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四被拍了一下,立刻躲开了,跟陈暄走的时候也有点尴尬。
南一明见了,心里不安:他这是看出来了,现在又惹他不高兴,但愿别出岔子。
留下的风四倒是没显出什么来,默不作声地把地上的血迹用土盖得严严实实,接着张罗找柴火。
“我和你去。”留下无聊,这活计又不是干不了。
一开始风四对这个“神经异能”还有点戒心。不过南一明心思精巧,长袖善舞,又加上本身气质温文尔雅,很对这种闷葫芦。两人不一会儿就聊起来。
风四和力量四其实并不算朋友。两个人一个擅长撤退,一个擅长攻击,又都是四级,好几次一起被招进同一桩生意,才认识。
“那怎么不干脆结伴一起干?”
风四迟疑一下,还是转口说:“单独接活儿的时候也很多,再说力量系的人不少,也不是非得和他一起。”
南一明听明白了,性格不合。
风四那边还在试图填坑:“其实结伴有时候反倒不好。招人的也得掂量自己的实力,怕雇来的人打成一片,黑了他们。我估计这次笑风逐找我们俩,就是看我们合作过,有默契,还不像一伙儿的。”说到最后还是自己绕回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南一明毫不在意,表示和他无关。
真心话出口,风四反倒好像放开些,于是问:“你是笑风逐的新搭档?”
“嗯。”南一明面上带笑。“搭档”虽然好像差了点什么,第一次听到旁人嘴里说出来,他和陈暄的关系紧密特殊,仍然让他心里发甜。
风四看不到他笑,可从语气里听出点端倪,立刻又觉得南一明非我族类,沉吟着闭嘴,走开了些。
南一明心里叹气。还是没学好掩饰,稍不留意就露马脚。他只好接着问:“黑市里像你们这样的四级挺多的?”
“对。一级二级的进来没什么用,有人给生意也就是拿来垫背的。完全靠黑市赚钱养家,还想多活几天的话……三级打底吧——不过警察也得三级才能进门。四级当然更好,也更贵,就看买家要做什么,能出多少酬金。再往上,虽然也有,不过太罕见了,一般人买不起,能用到的地方也少。同样的价钱还不如多找几个四级。算是‘有价无市’吧。”
这一番总结简明通透。南一明看风四一眼,估计他也就二十岁上下。不简单。
虽然是靠运气站到人群顶端,不过站上去了,高级异能的见识就比平常人多而广,看事情容易看得明了——陈暄也是一样,嗯,比风四还明了。
这个人好像又是那种话不多,眼睛忙着看,脑袋忙着思考的类型。于是南一明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句。
这个世界太混乱了,政权——在南一明看来也就算军阀——最多能撑一、两个头领,就被打倒。新来的基本是原来的翻版,然后混乱重来一遍。也就仗着这里人生命短,一生经历两、三次改朝换代到头。而且他们从父母那里又得不到什么传承,估计反暴的感觉一般不会强烈到要做点什么,也就没有很多倡导和平的组织。
至于平常人的日常,表面上看着好像过得去,原因除了东西能自我修复以外,是普通人实在无力改变世界,一代一代过来,只好习以为常,自己低头忙活自己的小生活,祈祷厄运不要降临。
可对于能力出众的高级异能来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军阀们要利用他们,同时对他们极为忌惮,各种压力和限制很多。除了像他们刚逃出来的那家,有实力和机会做实业,绝大多数人要被卷入政治,要么为政府服务,要么加入有野心的反对派别,参与几年一轮回的混战。
也有不甘心当炮灰的,比如这个风四,冒着犯法的名,选择进入黑市,宁愿给自己卖命。
因为如此,黑市并不只做违法犯罪害人的生意。绝大部分交易其实是正常的,只不过由身份特殊的人来做而已。
也正如南一明目前所见,黑市里什么人都有。在这个世道里,有的秉承某种信念,比如不杀生,不取不义之财,等等,洁身自好,只靠这个途径混生活。也有很多,像这回的力量四,天生好血腥,黑市正好给他们机会。
除了由于自身选择做这个行当的,还有些人,是在正常社会混不下去了,被逼进黑市。
南一明以为那得是大多数。
其实不是。在乱世,单纯有能力,或者单纯穷凶极恶的人大可以加入哪方政权的军队,在战乱中立名。真被逼进黑市的,是没法让人放心的一类——最高级别的,或是极为罕见的异能。
南一明想到陈暄,心情有点沉重。他算是哪种呢?自愿还是被逼?无奈还是适得其所?有些信条,什么信条,还是妄为?
