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晚膳没吃,这会起来不免有些头晕。初一在拐角守了一会,看见他醒了,立刻上前几步去扶他。
林敬辞缓了一下,问道,“陛下已经走了?”
初一答道,“是。您现在要起吗?”
估摸着这个时辰还不到辰时,谢渊今日走的也太早了。
林敬辞对着初一点点头,掀开被子坐在榻边,初一伺候他更衣,他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初一小声道,“奴才不清楚。”
林敬辞颔首,顿了顿又问道,“陛下是不是没用早膳?”
“是,走得匆忙,奴才瞧着是往御书房去了。”
林敬辞接过漱口水,往嘴里含漱了一口,吐到瓶里,随意擦了擦脸,吩咐道,“传膳到御书房去。”
说着,也未拎宫灯,蹭着蒙蒙亮的天光,往御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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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远远的瞧见个人影黑梭梭的慢慢接近,微微眯着眼仔细的瞧着,看见林敬辞走过来连忙上前去,迎着人走近御书房,伸手替他解开了大氅,低声道,“您进去吧。”
林敬辞察觉到一丝不对来,撩开厚重的棉帘抬脚就往里走。谢渊正负着手,居高临下的站在案几前,面无表情的冷眼瞅着下面跪着的那人。
林敬辞半垂下眼睑,躬身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谢渊声音放柔了些,道,“过来。”
林敬辞眼珠子往那人身边转了一下,收回礼数往谢渊身边走,有几分玩味道,“这是做什么呢?”
也不待谢渊说话,林敬辞假意嗔道,“陛下起了也不叫臣一声,臣还巴巴的往御书房跑,来求一求陛下赏脸同臣一起用早膳呢。”
底下那人似乎有点跪不住了,身体摇晃了一下。
林敬辞悄悄拽了拽谢渊的衣袖,往台阶下那人瞧了一眼,口中悠悠道,“臣都传膳了,陛下不允也不行。”
谢渊周身暴虐的气势收了些,对着那人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意味深长道,“陆相身体不适,这几日朕准你在府中养病。”
“谢主隆恩。”陆政徳谢了恩,也不屑看林敬辞一眼,低着头退了出去。
林敬辞冷笑一声,“真是狡猾啊。”
谢渊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感觉到阵阵凉意,不由得心疼了几分,埋怨他道,“怎的不抱个汤婆子?”
“臣可没有心思还惦记着暖手,”林敬辞问道,“陆相这个时候告假?陛下怎么就准了?”
“天还未亮就巴巴的过来告病,”谢渊拉着林敬辞坐下,低磁的声音幽幽的冷意弥漫。
“时间掐的真准。”林敬辞蹙起眉头,“他是想把自己摘出去。”
名单已经偷偷递给了谢渊,樊自清和季霖已经现身赈灾军中,那些腐虫们不难猜到已有名单传了回来。只是这份名单上,不足轻重的棋子不必多看,上位者的划分界限确实模糊不清的,联系也都是千丝万缕中隐藏着,一时半会还真的不好定了谁的罪名。
陆相这样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谢渊轻抿一口热茶,意味深长道,“告病而已,朕准了。”
林敬辞听他话里深意,忍不住问道,“他不是为了私盐的事?”
谢渊轻笑一声,“他女儿丢了。”
“丢了?”林敬辞诧异的睁大眼睛,声音抬高了几分,愣怔了一瞬,心里有几分幸灾乐祸,“自己养出来的妙人儿,居然丢了。”
谢渊玩味道,“人丢了,有点意思。”
林敬辞蹙起眉,怀疑道,“可是臣总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
“朕派了人盯着相府的一举一动,”谢渊勾起唇角邪气的笑起来,“朕可是刚准了他‘在府中养病’啊。”
林敬辞眉头轻挑,上下打量了谢渊一眼,摸着下颌道,“看来陛下狡猾也不输陆相嘛。”
谢渊好笑的捏了一把林敬辞的鼻子,“饿了吗?”
