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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牧的经历让他对于血腥场景并不陌生，没有太大的抵触感。再加上还未升起的太阳照明能力有限，让本来可能更骇人的场景加上了一层深蓝色的滤镜。在这种天然滤镜之下，血液的红盖在黄绿相间的林地上，强烈的反差也被削弱了不少。但不用激活增幅器也能在每次呼吸中被轻而易举辨认出的血腥气，清晰地提示着于牧周围环境的惨烈状况。
还好，自己这边的四个人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或者除了史良，他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
周围的尸体似乎已经被人收拾过，都堆在远处一颗大树下。但收拾他们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精心拾掇他们，尸体横七竖八地交叠在一起。那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面具男也在其中。
相比起之前在S市大厦十三楼的场景，这里的尸体看起来完整得多。不像林妙妙惯用的，把人切成碎块的手笔，尸体残肢断臂倒是很少，但绝对死得透透的了。有些被子弹横穿过太阳穴，有些胸口被穿了个大洞，还有些被利刃直接斩掉了头颅。
都是残忍又致命的攻击手段。
非常符合史良的手笔。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于牧问道。“我有点……”
史良刚想开口，就被程钰抢了话：“没事没事，大发作之后顺性遗忘很常见，去除诱因之后就没问题了。记不起来尽管问我～”
史良闻言微微挑起了眉毛，无奈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给了程钰和于牧大点的空间。
“我只能记起到有两台灯亮起来，之后……”于牧摇了摇头。
“啊，之后呐，那边领头的那人用了一种能影响你们增幅器的东西，你们就晕倒了。哇，那时候可吓人了，他们一堆人端着枪就要打，一般人肯定得吓得腿软。但我可不是一般人！我……”
“你说，他们有能够影响增幅器的干扰装置？”于牧罕见地打断了程钰的话，追问自己注意到的，至关重要的细节。
“是啊，他好像说，是什么实验产品，和军方合作什么什么的。对了，他们说自己是四圣财团的人。”程钰答复道。
“可是这不可能。对所有增幅器都能起到干扰作用的装置设是研制不出来的。”于牧看起来相当疑惑。“增幅器在刚开发出来两年之后就有人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在那之后生产的装置使用的都是随机波长，且每一个增幅器都不同。这种干扰装置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也只能在知道对方增幅器使用的波长之后，再针对性地调制出干扰波，而且这种干扰波没有交叉性，只能影响一个个体，对其他兽化能力者都没用，这种东西无论是开发效率还是使用效率都非常的低，军方这种一旦开战将面对成百上千兽化能力者的机构，不可能和他们有这方面的合作。”
“有道理。”不远处的史良也点了点头。
“可军方也在开发差不多的兽化机甲呀？也是效率很低的东西啊。”程钰辩驳道。
“兽化机甲的收益比很大，而且最关键的，只用收集使用者的数据就可以，不用敌方的数据。”于牧这样解释。
程钰点点头，但心中那一点疑惑却没有随之消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只是那面具男居然掌握有能够干扰所有增幅器的，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发明”，他更有预感，四圣集团和军方合作开发兽化机甲的事，也一样没那么简单。
“这问题交给我吧。”一旁的江连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们警局的消息应该还是比你们多点的。”看到自己沾了不少尘土和青草汁的衣裤，又看到于牧身下垫着的衣服，江连不悦的眼刀一把把向程钰飞过来。程钰注意到他不善的面色，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脸，得到了一个无情的白眼。
程钰随即收起了笑容，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提醒道：“距离半个小时的极限时长没多长时间了，想问他什么，快一点。”
于牧记得，程钰曾经说过他能够把已亡人的灵魂带回原本的世界，但只能保持半个小时。也对，要是没有这个时间限制，这个能力未免太过恐怖了。
“时间不够我把你们送到任何一个临近的安全地点，半路上我要是突然走了，那可是更危险了。刚才江连联系了警方，他们那边的战斗随着敌人的逃窜已经转移到了S港主城区，他们在全力进行人员疏散。但可以留一小支警力开出一条通道。”史良点点头。“你们目前最佳的选择是低调行事，尽快登上前往X直辖区的轮渡。只要船一离岸，你们的危险就会立刻解除。没了你们作为目标，S港和警方的伤亡才能降到最低。”
于牧和江连也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那我现在能做的，除了帮你们解决掉这一部分敌人，就是把你们不知道的事尽量多地告诉你们。”史良说道。“这帮人至我于死地的目的也是这个，为了不让我说出这些秘密。”
