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0

天道无所畏惧(近代现代)——大叶子酒

时间:2020-12-05 10:11:33  作者:大叶子酒
  地不够了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已经盖好的屋舍都推倒吧,于是他们就只能哪里有空建哪里,见缝插针地把佛殿安进去。
  等净土佛宗成为了第一佛宗,这样别具一格的建筑方式也成了别人吹嘘赞叹的理由,说什么不愧是第一大佛宗,佛殿错落山林间,这是告诫人们生活行止处处有佛,真佛无处不在,实在用心良苦。
  方丈每次听见这话都笑而不语,刚开始他还诚恳地解释过缘由,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没人相信,久而久之他也懒得解释了,只能私下里和梵行吐槽两句。
  穿着白色简朴缁衣的年轻僧人走过崎岖不平的山路,越过平坦的田地,向着树林后掩着的小院子走去。
  说是树林,其实只是十几棵错落的树木,这些树木有两三丈高,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几名蓝灰色僧衣的和尚蹲在田里耐心地除草施肥。
  净土佛宗里的僧人多数已经辟谷,并不需要饮食,这些课业全然是为了磨砺心境,不让僧人成为脱离俗世只会夸夸其谈的人,种出的粮食一部分供应寺内小沙弥和挂单僧人吃喝,剩下的全都送给了山下贫苦的凡人。
  ——救济苦难是僧人修行的一个重点。
  树林后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和凡间多数的农家院落一样,中间一块地方开辟出来做院子,三面是屋宇,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地面都是黄土打的,篱笆下长满未修葺过的杂草野花,一派荒疏天然的风采,房檐上和竹篱笆旁晒着一大簸箩的干菜和药材,一眼望去和那些清贫穷苦的农户没有什么区别。
  梵行走进去,随手将降魔杖往篱笆上一靠,挽起袖子抄起一只半人高的竹箩筐,单手举起那些簸箩就把晒干了的辣椒和萝卜往箩筐里倾倒。
  文弱的佛子倒了一筐又一筐,数十上百斤的重量在他手里跟小孩儿的玩具一样,这种巨大的反差看起来着实有些惊心动魄。
  木条扎的门扉吱呀一声响了,梵行抬头看过去,一名身量中等面目可亲的僧人正站在门口,身旁还带着一个模样精致乖巧的男孩儿。
  不生。
  “梵行师叔,方丈嘱咐我把不生小师弟带过来,以后他就跟您住了;方丈说不生小师弟不急着剃度,他还小,是否皈依我佛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您也不用急着教他佛法;方丈说您平时给他讲讲山下的小故事就行……”
  这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滔滔不绝半天不打一个磕巴,气息绵长一口气到底,梵行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打断他的契机,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方丈说”。
  他叨叨叨说了一大通,回想了一番应该没有什么漏掉的了,满意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梵行师叔可有什么要小僧转告方丈的?”
  梵行停了一会儿,把那一堆“方丈说”给理清楚了,摇摇头,又伸手点点自己脚边上那两大箩筐的干菜:“替我带到储运处吧。”
  那僧人看见两筐干菜,眼睛一亮:“梵行师叔的菜晒好了?储运处的师弟正发愁这次送到山下的菜干太少了不够分呢,前几个月山上一直在下大雨,不少菜蔬都霉变了,田里种的菜也浇烂了大半,不知山下的人要怎么活,梵行师叔这两筐菜可有上百斤了吧?足够撑一段时间了。”
  他口中念了两声佛,撸起袖子高高兴兴地便来搬筐子。
  整个净土佛宗上下,会对着蔬菜念平安功德经的也只有这位小师叔了,重点是佛子念的经就是有效果,什么水火不侵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些菜长势会很好,也扛得住雨水浇淋,晒上几天就能收。
  要不是拖着佛子给蔬菜念经会耽误他修行,他们都想在菜地边上给这位佛子安个棚子了。
  啥也不用他做,只要念经就行,菜地还能增产。