风四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说:“笑风逐和吉森的风评一直特别好。可惜我晚出生几年,没赶上他们那个时代。不过这次能拿到这个单子,见到昔日英雄,特别幸运。”
“他和你想的一样吗?”
“嗯,还真不太一样。笑风逐的事情传得有点神了,听着过瘾。见到了才知道,还是真人比较实在。”
南一明好笑,想起陈暄的马甲随手一抓一个,张嘴能舌灿莲花,竟也捞个“实在”的评价。不过,夸他的话,无论信于不信,南一明照单笑纳。
“你说他们风评好,是怎么个好法?”黑市的标准估计和普通人不同。
果然。“那两个人从没失手过。传闻在以前,只要能让他们接单,事情就算弄完了。”
“他们下手挺狠的?”
“是挺狠。不过是对自己狠。他俩特别卖力,干活像不要命似的,身手又特别好,一般人自然比不了。”
不要命这点倒是能看出来些。身手,南一明看来,没得比。
“……而且他俩特别仗义,做事情干脆爽快,只要不欺负到他们头上,对人也好。所以虽然抢了不少生意,人缘却挺不错。要不之后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说他们好话。”
南一明没说话,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杀过人吗?做得那么多又那么出名,肯定有吧?
风和日丽中突然打下一道闪电,在地上劈了条缝。南一明探探头,不敢仔细看是不是深渊。
风四见他低头沉思,笑了笑说:“他俩接生意从来都事先说好,不会有意伤人杀人。如果那种可能比较大,他们干脆不要。”
南一明勉强点点头。“你说的都是传闻吧?”和吉娜的那些一样。
“是传闻。本来我也就是听一听算了。不过有一次我帮一个五级的老头躲特安局——哦,也是跟这个力量四一起——那个老头跟我抱怨力量四下手太狠。他说他年轻时就让笑风逐和吉森帮着逃过一次。当时他们被逼到角落里,那两个也不肯下杀手。后来他们解释说,都是有父母亲人的,各为其主罢了,没到拼性命的地步。我听那老头说完之后,再有他们俩的故事就上了心,有几次还碰到他们曾经的买主甚至对手。说的都差不多——那两个不愿意沾血。”
南一明心里刚松快点,风四轻笑一下,又说:“不过他们觉得没到那地步,别人可不那么想。他们树大招风,碰上了,对手至少要耍些手段。他们能在风口浪尖上活那么久,声名不落,手上怎么可能干净?”
“……你呢?”南一明喉咙发干,不想再听。
风四看看自己的手,“还没碰到呢——但愿永远碰不到。你也是吧?要不今天早上,被人拿枪那样逼着,换个人早就下狠手了,起码得报复一下。”
对了,今早没下狠手的“神经异能”,还是自己呢。南一明勉强提起嘴角点头。
他又想起灰眼睛老外追他,杀掉两个特安局特警的事。神经异能杀人伤人,或是手下留情,只在一念之间。而这一念之差啊……太过容易了。
之后风四见新朋友对笑风逐感兴趣,又说了好多听闻的事情。南一明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如被油煎。
他想听,他太想知道那人过去所有的一点一滴。可他又不敢。真听到什么,可要他如何是好?
他就像配合飞刀手的美女,站在靶前僵硬地不敢动,瞪大眼睛期盼演出成功,却知道飞来的可能给自己致命一击。
第32章 爱你可以不顾一切
陈暄和力量四回来就看见另外两个坐在篝火旁聊得很欢快的样子。他俩同时急了,大叫:“干什么呢?”
风四马上意识到自己和一个怀疑有特殊癖好的男人聊了那么久,看起来得是什么样子?!他马上别扭地站起来走开,像是想甩掉沾手的脏东西,身体语言十分明了:这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南一明没工夫在意,他直勾勾地看,眼里只容得下陈暄。
陈暄走到他跟前,递过一个布袋子,里面全是蘑菇。他背对着另外两个人,摘下面罩,温柔地笑着说:“那兔子我看你恐怕吃不下,罐头更不行。山里就这些,委屈你了。”
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他找了多久。
南一明看进那清澈平和的眼里,觉得刚刚好像经历了场生离死别,差点哭出来。他才意识到这一会儿工夫都在拿些什么假设吓唬自己,左右思量的都是些什么想法,直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
而当这人到了眼前,那些以为不能越过的底线,不能破的例,竟敌不过他的一个笑——如果还差点,加一袋子蘑菇也够了。
就这么简单。
陈暄见他的大眼睛空洞洞地盯着自己,立刻皱眉,又抓起他的手看看柴火划的几道红印子。“出什么事了?风四对你做什么了?”
