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辛鸾抿着嘴,硬是做不出决断来。
正在沉默僵持中,外间忽有女使传音,说是“向副到了”,辛鸾接了句“有请”,他立时听到一声纸扇“唰”地展折声,回头一看,只见向繇一身高挑的青绿便服,头上绑着根长长的马尾而不盘髻,神采飞扬地迈了进来。
“殿下!臣打听到了,我那个堂弟啊,今日正在驯马呢!”他翩翩而来,笑意风流,整个殿宇都在他的一弯笑眼中熠然生辉,“啊,徐大人正好在,走走走,我们一道去!去看看热闹,今日有驯马!”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决定联手合作,今日的向繇看起来那么的恣意妩媚,话里话外充满了自己人的热络感。而徐斌刚听辛鸾说了,他是个爱凑热闹的,闻言立刻应了。
“我们这就出发?”
辛鸾站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外面看。
“对,这就走了,”向繇还挺兴奋,“我知道后门,我们隐蔽着过去。”
扭头看到辛鸾的目光,不由恍然,“殿下是在找邹吾吗?”
辛鸾回得快而干脆:“没有。”
向繇笑了一下,“没有就好,他跟我传了消息,说今日就不来了。”
像是一脚踏空,辛鸾愣了下,下意识地就看了那一盒吃食。
徐斌手都放上去了,察觉到这突然的一眼,又讪讪地缩回来。
“那走吧。”向繇像个年轻的大孩子,兴高采烈地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般的细节。
他和申睦感情恩爱了二十余年,早已被惯得记不得少年时酸甜心事,那些个千回百转,那些个口是心非,那些个细枝幽微,那些个“怕心上人出现,又怕心上人不出现,怕他看自己,又怕他不看自己”的挣扎,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辛鸾没有说什么,眼见着期盼消散成闷闷不乐,只点点头,举步跟他出去,心底的那份灰心却像泉眼一样,汩汩地从地底冒出来,那么的显眼。
第121章 合意(11)
辛鸾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跟向繇去的,他们行了一段山舆,走的是小路,一路两侧巨石连绵、花木扶疏,紧接着朝下走的一方中山城建筑,装饰堂皇。向繇引着他直到二楼,掀帘请他进去,辛鸾乍然迈入就闻得一股异香,其中别有洞天中,只听得有人热火朝天地喊:“驱!”“驰!”“负重!”
让人心道这南境人果真也是可以,驯个马也这样大张旗鼓。
辛鸾刚进来,底下就有伶俐的小厮爬上楼来,登登登登,跑得麻溜至极:他识得向繇,自然知道打头的辛鸾是贵客,大声一喊,清清楚楚喊,“客官~您请!”这里来的都是不喊朝职的,便是向繇他们也如此喊,他紧接着清清楚楚道,“紫骝、青骊、骕霜、乌骢、赤馼、桃花駓、绿駬、维胭……今天的都是名驹,您看看,您喜欢哪一个?”他嘴皮子贼溜,瞧着精力过人,让人喜欢。
辛鸾恹恹了一路,此时可算提了些精神,但是亲自下场就算了,有点怕马,训不了这个,只说,“只来看看热闹,你且忙去。”
他寻声过去,只觉得里面热闹非凡,走出一个长长的甬道,才看到二楼环出一个巨大的看台,无数人手握金纸,兴致勃勃地解说下注,一个大嗓门扯着脖子在喊:“要到寅区了!要到寅区了!乌骢!快啊!快冲到武道衙门!”
这样的兴奋实在是难能可见,不像是驯马,倒是像赌博。
辛鸾好奇,走过去也去看那热闹。
可这一看可真是骇然,下面的哪里是驯马,下面也根本就没有马!而是两个人带着面具的男人正骑在两具白花花的肉体的,扯着他们的头发,边往前走边往前用力猛顶!
就在他的震惊之中,他身边的客人猛地洒下一叠金纸下去!
“维胭!疾驰!疾驰!快冲过它!冲啊!”
只见那骑在“维胭”身上的人左右手一举,“啪啪啪!”地脆响接连打在身下的屁股上,“维胭”肉浪翻涌,压着身下粗厚的麻绳连滚带爬地猛快走了几步!
上面的押注的几声呼哨,金币银钱雨忽地像不要钱一般洒了下来,驯马人受此鼓励,顿时像是魔怔了一样,两手开弓,疯狂地抽打在那少年的屁股上!
辛鸾一骇。
那一刻,他知道什么是交媾了。
带面具的男人每一次抽打都都露出他们连接的下体,嵌合着,像是春天里撕咬着分不开的狗儿,而被骑在身下的人来了劲,一边叫一边往前爬,嘴里做的,是一声声驴马般的嘶鸣,待压上绑出绳结的粗绳,那马儿顿时浑身绯红,淅淅沥沥的声音混合着抽插声和欢呼声,那马儿的跨间剧烈的抖了抖,柱状的水柱顿时喷溅了出来,洒了满地的红毯上!
