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手术你必须做,还得做好!我要我哥哥回来。听懂了没?”
南一明脑子里想的是,不知道脑袋被子弹打开花还能不能复活。不过最好别试。还有,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枪——原本以为这帮异能看不起□□呢。
“你别逼我对你动手!”扶着管家,深呼吸试图镇定的女人冷冷说,然后她转向南一明安抚道:“请别担心。我是金属系,他没法把你怎么样。”
可枪口还顶在头上啊!他们不过是唱一出红脸白脸的戏吓人罢了。
南一明感到心累。本来条件就够差了,还拿这一出惊吓医生,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这种医患关系让人怎么做好本职工作?
南一明无奈,在枪口下穿手术服,消毒。和他们说这枪也得消毒,他们在外头罩了只手套——目测不会影响使用效果。
没有麻醉师,南一明只好只做开颅时的局部麻醉,又让人把病人完全固定住,以防手术过程中乱动。问了一下,还好病人是风系,和他弟不同,但愿不会挣扎太猛。
以往,开颅都是助手做的。好在南一明还算轻车熟路。病人也很配合,没任何反应,一切顺利,植入芯片的人脑出现在眼前。
这景象太熟悉。
南一明一阵恍惚。他深吸口气,把杂念阻挡在意识之外,准备开始拆卸,却听身后一直冷眼看着的陈暄发话了。
“大家都别紧张。请亲给我转另外三分之一酬金。”声音十分平稳,好像在提议晚餐吃什么。
南一明瞪大眼睛回头看。
身旁病人弟弟持枪的手臂已经放下,枪被陈暄顺手抄下。大家的表情都惊讶又犹豫,却没有该有的剑拔弩张——陈暄在用异能。
“是这样的。手术的条件实在太差,协议中没有提到。我们的工作量和风险成倍增加,为了能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地为亲们服务,现在要求预付款多些。这对亲们没有实质上的损失,只是把原本同意的,手术结束后支付的那部分酬金提前几小时预支。”
陈暄慢慢解释,大家耐心地听,只有手术师有点急——病人的大脑还露着呢。陈暄走过来压住他的手臂让他先别继续。
“另外,亲们刚刚对手术师的态度十分不友好,让他产生负面情绪,恐怕现在无法专注,预付款当作心理创伤赔偿,让他好受些,理所应当。”
手术师被这样利用很无语。好吧,反正是在为自己出气。
女人经不住陈暄这一番叨叨,已经把手机拿出来,解锁,可终究觉得不太对劲。
“时间紧迫,请相信这是合理的要求和最好的合作方式。”陈暄诱惑般对女人说,“现在,进入银行app。”
女人点了几下,给他看手机,进入程序了。
“好的。你应该看到今早有一次转账,到尾号XXXX……对,就是那个。请再转一次,金额是上次的两倍。”
女人又迟疑了。
“请快些,大脑长期暴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原来挺懂的。
转账完毕。
“谢谢亲。”
怎么不顺便要个五星好评呢?
这做法,除了机会拿捏在人软肋上稍嫌不雅,的确是这个情形下对不公待遇的合理抗议,让人略舒了口恶气。
“现在,除了必要的辅助人员外,请其他人出去,以便手术师专心工作。”
这个命令被立竿见影地执行。南一明顿时觉得好像空气都不用和那么多人分了,轻松不少。
手术比预想得更加艰难且漫长,从下午一直进行到凌晨。
芯片装好,南一明感觉快虚脱。他扶着手术台定定神,仔细想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遗漏。然后拉过检测仪,一个不落地做各项检测。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检测结果良好,芯片接入,功能正常,开始工作。病人的生命指标正常,却仍然无动于衷地趴着,看不出新芯片有什么效果。
南一明顾不得了,心说管他有没有效果,现在一动不动最好。
没有助手,他只好咬牙坚持,完成最后的缝合,手抖得针脚歪歪扭扭。这虽然挺伤他完美主义的自尊,也只能让“亲们”凑合着看。
“手术成功,推病人去休息吧。注意不要移动或颠簸。”他有气无力地对护士们说。
该移动的是他。这里不是医院,不用腾地方给下一个手术,病人就在这里复原。
全身僵硬得几乎动弹不得,站立时间过长,双脚又肿又麻。南一明像个老同志,一手撑腰一手扶墙,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外,又和等到现在的家属解释一遍手术过程和今后几天的注意事项,然后由管家领着去安排好的房间。
一路没看见陈暄。
没看见最好,他快撑不住了。
管家出房间替他关好门的一刻,南一明倒在床上,疲累到极限的大脑再也挡不住压抑许久的各种情感,任由它们占据身心。
他像抱着根浮木,漂浮在汹涌的海面,被浪头拍打得昏昏沉沉。甚至陈暄把他扶起来,给他擦干脸颊,眼看要来点强硬手段确认他还活着,南一明才猛然清醒。
“你把人治死了?”陈暄看他这样十分担忧,“不怕不怕,那人本来差不多没命了,你救得活自然是好,救不活……”
“想什么呢?!”竟敢质疑他的专业能力,“手术成功了。”
“那你这是?”
