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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楚岚坐在内室的榻上，在他对面不远处有一面镜子。
他抬头，就见镜中人的眼眸是暗红色，在房间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妖异而惑人。
忽然，镜子里的人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浓郁的黑雾。那黑雾翻滚涌动，一点点顺着镜子溢了出来。
厉炎含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多日不见，我的伙伴，近况如何？修为可有精进？”
楚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笑一声：“是很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你被云寒干掉了。”
楚岚这话说的不客气，厉炎却没生气。
厉炎啧了一声，道：“怎么？你这是怪我太久没来看你？闹脾气了？”
楚岚早已不是以前那个被人一逗弄就不好意思的小孩了，他笑着反击：“想多了，我只是有点失望，你竟还活着，真是太可惜了。”
第116章
厉炎噎了一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心情不好？”
楚岚并不觉得他跟厉炎是朋友，也不想和他讨论心情好不好这个问题，他道：“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终于要行动了？”
这两年，厉炎出现在楚岚面前的次数很少, 少到楚岚有时候都忘了, 这世上还有厉炎这个人。
厉炎也没再纠结方才的问题, 他好像心情颇佳, 声音里都带着快活的笑意：“没有，我只是听闻你当上了蜃楼主人，特地赶来祝贺你。”
楚岚看着厉炎，眼底闪烁的分明是不信任的神色。
厉炎道：“别这么看着我, 我真的是诚心的赶来恭贺你。”
房中的黑雾涌动着, 渐渐凝结出一道黑色人影, 人影伸手招了一把椅子坐下, 甚至翘起了一条腿。
看着赖在房中不肯走的厉炎, 楚岚道：“你今日好像很高兴？”
嗯？我表现的很明显？”厉炎扭头看楚岚。
虽然此时厉炎的“头”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圆形, 但楚岚就是无端觉得他的嘴巴咧到了耳根。
这给他的感觉很糟糕。
楚岚淡漠道：“不明显。”说着移开了视线，好像多看厉炎一眼都不愿意。
“楚岚，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厉炎靠在椅背上说道，“我最喜欢你懂得感恩这一点。别人帮你一分, 你总想着用十分来还。当初那户农家是这样，对着司明珏, 你依然是这样。”
楚岚不语, 厉炎继续道：“虽然这次你帮司明珏很不明智，但也算误打误撞帮了我的大忙。”
听了这话, 楚岚终于转头看了厉炎一眼。
厉炎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一声：“云寒那小子着实有些手段, 费尽心力地讨父王喜欢，还特意将我支开，害得我险些错过这件事，不过可惜，他终究是棋差一招。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在父王面前邀功，我倒要看看，当他知道蜃楼掌控在我的手中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楚岚忖道：看来自己的猜测不错，这蜃楼果真与云寒打开人魔两族新通道的计划有关。
只是那计划要如何实施，他目前还不清楚。
厉炎又说道：“我知你顾念旧情，不过这蜃楼我必须要得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除掉司明珏，他掌管蜃楼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信服他，他立场不明，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此人留不得。”
楚岚看过去，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房中的空气都似冷了几分。
厉炎笑了一下，改口道：“当然，若司明珏够聪明，一直安安分分的不生事，待日后事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饶他一命，让他继续做这悠闲的蜃楼主人。”
楚岚没有回应，厉炎看了楚岚好一会儿，拧眉道：“楚岚，你是聪明人，应当不会傻到以为仅凭一个小小的蜃楼，就能与云寒抗衡吧？”
楚岚道：“这点我自然知晓，就不劳你费心了。”
听出楚岚话中的冷意，厉炎沉默了一下，而后放缓了语气道：“不必这么生气，只要你好好跟我合作，要不了多久，你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行了，我看你有些乏了，今日我就先走了。”厉炎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我要这蜃楼的内部结构图，你想办法弄到手。”
