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是,那人把话说出了口,现在想假装炮友都不成。
有时候南一明忍得难过,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可一开始拒绝了,打了个底,后来拒绝的次数多些,成了态度,再回头就得有一番解释。
偏偏没法解释。
只是泄欲的话肯定说不出,不但不是实情,对两个人都太侮辱。
那好,和人说,这样那样才算爱?不接受,不成了;接受了照做了,那还是爱吗?
或者说,我挺喜欢你的,但不想一开始就上床。那现在的情况哪里来的?再说,总共就一张床,不上这上哪?
再或者,直接坦白:你非常好,是我不敢承担。我不知道自己惹的什么麻烦,而且很快会疯,你别往火坑里跳了。这是不让人放手啊,还是不让人放手啊?
两个世界的人真挺难往一块儿凑的。
要是他俩没被困在一间小屋里,南一明想,或许他能说清楚:第一次,呃,和后来两次,太冲动,只能算意外事故,别纳入交往进程。或许可以冷一冷,等事情明了一点,再多花些心思在彼此身上。
可是不行啊!现状是他俩时刻在冲动边缘,别说冷,还没等略温下来,就又热了。
小屋里荷尔蒙太浓重,易燃易爆。眼下的生存压力和危机感又给它加了高压阀。这把火烧起来,非把那点珍贵的东西炸个灰飞烟灭。
唉,也只好在别的方面对那人好些,补偿一下。
南一明叹着气走到后院。婆婆正在摘留下的最后两只西葫芦,准备取籽。
两只又粗又硬,被乓乓地掰下来,握在手里像小棒槌。婆婆把两只对着敲敲,然后用力在木桩顶上一摔,碎了。一点白色的果肉包着籽飞溅出来挂在木桩上。
看得南一明有点心虚。
一个人慌张地从婆婆屋子的后门跑进院子,瞥了南一明一眼,强压住激动,低声隐晦地说:“婆婆,您进屋看看。”
南一明转身表示不关我事,开始浇园子。
嘴上叫“婆婆”,是因为她看起来衰老得厉害。其实这个女人估计不到五十,还属于心智清楚,心气还旺的年纪,在原来的世界喊声“大姐”也成。
偶尔碰上有人找她,都是这样恭敬的神色,好像是要她做主。
南一明估计在一个周围都是二十来岁后生的世界,别人两倍多的人生经历和积累十分抢手。婆婆大概是这附近的地头蛇。
陈暄还真是会选地方。
两边一直谨守互不打听的原则。
谁知,今天不太一样,婆婆转身回来,对他说:“需要搭把手,一时找不到人,你能帮忙吗?”
戴好口罩风帽,南一明跟着婆婆和刚才那人,快步走到另一条巷子里,一处隐蔽地方。屋里地上躺着个人。
南一明看一眼就知道这人不成了。除了明显在脑后有重伤,血染红了一大片身下的毯子,他的身体不断无知觉地抽动。眼神里还有些意识,可最多撑不过今晚。
婆婆小声简单问了屋里的其他人几句,大约是说以前生意上的事情没弄清楚,被人报复,想最后见见家里人,又怕还有人跟着,暴露地址。因为怕被牵扯,这里的主人希望赶紧把人抬走。
“抬我家吧。”婆婆好像在指挥快递小哥,“下面多垫几层,好收拾。”
南一明比别人快了一步上前,固定住伤者的头颈,让它们尽量不要相对移动。
到了婆婆家,众人该去叫人的叫人,该忙活自己事情的忙活,几乎马上就走空了。
“你看他怎么样?”婆婆问。
“都说是最后一面了。”
“送到医院会有救吗?”
南一明对这里医院的看法十分混乱,只好捡安全的说:“现在也晚了。”
“他以前对我还算尊敬,可惜了。”
门外熙熙攘攘一片哭声——是伤者的家人。
几个人涌进来,南一明不着痕迹地退到屋角。
除了一个年轻女人,应该是妻子,还有三个很小的孩子,不太明白事情,却被这情形吓呆了。最大的那个抱着母亲的腿不放,眼睛里全是恐惧。两个小的,一个刚会走,一个还在怀里,感受到亲人的悲痛和不安,放声大哭。
还有几个邻居,七嘴八舌地议论。
夫妇两个都是一级,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情,逃来这里。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因为没钱也没胆子去医院,孩子都没有芯片。这下好了,谁养活他们?估计得送进血库。
南一明听到“血库”两个字,看着两个小的,心里一阵恶心。
哭了好一阵,邻居连拉带扯把孩子们抱走,剩下妻子呜呜咽咽地守着。
南一明扯扯婆婆的衣袖,两人来到后院。
“孩子真的要送血库?”
