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洞君是九天玄女的弟子,本来是白云洞中的白猿,向来为人可亲,童颜鹤发,还有两个酒窝,一见敖麓弋就笑。
“龙君别来无恙啊。”他对敖麓弋见礼,又看向阿尔曼:“这位想必就是您家那位黑龙神君了,在下有礼了。”
阿尔曼礼貌的向他一颔首,敖麓弋大大咧咧将手一摆:“不用这些虚礼了,怎么在芜柳仙子处没见着你呢?”
白猿笑眯眯的一乐,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进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本也想去,可惜师父令我打理烂铁阁中一应器具,说是不日就要用到,我不就无暇分心了吗。”
他往阿尔曼怀里一瞧,看见他手里抱着个锦袋,锦袋里装着个圆溜溜的东西,不由得感兴趣:“哟!这不会就是南海遗龙的蛋吧,真的要出世了?”
敖麓弋哈哈一笑:“可不是么,阿尔曼天天将她待在身边,我估摸着就快了。”
他特地把蛋从锦袋里取出来,大肆炫耀:“你瞧,你瞧。”
白猿观赏了一番,又看阿尔曼把龙蛋收回锦袋,十分谨慎温柔,颇有几分慈父之心,不由得偷笑两声,对敖麓弋打趣道:“那在下得恭喜您二位了,就祝你们一家幸福阖家美满吧。”
敖麓弋心想这还用你说,满脸得意,又继续追问:“烂铁阁怎么了?”
白猿才续上话:“唉,烂铁阁是我师父铸造兵器的地方,都封了千年了,不知怎么的要重开,自然需要重点一应器具洒扫尘埃,我昨日开门一点,还真有把打铁锤蒙尘日久生出二心逃跑了,我自然得去捉它回来。”
连九天娘娘的打铁锤都生出器灵,还因为闲置太久自己跑了,敖麓弋大感兴趣的问:“那器灵跑什么地方去了?”
白猿一拍大腿:“害!你都猜不到,二郎真君杨戬的三尖两刃刀乃是我师父亲自用它打出来的,它自认是三尖两刃刀的半个爹,于是投奔过去了,结果那刀还真认了,向来是因为主人闭关不出多年,连刀都呆的无聊。”
敖麓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那白猿接着说:“我过去找到它的时候,这两父子俩处的还挺好,那刀还为打铁锤求情呢,我只好禀报给师父,师父就说,既然它父子已相认,就不必分开了,等她今天用完打铁锤,再放它们团聚去。”
说话间已到了烂铁阁,白猿就止住了脚步:“师父让我开阁,我还不知缘故,今天才知道,想必是你真在异界为九重天找到了生路,师父才重开烂铁阁,定是要为你锻造法宝助你一臂之力。”
敖麓弋很想坚定明确的告诉他自己成功了,却只能苦笑着说:“怎么会这么容易,不过是尽我全力,求一隙之机而已。”
白猿听了却并没有失落叹息,只是豁然洒脱一笑:“神君,在下有一言,自古以来,世人皆以为成了神仙就能远忧怖绝烦恼,人在红尘之中不得脱身,逃不脱爱恨嗔痴国仇家恨,殊不知神仙妖魔也各自有各自的劫难,看上去我们比他们强,但也不过是天道翻覆中的渺渺一粟而已。
不过诸神道心通明,早早了解前尘因果,因此无忧无怖,少有陷入迷障中生出心魔而已。
本来我等多以为天道无情,恐怕漫天神佛也逃脱不了消亡,但嗟然自怨自叹也无济于事,不如快活潇洒至终,也算是圆满。如今您能为众求生,这本来是无上功德,我等自然感怀不已,纵然您果真棋差天道一着,那也是天命所归,死而无憾。”
敖麓弋呆住了,白猿轻叹一声,看着他的目光那么熟悉,正如同西王母,九天玄女,帝君以及所有仙人看他的目光,带着种淡然而藏不住的沧桑和怜惜。
白猿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却已经有千年道行,他看着敖麓弋:“只是你才来这世间百年,我等.....于心不忍。”
几人在烂铁阁前默默无言,半晌,敖麓弋才说:“百年已足够了,我在九重天受尽宠爱呵护,先辈极尽爱怜,又遇见过许多诚挚友人,如今有挚爱陪伴,又能给龙族留下血脉,百年尚短,我却无悔。”
只是愧,敖麓弋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回头去看阿尔曼的表情。
白猿像是说不出话来,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敖麓弋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郑重的作了一深揖,长叹一声,离开了。
他一走,身后却传来一股力,是阿尔曼,他的手轻轻搭在了敖麓弋肩膀上。
敖麓弋立刻转身投入他怀里:“阿尔曼,你还是别为了我殉情吧。”
第149章
他紧紧的抓住阿尔曼的衣服, 声音低沉:“如果我真的活不了,那你得替我照顾她,好吗?”
