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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热(古代架空)——云雨无凭

时间:2020-11-30 10:09:59  作者:云雨无凭
  颜修后来便想,陈弼勚此人,有着旁人难以比过的精明,自己以往无端的信任自然是出于痴迷的,有些狂妄武断了。颜修那么悲痛,觉得自己像砂石,被皇权压制剥削,从儿时到如今。
  他同情梅霁泊,亦是在同情往时的自己,让他心口麻痛的樊阳客栈里,亦有过让他炽热如火的耻事。
  /
  除夕当日,颜修穿了崭新的衣裳,外头是鸦青芙蓉彩绣氅衣,再外头,一件青莲色燕子纹路的狐毛褙子,并且,头戴了那只陈弼勚昨日指人送的鎏金灯笼簪。
  颜修自尤仙门进崇城,路上能听到干脆的炮竹声,内侍们穿了新衣,房檐上有了红灯笼,雪将化,地上圆形的水痕洇开。
  到岁华殿前,连祝由年也不在,洒扫的内侍说:“陛下去各宫各殿拈香,还未回来呢。”
  颜修于是斗胆进去,也没人拦着他,他到陈弼勚寝房,脱了褙子,便坐下,剥开桌上的干果,缓慢嚼下半颗,他待不住了,于是又出去,和那内侍嘱咐道:“有劳公公,如果陛下回来了有空,问问他能不能去趟临蛟台。”
  旧年的末日,在颜修眼中似乎成了世间的末日,炙热的喜爱和涩疼的愤恨,都在疯长着,除夕会有家宴,陈弼勚和仲花疏,以及陈弜漪,要在岁华殿吃团圆晚膳,或者,陈弢劭也将到。
  而温素月和颜漙,再无法过一个除夕,颜幽行处不定,颜修漂泊零落,狼狈无奈地爱了个仇人的儿子,爱了个同他父亲一样了无温情的君主。
  颜修在临蛟台上,看快进初春的崇城,风洒在脸上,已经不那样寒冷了。
  不知道是多久,陈弼勚才来,他未带一个人,甚至连仲晴明也未带,身上衣裳也许是新换的舒适些的,应该不是拈香时该穿的华服。
  陈弼勚心情差,但还是冲着颜修微笑,两只手抓他的一只手,炫耀般,说:“我谁也没带,急着跑来见你。”
  “黔岭怎样?”
  陈弼勚迟疑后,答:“尚不明晰,已经调集了兵力前去,应该能轻易解决的。”
  “黔岭南下就是泱京。”颜修任他捏自己的指头,将头低着说话,很轻。
  陈弼勚的喉骨滑动,再笑了一瞬,说:“放心吧,过你的除夕,我什么都能应对。”
  衣袖里能藏一双温软的手,亦能藏一把骇人的刀,颜修的腕子都开始颤抖,他预备将匕首拔出来,那时,无需任何势力的费力,大延便一团糟糕了。
  陈弼勚拽着颜修一只手,忽然亲过来,吻印在颜修嘴唇边上,亲完他,无奈地叹气,说:“瑶台又出事了,虽说镇压下来不难,但民心不齐,官兵懈怠。”
  他还那样年轻,却在一堆复杂的烂事里自如周旋着,疲乏得眼底积血,他再捧起颜修的脸,一下一下,毫不羞耻地亲啄他的嘴巴。
  说:“我若是在,延国就在。”
  这回没称清高骄傲的“大延”,而说了个严肃平常的称号。
  “我戴了你昨日送的……簪子。”
  陈弼勚不停吻颜修的嘴巴,应他:“我还没细瞧,我从深夜到现在都没睡,拈香的时候还想着黔岭,若是前方士气不够,我定然要亲自去的。”
  颜修有些喘不过气,他合眼间,泪就放肆地掉落,他忽然间仅仅抱住了陈弼勚,用浓重的鼻音,说:“这不是什么好法子。”
  颜修能感觉到陈弼勚身上极其温和的气味,以及他青葱正好的温度。
  还有,自己衣袖中那把匕首的重量。