林敬辞肚子咕噜噜的响了一声,他立刻装作饿晕的模样,摊在桌上,“臣快饿成人干了。”
谢渊笑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唤了元宝一声,元宝领着初一进来,把早膳一一摆在侧边的桌上,安顿好膳食之后就退了出去。
林敬辞双目放光,站起身走几步就坐在桌前,七手八脚的把所有的膳食都尝了一遍,才叫谢渊,“陛下快来,还是宫里的吃食味道好。”
下午一直进不去网站,心里很慌…现在补上。
第59章
谢渊站在桌边看着他,心中酸涩。
那些被试过毒的膳食,被林敬辞从盘中下方扒出来,夹满一筷子往自己嘴里送,每一盘每一碗都尝了。
谢渊眼中泛起轻微的湿气,走过去把林敬辞的脑袋扣在怀里,声音虽沉却哽着,“傻不傻啊。”
林敬辞知道他看出来了,也不挣,放下筷子轻声道,“臣与陛下,生死一起。”
顿了顿,林敬辞手摸上谢渊搂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臣是个俗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花便是花。但是见了陛下,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陛下无需开口,臣始终会挡在陛下身前。”
我与世间万物通通奔向你,心甘情愿。
谢渊久久未发一语,林敬辞想要抬头去看,却被谢渊的手稍微用力的按住脑袋,不让他抬头看。
谢渊喉头上下轻滚了几下,眼中湿意稳了一会才渐渐消减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虔诚的吻住林敬辞。
林敬辞笑眯了眼睛,拉着谢渊的衣袖让他坐下,给他布菜,“陛下快吃吧。”
前世谢渊那般纵容,心里万般苦涩也绝不惹他难过。这一世,就要好好珍惜谢渊的心意。
用过早膳,谢渊要去上朝了,林敬辞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摊倚在桌上,慵懒道,“臣瞧着外头想变天了。”
谢渊闻言看了看外头灰蒙蒙的天,唇角轻勾,意味深长道,“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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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的手段林敬辞略有耳闻,只是远远比相传出来的恐怖更为狠厉。
朝中凡有关人员一律下狱,按律惩处。位高权重者都不动声色的被分了权,疑似有关参与者,全部移交大理寺审问。不足轻重的腐虫,当天正午就杀了十几个。
这些林敬辞都还不知道,他趁着谢渊去上朝,想去姝贵妃那里瞧瞧。
“男女有别,”林敬辞笑眯眯道,不轻不重的瞥了一眼要带些礼物的初一,“我与她还有旧账未算,为什么还要给她送些东西?”
林敬辞笑的古怪,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唇边勾起放肆的笑,不屑道,“她也配?”
初一喏喏着收回收拾东西的手,乖乖站好了。
林敬辞温润的眼睛此时全是狂妄放肆,他抬眼轻飘飘道,“走吧,去瞧瞧那位——娘娘。”
姝贵妃如今腰肢纤纤,并未显怀。林敬辞还记着姝贵妃下药去害他的仇呢,更是十分嫌弃的门槛都不愿意踏进去。
姝贵妃有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在自己的寝宫里,来人一律不见,这些日子也算是小心安稳的过着。这会林敬辞来了,她却安定了几分。
林敬辞就坐在门边,一步也不愿意往她院里走,两只脚上穿着暖靴,十分随意的踩在门槛上。余光看见她向着这边走了些,与他距离半丈处制止道,“行了,娘娘如今身怀王嗣,身体金贵,就不要多走动了。”
按礼数林敬辞当起身行礼,姝贵妃轻咬下唇,也不敢纠结他礼数不周,吩咐了宫女搬来了贵妃椅,宫女扶着她仔细的坐下了。
林敬辞见她乖巧,便收了踩在门槛处的脚,初一立刻将门关起来。姝贵妃也摆了摆手,把奴才们都抦退了下去,只留了那个贴身伺候的宫女。
林敬辞理了理下摆,开门见山道,“娘娘入宫前,与陆相之女陆婉宁,可算是手帕之交吧。”
姝贵妃搅着帕子的手轻顿了一下,立刻抚了抚嘴角做掩饰,遮掩过去,“御侍哪的话,本宫与她并不……”
“贵妃娘娘可要仔细想想,”林敬辞盯着她凉凉的笑起来,“得想清楚了。”
姝贵妃咬了咬牙,沉默了一下,道,“是,我与她相识。只是,算不得手帕之交。”
林敬辞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贵妃娘娘有了身孕,似乎忘性大了许多。看来太医还是没有尽心啊。”
“我……我想起来了!”姝贵妃不敢跟林敬辞对视,吞吞吐吐道,“父亲自我懂事起,就一直依附相爷,我与陆婉宁从出生开始,就是为了入宫为妃。”
“不论谁做了这王君,我们都要入宫,”姝贵妃落寞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不甘,“相爷找了个嬷嬷,到府里教宫中规矩,我跟着父亲去相府,一来二去,就跟陆婉宁熟稔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我与陆婉宁总是心有不甘,但是又没有办法。选秀的时候到了,她却突然练习时崴了脚,选秀便是我一个人去了。”