“诶!躲什么。”
向繇却在他后面不轻不重地撑住他的腰,“殿下,稳住。”
第122章 合意(12)
“诶!躲什么。”
辛鸾猛地一推,向繇在他后面不轻不重地撑住他的腰,“殿下,稳住。”
操!这怎么稳住?
辛鸾就要说不出话来,“南境……你们,你们怎么……”
人声鼎沸中,向繇没有听清他的话,却低头而笑,“殿下害羞什么?食色性也,人之大欲,不然您打哪儿来的?靠先帝的念力吗?”
辛鸾眉头一锁,他不喜欢向繇拿自己父亲开玩笑的口气。
底下的两匹“马儿”已在“武道衙门”相遇而撞,那“小母马”更凶悍,在急鞭之下猛地将那匹肤色嫣红的“小公马”撞倒,二楼只听“乌骢!乌骢!”之声轰然而起,二楼的楼板就要被人踩塌!
“此地主人是谁?怎地非要办这等众目睽睽之事?还要引人争锋下赌?”这当众宣淫,辛鸾越发看不得,几乎是有些扫兴地说道。
向繇瞧着他模样却搭上他肩膀,“这般较真儿做什么?不过嬉戏罢了,谁还没个消遣?”
“拿别人来消遣?”辛鸾不能理解,“若要向副下台去,众目睽睽,向副肯嚒?”说完辛鸾也一愣,印象里好像向繇和申睦还真干过类似的事情。
果然,向繇不以为忤,心胸就快填进大海了:“肯啊!你且把主公喊回来,我又不是没做过!”
此人脸皮太厚,直接在他面前言和申睦的情事,辛鸾败退,无话可说。
徐斌往前走了几步,凭栏而看,很是感慨,“这里的女子倒是漂亮!”
这是识货的。
向繇立刻接话,“那是!夏舟精心养出来的女孩!”
徐斌一听说是熟人,眼睛登时亮了:“这是夏舟的产业?”
向繇笑了一下,“之前是,不过夏舟前段时间跟人打了赌,把这里输了。”
老男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不着调。
徐斌听他这么说,来了兴致,且忘了自家夫人已经被接到了渝都,还津津乐道:“那此间主人现在是……?”
向繇呵呵笑了一下,“这我可不敢说。”说着他折扇一摇,不轻不重地顶了辛鸾胸口一下,“我可害怕殿下把人抓起来。”
辛鸾被他这一挤兑,一踩菇,搞得面红耳赤,不情不愿地,只好闭嘴了。
底下的声音继续不堪入耳着,空气中混着香风与汗的味道,
突然间,他靠着的栏杆被人狠狠地拍将起来,“快看快看!冲锋了!冲锋了!”
霎时间,底下的巴掌声啪啪地扬起来,两匹马儿奋力地在石灰渣滓的地上爬着,押宝的恩客疯了一般开始砸金纸,那纸上标有颜色,洋洋洒洒就如同一场骤然的大雪!
“嚯!”
便是向繇也吃惊,“这维胭竟是这般受欢迎嚒!这么多给她压注的!”
徐斌忙问:“一张金纸是兑多少?”
“百两。”向繇扒紧了栏杆,都有些顾不得旁的了!
辛鸾垂眼看着,他刚刚看到的几分新鲜,几分紧张已经飞快地被扫荡干净,此时他俯身往下看去,飞速地估量着这一场赛马,有多少人压下赌注挥金几许,二马相对的局面,此间主人又能赚出几分利润……
可能是他趴着看的样子太急切了,身后忽然有人靠了过来,揽住他的腰往后一抻,下一刻,一只大手已经飞快地将他的眼睛盖住了:“别看了。”
声音醇和,竟是邹吾。
辛鸾浑身一炸,一时间什么热闹都顾不得了,人喧马嘶中,他唯一能做到的只剩下克制住几乎脱口的惊叫,还有……没不知所措地猛地退开他。
身旁的徐斌看到邹吾似乎也一惊,像是出来偷腥忽然被抓包般,哆嗦了“诶”了好几声,才道,“邹吾你怎么……?”
辛鸾颤抖着自己一双手,小心地握住他眼前的手掌,只听邹吾道,“徐大人,这里又能说话的地方嚒?给殿下安排个独间吧,然后打听打听申小公子在哪里?”
这才是他们的正事,他们不是来逛花楼妓寮的。
徐斌一看就是害怕邹吾告状,忙不迭就跑了。
辛鸾一扒邹吾的手,邹吾立刻放开了他,略退一步,向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也不说破,也不解释一下他今晨说的“邹吾不来了”是真是假,嘴上只道,“那你们忙着?我送佛到西,就先走一步?”
