澴涵忍不住想去摸摸小徒弟的耳朵,但是手上都是血。他不得不找了一瓶门内给元婴长老配备的回灵丹,一颗一颗吞下去,耐着性子打坐恢复一些灵力,然后将身上的黑色紧身衣脱去收好。
裸露的皮肤上有多处翻出来的血肉,脱衣服时凝固的血块被扯动,有的地方又开始流血。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施了个净身咒,将伤口草草地处理好,又再三确认双手已经完全干净,才过去搂住白狐的腰,将头搁在脊背上。
小徒弟的体温很暖和,瑄软的皮毛烘得人昏昏欲睡。澴涵到现在才找回所有的感觉,极度的疲惫感和隐隐的疼痛袭来,眼皮子渐渐撑不住,垂了下来。
想不到我还有这样的福气,能再抱一抱我的颜儿,真好。
沉睡之前,他这样感慨。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两个时辰,澴涵的储物手链中传来灵力振动,将他吵醒了。
他直起身,先看了看小徒弟,见他还在半昏半睡,便走到石室一侧,取出手环内不停振动的传音符。
顾清略带焦急的声音传出来:“师尊,重阳峰来人说,下午申时东洲大陆荣家就到了,请您去重阳峰迎接。现在已经是午时了,您在哪儿,赶得及回来吗?”
澴涵不想说话,只回了条传讯符:“为师会准时过去。”
他的神色冷凝下来,先弓起身子将体重颇重的白狐抱到床上,随即便坐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浓密且细腻的皮毛。
身上的伤还在痛,头也痛,这些痛对他来说曾经是家常便饭,难熬的不是肉体疼痛,而是心中的恨和痛。
荣盛飞不愧是东洲大陆千年一遇的修真天才,六百岁进阶化神期,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可惜酷爱欺男霸女,手段下作,动辄灭人全家。
他深知化神修士功力的可怕,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荣盛飞身边势力最薄弱的时候。他本想着就算不能杀了对方,也可以重伤对方,但没想到对方进入化神一百多年,修为比他预想的还要高许多。
拼尽全力,几近身死道消,却只给对方留下几处不痛不痒的剑伤。
他自认那样的冒险对得起惨死的父母妹妹和家仆,但如何对得起颜儿?
他本不该贪图看颜儿最后一眼,最好的结局就是找个无人的山洞慢慢等死。他一身是血、元婴破裂地出现,对颜儿该是多大的伤害?
试问谁能忍受道侣不声不响地去送死?他实在是太自私,贪图颜儿的温暖,却不能全心全意陪他一辈子。
澴涵越想越愧疚,搁在白狐背上的手颤抖,肩头也在颤抖,鼻尖酸涩。
他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自责哀痛中太久,下午还要见荣盛飞,他必须装作与昨天的刺杀毫无干系,才能不牵连御剑门。
起身将地上的杂物和竹牌一一收入小徒弟的戒指,放到自己的储物手环中,又轻轻吻了一下白狐的额头。
推门出去,在石室外加了几层禁制,这才操小路从后山绕上翠竹峰顶,悄无声息地回到寝殿,吃了些丹药,打坐一会儿恢复灵力。
下午不到申时,他就去了重阳峰。为了举办化神老祖集会,御剑门已经装扮一新,鲜艳的旗帜随风飘拂,刺得他眼疼。
御剑门掌门和几位长老站在大厅前,等精英弟子们将荣盛飞从山门迎过来。
澴涵走过去,淡淡地与几位打了个招呼。
凌宏志笑呵阿地说:“澴长老,汪师伯在里面,你去拜见一下吧。”
澴涵点点头,先进了大厅。
揽月峰的化神老祖汪逸云端坐在主位上,瞧见澴涵,招手让他过去。
“你这是......”汪逸云皱下眉,雪白的长胡子翘了翘,“受了内伤?”
澴涵握了握拳,虽然他表面上看着没事,但内里的灵力波动在化神前辈面前仍然无从遁逃,他只能垂下眼不说话。
汪逸云转了转眼睛,想起些什么,深深地看向澴涵,道:“来。”
澴涵走过去,被对方捏住手腕,灵力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让他吃了一惊:“汪前辈!您不必如此!”
汪逸云抬眼看过去,平静地说:“你到御剑门一百多年,我早已将你看成自家小辈,远近亲疏我还是分
第90章 炸毛的小狐狸
澴涵知道汪前辈只要将昨日荣盛飞遇刺受伤,与自己受内伤的事联想起来,就不难推出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汪前辈没有诘问,更没有惩罚,而是默默地帮自己修复内伤。
化神修士的灵力犹如大江,片刻就将澴涵最浅显的那些经脉填充了七七八八,虽然深层经脉和丹田都还是枯竭的,但若只是略略扫过的话,是看不出问题的。
澴涵又一次道谢,环顾大厅,没见到御剑门另一位化神老袓林辛锐,便问:“怎么不见林前辈?”