“没……没有……就是想你了。”南一明顾不得别的,隔着面罩飞快地吻了他一下,趁他吃惊没回过神,错身走过,开始做饭。
大厨的心情好,饭菜剩不了。
几个人打着饱嗝,挺着肚子,迅速收拾好山洞,再次上路。夜深了,到达另一个山洞。
打斗赶路一整天,所有人都很累。南一明开口要守前半夜,让其他人先休息。于是陈暄安排风四和他一起,又反复叮咛稍有不对马上叫醒他,才倒头睡过去。
这回风四不说话了,还坐得远远的。南一明十分气恼,却也无奈,只好当没有过下午那番畅谈和刚冒头的惺惺相惜。
风四不一会儿坐着睡着了。南一明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到陈暄脸上,嘴角几乎立刻提起来 。
他不是不累,而是睡不着。过了心里那道坎,一个新奇的感觉充满他。那是种特殊的兴奋,不会让他跳,或者跑,或者大笑,或者高喊,却让他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觉得清醒的每一刻都是享受,更不愿浪费一分钟在睡眠上。
一直以来,那些被他有意识无意识压抑的好感,理解,信任和心动,在两夜前明了,在昨夜爆发,经过今天一场试炼,牢牢实实凝结在他心底最温柔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一捧晶莹甜美,知道世界上再没有比它更珍贵的东西。
他想看着他,感觉他,想着他,在这冲昏人头脑的兴奋中飘荡。
不用他醒来,不用他知道或者做任何事。这一夜,他想独自爱他。
好像刚过了一刻,换岗的时间就到了。南一明拍醒风四换人,自己却坐回陈暄身边。
深夜被叫醒的力量四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鄙夷地瞧了眼这边,哼了声,居高临下似地说:“你规矩点!”
南一明垂下眼,想起自己是在哪个世界,牙咬得咯咯响。
他站起身,向力量四快步走过去,一步之内掏枪上膛开保险。
“诶?你干嘛?!”力量四也站起来,全身警戒。“别往前走了!”
南一明才不理他,端起枪稳稳地瞄准他的左眼——那里没有肌肉护着,不知道莽夫的金钟罩练没练到家。
力量四没怕枪,却被南一明这幅样子吓到了。他不敢走近发狂的神经异能,只能边怒目而视边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洞外。
“你不怕我杀了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双拳紧握,全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如斗兽场中被刺伤的壮牛。
回他的是面无表情。
僵持许久,南一明放下枪,冷冷撂下一句:“今晚你别回洞里了,免得我控制不住。”转身回去,仍然紧贴着陈暄坐好。
陈暄清晨醒了。第一个念头是:睁眼接到美人吻,今天肯定是个好日子。第二个念头是:天怎么亮了?!
他一翻身坐起来。不但天亮了,力量四站在洞外,明显有杀人的欲望。
“发生了什么?”
于是陈暄带着南一明出去找吃的。
美人木纳纳的,估计是两天两夜几乎没休息,又时刻精神紧绷的结果。
他让美人在山坡上等着,自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搜索。
树叶早就落干净,地面也只剩零星的绿色。南一明一瞬不眨地追着枯枝之间爱人的身影。
清晨的光亮和寒冷让他醒了些。
他有点害怕。
回想两天之间的事情,他发现爱情太凶猛,让他不顾一切。
喜欢这样吗?正常吗?理智吗?应该吗?值得吗?不做不行吗?
陈暄跑回来,呼着热气亲他一下,揉揉他有点冻僵的脸。“抱歉你得再醒醒。附近什么都没有。不过我看到鹿的脚印,往那个方向去了。跟我来吧?”
南一明握紧他伸出来的手,快步跟上。
喜欢得没边儿。不正常。不理智。不知道。值不值得?伙计,你已经陷进去了,暂时无法思考此类问题。绝对不行!
就很明白了。
看到鹿,是头独自出行的小公鹿。
“正好。”
南一明同样熟知野外生存技巧,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个月份,母鹿很可能已经带崽。而成年公鹿有可能是鹿群首领,杀掉会引起不必要的首领争夺——而且他们吃不完。
“我过去。你离远些,别看。”
南一明点头,没跟上,却一直看着。
陈暄利用树木和枯草掩护,豹子似地潜伏到近处,用弩射穿鹿的喉咙,然后飞快上前。
还有几步远,原本抽搐的鹿不动了——陈暄直接用异能结束最后一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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