“当妈的肯定不愿意,自己不吃饭也得硬拉着养几年。可她还能有多久活头?老大有芯片,和正常孩子一样,爹妈没了有学校管。小的还能怎么办?送进去起码血库养他们到十几岁。”
“除了出生时,不能装芯片吗?”
“我是没听说过。再说,哪来的芯片?谁给装?”
“那您呢?怎么活下来的?”
婆婆变脸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南一明,刀子似地说:“再提我的事情,你和你那位就完了,明白吗?”然后她深吸口气,恢复了原来的语气:“他们要活还不想进血库,需要钱,得能养起他们。过几年大一点,还得有钱能让他们藏起来。你看他们家像是能行的样子吗?那夫妇俩呀,光顾自己舒服,生下孩子造孽。”
“不能有人领养?”
“呵?谁养啊?谁家里都是一团麻烦,都没钱。正常孩子没饭吃的有的是,哪会有人捡没芯片的添麻烦?再说,他们家后面有仇人追着。你想要你要。”
第22章 这次没逼你
陈暄这天回来,觉得家里那位很不对劲。
“出事了?”
“……嗯,我做了件事,可能对你也有影响。事情紧急,没先和你商量,不过我非做不可。”
陈暄洗耳恭听。
南一明把白天的见闻说了一遍。
“然后我有了个主意。那人的伤处在后脑,虽然离芯片很近,可我看了,芯片没有损坏,起码从外伤上看不出来。我和婆婆说好,把芯片取出来,卖掉,用得来的钱养大两个孩子。”
陈暄停下吃饭,钦佩地问:“你真这么做了?”居然才想起这人曾经亲手安装过成千个芯片,取出芯片估计闭着眼睛都没问题。
“嗯。”南一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好像那上面还有血迹似的。
“你不会是说孩子们的妈妈死后,你要当监护人吧?”
一开始的确想过,可关键是自己的前途十分黑暗,恐怕还活不过人家。
“婆婆认识些人,专门照顾没有芯片的孤儿,只是不可能免费。”
“就不怕当妈的把钱一下子花光了?”
“商量好的,钱放在婆婆手里,当妈的需要可以用,但是要太多就得告诉婆婆是去做什么,每年也有限额。”
从人家丈夫尸体里取出芯片,卖了,钱还不给人家,好像不太对。可这里的人,包括当事人,似乎都觉得方案不错,立刻接受了。反正南一明只是提供一个想法,把细节和能想到的后果都说清楚,做决定的是家人,他们以后不高兴自己商量着改就是了。
“就不怕婆婆把钱黑了?”芯片在黑市上的价钱可不是小数目。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还找了那家人信任的两个邻居做见证。而且,我感觉婆婆应该不会。”
“不是挺好一件事?”可看着不高兴啊。
“是,给两个孩子一点希望。”南一明淡笑一下,只是一点希望。“可这下,好多人知道我会拆芯片,还猜测我能装,下午就有人托婆婆找我做手术。”
陈暄立刻脑子里金光闪闪。芯片安装手术的具体价钱他不确定,不过据说比芯片本身还贵,好的手术师更是千金难得。
“……恐怕就很难隐藏身份了。”南一明说完后面半句。技能太特殊,又是能救命的,即使要用的人不多,也肯定成为焦点。
哦对,差点把这事忘了。
“今天这伙人知道你是谁吗?”