对于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史良说得异常轻松，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件重要的事情一般。连程钰都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已亡人，连自己的死亡都看淡，只愿为自己的朋友和同事开出一条路。
“那五年前事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于牧问了和之前同样的问题。
半小时前，他们刚刚打了一架，在一片黑暗中听着对方的喘息声。史良让他先去救自己的被保人。而仅仅半个小时之后的再次相见，竟已经相隔了生与死的鸿沟。虽然于牧根本就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知道这种问题，但半个小时的时间限制让他和史良都没有时间感伤和悲怆。如果因此史良掌握的，敌人所忌惮的消息没有传递出来，那才是真真正正让史良白白牺牲。
“五年前那次一天捣毁三个犯罪窝点的事，是警察厅的人策划的，白诚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执行而已。”史良没有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五分钟。”程钰掐下了定时器。“白诚是谁？”他的用词也变得简洁明了起来，不再像他之前惯常使用的遣词方法。
“他就是我们老板。”于牧解释道。
“就是这样，在严重削弱针对警局和公司的恐怖势力的同时引蛇出洞，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各地那一阵频繁发生的嫌犯莫名蒸发和悬案的增多早就引起了上边的注意。他们注意到，所有消失的犯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做过增幅器植入的兽化能力者。而且越是凶残，杀人越多的罪犯，本当被特别严密看管的重案犯，反而最常消失。因此，这绝不是简单的个案，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而且，能从不少警局劫出犯人，说警察那部分没有内鬼，也基本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让特殊警察去卧底调查，暴露的风险极不可控，危险性极大。
“警察厅那边有人和我有点交情，他以私人的会面为掩饰，希望我们公司能够提供帮助。所以才有了五年前的事。要不然，凭我自己的能力，调查到一个犯罪窝点就已经是极限了。”
史良没提自己一个人就毁掉了三个犯罪窝点，干掉了几十人的事实。
“一方面挫败了那伙人的阴谋，一方面，引另一伙人出洞，这就是当年的真相。”史良总结道。
“所以你们的计划成功了？所以你会在看守所里凭空消失？”程钰听得认真。
“没错。警局那边的内鬼我早已告知了警方，但为了不暴露，只是严密监视，还没有实施抓捕。这伙人太狡猾了，几乎没露出任何把柄。”史良确认，但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现在应该就能抓了。事到如今，可不用在管我是不是会暴露这个问题啦。”
程钰注意到一旁的于牧皱紧了眉头。
“我能感觉到，我的时间不多了吧？”史良问程钰，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加快语速回到了正题。
“我被带出内陆之后，管理我们的组织就是青阳。这五年卧底期间我和大部分从内陆被带走的罪犯都在X直辖区，作为最下层的人员，连管理自己的组织代号是什么，都没有人告诉我们，连我都是最近通过暗报从你们那边知道的。
“不过，因为我们都是上了通缉令的，只要离开X直辖区，不管到其他什么地方，都会被引渡回犯罪地判刑。在X直辖区本地犯罪的话，当地也有法庭会判刑，他们不会管。因此，他们也不限制我们在X直辖区的活动。需要犯人们工作时，会有人上门找，带着做好的□□。对了，航空公司都是他们的人，看样子你们也已经知道了。所以出行方面没有问题。在做完他们要求的‘任务——通常都是杀人绑架这类严重犯罪活动——之后，用同样的方式回到X直辖区。如果这些人的身份暴露，上边也就损失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只要他做的单子抵过当时把他弄到X直辖区的费用，他们就是赚钱的，根本不会管这些人以后会怎么样。”
“我的身份在那些人中并不算特殊，而且警局也替我隐瞒了一些，让我能够在这五年里不被怀疑。但最近那里的氛围一直不对，人员更迭异常频繁，我可能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盯上的吧。”史良说道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接下来我说的是我最近才拿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估计这些人也是因为这个才被派来杀我的。这消息十分重要，我只触及了皮毛就被杀，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程钰罕见地面色凝重，一旁的江连轻轻摇了摇头。
于牧点点头，示意史良继续说下去。
史良道：“有线人和资料证明，四圣集团在X直辖区的某家合作工厂，正在进行与兽化机甲有关的秘密研发和违规生产。有证据证明这项研发与军方无关，系四圣财团自主行为。”
