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段玺不置可否,撇了一眼攥紧自己衣襟的手,意味深长的挑眉。
被拆穿了伪装,卫临心底尴尬,但面上却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同时推开段玺环抱着他臂膀的双手,然后强行镇定的让自己站稳。
他不想和段玺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皮下去,转身打量起鲸落岛的四周。
鲸落岛太荒芜了,几乎是寸草不生,连路过的飞鸟都不愿意停留片刻。
段玺说要带他出来散心,结果却来了这寸草不生的地方,除了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他不知道段玺想要他看什么。
“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段玺理所当然的说:“带你来散心啊。”
此时正值中午,秋日的太阳不算猛烈,洒在段玺耀眼的红发上,就像是一簇熊熊燃烧,能将万物焚烧殆尽的火焰。
卫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海浪仍旧锲而不舍的冲刷着岸边沙滩的细沙,偶尔有一两只螃蟹挥舞着钳子横行霸道的路过。湿润的海风拂过,卷起满地的沙尘,更显得孤寂荒芜。
“来这个地方散心看什么?”
看荒石戈壁吗?还是数沙子?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看这座寸草不生的海岛,可就有些不值当了。
他话中未尽之言段玺隐约猜测到一点,好笑的解释道:“鲸落岛白日时景色确实不如何,但当夜幕降临时,无尽的星空才是鲸落岛最奇绝的景色。”
卫临并不了解这个世界,将信将疑。
此时才到晌午,距离夜晚还有很长时间,中午份的汤药还未喝。
段玺准备得很齐全,出门时便多带了一个随身法宝。
那个法宝也只有巴掌大,是个小巧精致的小四合院。当法宝落地时,便膨胀成一座大院落。
段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炉灶,明火之上,土锅里沸腾着褐色的药液,一股中药特有的苦涩味弥漫在四周。
段玺跟变法术似的又摸出一个瓷碗,盛满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卫临早应该习惯了这个味道,但今天却觉得格外的刺鼻难闻,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他捂着鼻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段玺将药碗往前送了一点,浓郁的药味弥漫得更快,反胃的感觉更强烈了。
段玺见他半天不为所动,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不喝?”
恶心的感觉压不下去,卫临摆手道:“等凉一点再喝。”
段玺闻言没说什么,掌心灵力流动了一圈,滚烫的汤药就凉了下来。他又往前送了下,道:“可以喝了。”
卫临抿抿唇,苦大仇深的盯着仿佛催命符的汤药,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有一瞬间他冲动得想将药碗打翻,但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磨蹭了一下将药碗接了过来,强压着恶心一口气喝了一半,结果汤药刚进喉咙,胃里一酸,就又全都吐了出来。
手里的药碗摔在了沙滩上,他扶着段玺的肩膀干呕着,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小腹的刺痛又开始反扑,这回是段玺在一旁也没有用了。
段玺刚开始时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反应过来时第时间就是给他顺气,然后问道:“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
卫临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时间搭理他。
看着原先还好好的人,突然就难受成这样,段玺懊恼的说:“早知道便不带你出来了。”
他知道现在的卫临身体很差,但没想到脆弱得跟个瓷娃娃一样,轻轻一碰就会碎。
虽然现在这个听话的卫临让他很满意,但两相比较之下,他还是更愿意看见卫临趾高气昂的出现在他眼前。
“还是先回天门找殷长澜给你诊下脉,鲸落岛的夜景待下一次你身体养好了再带你过来。”
段玺直接武断的宣布决定,已经喘过气来的卫临攥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料。
“不用回去,我只是闻到这药味犯恶心罢了。”
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能只是因为身体太虚弱,刚刚又从高空上直接跳下来,受到了惊吓引起的应激反应。
“可你今天早上都好好的喝完了。”
段玺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固执的要带他回去。
卫临不免有些生气,他冷冷的看着段玺:“我现在这残破的身体,段门主大可多试几次带着我从高空上跳下来,不需要您做些其他的什么,我定能被您折腾死。”
段玺沉默,讪讪的摸摸鼻尖。“这点高度不是很正常的吗?”
想当年他和卫临两个人,从东海打到中州,从深海之渊斗到万丈高空,卫临可从未叫过不适,甚至与他越打越兴起。
卫临显然也想起了那些剧情,金色的眼眸慌乱了一瞬间,他掩饰般冷笑了一声:“须知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我又如何能以前相比?”