“他性子爆,看不惯荣家行事,懒得出来,只好由我这个老头子出面接待喽。”汪逸云抚了抚胡须。
澴涵静默一瞬,欠身道:“那晚辈先出去了。”
出去没等多久,就见山下浩浩荡荡上来一拨人。为首那人一身明黄长袍、戴金色发冠、束绣龙锦纹腰带,高调惹眼,正是荣盛飞。
他身旁是代表凌宏志下山迎接的唐奕风,后面跟着的有御剑门弟子,也有荣家的护卫。
荣盛飞一贯张扬,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都清楚,故而见到他的装扮也不奇怪。不过他走过来的步履间有些跛,倒是让在场的几位长老暗暗啧舌一一听说昨天这位老祖遇刺,是谁那么神通广大,不仅击杀了他身边好几个高手,更让这位化神大能都中了几招?
澴涵冷眼看着对方走近,心想昨天那剑的剑锋若是再往上三寸,斩了此人的命根子,才是真的大快人'Li、。
他不想再往那人身上投注一丝目光,便转眼去看一旁的唐奕风。如今的唐师侄早已褪去音日的骄矜之气,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样貌俊美,身材挺拔,气质超群。
才看了一眼,他就有些头疼。疼痛从眉心紫府传来,应该是元婴灵核内里的裂纹受到情绪激发,开始躁动震荡,引起头痛。
他忙垂下眼,止住纷乱的思绪。
很快眼前掠过一片明黄色的袍角,荣盛飞已经走过去,与凌宏志交谈起来。
两人客套了一番,凌宏志问道:“昨日荣前辈遇刺的事,晚辈已经听说,此事是我们御剑门安排不周,累您受惊了!”
“无妨,都是些无胆鼠辈,我们荣家动动手指手指便能捏碎,不足挂齿!”荣盛飞嘴上说的轻松,神情却透着一股厌烦。
此次他不仅折了好几个荣家的精英子弟,自己也受了伤,而且还没有抓到对方,心里是极为恼火的。
说话间凌宏志便将荣盛飞迎入大厅。
汪逸云起身迎接,不久便请荣盛飞坐在他身旁右侧主位,凌宏志带着几位长老在下面客位分列坐好。荣盛飞一边随意与汪逸云聊起修行的事,一边暗暗用神识扫过在场的元婴长老。
他到中洲大陆的行程是御剑门精心安排的,昨天刺客能完美躲过御剑门层层防卫混入他们荣家核心队伍,怎么看都有古怪。
且昨天那人功力深厚、身手卓绝,非元婴修士不可。只是那人被自己灵力震伤,就算逃出去,也没命活下来,而今天在场的御剑门精英俱都是神完气足,没有像深受重伤的人。
犹豫一下,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汪前辈,不知御剑门元婴长老是否都在场啊?”
汪逸云道:“本该让所有长老都过来给荣家主请安,不过有一位中风多年,不便见客,慢待了荣家主,不好意思了。”
荣盛飞点点头,又看了一遍座下的长老,目光定在澴涵身上,问:“这位长老看着有些面熟,以前可曾见过?”
澴涵平静地摇摇头:“不曾。”
汪逸云笑着说:“我们这位长老鲜少出门,荣家主想是认错了。”
荣盛飞收回目光,继续与汪逸云攀谈。
汪逸云暗暗给师如意使了个眼色。师如意是他嫡传弟子,极有默契,看到暗示后便起身道:“师尊、掌门、荣家主,晚辈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有师如意打头,澴涵也跟着起身告退,显得不那么乍眼。
荣盛飞虽然不满元婴修士中途退场,但这里毕竟是御剑门的地盘,有两位化神大能坐镇,且元婴修士在大门派都是有头有脸的长老级别的人物,能过来给他请安就不错了。
澴涵踏出大厅的那一刻,头疼就剧烈起来。之前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不让自己露出异常上,现在放松下来,就感觉头痛得像要被刀斧劈开一样。
他勉强走到重阳峰下,见师如意在等他,便拱手道:“师长老。”
“澴长老,你瞧着脸色不太好,没事吧?”师如意走上前,关心地问。
“无妨,许是最近修行的路子有些不对,有些岔气,调理几日便好。”
师如意嗯了一声,慢慢跟在澴涵身边走。
“师长老有事?”走了一段路,澴涵忍着头痛侧头问道。
“哦,没什么。对了,我看那个荣盛飞嚣张的很,你若是不喜欢,这几日就别去重阳峰了,我师尊最喜欢你,掌门那边也不敢说什么。”
澴涵笑了笑,道:“如此便多谢了,到时候还请师长老帮忙周旋一二。”
师如意望着澴涵的笑脸,愣了一瞬,又马上回过神,说道:“这是自然。”
说完就急匆匆行了个礼,往紫霄峰的方向走去。
澴涵收起笑容,步履沉重地往翠竹峰走。他拧着眉,一方面在强忍头痛,另一方面心慌地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徒弟。
快到闭关石室时,一阵“砰砰砰”的剧烈撞击声从室内传出来,澴涵心里一惊,急忙打开结界,推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满室狼藉,桌椅柜子被砸地乱七八糟,书册被褥凌乱地铺了一地,他的小徒弟,那头健硕的双尾狐狸正毫无章法地上蹿下跳,全身皮毛都变得灰扑扑,沾了好多毛絮和碎屑。
