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明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有点莫名其妙。他仔细体会了一下,感觉挺陌生,估计是自尊心受挫。
原来只是因为不知道少数性向在这里有生命危险,没有刻意隐藏,成了因稀而贵。
……无所谓,过几天他就会离开,走之前谨慎些就行。
那边陈暄不说话,吉娜呜呜地哭得更厉害。
“那个人……”陈暄最后叹口气,“还是别想了。他的疑点太多。”
吉娜听见这话,突然止住哭声。停得太快,身体反射性地抽噎。
“所以……嗯嗯,所以他真是,嗯嗯,神经异能?”
“应该是。可是他自己好像不知道。”
“怎么,嗯嗯,怎么可能?”
“谁知道?一直没机会用吧?”
南一明微微皱眉。陈暄给他介绍异能种类的时候没包括神经异能。
他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身上的怪事迅速过了一遍,估计冻结芯片和没能被修改记忆属于神经异能的范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真是一直没机会用所以不知道?
可肚子填不饱,受伤愈合快和在电视上挖洞又是什么?难道自己还有其它异能?
陈暄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那边陈暄:“你别担心,他对我没有恶意;即使有,我也对付得了。睡吧。”
看来是不想说。这就严重了。
可是吉娜不想睡。“你想把他,嗯嗯,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行!嗯,这人来历不明,异能也,嗯嗯,不清楚。再说,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嗯嗯,实在太危险。”
“那你说怎么办?他见过我们,又没法修改记忆。你信不过他在这里,就信得过他离开?”
“……你不是说他,嗯,没有恶意?我看,嗯,他人其实挺好的,嗯,应该不会恩将仇报。”
陈暄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被吉娜追问得眼看要兜不住。
“那都没法说。睡吧睡吧。我明天有异能检测,忘啦?得全力以赴。”
“哦,对哦。睡啦睡啦。”
南一明知道,这一晚三个人都没怎么睡。
钱谦好不容易盼到陈暄上班了,却发现他还没离开的配偶竟然和他一样热爱历史,尤其是芯片历史。今天的主题似乎是异能发展阶段。
公寓里,吉娜在南一明身后盯了几眼,转到他坐着的吧台对面,刻意重重地放下咖啡杯。
南一明从电脑后面抬起头。
对面的女孩子没化妆,眼皮浮肿,眼袋沉重,肤色暗淡。火红的卷发在头顶束成一大蓬,像是朵小焰火,倒是添了些生气。她看起来刚过二十——考虑到这里的人衰老快,估计连二十都不到,甚至恐怕还在青春期的尾巴上。
南一明友好地微笑:“昨晚没睡好?”
女孩儿马上心虚地摸摸脸,然后想起自己是来演坏人的,又闪电般放下,喝口咖啡遮掩。
再次放下咖啡杯,吉娜准备好了。她向前倾身,几乎凑到南一明鼻尖上,在这个自以为充满威胁的位置,恶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离开,马上!”
南一明挑挑眉梢,向后让开几尺,然后转移到沙发上,继续看屏幕。
吉娜大概没准备Plan B,于是她假设南一明耳聋,没听见,大步走到他身前,大声重复:“我说你得走!离开!现在就走!”
南一明合上电脑,双臂抱在胸前靠上靠背,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吉娜又生气又有点害怕——像是作业写糟糕了怕老师骂。当然,吉娜自己从没怕过现实中的哪个老师,只是终于体会了同学们在某些情况下的心情。
“你对我有意见?”
“你勾引我老公!”
“抱歉,那是你的臆想。”南一明叹口气,怎么稀里糊涂被拖进这种剧情?“即使有什么,也是你老公想勾引我。”
“哇哦!你真承认是基佬啊?!”即使在气头上,吉娜还是震惊了。这话被另外一人听见,就是去血库的路一条。
“对,我是。但我对你老公没那种兴趣。”然后他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现在还没有。”
果然有效果。吉娜似乎下了什么狠心,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把屏幕立在南一明面前。
那是钱谦看到过的悬赏。
吉娜得意地看到南一明的脸色变了。
“这是什么?”
“黑市的生意。你在这里是我们所有人的危险。”
让吉娜意外的是,南一明蹙着眉心点点头。
“你怎么能看到黑市生意?”