段玺自觉戳到卫临的自尊心了,叹口气道:“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
卫临不置可否,心里却因为成功蒙混过关而松了一口气。
卫临缓了一会儿,恶心反胃的感觉总算压了下去。
之后两人默契的不在谈论这件事情,药肯定是喝不下去了,但等回天门找殷长澜为他再次看看身体的决定却没有更改。
时间走得不紧不慢,最后一缕余晖从天际落幕,海平面上一望无际的幽深。
夜晚的海风很冷,一点也不像白天时的温和。
卫临又被段玺压着穿上了狐裘披风,厚重的袄子披在肩膀上,衣摆直坠到脚踝,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只企鹅,走起路都有一种一摇一摆的憨厚。
他试图跟段玺抗议:“我还没那么脆弱,现在才是初秋,总穿那么厚像什么样子?”
他有时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热得中暑。
段玺油盐不进,一口否决:“你若是能保证你不会因为吹了夜风而得风寒,那么就可以将这披风脱了。”
卫临:“……”
他保证不了,最后也只能妥协了。
段玺牵着他手将他带走出了四合院,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耀眼的星河垂挂在天幕上,一眼看去便极为震撼。
在以前的那个世界,为了活着而忙于奔波的卫临从来没有时间抬头去仰望天空,如今这一眼,就让他深深的着了迷。
金色的眼眸倒影着璀璨的星河,整个人仿佛都鲜活明亮了起来,缭绕在他身旁的那股死气似乎也被洗涤一空。
卫临仰望着天空,而段玺的眼里却只映入了他的身影。
交握的手互相传染着彼此的温度,段玺只觉得心底似乎有什么破茧而出。他轻轻摩挲了卫临的手背一下,轻声呢喃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要待到午夜时分,鲸群浮出水面时,才是最为奇绝。”
卫临侧目看向他,对上那双暗沉的黑眸,一时竟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
段玺指向那座外型像鲸鱼坠落深海时的山峰,“在那里,可以看见很多看不见的景色。”
卫临眸光微闪:“那便去吧。”
段玺将卫临拦腰抱起,这次卫临没有抵抗,只是仍是有些不适。
从山底到达峰顶对于段玺而言并不需要太久,只是他怕卫临着凉,御空飞行的速度慢了很多。
当两人站在峰顶时,已经是一盏茶的时间后了。
峰顶之上也是一片荒芜,但因为海拔很高,积压着皑皑白雪。山风一吹,寒冷刺骨。
卫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将狐裘披风裹紧了些许。这时他就有些感激段玺的坚持了,不然指不定明天就能一病不起。
段玺看着他的小动作,笑着说:“这回不嫌弃热了?”
卫临抿抿唇,无法反驳。
段玺摇摇头,撩起披风的兜帽给他将脑袋也盖上,只剩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露在外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尽,星空更加的耀眼,一条银色的流光就好像一条流动的河,几乎将天际一分为二。
山峰的海拔足有上千米高,站在此处看向天际,似乎一伸手就能摘到那些耀眼的明星。
卫临也确实这么做了,当张开的手掌握了个空时,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他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抓不住。
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他一直都没有一个真实感,也没有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
直到身处于此间星河之下,心头突然涌上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他好像本就应当存在于此,又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卫临歪着头,怔怔的盯着自己细长白皙的手指,良久轻叹了一声。
画中人如何,局外人又如何,左右不过是命运在摆布着他,他向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耙耙吓到我和爹爹了,我要闹了!生气气!
第11章
气温寒凉,如同工匠大师精雕细琢的指尖被冻的泛红,卫临缩回手捂到毛茸茸的狐裘披风里摩擦生热,没注意到段玺伸出又僵在半空的右手。
后者若无其事的替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像是随意的提醒一般说了一句:“怕冷就别把手伸出来。”
卫临眸光微闪,淡淡的嗯了一声。
山顶上植被萧疏,月影透过枯树枝丫,在皑皑白雪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段玺和卫临并肩站着,但却感觉两人之间隔得很远。他看着卫临的精致完美的侧脸,一时竟找不到可谈话的语言。
璀璨的星河依旧一明一灭的闪烁着,似乎不知疲倦。
“呜——”
一声声悠远空灵的呜鸣声响彻天地,同时将卫临和段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从山顶上看去,无数的鲸鱼从海面跃起,带起粼粼波光,在月光下折射着银白的光芒。
卫临有些动容,这些生物是真的很漂亮,他向来对动物都很有好感,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陆地和海洋里的。
上辈子的时候不是没去过海族馆,但通常只有远远的看过鲸鱼这种生物,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段玺看出了他眼中期待,顺着找了话题:“想骑养一条鲸鱼吗?”