“已经是犯罪了。”江连皱起眉头。“兽化机甲这种绝对管制武器是禁止民间自主研发的。”
就像导弹一样。何况兽化机甲还有着比导弹更多更广阔的用途，战时杀伤力甚至超过常规导弹。
“没错。但我没拿到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也不清楚他们做这种研发的目的是什么，集团行事非常谨慎。”史良遗憾地摇摇头。“所以只能通知上边防备，却无法给四圣财团定罪。”
不意外。程钰想。
“你们是要去见四圣财团的前董事长王晟吧？”史良问道。“万事小心。”
按理说，在护送程钰的这趟行程中，他们已经经历过数次危险情况，而前来暗杀他们的人，也和四圣财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什么史良没有就此建议他们取消订单立刻打道回府呢？
“因为四圣财团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史良语出惊人。
第四十九章
“我？”程钰指着自己惊讶道。
他承认自己确实能干某些特殊的事，但他们一个公司，为什么会如此需要自己？
这个四圣财团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干出如此“精神分裂”的事，程钰不得而知，而且说实话，他也没什么兴趣。
“你的信息在那边有个专门的文件柜存放。通常，只有跨境公司和小型国家的信息才会独占那么大的文件柜。”史良正色道。“一定小心，现在无法判断他们如此收集你的信息，到底是想对你有利还是不利。”
“唉，总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答应去。”程钰感慨一声。
“不，我相信，哪怕你最开始拒绝这趟行程，他们也会想办法让你‘出现’在四圣财团的。”史良摇摇头。
程钰也同意史良的说法。他说的没错，以四圣集团的财力和能力，想找个人过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奇怪的倒是这个财团最开始为什么选择以让威远公司保护程钰前往他们总部的方式大张旗鼓。不过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估计答案只有那个雇佣威远公司的财团人员知道了。
“好久不见了，你们倒也没怎么变啊。”史良突然转变了话题，看样子最要紧的事终于交代完毕了。
“好久不见。”同样的话，于牧的语气就没有史良那么轻松了。
“没变个屁。”这是江连。“因为这破事我又被弄回特殊警察部了，连孩子都见不着。”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死后的世界可没传说中的那么美好，不要有什么期待。”史良无视了江连的抱怨，径直说着。“还有，我的死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公司，帮我照顾好白诚。”
“他还用我们照顾？你tm就不能自己照顾吗？”江连吼道。朝阳的金红色洒在他脸上，让程钰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红了眼眶。
“我从来没资格在他身边。”史良笑得苦涩。
“老板听到你的消息会很难过。”于牧的眼神中也充满着悲伤，还有着一点什么别的情绪。
“他有心里准备。”史良像是被说道了痛处，沉默了几秒才吐出几个字。
“但他永远不可能准备好。”于牧的话无情地打破了史良的自我安慰。
“是我对不起他。”史良也不再挂着那副自始至终坚强的面具，不再掩饰自己的心境。“如果我们是普通人该有多……”
“你们难道不是么？”这是程钰。“你们难道是什么拯救地球的超人？”
三个人惊讶地看向程钰，却几乎在同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没错。我们就是两个普通人而已。”史良微微勾起嘴角。“如果能早点想明白这点，也许我们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程钰转了转视线，发现于牧的目光从刚才起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要好好珍惜眼前人，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史良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了无生气的躯壳已经横在了草地上。
“时间到了。”程钰遗憾道。
于牧闭上了眼睛。
江连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周围忽然的安静让他的掩饰没有了任何作用。
程钰这时候却惊讶了起来：“你们这么难过干什么？”
“我说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朋友死了连哭都不行吗？”江连沙哑的声音让骂人的气势都减了八分，听起来委屈得要命。
“已亡人又不是只能回来一次，我之前说难，那是因为我不认识要找的人。认识的人找起来可一点困难都没有，你们什么时候想见他，我再请他回来不就行了？”程钰不慌不忙，语气中却有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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