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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古代架空)——麦库姆斯先生

时间:2020-12-01 10:01:00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什么石墨油料不可熄灭,什么靠近引火烧身,他本能一样伸手扯下帷幔就要去给他扑火!可向繇巨大的蛇尾巨鞭一般狠狠砸下,“嘶嘶”地响,竟能传出人一般的怒吼:
  “哪里去?!”
  椽子上灰尘簌簌而落,与此同时,巨灵宫的地面开始拱动,阴风阵阵,似有低徊,那是比向繇更可怕的力量,好像风雨之山的肚子里,凭空绞入了一把活着的刀刃!
  可邹吾顾不了这些,他只身向前,抄起地上的“苍岳”,迎敌便砍!
  “滚开!”
  可向繇怎肯相让?!他腰身粗壮宛如巨大的青绿色藤条,刀剑加身,他不断地扭动躲闪,猩红的长信子,茶黄色的眼睛,他以肉身迎剑身,宁可剑身破开鳞片皮开肉绽,也不让邹吾去救弟弟!
  地宫的石蛇仿佛活了过来,顺着铁壁的暗道传出粗噶的“嘎嘎”声!
  汉白玉的台阶开始撕裂、崩坏,邹吾、卓吾、辛鸾、向繇的脚下开始发出剧烈的摇晃!
  而巨灵宫之外,黑色的江波汹涌起伏!渝都的十八处古钟同时敲击了起来,轰轰轰宛如一八只无形地巨手掌住钟木,正惶急杂乱地敲着催命的丧音!
  “怎么回事?!”
  巢瑞和何方归已经发现水面敌情,可渝都整个山峦的摇晃,让他们心头大惊。
  官廨、医署、回廊、酒楼,此时笼罩在夜色中的渝都所有的建筑,室内一排排摆件应声落地,啪啪啪地摔碎在地!
  百姓不明所以,以为是地震,冒黑顶雨纷纷往外跑!成流巷的人呆站在户外,守着自己家刚炸毁的废墟,惊恐地回身往巨灵之宫处看,天幕漆黑如铁,山峦咆哮如兽,那天上之宫摇摇欲坠,宛如再不复见天日!众人的脚下开始摇晃,剧烈的摇晃,冈峦低沉呻吟,好像风雨之山孕育了一只巨大的怪物,扭转拱动着,要给渝都和这数十万的百姓在这深夜里,开膛破肚!
  “辛鸾!”
  邹吾顾不上别的,大喊着辛鸾去救弟弟!
  空气中传来失控的味道,飘满了熟掉的肉香!卓吾疯狂拍打自己身上的火苗,翻滚撞击,徒劳地想要压住那火势,辛鸾心中胆寒,那火焰烧灼的声音简直让他头皮发麻,他飞快地展开翅膀飞跃向繇,落在房梁,扯着两块巨大的毡布帷帐猛地落下,飞扑着去给小卓盖火!
  可是一起都来得太快了,辛鸾还没扑出两下,隆隆地声音从巨灵宫后身震荡下来,水性善下!第三道闸口,开了!
  铁壁暗道大敞着,一时间本该冲进地宫的水流,凶猛地先冲刷进了巨灵宫,水势狂性大发,铺天盖地咆哮着席卷整个正殿!小卓半身火焰还未扑灭,水流猛地打来,油墨石脂在他身上全数燃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卓吾被浪头直接冲开,狠狠地撞在巨灵宫的竹子上,糯米灰浆,石灰腐泥,水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狠狠裹在他被烧烂的肌肤上,焯出火辣辣的痛!
  他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邹吾被巨蟒拦住,人身不得寸进,他不会化形,不会化形!他以肉身对抗向繇,就算砍中,形态的差异也不可能将他制服!
  地面在下陷,地宫里的东西还在挣扎,平整的地面开始裂开一道道的巨缝,水势四处流淌喷涌!