“颜儿!”他急得叫了一声,头顶像被闪电劈中一样猛地刺痛一下,不由得脚下踉跄,及时伸手撑住墙面,才避免摔倒。
他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陷于狂乱的小徒弟的注意,就见那只白狐四肢着地、一脸警惕地望过来,漂亮的桃花眼中盛着惊慌、恐惧、痛苦,连周身的皮毛都在颤抖。
他还注意到白狐两只前爪上的帕子不见了,腿上有几点殷红的血迹,地上也有很多梅花形状的血印子。
头像火烧一样疼着,他站不稳,半阖着眼靠着墙面滑坐在地上。
这样柔弱的姿态显然让对面白狐震惊了。桃花眼撑得大大的,本就复杂的眸色中又添加了浓重的担心,喉咙里传出一声“鸣——”的声音。
“颜儿......别怕,你过来,我告诉你。”澴涵虚弱地招了招手。
白狐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可能是不习惯四脚行走,刚迈出步子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他狼狈的爬起来,不肯再走路,与澴涵隔着堆满杂物的空间相望。
“你来,我先帮你包扎下爪......手。”
白狐摇摇头,闭了下眼睛,眼角滚下两串晶莹的泪珠。
澴涵顿时心如刀绞,鼻尖猛然酸涩不已,差点也涌出眼泪。
他深呼吸几次,抬手捏了捏额角,想将头痛压下去一些,不过毫无用处,只能一口一口喘着气说起来:“颜儿别怕,这是你的真身,你本就是半人半妖的体质,我怕你吓到,一直没告诉你。”
还是白狐之身的沈颜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继而便是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先是不声不响弄地命都快没了,现在又淡定地告诉自己真身是只狐狸,师尊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情!他到底将自己当成什么?一个无须上心的普通弟子,还是亲密无间的伴侣?
这股怒气混合着刚才醒来看不到师尊的惊慌、发现自己变成动物的恐惧、师尊什么都不说就差点天人两隔的痛苦,让他没办法思考,也没办法面对师尊苍白的面容和虚弱的眼神,最后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缩到墙角。
身上的毛根根炸幵,直直竖在空气中,直接将体型增加了一半。
澴涵看小徒弟干脆地转过身不理自己,苦笑一下,继续说:“这件事怪我。你的半妖血脉本是被封印起来的,却因为练了我的那套炼体术,吸收了月华,将你那一半的妖族血脉激发了出来。”
“我同你讲的变异木灵气,其实是月华,妖族修炼都要吸取月华转为体内灵力。你体内结的丹,不是人修的金丹,而是妖修的妖丹。后来你又结了一颗内丹,才是人修的金丹,是你从小修习的木灵金丹。”
“你结妖丹时有九道雷劫,其实是妖修必经的。我为了压制你的妖气,去擅花谷学了妖族修炼的方法,告诉你是变异木灵力的操纵方法......”沈颜越听越心凉,原来他一直活在谎言里,原来师尊对他说的话就没几句真的!
他发出哀痛至极的鸣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也没听到身后人说话,忍不住回头看,却发现他的师尊歪倒在墙边,闭着眼,眉头紧紧拧着,呼吸急促,似乎非常痛苦!
来不及多想,他转身飞奔过去。因为不会用四肢前进,他几乎是半摔半爬,跌跌撞撞地越过一地杂物,来到他的师尊身边。
第91章 谎言太多麻木了
沈颜刚跳到澴涵身边,便被澴涵出手如电地抓住两只前腿。
他想往后躲,但见这个总是骗他的人虽然捉住了自己,却并没有睁眼,仍旧一脸隐忍痛苦的模样,怎么也不舍得挣脱,就那么愣愣得等着。
过了好久,澴涵才慢慢张口,说:“让我帮你裹伤,好吗?”
气若游丝的声音,惹得沈颜心尖一阵阵发紧。
他知道一定是昨晚的伤还没好,他暗暗骂着狠心的师尊,心却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可恨现在自己是这个样子,连话都不能说,既不能质问师尊,又不能......抱抱师尊。
他只能僵着身子,看澴涵吃力地撑住地面坐正,从储物手环取出水囊,沾湿帕子帮他清洗前爪,然后涂上药膏。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得感觉到手掌的疼痛,好像掉了几块肉,剩下的肉里面扎了很多杂质颗粒。
但掌心的疼比不上心口疼的万分之一。
他一看包扎完毕,立刻就要跳回去,但下一刻他却被澴涵展臂搂住腰,他想挣扎,腰上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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