“我从觉醒就在那儿混了。”
估计因为她的异能,很少碰钉子,才这么张狂。
“能不能看到是谁发的?”
“都是匿名,看到也没用。”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的把戏?”
吉娜翻了个白眼。
“拜托!我知道你的伤处,可我不知道你在哪被看到吧?难道地点不对?”
地点是当年苏教授停车去买薄饼的地方。
南一明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不能肯定是否穿越到同一地点。不过,即使不是,悬赏放出这个地点也太巧了。
吉娜见他迟疑,拿回手机又点了点,再给南一明看——是对悬赏的公开回复,已经有几十条。
南一明全部看完,基本都是惊讶于赏金的高昂——哪有人付这么大价钱找个一级的?
还有几条是条假线索,以及无功而返的在下面骂人和威胁报复。
“看到了吧?我就是想作假也不会立个晃眼的架子,惹这么多人。”
“好吧,”南一明沉吟一下,“我会尽快离开,不过需要你帮忙——我没有钱。”
吉娜想了想,说:“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走后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陈暄和这里见到的任何人和事。不然,我要你好看,明白吗?”她手掌放平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
南一明笑笑,提醒她:“你都知道我是gay了,我自然会闭嘴。对了,你的经济情况是不是陈暄也能看到?”
“是,但他又不会看。”
“我不明不白消失是件大事,他肯定会追查。万一不小心看到你正好刚转走一大笔钱,你说他会不会怀疑你雇人把我做了?”
“……”还真那么想过。
“我有个办法……”
返回工作岗位的周一早晨是一周中最痛苦的时光,陈暄觉得今天尤其如此。
电脑回来了,完全不能用,只好从IT那里好说歹说讨来一台老掉牙的。一切系统软件要重装。集赞好多年的经典小黄片儿也丢了。
他那张被上个周末摧残,缺乏睡眠的脸,还被小弟们隐晦的调笑,意思是他昨晚干活儿太卖力。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前一天和家里那位特殊客人的谈话对他的工作影响很大。
南一明大致描述了一下芯片刚起步时的种种矛盾和各种讨论。
他知道那人只是极为概括地,并且只挑容易解释的说给他听。大部分他的确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
不过他能感到,在那时的社会,生而为人,生命会受到尊重,有平等的权利,有更多的自由。
那人笑着说尊重,权利和自由,永远都是相对的,以前也没那么好,同样有很多人挣扎求生。
可稍微对比一下,就知道现在是多么缺乏那些,挣扎也不是同一级别的挣扎。
比如他正盯着的这个病房。
一位五级刚做完换血,正在恢复。他的身体早承受不住芯片的刺激,已经有过两次器官移植——血库里新鲜收割的。现在,他全身的血液也来自另一个人,他从没见过,恐怕想都没想过的人。
为什么人们会产生不同的异能,好像没人知道。不过有人恰巧可以从小站在金字塔顶端,有人却要为了他能多活几天而无声地放弃生命,毫无选择。
陈暄觉得有点反胃。
他换了个镜头。
二级病房里,一名病人双腿被截肢,正在挣扎,被血无常将双臂锁在后背上制服。血无常们讨论了一下,把他捆在病床上拉走。
陈暄当然知道病床的去向。这个病人看起来头脑很清醒,芯片也没有损坏。不过他可能是做体力劳动的,现在残疾了,自然没了价值。
再换一个镜头。
产房里,婴儿尖叫着出世。还没等在母亲怀里取暖,就被嚎哭着抱到手术室。刚生产完的母亲只能焦虑地等待。
在一个人最无法抵抗,最无法选择的时候,芯片嵌进身体,嵌进生命,统治命运。
育婴室里,成排的新生儿侧着身躺着,头侧看得到顶起柔软头骨的,成人型号芯片的轮廓。
不时有婴儿抽搐一会儿,不再动了。
那是手术失败了。
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告诉母亲,那个你怀胎九个多月,时时刻刻想着念着,却还没抱过的孩子,与芯片不匹配,回家再试着要一个,祝下次好运。
剩下的,即使能活过幼年,谁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怎样?