卫临侧目看向段玺,他心里对这个提议已经很心动了,但这么无拘无束的生物,只有大海才是归宿,不应该被束缚在一片浅滩里。
他摇头道:“算了,没兴趣。”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多失落,金色的瞳孔都黯淡无光了起来。
段玺一直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隐约也猜到了他在失落什么。大约是他已是笼中鸟,不想让这些可爱的生物也如此下场。
两人并未这话题上过多交谈,心境上发生了变化,眼前再瑰丽的景色也变得失了颜色。
卫临拢拢披风,垂眸道:“走吧。”
段玺微侧着头,“不看了?”
“不看了。”
段玺尊重他的决定,说不看了,便当真带着他回到了鲸落岛的沙滩边。
段玺并未打算让卫临在这里过夜,因为他晚上还要泡药浴。
四合院被缩小回原来的巴掌大小,飞舟载着两人飞回了天门。
有了前头那次被段玺拉着蹦极的前科,卫临这回防他得紧,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眺望着夜空的极光。
西海离天门很远,但飞舟速度很快,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天门门下。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真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多数门人已经闭门修行。
他们没有惊扰任何人,飞舟直接停在了卫临住的小院落门前。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小院落,当走到客堂门前时,卫临回头看向抬脚欲要跟进来的段玺道:“段门主该回去歇息了。”
赶人的意图丝毫不加掩饰。
段玺一脚在外,一脚踩在门框内,他好笑的问:“为夫百忙之中抽空陪了夫人一天,夫人便是连杯茶都不请为夫喝便赶我走,可真是无情。”
卫临:“……”
“我要泡药浴,段门主是想要进来看不成?”
段玺闻言收敛了脸上的戏谑,居然十分认真的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而后欣然道:“若是夫人不介意,也未尝不可。”
卫临:“……”
段玺再次刷新了卫临心目中对他厚颜无耻的印象的下限,他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和男主生气,斗不赢。
他冷冷的看了段玺门框内的长腿,抬脚就踩了过去。
段玺反应极其迅速,在他脚踩下来之前缩了回去,然后就听见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眼睁睁看着卫临关了门,送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他第一次见卫临闹脾气,不觉得恼怒反而觉得这样的卫临可爱得紧。
段玺摇头失笑,深深望了紧闭的院门一眼,转身离开了。
屋内的卫临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当听见段玺离开的脚步声后,悄悄松了口气。
他一直都觉得段玺这个男主很难对付,心思深沉性格乖僻,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卫临是个很懒的人,并不喜欢时时揣摩别人的想法,这样活着太累了,但现实又逼得他不得不这么累。
他仰着头盯着屋顶的红梁,抬起手横在眼前,长吁一口浊气。
他出神了一会儿,抬脚回了房间内,将身上披的狐裘披风解下来,刚挂到木衣架上,就听见院门被敲响了。
“夫人,药浴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移步到洗浴房。”
卫临轻轻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下去吧。”
门外的人得了肯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卫临将身上厚重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件里衣和裹裤,光着脚丫子就从客堂后门绕到了洗浴室。
洗浴室内两米长宽的浴桶内蒸腾的雾气,一股浓郁的药味瞬间包围的鼻腔,反胃恶心的感觉又翻涌了上来。
卫临捂着鼻子脱了衣服,忍着恶心感淌了进去。
水温有些烫,但并不会让人难以接受,卫临整个人都泡进了水里,水位淹没到了脖子的位置,丝丝缕缕的青丝在水中飘散开来。
药浴的药效开始发挥效用,卫临闭着眼小歇,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觉得腰侧有些麻痒刺痛,他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一下,却摸到了坚硬冰冷的鳞片。
7/56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