南一明闭上眼,身子侧向另一边,靠着床头。
都怪那手术本身太熟悉,手术室的环境和与家属的交流也太熟悉,让他没法不仿佛回到原本的世界,重新过上以前的生活。
可是又不完全一样,就好像没睡踏实,梦境里掺了假,而且还没过瘾呢就醒了。
一来一回,他深切地感受到,原来世界的一切都没了,那些他珍惜过的,眷恋过的,热爱过的,追求过的,甚至轻视过的,厌恶过的,躲避过的,憎恨过的人和事,再也碰不见,再也摸不着了。
那些记忆里有他,会惦念他的人,早就消失无踪。
他飘飘忽忽地来到这个世界,连根都没有,一阵风就能给吹走,再无痕迹。
都说人应该为自己活,其他的是过客,是身外事。可没了那些拨动心弦的,还剩什么呢?不在任何人心里占上些许地方,还有什么意义呢?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要不找个地方,了却红尘吧。
“想家了。”南一明最后总结道。
陈暄顿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哪个“家”,再看美人梨花带雨,心疼得稀里哗啦。
不过“想家”这病怎么治,陈暄没有一点谱,只好再把人拉进怀里。
他又觉得得说点什么,可搜肠刮肚没找着合适的,只好应着景说:“有我呢……”出口才觉出不对,自己又不是他“家”的,现在出场恐怕没用。
“唉,算了,你希望这时候谁来安慰你,就假装我是谁吧,想想也好。我不说话了,你也别看我,省着出戏。”
南一明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无端安稳些,又听他郑重却天真的提议,突然有点想笑。
……还有这个人啊。
还有这个人想着他,念着他,大男孩似的守着他宠着他逗他开心。
还有这个人让他喜,让他忧,弄得比初恋还牵肠挂肚斤斤计较。
放不下的,总不过一人心。
满肚子的话突然争先恐后地想被说给陈暄听。
不知道从哪说起,南一明只好挑最凶猛的一波开头:“我的芯片失效了。”
陈暄愣了,无论如何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句。他隐隐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不敢细想。
“……什么时候的事?”
“你电了我之后。”
“……”原来又记我账上了。
“嗯,我的病情发展比较慢。”
“我怎么没看出来?!”陈暄听南一明挑明了说,急了,跪到他身前盯着他问。
“应该是因为我只使用了芯片几年,而不是从生下来就开始。影响……不是特别明显。”南一明避开他的目光,“可那几年的记忆大多丢失了。刚才手术时……手术时我根本想不起来好多细节,简直就像第一次做这个手术。”能成功完成靠的是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加上研制芯片时做的无数次安装演习——那些都在自己装上芯片之前。
“……也没什么。”不是说不再做这个手术了吗?
“不单是工作上的,所有的方面,除了印象特别深刻的,都没了。我……我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还记得怎么到这里来的吧?”
南一明这才抬眼看他,点点头。“那个印象特别深刻。”他嘴角提起一点,目光软下来,却马上又闪开, “也可能因为最近才发生,还记得——或者说我觉得都记得。”
“除了记忆,都还好是吗?”眼前这个能说能动的大活人比地下室里那位不知道强了多少。陈暄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担心的。
“芯片的功能强大。大脑有了这么个助手,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依赖性,慢慢把身体的控制权交出去。你看突然失去芯片的人,就是因为大脑一下子没法管理维持生命的系统,才大多很快死去。对我的影响虽然没那么大,也是有的。”南一明轻轻摇头,“不过变化十分微妙。”
“什么变化?”