“后来陛下登基不久,却下旨五年内不再选秀。而我被封了妃,陆婉宁这个年纪五年之后,也不能在入宫了。我知道相爷不甘心,陆婉宁容貌身姿,琴棋书画皆是上乘,就差这临门一脚。后来回府省亲,我偷听到了父亲劝相爷的话,才知道,陆婉宁心悦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侍卫,选秀崴脚的事情也是她故意为之。”
林敬辞颇有兴味的挑起眉。
唔,这陆婉宁倒是挺让他刮目相看,勇气可嘉。
姝贵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听说那侍卫挨了一顿打,被陆婉宁悄悄救了放走了。”
林敬辞原本是想打听打听陆婉宁,连带着能猜猜陆相今早的“告假”,没想到却听见了一队怨侣难成的爱情故事。
可惜了一个陆婉宁一介女子,投胎投的好,却也不好。
林敬辞抬头深深看了姝贵妃一眼,“娘娘倒是了解的清楚。”
姝贵妃苦笑,“我只是一颗棋子罢了,有了不该有的妒忌之心,行了错事。如今想的通透,只想安安稳稳的生下王嗣。”
她伸手轻轻抚摸还未显怀的小腹,面色柔和。
林敬辞敛了意味深长的探究之色,目光落在她平摊的小腹上,良久无言,站起身道,“娘娘注意身子,臣告退了。”
这会收了周身那股放肆不羁的气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初一打开了门,林敬辞抬眼踏了出去。
原来谢渊曾下旨五年不选秀,这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陆相绞尽脑汁要把女儿塞进后宫中了。
眼下这个时候,陆相的女儿“丢”的妙啊。
第60章
众臣自宫门口处散去,侍卫们尽忠职守的送各位大人回府。
下午耽搁了些时辰,又是直接驾着马车入了内宫,谢戎心中酸涩,哪能猜不到下午那番“修整”是个幌子。
谢戎摆摆手拒绝了护送的侍卫,也不再骑马,负着手一个人慢慢的往府中走去。
灯火明明暗暗,映的这人背影十分落魄。
傅亦初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双目直直的看着谢戎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直到连个黑影都没了,这才收回视线,不明不白的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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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戎一个人溜达着,从路边小贩处随意买了一坛酒,寻了颗高树,便席地一卧,自饮起来。
头顶上的天空早已黑了下来,如泼墨一般,也没有星星闪烁其中,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谢戎愣愣的出神,将手中酒饮下大半,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那坛酒拿了,又塞了一坛酒香浓烈的过来。
“虽是苦中作乐,”傅亦初嘲讽他,“那也要有好酒。”
谢戎轻轻晃着浓香的好酒,不明所以的问道,“这都是为什么呢?”
傅亦初又给自己解开一坛,仰头往自己口中倒了一大口,撩起衣袍随意擦了擦嘴角,模样颇为没心没肺。他仰躺下,单手枕着手臂,瞧着黑漆漆的天空,语气随意道:“越轻易割舍的,最后越求而不得。”
谢戎仿佛被“求而不得”四个字扎了一下,再不言语,半合上眸子,神色萧索。沉默了良久才忽而轻笑一声,手伸向胸前衣襟处摸出那枚带着体温的玉珏,自嘲道:“还真是苦中作乐。”
乐在何处?满满的都是苦。
傅亦初抬手又倒了一口酒,颈项处衣衫都已经溅上些几星潮湿,他也不在意,笑了一声,轻声道:“人活百岁,最多的不就是苦跟乐。”
谢戎看着他笑笑,将酒坛轻轻放在一边,指着天上道,“你看,被乌云遮住了,紫微星还是紫微星。”
傅亦初闻言,嗖的一下坐起身,蹙着眉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
傅亦初等他回答等了许久,谢戎沉默以对。他对着谢戎忽而冷笑一声:“怎么,一个林敬辞你就过不去了?”
“……”谢戎薄唇喏喏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辩解什么。
傅亦初半垂下长长的眼睫,低声道:“就为了林敬辞你想放弃了?”
“……”
“紫微星又如何?被乌云掩盖了,还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见!”
“可它还在那里!”谢戎坐起身,眼圈微微发红,声音略有哽意,“看不看得见,它都在那里。”
傅亦初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手中酒坛随意往身侧一扔,揪着谢戎的领子把人用力的拎起来低吼道,“那就让它陨落!”
谢戎怔了一下,不复言语。
傅亦初松开了他的衣领,谢戎像是失了力气软绵绵的倒在树下,双目无神却始终盯着紫微星处。
傅亦初身侧的手死死握紧了,咬牙切齿道:“管它什么星,变了天,星星也得给我换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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