  “舍不得我呀,担心我?”陈弼勚还在乐,乐着摸颜修褙子上的绒。
  近来,临蛟台时常暖和着,两人进去,颜修便帮着陈弼勚解衣裳,陈弼勚往颜修袖子上摸,颜修立即站起身,揽住他的脖子,就亲上去。
  陈弼勚笑他:“嗯?这么急。”
  外头又有炮竹炸开,崇城人稀少,可年的气氛只多不少,伺候的人在外头好好站着,什么声都不出。
  “就着急。”颜修咬着他的嘴回话。
  衣裳都脱完,君主赐一湾暖静,将二人封闭着,净想些放·荡之事,颜修的身上挺香,是早上沐浴后才抹的香膏味,他知道自己此行为何。
  陈弼勚掐着颜修的肩膀,从身后将人拢着,皮肉相亲,接着有些密密麻麻的咂弄声,人躺进酒坛般,手脚软得要捡不起来。
  而后,缠绵毕了,颜修被吻着嘴,就沉沉睡过去,陈弼勚疲乏,可他撑着身子起来,往榻上摸二人脱下的衣裳,颜修的氅衣袖子很沉,里头一个隐秘的暗袋,是盛了匕首的。
  陈弼勚把匕首往榻边的木头上敲,有些惆怅地向它的尖端敲,自顾自地吹了口气上去。
  他回头,往床上瞧,只看见了轻微鼓动的、落下来的床帐;陈弼勚还穿着中衣裤,他将匕首藏回衣袖里去,便转身慢步,去了床上。
  颜修睡得沉了,中衣随意套着,露出一片印着红痕的前胸,陈弼勚把脸贴上去,蹭向颜修的颈窝,颜修便轻微地动,使一只手,摸陈弼勚的脸和脖子。
  “你为什么想杀我?”陈弼勚轻缓地问,可没声音答他。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幼稚,君主被惦记性命,着实算件普通事情。
  颜修均匀地喘息,赤裸、孤独、无防备。
  陈弼勚闭上眼睛,他仍旧在颜修身边靠着,说:“我没想过的,没想过你也要杀我。”
  向下摸去,颜修裤子也未穿,床边的布料上还有些泛白的湿痕,粘稠、冰冷。
  陈弼勚觉得自己整个人凉下去,到了一种濒死的绝望里,他心思混乱,在搭着颜修的腰时,也不觉然地睡着了。
  外头站着的人仍旧没动,阴天也是雪天,沧华园西北角,较其他园林开阔些,屋室建于灰色的高阶之上,临蛟台处天宽,手可抚月。
  崇城尽在眼下,是看焰火的好地方。
  [本回未完]
 
 
第39章 第十五回 [叁]
  一室未出门,只斜眼朝殿前密集守着的侍卫们看去,她把大门合上,就缓步到了桌前。
  汤是一早开始煨的,如今从厨房拿来,在小炉子上坐着,揭了紫砂锅的盖子,漫出扑鼻的鲜香。屈瑶翘着脚坐,将手上的经卷翻过一页去,她穿得质朴,上身套了件素色的夹袄,下头一条灰色半旧的裙子,褐色布鞋。
  “北芪是香棠公主那时送来的,知道殿下喜欢吃黄鳝,虽说现在不是时候了,可陛下惦念着殿下,特意送了些活的来,殿下也别再伤心了。”
  一室轻声说着,将汤舀往彩瓷小碗里,补气通络的北芪黄鳝汤,又加了些老姜进去,也不过分腥。
  屈瑶起身过来,她被禁足至今,未见一个外人,也更没能踏出怀清宫半步,她不知道陈弛勤是否也受了惩治,不知道起了乱的泱京到底如何了。
  “他才不是惦念我,他是惦念自己的尊严和面子。”屈瑶的眼底发暗,像没了曾经还算明朗的样子,她坐下,将汤拿来吃。
  一室于是行礼,道:“殿下请先吃着,我去做事,今儿除夕,总得准备准备。”
  屈瑶没答什么,点头,就任她去了,一室往外,到书房里,找了岁华殿昨日赐的“福”,又忙着去厨房,将贴对联剩下的浆糊熬热。待一室去殿前,将“福”贴了,便瞧见陈弼勚带着一帮宫人,从大门外进来。
  院里忙着的,全都跪下行了礼。
