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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古代架空)——麦库姆斯先生

时间:2020-12-01 10:01:00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说话间,隔街的火塘又烧了起来,惨烈烈得映红半幅天宇。
  “我抬他上来的时候,他小声问我他会不会死啊,他手上全是老人斑,他说他的牌搭子今早忽然病死了!我跟他都吵了三天架了,他平日里纠合一帮人,那么威风,嗓门那么大,我怎么说都不听!……死了好!都死了吧!叫他不听!死了才好!死透了才好!”
  说到这里,辛鸾倒退一步,而卓吾已经完全控住不住,抱住脑袋,忽然发出嘶哑的狼嚎一样的声音。
  翠儿在旁边默默地流眼泪,可卓吾这样的声泪俱下,在医署外面是何其的不值一提,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惊惧和恐慌,任何的咳嗽和哭喊都让他们如临大敌。辛鸾茫然看去,看着百步外医者带着面巾声嘶力竭地喊着名字,看着好几个人缩在狭小的一块地方,嘴巴微微长着,呆呆地瞧着他们。
  “来,站起来,别哭了。”辛鸾用力地抓住卓吾的手臂,朝他命令,“回去睡一觉,想点好的事情,休息一晚就好了。”
  卓吾很悲沉,两手抹泪,被辛鸾强硬地扯了一把,一只脚踏在水沟里,登时就踉跄着摔了一跤。辛鸾慌乱地侧身过去拉他,结果卓吾一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忽然救命一样张开手抱紧了他,用头抵住了他的肚腹,不动了。
  辛鸾的后腰一下子麻了,缩紧身体想推开他,卓吾却死死抱着不肯撒手,挣不开,辛鸾就不挣了,喘了两下,虚张开手臂,在心里慢慢数了五个数,然后手心覆在他的头发上温柔地摸了摸,像摸一头幼虎的后颈,“好了,小卓……男子汉这样像什么样子。”他声音何其温柔,温柔得让人想要落泪,卓吾松了手劲儿,辛鸾给了翠儿一个眼神,让她送卓吾回去,自己抽身往武道衙门那边走。
  他心思也很乱,乱得不知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他其实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他目前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可征用的人、地、物全部拉满,可以说整个渝都的乃至邻近直隶的资源都抓进手里了,徐斌问他户部的钱不够,他怎么办,他说去让官员捐,徐斌问他不肯官员不肯捐怎么办,他说不捐就去红窃脂要名单去,抄家……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可是下山城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一场遭遇战,他们上上下下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辛鸾甚至都搞不清楚,这场仗,怎么才会赢。
  他收拢起翅膀闷头就往武道衙门的大坪上走,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殿下?”
  “嗯?”他懵了下,这才看到徐斌,只见他僵硬地支着脑袋,也是行色匆匆,因为脸上肉多,面巾长久未换,边沿陷入肉中,宛如刀刻。
  “你是来找邹吾谈事情的?谈完了?”辛鸾不过脑地寒暄了一句,拍拍他的手背,“急事的话整理出个条陈,我回钧台宫看,我找邹吾,我……有点事。”
  “殿下!等不到明日了!”徐斌抖动了下脑袋,抓着他就往四周看有没有其他人,夜色黢黑,辛鸾愣愣地被他湿热的手掌抓着,听他连珠似地说,“下山城的疫情已经进入爆发期,物资不够用,地方不够用,连大夫都要不够用了!殿下,我们走吧!去西境,别管渝都了!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也是个数字,你我肉体凡胎,老天降瘟疫下来,我们都挡不住啊!”
  辛鸾脑子乱糟糟的,还来不及生气,就只是迷迷糊糊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徐斌简直就要哭了,他心乱如麻地抓紧辛鸾的手,“臣知道,臣知道,扶正祛邪的方针是没错的,可是这大帽子救不了人!这渝都是怎么个倒霉地方您忘了吗?这里的权臣上下其手,这里的官吏暴虐凶残,这里的士兵贪生怕死,这里的百姓蒙昧粗野!他们骂过邹吾,拿鸡蛋砸过邹吾!您忘了他们是什么人了?您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您的了?!这次疫情这么大的事情,申不亥和向繇一个比一个退得快,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谁担这个担子,谁就会被民众骂死,百姓看不长远,只能计较你不让他们出门,不让他们出港,不让他们赚钱,还不让他们逃跑!……殿下……您做了这么多,帮了那么多,就是石头也该有感觉了,可是渝都他们没有啊!我们就不能狠狠心,别管他们了嚒?!”
  一个人年纪越大,越能认识到自己的渺小,越不敢傲慢地说自己有力回天。
  徐斌悲切地鸣泣着,赤红的脑门一层层地冒出汗来,辛鸾被他攥得心要碎了,这个老吏的话一刀刀都砍在他的身上:如果用尽全力也救不了,如果费尽心思只是得到一群仇人,如果一切推进下去都这样的棘手,如果救到最后崩溃的只是一个一个的自己人……他不敢想,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劝自己继续下去。
  “砰”地一声巨响!