  辛鸾抓着那帷幔,追着那水流冲过去,可是还没等他跑出两步,他生生停住了!
  小卓还在大喊,整个渝都就要坍塌,他最后用力地看他一眼,然后扔开帷幔,调转方向,直冲高台——
  小鸾,在你眼里,是不是谁都比我重要?
  辛鸾抹了一把滚烫的眼眶,蹚着水直直地冲向高台,那里是阵眼,他能感觉到地宫里的那个东西在这里拱动的劲力,他大跨步地跑到那交椅附近,在艮卦上狠狠踏了三下,将那地道合上,然后,朝着那至高无上的交椅,一脚踹开!
  小鸾,是不是所有事都比我重要?
  小卓还在狂叫,水流倒转,他被烧成炭人一般,他疯狂地跑,跳,可那痛苦他如何都不可挣脱,他从人形变成虎形,又从虎形变成人形,左冲右突,在齐膝的水中,烧出一个火人!
  整个高台仿佛祭祀的圆盘,辛鸾痛苦地喊了一声!站在中央,方圆五步,撒血为祭,把脖子上绿玉髓拍碎在阵心,痛彻心扉地喊了一句:“给我——起!”
  碧血凤凰春生草,领盛衰,改枯荣,主春主生!
  沉眠在山石中无数的植物的种子瞬间被唤醒!一时间,风雨之山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草木强行生长的音浪,就像是无数婴儿共同发出了啼哭!
  小鸾,是不是我永远是你手里那个可以随意牺牲掉的那个?
  雷声阵阵,风雨大作,天地人间都在动怒!
  地宫的蛇灵没有了铁壁的出口,拼命地拱动起巨灵宫的地面,辛鸾拼命地凝住心神,越裂越大的缝隙之中,终于,一根虬结的树枝破土而出!
  紧接着,第一根,第二根……千万根树木挣扎同时破土,那流满巨灵宫的水就是最好的养料,它们疯狂地汲取,疯狂地生长,割裂山脉,穿岩破石,在山石的缝隙中破图发出涩厉而痛苦的声音!然后,草木倒生,翻露出无数爪牙般的深棕色树根,牢牢地包覆住整个地面,狠狠地封住了地宫下的躁动!
  水继续在灌,封了地道,全数灌在地宫之中,越灌越多!那地震停住了,所有晃动的山石生出草木生灵,稳稳地扎进了土木,扣住了晃颤!
  小卓已经不跑了,他太疼了,太疼了,烈火烧尽了他最后的可以自救的力气,他叉着腿瘫坐在地上,身上有水的腥味,火焰焚毁的糊味,他穷途末路,任火烧着,眼泪哗哗地流,他不再指望辛鸾,穷途末路地,只是喊:“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第185章 殊死(23)
  邹吾的心就要被蹂躏碎了。
  他操着并不顺手的剑刃急跃,狂怒地看向巨蛇,分毫不在乎那样的战斗距离自己会不会被巨蟒绞杀!向繇凶猛却笨拙,生生地挨了他数剑,庞然大物的身躯快速地盘动,遮天蔽日地狠狠甩向他!
  巨大的水幕被猛地卷开!
  邹吾觑准空隙,凌空后仰,在那长尾的攻击中猛地擦地弹出,腾地窜出它的包围!疾奔卓吾而去!
  向繇长嘶一声,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凶狠短暂的斥鸣!长尾狠狠一摆,就在还差七步的地方,毫不留情地一尾把小卓打飞!
  鳞片光洁,迅疾如流水,邹吾一掌抓空,被向繇顺势甩中腹部,“砰”地一声,整个人直接砸出五十步,哐当撞上宫门内侧,摔出巨大的声响!