这些平日里见惯了的,今天越来越让陈暄受不了。
他看着一屋子新生儿,不知道想祝愿他们获得高级异能,能够轻易保护自己,过得顺当,还是希望他们平平庸庸,世界上少一些人,欺压曾经共享一间育婴室的同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陈暄心力交瘁地关上自己的显示屏。
“我下午例行异能检测,不来了。”
“祝头儿一切顺利,异能如常。”
嗯,对一个成年人,“异能如常”才是最好的祝愿,尤其是他。
第10章 碰上了爱情
晚上回到家,屋里已经有食物诱人的气味。
南一明从蒸汽腾腾中转过身说:“正好,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陈暄点头,脱掉外套,换鞋,洗手,在吧台边坐好,静静地看另一人有点别扭地用他的小汤锅和吃饭勺子炒番茄,加水,调味,打蛋花,一会儿的功夫盛在汤碗里又撒上葱花。
“先喝点汤暖一暖。”南一明瞥一眼他乖巧的样子,没评价,只是接着说:“还有包子。再闷两分钟就出锅。”
汤碗里的番茄和鸡蛋云霞似地。香气和蒸汽从汤碗里冲到脸上,陈暄觉得眼眶有点湿。
他喝了两口,没尝出味道。
“能把盐瓶和辣酱给我吗?”
大汤锅底部放只小碗,上面架上盘子,当蒸锅用。第一盘包子白白胖胖地摆在吧台上,第二盘又放进去。
包子面皮松软,里面吸了汤汁,素馅。
陈暄仔细看看,好像是最后剩的那点杂七杂八的菜。
“这个得发面的吧?”遥远模糊的记忆中有那么点印象。
“对。反正我在家没事。你的橱柜里正好有材料。”
嗯,吉娜是不是以前有一段想学着烤面包来着?
陈暄掏出一部手机,一把钥匙,推过去。
“你明天自己买菜,能行吗?手机里装了微信,你用那个付钱,会不会?我工资不高,今天刚发的,还得吃一个月,你看着点花。还有,我们几个的电话在里头,微信也加你了,可以应急。这个钥匙开楼下的大门和公寓的门。”
南一明听他说,低头盯着东西,不敢让对面的人看出感动。
换成自己,不要说身世离奇,异能不明,就是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住在家里,也不会如此信任。
可惜他用不着了。
“我又不认识路。”
“吃完我给你看地图。主要是你去的话,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可以买合适的,再挑几个顺手的锅铲。”
“……”
“要不这几天我下班带些菜回来先凑合着,周末再一起出去买?”
“……周末吧。”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吃了大半。陈暄起身拿过酒瓶酒杯。
“你喝吗?”
摇头。
陈暄倒了一杯放在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嘴唇微动,好像在默默祷祝。然后他倒一点在吧台上,剩下的一口喝光。
南一明看他又连喝几杯,没开口问。
“十年前,有个人救了我的命,然后替我死了。”陈暄自己说,“我今天才知道欠他的比我想的还多。”
“什么人?”南一明破口而出,马上就后悔了。他准备好就要离开,早告诫自己能不问的尽量不要问,免得再多些牵扯。可竟然没忍住。
“异能检测官。当年他改了我的定性报告,又暗中找到我,告诫我不要张扬,以及以后可以怎么掩饰。”陈暄苦笑一声,“可是我蠢!十来岁的傻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听他这么说以为自己是个超级异能,命定要做人上人,以为那人是嫉妒还是怎样,于是要求重检……”他又喝干一杯。
“然后那一年出了大批检测结果丢失的丑闻,主要负责人被处死。事情波及的人太多,没法一一重新检测,都被自动划为一级。因为我已经有过一次检测记录,就按原来的结果——那人替我填的,力量三级。”
异能检测系统南一明已经弄明白了。异能觉醒后,或最晚十岁要做第一次检测,这时剔除零级。十五岁时异能基本稳定,测试确定等级,一级以上确定类别。此后每五年检测一次。虽然异能一般不会改变,但身体原因和芯片损坏老化也会有影响。
“我觉得被稀里糊涂地埋没了,十分不满。可惜当时因为申诉要求重检的人太多,我又是同一年第二次申请重检,没排上再来一次……后来年纪大些,知道的事情多些,才渐渐明白他那么做,大概是舍命救了我……可其实我心里一直有点过不去,总觉得他到底有点自作聪明,擅自更改别人命运,当年他照实报上去也不一定就有事,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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