  中山城的指挥室上空,忽然炸开绚烂的烟花——
  这是紧急急务,是找不到辛鸾的时候让总指挥迅速折返的信号!
  深蓝的夜空,金色的光芒骤然散射开来,一时间横过所有人的头顶,绚烂而盛大。远处的狗吠声趁乱响起,辛鸾抬起脸看那散落的烟火,照亮的脸颊,能看得见他眉心纠结起深深的折痕——
  “殿下……”
  辛鸾挣开徐斌的手,安抚地又忙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有急务,我要去处理,你等下来指挥室找我……”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到底没能走进去的武道衙门的小屋,飞快地纵身离开——
  ·
  “殿下,我们药物存量已经见底了,第一波的物资邻近的直隶已经送来,远的那些,还不知道要等上几天,我也问过太医署查了存档,发现紧要的几个药材,南境并不大宗出产,现在只怕就算等到了,整个南境都来为渝都供应,恐怕也解决不了需求!”
  “殿下,您看看这个增长,五月十五日封城,病例五百七十一,十六日,病例八百三十,十七日,一千二百八十七……今日十九日,两千七百四十四例……我们原以为这些天就该控制住的,可今天才发现不对,我们几个区的医署的大夫碰了一下粗略的人数,预计明日上午就会冲破四千人……”
  “这样一看,原本还能支撑十天的药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完全见底了。”
  “殿下,还有我们人手也不足了,现在就算有地方,也不能再开医署,庚区共有六百张病床,八百个护理三班倒,每个时段两百人,每日消耗的蒙面巾、手套千余份,徐斌大人跟我们对接总说让我们节省些,节省些,可这不是节省些的问题,大夫的防护不能少,倒了一个大夫,他身边人全部都要排查,并且士气会立刻跌落,人手就更不够用了……现在的局面是,整个下山城,这样的情况至少有二十五家,这样庞大的消耗至少要二十五万份……今日之事第五天,整个南境都供不了我们这座城池……”
  “殿下,庚区,告急……”
  “殿下,甲字区也告急。”
  “癸区告急!”
  “壬区告急!库存即将清零,需要补给!”
  辛鸾最开始还在纸上涂写重点,后来便放下了笔,双手交握着支在下颌边听着众人吵吵嚷嚷。燃得通明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轻薄冷淡的阴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沉默到这些大夫们三三两两地停下来,不安地看着他。
  “都说完了?”
  辛鸾感觉到了那些目光,平静而克制地抬起头,侧头下去命令,“翠儿,求援。”
  这样的平静迫得翠儿局促地站起来,磕绊一下,“向……向哪里求援?”
  斜斜地月光打进屋中,几位医生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敏锐地感知到了接下来的命令可能会牵扯到重大的政治军事行动,外间,徐斌蹒跚地一路从下山城跑到中山城,飞快地洗手洗脸换了干净衣裳,渝都的路高高低低,便是指挥的府邸跑起来都让人踉跄着虚喘,最后他终于一个大喘气,跄踉地扒住了门框,赶到了指挥室——
  辛鸾的目光投了过来,徐斌用力地抓住了那视线,用眼睛央求他:
  孩子,走吧!今晚就走,不要担这个担子了,不要下任何的命令!
  辛鸾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决绝地转开目光,一字一句,“求援西境、中境、东境。”
 
 
第157章 大灾(12)
  凌晨,卯时未至,东方的天色深紫透青,空气清新,微风凉爽。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个时辰下山城原该是百家起户、奔忙生机之时,可此时没有人出门,没有人吵嚷,没有老人遛弯,甚至,没有鸟儿叫。
  “阿嚏——”
  武道衙门临时通铺里,一个衙役痴沉地掀开盖在身上的衣物,忽然一个喷嚏——
  这一声简直非同小可,整个屋内游尸般的汉子登时蹦开了三步远,躲开后才意识到瘟疫只咳嗽不喷嚏,这才虚惊一场地吐出一口气来,疲惫万分地往外走,嘴里恨恨嘟囔:
  “草他个娘,又他么跳崖死一个,大清早地就给我们添堵!”
  这是封城的第七日,瘟疫病案人数在两天内,从四千跃升七千。
  武道衙门每日打马穿越街区高声报诵病例人数,病例所在街区,下山城终于在这血色恐怖中老实了,瑟瑟发抖龟缩在家中,不再无事跳出来跟他们比划。
  但他们丙字队的任务并未减轻,从下山城意识到这真是一场大灾后,出不了城的人们开始趁夜跳崖。武道衙门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要求生还是要自戕,每一次接到报送赶到,他们面对的都是一滩摊摔得糜烂成粥的不成人形的人形,血肉内脏在石崖的冲撞中破裂出血一片的汪洋,浓浆喷涌得沾满了礁石……
  经过查访,这些人很多都是未染病者,很多只是在用一声惊天动地的拍击声,换一次再不必担惊受怕的解脱。
  “我现在只恨不能回医署去收尸,去礁石那边捡尸块真的太恶心了。”
  “老四你忘了你说医署那群快病死的人一身臭味儿啦?说那个酸臭味儿你闻一次三天都吃不了饭。”
  “还不是要守尸体!”