  可他能这么摔,小卓却遭不得!小卓此时身上的火焰已熄灭殆尽,向繇刚刚那狠狠一击让他凌空飞出,砸飞他身上无数藕化坏死的肌肉!黑炭般的骨肉大块大块地碎开,就像是凌空卷飞无数的黑色的落叶,少量的血液流通的皮肉露出谢天谢地的红色,可待小卓死肉般扑通落下,那裸露的红肉直接跌在肮脏的水里地上,他整个人瞬间痛苦地蜷缩匍匐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吼叫!
  那一刻的邹吾只感觉自己的头顶被铁锤击中了!
  他跪在地上,浑身湿透,一缕缕头发狼狈地混着热汗,湿淋淋地贴砸他的脸上,诸己碎裂的痛苦已经唤不起他的感觉,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过去?怎么过去?他要怎么过去?!他为何如此无能?眼看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受这样的罪,他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宫外风声、雨声、雷声,隔着巨灵宫的大门,轰轰隆隆!
  一道闪电骤然狠狠劈下!
  巢瑞、何方归、申豪身在不同,却同时抬头!
  只见巨大的天幕上仿佛有天公作画,极其明亮刺眼地蜿蜒出狰狞的一道线,云海迅速地翻卷,訇然连接起天地与风雨之山!紧接着,惊天骇地的一声巨响爆发出无穷的力量,狠狠地撕开了狂风暴雨、心惊肉跳的夜幕——
  向繇惊惮地后仰,于巨灵宫中喝然——
  雪白的虎,冰蓝的哞,十五尺有余的身坯,狐一般的蓬松飞扬的尾巴!邹吾忽然化形,肩骨一个耸动,当即如弦上之弓,骤然朝他猛扑过来!
  这一扑何其凶厉!白虎利爪尽出,沿着向繇的七寸之处狠狠陷入又飞速划出!那强力的撕扯抓碎无数青碧的鳞片,猩红的血液顿时喷涌出来,强力地弹射在巨灵宫的大柱和红毯上!
  向繇大痛,血液内脏淋漓一地,猛地缩动起险恶的身体!
  白虎眯起眼睛,步步紧逼而来,硕大的雪白虎爪着地,让原本无声的脚步硬是迫出天地变色的威严!
  向繇黔驴技穷地往回瞥,只见白玉台上辛鸾倒生草木,根叶已经密密匝匝地覆满高台,一副誓要将蛇灵卡死在地底的劲头!眼前邹吾再不惧他的攻击,愤怒地露着獠牙,绷弓身体!
  大势已去!向繇眼见大势已去,知道只烧了卓吾,再动不了他俩!他愤怒的,痛苦的,声嘶力竭地猛地扬头,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
  那几乎是从腹腔中回荡出怒吼,他在说:“别得意,你们且别得意——!前人土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说着猛地摆尾砸断一处房梁,咬住申睦尸体,疯狂砸开大门,冲下山去!
  巨灵宫的大门骤然而开,宫内帷幔猛地在夜风中翻飞起来!
  申豪没有走。
  他站在宫门外的台阶上,雨夜中眼见着向繇狼狈而逃,草木倒伏,沾落一大片的粘稠血迹。
  昔日锦绣楼台,今日修罗战场。巨大深青色的身体慌不择路地窜出宫殿,窜过台阶,压过中山城下山城的城道,波及出无数的惊恐低呼与房屋倒塌的声音,申豪浑身湿透,站在已然转柔的雨里,没有追赶,也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向繇离去的方向,茫然无所皈依。
  而邹吾站在巨灵宫里,此时早已经无心去计较向繇,化形只是他极限时的惊鸿一瞥,此时他扔开苍岳,跄踉地疾走几步,站也站不稳般,直接跪在了小卓身旁——
  “小卓。”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伸手去剥掉水流冲击在他身上的腐泥和碎叶,手臂僵硬,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抱他,最后他努力地展开他死死蜷缩的身体,翻过他的身体,像抱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卓,说话……哥哥在呢,哥哥在呢……”
  辛鸾踉踉跄跄地从高台上爬起来,地宫里的怪物再无生息,他却两脚虚软,下台阶的时候一脚摔下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到了小卓身边。
  邹吾却已经没有神志了,看到是他腾地暴怒起来,抓住他的手臂生硬地拖到身边,恶狠狠地往卓吾身上推:“辛鸾你救他!春生草,你救救他!”