厉炎离开后，楚岚在原地坐了许久。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在轻轻的颤抖。
——等了两年多，与云寒的正面对决，终于……要来了。
这也意味着，他距离见到段离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楚岚深吸口气，他转头看向床上，透过垂落的纱帐，可以看见躺在床上的朦胧人影。
楚岚起身去打了热水来，细心地擦拭柳城蹊的身体，而后给他换上干净的衣物。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许久又许久，终于似是下定某种决心，又含着万千不舍，他跪在床前，恭敬的叩了三个响头。
*
却说碧灵仙君自蜃楼离开后，并没有赶回去见云寒。
他在人界的一处小院落了脚，进入房间后，支了个结界，又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碧灵仙君将要传达的信息全部传完后，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灌了下去，他长出一口气，“可累死我了。”
而此时，段离正陷入沉眠状态——这个状态有利于他养伤。
待段离醒来看到碧灵仙君的消息，已是几日之后的事了。
段离与碧灵仙君用来传递信息的是一片凤羽。就如段离先前所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虽然云寒重重防备，段离还是跟碧灵仙君悄悄搭上了线，他们交谈的次数虽不多，但凭两人的默契，已然足够了。
此时那片凤羽就浮在段离的丹田之内，他伸手戳了一下，碧灵仙君熟悉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碧灵仙君将蜃楼比试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而后道：“你先前说的果真不错，云寒迟迟不开启人魔两族的新通道就是集结的力量不够，如今他盯上了蜃楼，想来这蜃楼是他所需要的。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蜃楼有何玄妙之处，不过我很快会查清楚的。”
如今的情况，段离重伤，云寒不可信任，逍遥自在了上千年的碧灵仙君只好捡起了老本行，开始留意仙门的一举一动。
他自然留意到了蜃楼比试的不正常，也一直在暗中观望着。
碧灵仙君道：“蜃楼的新主人我去见了，可以确定不是云寒的人。姓司的处处护着他，倒像是与司明珏有些渊源。这人也不知司明珏是从何处找来的，我看着有点邪性，凭我的眼力，看不出那小子是什么来头，不过强是真的强，真打起来，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且那小子对你的事好像挺关注的。对了，那小子姓段，哎，你说他不会是你同族吧？”
听到这里，段离好看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只听碧灵仙君的声音继续道：“现在司明珏跟云寒对上了，看他的样子，是死扛着也不会同意将蜃楼让出去的？怎么办？没有蜃楼，云寒的计划就无法实施，咱们关门打狗的计划怎么办？难道放任不管？可眼睁睁的看着姓司的挂掉，又有点于心不忍……你说，咱们能把他拉到咱们这边吗？可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碧灵仙君是个聒噪的，更不要说这两年他觉得自己忙前忙后的委屈极了，逮到机会就一直念个不停，现在把要紧的事说完了，就开始放飞自我，想到哪说到哪了。
“你伤到底养的怎么样了？你这甩手掌柜当的倒是舒坦，我每天不仅要应对云寒，还要跑来跑去，都要累死了。我现在每天都盼着厉幽那家伙早点出现在我面前，我真能把他剁成七块八块的。
“我跟你说，我当时一见那个姓段的，呵，吓我一跳，若非你告诉我小岚儿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差点就把他当成楚岚了。”
听到这里，段离在心里暗骂一句笨蛋，他忽然有些忧心，这么重要的事交给碧灵仙君去做，真的能行吗？
碧灵仙君的话显然还没说完，“其实……也就身形有点像，气质完全不同，咱们家小岚儿那是温柔如春风，才不会像那个姓段的。不，其实身形也不像，哎呀，我都好几年没见到小岚儿了，他肯定长大了，现在也不知什么样，是胖还是瘦？帝君，你就告诉我楚岚在哪儿吧，我看看他去，放心，我偷偷去，绝不会让他发现我……”
余下的废话，段离都没有听进去，碧灵仙君这个心大的认不出楚岚，不知“段宁”是何人，段离却清楚的很。
他没想到楚岚最后还是掺和进来了。
他当初狠心留下楚岚，不在他面前现身，就是不想让他遇到危险，想让他安安稳稳地在安全的地方等他回来，可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若云寒开启人魔两族通道的最后一步所缺的就是蜃楼，那云寒一定会不择手段。
想到这里，段离再也坐不住了。
他回复碧灵仙君道：“蜃楼那边我来处理。”说完后，又咕哝一句，“臭小子，真是不让为师省心。”
段离翻了个身，决定还是亲自下去走一遭。
*