  “一室,皇后身子怎么样?”陈弼勚直往一室身前去,问她。
  一室跪着颔首,手上盛浆糊的碗还没放,回话:“殿下近来身子很好,就是心绪杂乱,常常独自垂泪,陛下昨日赐的黄鳝已经煮下,殿下方才在吃。”
  这边没问几句,陈弼勚也是忙里偷闲的,他有些疲倦地捏着鼻根,这时候,屈瑶闻言出来,对陈弼勚行了礼,道:“参见陛下,臣妾责罚在身,有失远迎。”
  屈瑶的话带着刺,恭敬在面上,赌气在心里,她先进去,陈弼勚便随着她走,宫人都等在外面,一室立即差人去准备些茶水点心。
  进了寝房,屈瑶才停下步子,说:“此处暖和些。”
  “今日除夕,”陈弼勚自觉坐了,说,“若是你想吃什么,朕吩咐人送过来。”
  女侍进来行了礼,将茶和点心盘子放下。
  “不用了,昨日送的东西都吃不完,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的,我在此处待着,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屈瑶就在一旁站着,缓声说,“昨日太后殿下来过了,她以为你只是关了我修习德行,也未骂我,就是催着咱们要孩子。”
  陈弼勚斜斜地挑眼看她。
  “谢谢你瞒着,否则太后该愤怒了,我挺不甘心的,若是能说真话,我要求你,放我走吧。”屈瑶眼圈红了,她少有地卑微,心被弄得垮了,咬着嘴皮跪下。
  陈弼勚喝茶,轻声道:“不是为了护你才瞒着的,朕不想多事,原本能够成全你们的,可你却想逃出去。”
  屈瑶的泪在落,未挂好的床帐上是刺绣双龙,乱飘的边角,搭在屈瑶肩上,屈瑶抬起头,问:“玉澈王现在如何了?”
  “朕罚了他,他不比你悠闲和舒服,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我们再如何,也从未想过让谁去死,皇权在握,应旨在造福百姓,而非局促于方寸之地,以权谋私。”屈瑶的眼底通红,泪打得满脸都是,她眼神似剑,话毕,牙关仍然紧紧地合着。
  陈弼勚将茶碗放下了,他整着衣裳起身,上前去,弯腰,答她:“朕是皇帝,你却不是,这就是差距,世上从未有绝对的公正。”
  陈弼勚的狠厉,掩藏在顽劣自由的表象下,他长身挺拔,穿了身华丽的衣裳,眼下是劳累后的青色,日光轮换后,微暗的室内,将他大半张脸陷进阴影里。
  屈瑶和他对视,咬牙间,眼泪更为不住地落下,她哭得肩背颤抖,一身素衣,全不像个尊贵的皇后了。
  祝由年忽然到门外,说:“陛下,有盛大人的急奏到了。”
  “好,”陈弼勚直起身,看着屈瑶,应声,“朕这就来。”
  于是,坐在了怀清宫的厅里,祝由年将奏章呈上来,茶也未有,宫人都在外候着,屈瑶还在寝房里,没出来。
  晃悠悠的黄色灯光映上来了,纸色素淡,上头工工整整写了:将军盛奇启。延国,乃三界八方辽阔之土,北上荒原雪岭,南流水城雨乡,幅员广阔,人烟众多,乃万世难寻之处,百年昌盛之原。现以杳和皇帝之十四子弼勚为帝,因前人之赞许力荐,而今,不抵国中事务繁复,治理操劳,乃致汾江、黔岭等府受敌寇之裁,农商废弃,百姓难安;再,朝中政事怠慢,策略不兴,权力在上,下无所治,混乱不堪,有瑶台行宫一事可照。至此,怠政不改,岁末即来,民愤积压,瑶台、泱京等地均有起义之事,有违安定之道也……遂有盛奇为首,柯润扬、章也、李剑诉、仇文兴等大将重臣同奏,亦得亲王陈弥勫、陈弶勃助力,繁言从简,愿弼勚以民为本,从长计议,禅位让贤,以续延国大一统之威,得千世赞颂。