  小卓的身体已经萎缩了,湿淋淋的冰冷躯体根本看不到一丝的生气,辛鸾被邹吾吓到,凄慌地想要挣脱他的手掌,一遍遍地求:“我不会,邹吾,我真的不会……我知道怎么生草木,我不知道怎么救人……”
  邹吾眼中忽然闪出暴怒的光,他一把揪住辛鸾的衣襟,痛彻心扉地抬起手掌——
  辛鸾连躲都不敢躲,颤抖着闭上眼睛,等着巴掌落下来:他是见死不救了,他要怪他他不怨他,可是他没有骗人,他是真的不会,他打死他他也不会,他不会起死回生!
  可就在一地狼藉、一片错乱的时候,邹吾的手肘忽然被人抓住了,无法解释的原因,刚才已然没有气息的小卓,忽然轻轻地抓了抓哥哥,然后,声带被烧坏吼坏的少年,喑哑地逼出一句,“……哥,你别难为他……”
  辛鸾猛地睁开眼睛,两行热泪,顿时奔涌而出——
  他整个人都颤抖了,立刻挣开了邹吾的手,去抓卓吾那藕化糟朽的胳膊,像是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一样,拼命道,“我刚才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是因为有外人在,我没法办说实话,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拿你去换极乐坊,我想送你出去是想让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还等着你成为我的大将军,我还等着你建功立业,你不是不重要的那个,不是可以舍弃的那个,这世上你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说,那么多的话想告诉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想说他的歉意,想跟他说,别死啊,小卓,别死……
  可是卓吾轻轻地反握住了他,辛鸾一下子就停了,隔着几重的泪光,他努力去看清他焦糊的脸。
  他说:“不说这个。”
  然后,吃力地说:“阿鸾,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人打架吗?”
  像是某个深埋的秘密,邹吾轻轻地抬起头来,辛鸾心里一空,脸上最后的血色也流走,他没有说话,却回望了邹吾一眼,然后,眼泪无知无觉地,两行落下。
  是啊,为什么打架……
  小卓到底是为了谁跟别人打架。
  那真是让人肝胆尽裂的一眼,邹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所有的隐瞒在辛鸾那里就只是个笑话,辛鸾扭开目光,垂下头,分分明明地对小卓说:“……我知道。”
  辛鸾哭得停不下来,他像个无措的孩子,像个薄情任性又占尽爱慕的孩子,忽然弯下腰来,用额头抵住小卓的手臂,“我知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一个人喜欢你,那是随时落在你身上钦慕的目光,是每一次说话都战战兢兢的讨好,他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只是不宜知道,所以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卓吾的神情一下子就安详了起来,好像最后的一块心事也化开,喃喃地嘟囔了两遍:“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他今日上来也只是为了看看他,什么找公道,什么生气,那都是骗人的,他是害怕自己若是流放了,就要好久好久见不到他的脸了。
  “可是哥哥——我不想死!”卓吾忽然大哭着喊了一声,像是再也忍耐不得那疼痛了一般,血红的眼泪从他焦糊的脸上汹涌淌下,“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挣扎着,关节弯曲着,吼叫着,浑身烧灼的呼吸转为最急促地凄厉!
  邹吾紧紧地抱着他,徒劳无用地抱着他,想着:老天爷啊别这样,他才十六岁,他才十六岁!他连长大都还没长大!黑红色的血肉一触即碎,湿淋淋地蹭在他的衣服上,漫漶成血淋淋的图,他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地拍着他的后背,说着,“好,我们不死,我们不死,我们不死……”直到小卓的气力用尽,在一声寻常的哭喊中突兀地安静下来,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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