  衙役老四抱怨,“我原来以为这活儿轻松,只要呆在帐篷里睡觉就行了,等着第二天一把火烧了,谁能想到半夜还要打猫打狗!那群不长眼的畜生什么都吃,尸体被咬没个脑袋咬掉个手脚,第二天亲人来闹,我们还不是吃不了兜着……”
  抱怨戛然而止,两个衙役讪讪地闭上了嘴。
  晨光熹微,天光开始泛出荧润的蓝,只见他们如今的顶头老大邹吾一身黑衣,满身晨露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手里提着个包裹,显然是一夜未睡刚从外面回来。
  武道衙门现如今两条最大方略,一是协助维护医护秩序,二是保证下山城百姓安居,两条听着简单,其实每日要做的极其琐碎繁琐,看他身后刘初六提着简易的药匣子,想来是深夜忽得民区急报,轮值的人少,他亲自帮着确认是否感染疫症去了。
  邹吾不苟言笑,个子极高,不必板着脸孔,气势就已极其逼人。
  那两个衙役瑟瑟,一怕邹吾听到守尸体玩忽职守,二怕邹吾听到他们口出抱怨,不由夹紧尾巴,灰溜溜地喊了一声:“……都统。”
  “嗯。”邹吾没看他们,错身时淡淡应了声。
  两衙役如蒙大赦,这些日子邹吾手腕强硬,震得衙门上下大气都不敢喘,他们就想邹吾当他俩是个屁,瞅也不瞅地放过去。
  谁知正当他们心头窃喜、脚底抹油时,邹吾忽又叫住他们,“等等。”
  两个衙役脚步一矬,浑身一僵。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个热腾腾的大馒头就松软地投进了他们的怀里,衙役受惊不小,傻傻地抓住了,不解抬头间,只见邹吾简略地朝他们一点头,“干活前先垫一口”,说完扭头就和刘初六走了,独留两人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好一大会儿。
  ·
  武道衙门两千人,二十个百人队,之前邹吾来给新丁当教头的时候,只管三个百人队,还不是直属,以至于大多人对邹吾的印象更多和民间百姓一样,不是极其畏惧,就是极其仇视,将他这个人传得如妖似魔。
  封城前,邹吾一仗打赢垚关,使得南境与东境进入相持阶段;封城后,邹吾铁腕接管武道衙门,政令急发,宛如星火,引得衙门内一片不满之声。
  武道衙门原都统因贪贿锒铛入狱,好几位百夫长瞄准了这个位置各显神通、跃跃欲试,谁也料不到,最后一嘴叼走这块肥肉的是眼下炙手可热的武烈侯:杀鸡焉用宰牛刀?他这么大的人物这么大的军功,跟他们这些小衙小吏抢什么?
  众人口服心不服,就等着这个男人跌跟头。
  果然,封城暴令当前,第一日晚间就引起下山城骚乱。
  有人来通风报信,说出港为生的百姓现已纠结一处,兴师问罪地往中山城城门处聚集,说要,“含章太子给他们一个道理!”当时邹吾正抽开身第一次跟他们集体照面,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几个桀骜不驯的百夫长脖子就要仰上天,打定主意看他的笑话。
  邹吾大致问了人数,第一道命令是让人去找徐斌,急调四百张蒙面巾来,第二道命令是十九名百夫长列队跟他走,然后也不管众人反应,只身便往下山城和中山城的城门口赶。
  别说辛鸾才十六岁,什么大事都没怎么经历过,便是在渝都活了六十年的人,都没遭遇过封城,紧张和焦灼是肯定的,毕竟谁也难以想象封城后会怎么样。好在当时消息传来得快,邹吾赶到的时候,百姓还没有形成阵势,邹吾率先占据了有利位置,等着众人聚集。
  一对三百余人,人潮中夹杂怒骂,气氛何其紧张。
  有人对邹吾“怀恨已久”,突然从暗处发难,拿着刀子就向他捅!邹吾面不改色地让了那人半尺,捏住他的手腕,赤手空拳拍掉刀子,之后两三人冒头,他如法炮制,一手卸了他们的武器,一手把他们兜头推回人群,整个过程只在瞬息之间,邹吾干脆利落,连表情也无。
  百姓眼见武攻不成,开始朝着邹吾齐声哄喊,质问封城后的生计怎么办,不肯罢休,缓缓赶来的百夫长们只瞧着他,明明和下山城平日关系紧密,此时谁也不出来帮忙,只看邹吾怎么应对。
  邹吾双手拍出吓人的声响,大声说明瘟疫情况,一些人只是被人煽动,不明情由,听他如此说自然紧张,纷纷问询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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