阿尔曼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带着一种强硬坚定的拒绝, 手却很温柔的放在敖麓弋头顶, 轻轻抚摸。
敖麓弋只好长叹一口气:“走吧,进去。”
两人走进烂铁阁内, 一股叫人快融化了的热浪立即扑面而来。
这里看上去真和凡间铁匠铺没什么区别了,几口翻腾着滚滚热气的火炉烧的像太阳一样红亮,滚烫的铁水翻涌不止,各色打铁工具流水样摆在旁边。
九天玄女正手持一柄精铁大锤, 通身无半点装饰, 穿着主腰纱衫, 两臂上系着襻膊带, 裙摆翻折掖在腰带上,发髻高裹包着围髻布巾,抬手抡起砸在烧红的烙铁上, 发出当啷巨响,顿时火花四溅。
看到他们俩进来, 玄女微微一笑, 将打铁锤放在了一边:“来了?”
她随手拨弄了一下额上垂落的发丝, 言笑晏晏:“来饮杯茶。”
她悠然走到旁边的案几旁,拿起茶壶,往案几上三个茶杯里倒茶:“自己端吧。”说完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她指了指窗边的椅子, 三人落座,敖麓弋和阿尔曼自端起茶来,玄女对阿尔曼伸出手:“让我看看龙蛋。”
阿尔曼将锦袋递上去, 玄女失笑,接过来将蛋从里面拿出,轻轻颠了颠,素手轻柔的抚摸着上面丹红的鳞纹,说:“快了,快了,好孩子,是个会挑时候的,现在生下来,你哥哥也长大懂事了,能照顾你。”
敖麓弋听她语带揶揄,就抿嘴一笑。
说的还真不错,要是小堂妹在他小时候破壳,那么九重天上恐怕会多一个女霸王。
玄女将龙蛋装回去还给阿尔曼,看阿尔曼珍而重之的低头整理,又抱进怀里去,不由得嘴角一扬,转而看向敖麓弋:“你在异世恐怕有不少奇遇,如今修为大圆满,我本来为你推算过,却算不出吉凶来,前几日又算了一卦,局势似乎明朗许多。”
“哦?可有十拿九稳?”
“十拿九稳是没有,十有四五倒是有的。”
敖麓弋并不气馁,只是默默一笑,狡黠的望向玄女:“已经很值得我去一搏了,不过您既然叫我过来,当然不是为了空口白牙的安慰我一顿吧?”
玄女朗声大笑:“你既然已经知道,还不速速把从异界得来的天材地宝拿出来给我看看?”
敖麓弋于是扬手一挥:“这就是了。”
一小团凝聚着无尽海洋神力的光团从他指尖飞了出来,压缩到极致的波塞冬钢铁现在是一拳可握的明亮刺眼的光团,足有上百吨质量,如同天地间第一缕晨光般耀目。
玄女的双眼仿佛也被照耀得灼灼发光:“好极了,真是我见过第一等的好材料了。”
她用纤细的手指去探,毫发无损,反而一惊:“哟,还带着点至阳火气?”
敖麓弋大大咧咧的说:“我来正是为这呢,当时炼化它时加了一点阿尔曼的龙焰进去,现在正好托您给他炼制个法器,不拘什么,随便用点边角料就行。”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玄女斜他一眼,难道她手下还能出次品?
敖麓弋不以为意的一笑:“这东西加了阿尔曼的龙焰炼化的,现在重新炼制法器,也不会因为属性不合相冲了。”
玄女忽然看向他,笑着说:“既然是他的法器,自然是他说了算,你先出去,我要问问主人的意思。”
敖麓弋睁圆了眼睛:“哎?我不是说了不拘您怎么炼吗,还问什么?”
他看向阿尔曼,阿尔曼当然是顺从他的意思:“我并没有什么想法。”事实上,他连法器的概念都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想到是敖麓弋送给他的,他根本什么都不会挑拣。
玄女当然不依,施施然端起杯来:“这里面学问难道不大么?法器本来就要和主人心脉相连,自然必须处处随心合意才好磨合,若是我随意炼一个什么,你们不嫌弃,我还不愿意呢。若不肯,那就自己炼去。”
敖麓弋就迟疑了:“谈就谈吧...我和他什么关系,难道还不能听?”
他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很听话的起身来,又对阿尔曼说:“那你就和九天娘娘说说吧,练个保命法器也行,虽然没必要....哦,不如练个威风兵器,看着还帅!”
他喋喋不休,阿尔曼忽然听得一愣,然而他刚说几句,就看见玄女朝他一甩手:“话忒多了。”
说完,他就被一股强风裹着被吹出门去,落在烂铁阁门前的台阶上,大门也被风吹得当啷一声关上了。
“........”
他只好就地在阶前坐下来等着,本来以为玄女一定会本着匠人精神严格的拷问一番阿尔曼,结果他才坐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吱呀一声。
阿尔曼正往外走,奇怪的是脸上竟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色奇异。
敖麓弋不由奇道:“你都说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阿尔曼居然不跟他说实话了,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顿时大感不快,走上前去,上下打量阿尔曼的脸:“那你笑成这样?”