南一明本来不想细说,可压抑太久,他又太累,开了头就停不下来。
“……我总怀疑没法像以前一样控制情绪,意志力不行,很难专注,记忆力很差,没法正常做判断,类似这些,说不清。也可能是失忆的原因,总之感觉不像自己了。”
南一明越说声音越小,越沉闷,最后双手遮住脸,停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这个病人,他躲过了第一关,之后安静下来,表面上比原来好些。你想,他完全没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里,是如何来的,周围都是什么人。他不知道该怎么想,该怎么感觉,该怎么反应。各种陌生的情绪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乱闯,又发泄不出去。那是一种什么体验?”
“……估计得疯。”
南一明点点头。
陈暄不知怎么,从他的肢体语言感受到,他没说出口的是:“那就是我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看!还是有特殊专业技能的人比较好赚钱。
第27章 示爱
陈暄看着那双又恢复死气沉沉的眼睛,心想,南一明最近的举动,确实有点情绪化,而且犹疑不定,优柔寡断。这和之前那个不动声色,说走就走,还和吉娜互相利用,演出一场好戏的人不太一样。
不过……“碰上你这个处境,没法适应我觉得太正常了。换了我——我是说我只能想象一下——也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肯定还不如你这么镇定呢。尤其你来了就碰上各种糟心事,最近几天变故又这么多……”
南一明面无表情地听着。陈暄明白,这是没劝到点子上。
他向深挖掘了一阵,掂量着再开口:“你说和以前比,这样那样。这个是哪个以前?装芯片之前?来这里之前?”
南一明眨眨眼,好像在考虑他的话。
陈暄见有戏,接着说:“你又说‘该’怎样,‘该’如何。这个‘该’,又是谁定的规矩?”
南一明惊讶地看他,眼神有点空洞,明显在思考。
“我听你刚才的意思,可能装了芯片后,你也尽量避免依赖那东西,对吧?”
“对依赖性一直有猜测。最近,尤其看到这个病人的情况,我才更明确一点。”
“那你现在明确了,应该不是特别喜欢身体里有芯片的状态,也就不会和那时对比,是吧?”
喜不喜欢这问题有点复杂。不过好像的确不太合适对比。大脑和芯片“共治”,还能算是“自己”吗?
“那你可能说的是和装芯片之前对比。我觉得吧,要是那样,真没必要。”
“可我以前,真不是这么……这么……。”磨叽?
“可你以前装芯片了吗?芯片失效过吗?穿越过吗?见过这样的世界吗?被黑市的人追过吗?被通缉过吗?住过那么糟糕的地方吗?被逼着做过手术吗?没有吧?”陈暄两手一摊。“我的意思是说,环境会变,人也会变。几年前的我看事情做决定,肯定也和现在不一样。何况你突然经历这么多这么大的变化?估计三观都毁成渣了。换个人也得变变性子。”
“那我该怎么比?”
“不用比啊——不是,比也行。但你得知道,有点差别也还是你自己啊。你和地下室里那位不一样。你有感受,能思考,会判断,还知道自己有感受,能思考,会判断。所以这就是你啊。只要你自己不胡思乱想,我保证你不会变成他那样。”
我思故我在,这道理早就熟谙于心。可人在困境之中,被抑郁蒙蔽,非得有人提点不能看透。
看南一明有豁然开朗的意思,陈暄趁热打铁:“你都分析那么多了,也听听我的。我看你对自己不太满意——那也正常。会自我检讨才能不断进步,对吧?你这么优秀,肯定经常检讨,经常不满意,是吧?平时不满意就不满意了,可正好赶上芯片失效,你就把那些不满意的全赖在那事上了是吧?这锅甩得挺有水平。”
南一明想通了,心里像放下块大石,听他这半认真半调侃的语气,笑了一声。
“谁还没有点缺点呢?”陈暄看他好了,自己开心得没边儿,嘴上的门便把得不紧了。“不过别担心,就算你不喜欢你自己,就算你害怕世上的人都不喜欢你,还有我呢!至于该怎么样……嘿嘿,混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看你也不用考虑别人怎么想,更不用考虑以前会怎么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22/58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