段离睁开眼睛，却见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当是夜晚，撑着手臂坐起身，脑袋忽然撞在了一个东西上，他嘶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抬手一摸，发现有什么东西罩在他的头上，段离又四处摸了摸，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好像躺在一个长方形的箱子里。
躺着不好使力，更不要说段离离开这具身体太久，此时他的伤也未完全恢复，一时竟打不开困住他的箱子。
最后段离怒了，一把凤凰火顺着指尖呼啸而出，将罩在上方的“盖子”剖开了。
段离撑着手臂从“箱子”里起身，当他看清所处环境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
只见这处房间内挂满了白帆，距离他不远处，还有一个桌子，其上摆放着灵牌、香烛、祭品。
段离目瞪口呆，这……
这个房间竟是一处灵堂，而他方才所躺的是一具棺材。
第117章
段离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锦衣, 难免心酸，他家徒弟把这具身体埋了，是不盼着他回来了？
楚岚这是抛弃他了？
段离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他不告而别有错在先——
“不不不。”段离将头摇的像拨浪鼓, 咬死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我那是不想让他涉险, 这臭小子……”
段离自认他虽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化为鸟儿来陪着楚岚，虽说这几个月来他忙着养伤，一直没有出现，但也有托司明珏好好照顾他。
段离想不明白, 明明几个月前他家徒弟还那么盼着他回来, 这怎么突然就要把“他”埋了？这心变得未免也太快了。
段离捧着一颗稀碎的心离开了灵堂, 他很快到了一楼大厅, 就见舞台上正表演着精彩的节目, 周遭是一派热闹欢娱的景象。
欢沸的人气让段离郁闷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出现在一楼没多久, 就有小厮迎上来，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段离倒是不饿，但耐不住馋——馋酒。
尤其是这蜃楼的酒，那是一等一的好。
段离心中还介意着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事, 又见蜃楼一派安然景象，便知楚岚无事, 他就不那么着急去找楚岚了, 索性要了两碟小菜并一壶酒，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坐下没多久, 就听邻座有人道：“蜃楼要是依附了仙门还是蜃楼吗？到时候那么多规矩，还有何乐趣可言？”
“可不是, 不过这样也并非全无益处。蜃楼的位置在仙门中着实尴尬，不依附于仙门，弄不好哪一天就关门大吉了，你想啊，蜃楼再强，还能跟仙人抗衡吗？”
段离耳朵微微一动，扭头问道：“几位朋友，你们在聊些什么？”
邻桌的人看了段离一眼，但见他衣饰华贵，可脸上的面具却有些滑稽。
段离脸上的面具与其他人所戴皆不相同，那是一张狐狸面具。
且这面具是遮住全脸的，此时他要吃东西，索性将面具掀开一半，露出的半边眉眼，俊秀又斯文。
邻桌的人看着段离脸上的面具只愣了愣，但也没甚在意，他道：“听闻今日明光宗来人，给段楼主送了请帖，邀他三日后到明光宗一叙。”
“原来是这样。”段离向那人道了谢，而后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冷然笑意。
这云寒仅是让人送个帖子就弄得人尽皆知，还真是有本事。
众目睽睽之下，蜃楼的新主若想服众，不去是万万不行的。
这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楚岚是万万不能去的，得想办法阻止才行。
段离一面喝酒一面在心中琢磨这件事，连舞台上的乐声舞曲停了都没注意到，直到“砰”一声闷响传来，他才回神看向圆台。
原是一名男子将一张桌子重重搁在了圆台上。
台上的舞女、歌姬没料到此人会突然出现，全都被惊的躲到了一边。
段离看了一眼男子面前的桌子，发现那是一张赌桌，桌上放着骰盅和骰子。
因着这名男子的突然出现，厅内安静了一瞬，随后只听那名男子扬声道：“都说这蜃楼内汇聚了全天下的能人异士，这赌坊里更是有天下最顶尖的高手，却不想原来都是吹牛吹出来的，老子到了这里一看，竟无一人是我的对手。依我看呐，这里汇聚的，不过都是群酒囊饭袋罢了。”
这话说的着实嚣张，算是把楼内的所有人都骂了，有人怒道：“混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骂谁呢！”
来到此处的客人全都戴着面具，不已真面目示人，所以可以展现最真实的自己，是以谁都不肯让步。
那名挑衅的男子也不是个讲道理的，很快厅内响起一片骂声。
有人看不下去了，觉得这么对骂下去不是办法，便说道：“跟他说这些废话做甚？手底下见真章吧。”
那名男子嘿了一声，戒备道：“怎么？你们莫不是想以多欺少？”
吵嚷的环境中，有一道声音道：“赌桌有赌桌的规矩，你不是说没人赢得了你吗？今日我们就跟你赌了，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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