阿尔曼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在手中揉捏了两下:“只是高兴你要送我礼物。”
“.....这算什么礼物啊。”敖麓弋嘀咕,不过也看出阿尔曼似乎是试图引开话题,他想了想,虽然心头有种微妙的被瞒着的不爽,但还是将其抛到了脑后。
他还得尊重人家吧,毕竟他是比较成熟的那一个。
敖麓弋煞有其事的包容了阿尔曼的小小隐瞒,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又看向合拢的大门。
烂铁阁中已经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他刚想出声招呼一声,就听玄女的声音传来:“你们去吧,时机到时,再来取。”
既然如此,敖麓弋也只好和阿尔曼一起回了瑶池。
回来的路上,敖麓弋忽而听见有一群仙娥在天河边叽叽喳喳,手中还拿着一只精美仿真的小木舟。
他好奇的牵着阿尔曼凑过去,问道:“哟,干什么呢这是?”
他突然冒出来,惹得众人惊叫,各个粉面含羞:“啊,原来是龙君啊...我还以为是....”
看见是他和阿尔曼来,仙娥们仿佛长舒一口气,又欢声笑语起来,看着他们俩亲亲热热的牵着手,不免要打趣:“原来是一对神仙眷侣来了,蝉桃儿,还不快去取经一番,免得晚上手忙脚乱。”
那个手里拿着小木舟的仙娥梳着双环发髻系着红丝绦,一听这话,不免泛起一阵红霞,又气又羞的去捶小姐妹:“瞎说什么呢!”
女子的清脆笑声顿时响成一片,有人特地给敖麓弋解释:“今夜是南海鲛人出水售卖鲛纱的日子,海边热闹得很,又碰上南海蝴蝶出没,良辰美景不可辜负,蝉桃儿恋上一位神将,正要约他去花前月下,就去问芜柳仙子借了一艘掌中舟,没成想竟然忘记了口诀,我们正在给她出主意呢。”
敖麓弋顿时想起来了,鲛人买鲛纱时会在海边聚集,只在晚上,且很久一次,因此引得不少人去逛集,天上很少会有这么有凡间烟火气的时候,也是个让仙娥仙君们触动凡心相约游乐的难得时机。
他以前对此毫无兴趣,毕竟鲛纱和其他水中族类会在集市上售卖的特产他都唾手可得,而且作为唯一的龙君,虽然不曾统领海域各组,但这些水族常常会主动向他进贡,何必亲自去买。
不过说到南海蝴蝶,敖麓弋就有点兴致了。
南海蝴蝶是一种变化万千极其美丽的巨大蝴蝶,通常群居而且行踪隐秘,不过当它们偶尔出现时,几乎可以说是天地间难得的绮丽景色。
听上去是个适合约会的地方,怪不得蝉桃儿要约人去,良辰美景之下,绵绵情意长,妙极了。
他和阿尔曼还从来没有过这种约会,一时间十分心动,脸上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让我来帮你。”
他说完,接过蝉桃儿手中的掌中舟,他当然不知道口诀和机要,但以他现在的修为,随手就将禁制解开了,伸手一扔,小舟在半空中猛涨拉长,哗啦一声落入水中时已经变大了百倍,精美而雅致的一艘画舫小船就出现在天河上。
仙娥们顿时惊叫欢笑起来,连连吹捧他:“龙君厉害呀!!”
蝉桃儿满脸喜色,对敖麓弋行了一礼:“多谢龙君!”
敖麓弋哈哈一笑,摆手:“无事。”
他还要谢谢她们提醒自己呢。
两人腾云而起,却不是回瑶池的,而是顺着天河一路而去。
阿尔曼一愣,拉住了敖麓弋:“去哪儿?”
敖麓弋兴致高昂,想玩个情趣,不免揽住阿尔曼的胳膊:“没事,我带你去逛逛鲛人的集市,好玩着呢,鲛人就像人鱼一样,我想也算是爱丽丝他们的远亲了。”
阿尔曼已经猜出了点他的意思,不由得神色柔和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第150章
天河浩浩汤汤, 其中星河流淌,满江雪浪,直连南海。
九重天上的南海当然不是指中国的南海, 而是一种意指, 是龙族乃至许多海中神仙妖精起源之海, 神明的领域广阔无垠,天上的南海也无边无际永无尽头, 往西去就是佛教观世音紫竹林,再过去还有希腊神族等等。
鲛人在南海边聚族而居,昔年龙族壮大之时,都以侍奉龙族为主, 后来四海龙族式微, 鲛人无主可奉, 就在南海中自行繁衍生息, 又因为天道不容,也和许多种族一样闭而不出,隐居起来。
鲛人善于织就鲛纱, 只每年向天庭上贡一批,大多都是贡给敖麓弋这个旧主血脉, 因此有市无价, 他们每个数年才来到海边开市, 逐渐吸引来许多人流,人们对鲛纱和他们能入药的眼泪珠子趋之若鹜,而他们也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才使得每逢鲛人开市,海岸边会出现在神界难得一见的如同人间般熙攘繁盛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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