邹吾在身边,辛鸾只有满身紧张,他看着向繇那个欠揍的表情就想打人,只是这么多人,他又不好发作,只撇了撇嘴,“那你先走罢。”
向繇这才大袖一摆,笑盈盈地做个揖,告退了。
徐斌亲自去,雅间很快地就安排出来了。
徐斌把两个人引进去,很是知情识趣,“那殿下您稍坐,臣去找找申良弼,您……”
“诶!”辛鸾很慌。
此方雅间十分宽敞,却也十分封闭,中间一顶绿梁立柱的主案,以它为中心小桌小案摆出蛇形,此时屋中空空荡荡,桌上无碟无碗,琴管箜篌寂寥地零散一地,辛鸾不想和邹吾在这里尴尬独处,他刚想对徐斌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罢”,话都要脱口了,谁知道徐斌压根也没给他这个机会,夹着尾巴就溜了。
对着合上的门扉,辛鸾:……
他悄悄地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进去,于主座处席地坐下,似乎觉得自己姿势不规矩,还端端正正挪了个软垫跪好,“咳咳,这里……挺热闹的。”
他尴尬地在案上乱摸,一提紫砂茶壶,空的。
娘的!
他战略性喝水的计划泡汤,少顷,他听到邹吾轻轻地“嗯”了一声,端严地一撩衣摆,在他最近的小案边坐下。
辛鸾浑身都绷紧了,想也不想地胡言乱语,“人也挺多的。”
“嗯。”
“也挺赚钱的。”
“是。”
“我刚才数了一下。”
邹吾没听明白,没有贸然接话。
辛鸾却忽地慌了,“向繇说一张紧闭兑百两,我刚有数,他能证明!”对!辛鸾心慌地想,我趴着栏杆往下看,不是要看别人做那个,我是在做正事!
可邹吾悟性不行,估计谁来悟性都不太够,参不出辛鸾的意思,他只能捏着杯子心想:辛鸾这天一句、地一句地说什么呢?
邹吾不说话让辛鸾很是没底,他明明没有看邹吾那,却也抓了自己案上的空杯子,口干舌燥地辩解,“我没有乱看。”
邹吾轻轻瞥了他一眼,低声,“我没说你乱看。”
辛鸾不说话,翻来覆去地摆弄那小茶杯,噘着嘴腹诽:那刚才捂我眼睛的哪位?
静默就这样来得毫无预兆。
邹吾余光扫到辛鸾手中的杯子,不知道他俩这小动作是谁学的谁,忽地就心虚地放下手中的物事,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小卓早晨去我那里了。”
病急乱投医,他胡乱抓来一个话题。
辛鸾点点头,“嗯。”
邹吾:“他说要和你一起上课。”
辛鸾点点头,“好。”
邹吾:“……”
莫名地,邹吾忽地气馁:辛鸾以前跟他说话不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的缘故,其实今早小卓的话说完,他也很自责很尴尬,小卓说的对,辛鸾也是孩子,他不该对他做这样的事,强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行房事,真的是没有比这更混蛋更过分的事情了……他不知道,他也很乱,他最开始的预期并没有打算和辛鸾进展这样快,他是想守着他长大的,等他懂了人事再说,可是钧台宫的那天早晨冲动中亲过他之后,事态就开始完全不受他控制,辛鸾抱着他在榻上一遍遍地朝他表白,他头晕目眩,不辩东西,就只想压着他,亲他,摸他,让他哭,让他叫,之后见到辛鸾,更是每一次他都忍不住碰碰他,他手上沾了瘾,抓不到人,就让他没来由地心慌。大约也是那个时候开始,辛鸾开始躲着他,再没有和自己无话不谈的亲密平和,再没有靠着自己撒娇的赖皮劲儿,不会没话找话地凑到他身边求他教他练剑,也不会像垚关大帐一样扯着自己的衣袖恳求他唱歌,他之前明明在他面前走过都要投来一个眼神的,温柔的,羞涩的,躁动的,热烈的,好像看到自己是他最开心的事,可是他们现在已经好久不曾交谈了,徐斌都比他和他相处的时间多,他也开始变得不敢看他,疏离地跟他保持距离,他离他稍微近一点,他都如坐针毡。
“阿鸾……你是不是害怕我啊?”
终于,邹吾问了这个这段时间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辛鸾却不说话,抓着瓷质的杯口,又去摸茶壶倒茶,谁知手刚碰到茶柄,他才蓦地反应过来壶里没有茶,他心慌意乱,心里把这地方的小厮骂了百遍,嘴上想说“我没有”,可是又想到最近自己这不尴不尬的做派,又觉得自己实在没脸,硬是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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