“我一直遮住脸,交流用手写,也没人知道我住哪里——只要婆婆不说。”
“那就推了。我认识婆婆好多年了,她不会无事生非。”
“推了,你就要继续这么辛苦,攒钱也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而且即使芯片成功卖出去,那钱养两个孩子到成人可能还是有点少。做一个手术的话,估计两边就都够了。”
“那就找个合适的机会,不会出纰漏的那种。让他们先付订金,手术之后立刻付清。我们在那之前也做好一切准备,完事马上离开。”
“……”想得挺快呢。南一明沉吟不语。
“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不过我不想给任何人装芯片了。”
陈暄仔细地看看南一明,明白了这家伙绕来绕去说半天是来讨安慰的。不过南一明恐怕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嘛。
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攸关的大事,南一明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哪怕一点脆弱。陈暄心里酸疼。他握住南一明的手,低头摆弄一会儿。
那是只干净漂亮的手,即使在寒冷的天气中干了这么久的家务,依然修剪养护得很好。细长的手指灵巧又有力。
陈暄想,这只手真正拿过手术刀,把芯片装在人脑子里。有过那种切身经历,南一明对芯片人的责任感怕会比其他芯片开创者更深,看到现状也更容易归罪于自己。
可惜南一明原来的世界离陈暄太远,他想不出细节,只好小声说:“我想我能。要是可以,我也希望这个世界没有芯片。不过,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不是你的错。”
被握住的手僵了一下,南一明有点喘不过气。他咽下鼻中突然多出来的液体,苦笑着说:“不全是,可也不少。”
“你是人,不是神,总有想不到,做不到,控制不了的。你们当时的初衷肯定不是这样,后来不是又成立个什么协会,尽力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吗?你和我说过,芯片不是你一个人搞出来的,不是你一个人推广的,怎么使用更不是你说了算。再说,等芯片全民化,你都死了好几年了。后来的事情和你更没一点关系。”
怎么没关系?那就像发明核能获取方法的人,没想到后来的血流成河,最多算初心本善罢了。
可南一明一点也不愿和陈暄争辩。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发现他曾做的事产生了多坏的后果,这还是南一明第一次听到一句安慰,一句替他辩解。太珍贵了。虽然他不完全认同,也只愿完完整整地把陈暄的话保留在心里。
这件事在南一明心里的伤太深,即便是安慰,他发现,一次也受不了很多。
陈暄还想继续劝劝,南一明却摆出笑脸,没事人一样岔开话题。
夜里躺在床上,南一明看着房顶问:“你小时候怎么过的?”
“我不记得父亲。母亲稍微有点印象,也很少,好像四、五岁之后就没有了。应该还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后来进入学校就分开了,再没见过。”
“学校就像孤儿院?”
“我不知道孤儿院是什么,应该差不多吧。反正所有人都是在学校长大的。吃、住、念书,都是同一个地方。”
“你会想念你父母吗?”
“都不记得了,有什么可想念的?”
“……”所有人都这么长大,大约没有对父母牵挂的言论和习惯,说不定连这方面的情感都少。
“不过我有时候会梦到我母亲,脸看不清,可是我知道那是我妈。梦里我总是跑过去抱紧她,心里难受极了。醒了之后那感觉好久都不消失,像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特别喜欢的东西似的。那是我最不喜欢的梦之一。”
陈暄顿了一下,好像要打起精神,接着说:“还有我姐和我弟。小时候经常梦见我们一起玩。现在有时候搞不清是真有过还是都是做梦。不管真假,那份开心好像最好的朋友也比不上。现在那个梦少了,偶尔也还有,醒来总觉得要是能再见一面也不错。可他们的名字和长相我都不记得,更别提到哪里去找。到了这个年纪,恐怕找到也是在墓地。你说是不是挺绝望?”
的确绝望。南一明真想狠狠抱紧他。
“所以还是有些好朋友?”说些高兴的事情吧。
“有啊。从小一起长大的,什么事情都一起经过。呵,那时候我是最混的一个,啥啥不行,就会打架,据说离开学校好多年还有人传我的事情。嘿嘿……我跟你说,后来成了高级力量异能的因为小时候的事,到现在都怕我。厉不厉害?他们总说我跟蟑螂似的,特别抗造。托他们吉言,果然现在就剩我一个……嗯。”
陈暄的语气暗淡下来,“那时候有两个一开始就是零级……剩下的除了一级的,现在好像死得差不多了。一级那几个活得太艰难,也比我们早从学校出去,慢慢就不想和我们再有联系。这个世道,哼,说不定也早没了。其实他们几个里有个特别聪明的,我们都开玩笑他的异能就是念书,后来还是没办法。诶,你别这样!”
南一明还是没忍住,翻身抱紧他。
“你这样……我跟你说,你先来的你得负责啊!”
后来还是没负责到底——南一明开了个头,陈暄笑笑,说还是我来吧。
两人的心情都太差,速战速决地一次之后就完了。
第二天早晨,南一明看着陈暄满脸春色,温情笑意要溢出眼眶的样子,心里痒痒地。
起点火星好像也没怎么样啊。
这就像之前拒绝的时候,开始了某种态度,挺难突然改变,除非有个合适的事件做引子——就像昨晚。南一明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有第二次,然后适应了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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