  奏章未读许久时间,陈弼勚站起身来,将纸塞与祝由年,祝由年叠好了,放于身后内侍的袖中。
  “今日是除夕啊。”陈弼勚轻笑,低声叹道。
  祝由年立即回了:“是。”
  “年没好过的,当思虑大事了。”
  雪终究在年前停了,夜还未到,灰色的天愈来愈沉,快压下来,将人的视线淹没。陈弼勚出了怀清宫,路上遇到了穿得漂亮厚实的陈弜漪,她抱着闻风蹦蹦跳跳,上来便行礼,眯起眼笑着,说:“皇兄,该把猫还给你了。”
  /
  过了除夕再过春节,到了初二,颜修就得往太医署去当班,此日,秦绛来得迟了,她进了门,先回房脱掉褙子,便将各类小食用盘子盛了,招呼副使往厅里拿。茯苓饼白透似雪,再是酸甜的小枣酥饼,一盘单笼金乳酥,加一盘九制陈皮,还有椰丝糯米滋和黄桥烧饼,泡的是洞庭君山茶。
  颜修捂着手炉看书,他与秦绛见了礼,道过新年好,副使们也前来问候,赵喙穿了身新的莲青色深衣,细看的确瘦高了些,他将颜修的肩膀搭着,给他看新写的方子。
  “有消息,归荣王在劝告陛下禅位,你们听说了吗?”秦绛和大家围着坐了,闲聊。
  颜修头也不抬,答她:“秦大人,小心叫毕大人听去,得训你了。”
  秦绛将斟好的茶捧着,连忙指着凳子,请赵喙也坐下,她道:“如今外头出了些事,咱们还能蒙着眼过不成。”
  有副使应她的话,说:“秦大人说的是实话,可陛下没什么不好的,要是真让归荣王做了皇帝,咱们肯定没现在好过。”
  赵喙咬着手上的点心,转身看那副使,也应和:“你说得对。”
  颜修半天没插一嘴,他心里极乱,尝了个小烧饼,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他将茶喝下一口,还未将杯子放下,就听见了慌忙的走路声,人还未到,声音就传来了,显然是近处尚药局的聂为,他掀了帘子进来,额头上闪着汗珠的精光,手往那桌沿上一按,喘着气说道:“你们居然还闲心在此吃喝。”
  “年没过完呢,不吃喝了,去侍候你不成?”秦绛嘴上不饶,可是个好长辈,自然扯了凳子出来,劝聂为坐,又给他倒上热茶。
  聂为用干嗓子咽着唾沫,他的话就在嘴边上,颜修看着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极其缓慢,他的腕子开始发抖,却装作不动声色。
  一口气在喉咙底下悬着。
  “今日早朝出了大事,”聂为说,“燕丰王为了逼迫陛下禅位,在朝堂上用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听说有几位大人的身上沾了血,燕丰王还说……”
  聂为的话到一半,众人皆是震惊讶异之态,他停了声音,眼睛往颜修身上瞟,接着,便直视向他。
  赵喙着急问道:“还说什么?”
  “还说……”聂为有些迟疑,他的眼皮闪动,又不敢细瞧颜修,他缓声道,“说侍御师颜大人迷惑圣心,常日留宿岁华殿,陛下将蹈通豫帝之辙……现在,宫里传遍了。”
  聂为泄气般,将最后的音吐出,他以为由近处的人说来总是好的,能叫颜修有个防备。秦绛预备去扯颜修的胳膊,可未能来得及,颜修甚至没沉寂一秒,他站起身,立即向门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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