头,冷哼一声,“人无信而不立,我严家绝不是那等踩高捧低、背信弃义的小人!更何况周家并未做什么错事,皇上为了一己之私就将周家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必定是身后有小人作祟。只可恨如今还不能将那个小人从阴沟里揪出来,以正视听!”
严尚书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坐着马车由宫里回严府。府里干活的下人见了他,纷纷僵直了身体,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句。
严尚书对此只是扫了一眼,他早就习惯了府里人对他的敬畏,并很为严府与外面不同的纪律严明而自豪。可他如今却对此没有任何欣赏的意思,只是步履匆匆地到了后院。
在看见女儿所居的小院时,严尚书问战战兢兢的管事的婆子道:“今日小姐如何了?”
管家婆子道:“小姐,小姐她……”
“嗯?”
管家婆子:“还活着。”
严尚书:……
他看了那个小院许久,最终烦闷地叹了口气,往另一边去了。
都说儿女是讨债的鬼,严尚书觉得,这话还真是没说错。
他这个女儿自己求来了和周采的这份姻缘,到头来却又哭着喊着不要嫁,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严尚书的心里,周采有什么不好?周采才华横溢,洁身自好,待人接物也是温和有礼。不论门第,从品貌才学上来看,他还觉得是自己的女儿高攀了呢!
即使是最近周家突然遭到皇上厌弃,严尚书也始终觉得是因有小人在背后进谗言的缘故。不光是他,朝廷里与周采、五王爷等人交好的许多言官文官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恨皇上如今闭耳塞听、刚愎自用,才让那个不知名的无德无才的小人来排挤贤臣……严尚书恶狠狠地想,要是让他揪出这个小人,他早晚要将他那巧言令色的皮相揭下来、让皇上看清楚他败絮其中的真相!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自己嫡子的书房处。一见书房里是空的,严尚书便更加怒了。
他这个儿子明明是他亲生的,才学却连他自己的一半都没到。笨鸟不懂得先飞就算了,如今距离春闱只有不到一年,他居然还不整天呆在书房里念书,而是跑出去玩耍,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严尚书还真是冤枉了严嘉。严嘉今日这一下午除去去书铺那一趟后,便一直在学,只是方才去了一趟茅房而已。可事情总是这样——孩子用功时,父母往往看不见,孩子偶尔出去一趟,便映在了父母的眼底,成了罪证。
——若是皇帝在这里,只怕要说一句“墨菲定律……墨子和韩非子的定律”了。
其实严尚书日日事忙,已经几年不曾有亲自辅导儿子功课的时候,若有过问,也只是口头上过问而已。但家长们总是这样,他们总觉得自己虽然从未检查过孩子的功课,但只是嘴上说过几句责骂的话,已经算是负责,而孩子若是学不好,即使是能力所限,也是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严尚书怀着巨大的愤怒走向了儿子的书桌。他原本想坐在此处等严嘉回来教训他,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摆在桌上的一篇策论所吸引。
严嘉慌慌张张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他原本以为会被父亲责骂,熟料严尚书只是拿着一张纸,看向他的眼神里居然还带了点几年难遇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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