  大概是他眼里的情绪太露骨了,梵行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让步了:“明日排班,把我排到菜园子去吧。”
  僧人肉眼可见地脸色亮了起来,嘿咻一声把一筐干菜抬上了肩膀,朝梵行施礼:“梵行师叔大义,我这就去告诉那群小崽子。”
  扛着箩筐的背影健步如飞消失在了树林中,梵行低下头去看被留下来的不生,再一次被转交给一个陌生人的小孩儿也在看他,寺庙里适合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衣服只有小沙弥的僧袍,新做的僧衣是统一的蓝灰色,衣领镶着一圈白色的棉布条,相当简朴清素。
  说起来,这孩子的经历也实在是曲折,被鬼王从忘川里捞出来,又在危楼被巫主养了一段时日,危楼里富贵不逊色于人间王庭,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比照着贵客的待遇来的,结果转头又被送到了净土佛宗,什么华服美食都没有了,还要跟着和尚们下地。
  这种巨大的落差放在大人身上都有些难以接受,更别说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的孩童了。
  但是不生却显得十分坦然。
  他这短短几个月的经历比一些普通人的一生还要壮阔,梵行从他眼里看不到什么对于清苦环境的不满,他好像和当初那个被鬼王从忘川里抱出来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眼神清明透彻,比佛前的莲花还要干净明亮。
  无论是富贵还是清贫,劫难苦痛还是顺遂平安,于他而言都像是包裹在躯壳外无用的织物一样,上面的花纹好不好看,都不是他关心在意的。
  他只是这样走下去,活下去。
  天生佛子,不染尘埃。
  这孩子身上的神性太重了,那种悲悯世人高高在上地怜爱凡尘的气质,有时候连天道都会感到惊奇。
  这可不行。
  梵行歪着头对这个孩子微笑。
  佛子怜爱众生是因为他知晓众生苦难,他知道什么是爱恨欲求,他也知道什么是贪痴嗔怒,他见过人世百态而堪破七情六欲,才能真正的怜悯世人。
  鬼是陷入人间爱欲情恨而不愿解脱的罪孽,佛则是从这些痴嗔中脱身而出的莲花。
  不生天生就有这样超脱的心性,这很好,但是没有被打磨过的莲花脆弱得一碰就会凋谢了,只有被火焰和苦难淬炼过的灵魂,才能真正透明坚韧。
  那才是能被供奉在佛前静谧生长的金莲。
  他得被拉下凡尘去做个凡人,去看那些爱恨嗔痴,去听那些嘶鸣啼哭,去触碰那些流脓腐烂的伤口,去搀扶那些苍老佝偻的身躯,去面对人间的恶意,去接受微光般的善意,用血肉骨骼去打磨灵魂。
  ——然后捧出一颗纯净的心,努力在污泥里开出花来。
  不生哪里知道面前这个对他微笑的人心里在转什么恐怖的念头,他只觉得这个年轻的僧人样貌和善温柔极了,和绮丽张扬的鬼王、端庄神秘的巫主都不一样,他就像是小富之家养出来的孩子,心性纯白善良,就像是会给乞讨者一个馒头的好心人,会将马让给年迈老妪的年轻人。
  不生看着他感到十分亲切,想起来这里之前那位老方丈和他说的话,便鼓足勇气抿起了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不生见过梵行尊者。”
  他规规矩矩地按着之前学的礼仪双手合十,对梵行鞠躬。
  梵行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而有所敷衍,同样规规矩矩地合十行礼:“不生小施主多礼。”
  两人行完礼就大眼瞪小眼地在院子中间站住了,不生在等梵行安排他,而梵行……梵行和不生对视了许久,脸忽然就红了。
  ——并且还越来越红。
  不生:“……”
  不生:“???”
  不生的眼神里多了些货真价实的茫然。
  “梵行尊者?”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穿着雪白缁衣袖口还有些泥土污迹的僧人立即合掌:“贫僧在,小施主有何疑问?”
  他这句话问得十分熟练,一看就是在外面没少给人答疑解惑指点迷津。
  不生和他又对视了半晌,忽然意识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梵行尊者,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与人交流吧?!
  明明刚才和那位师父说话都很正常的,怎么一到他这里就……
  难道是不知道怎么和陌生人交流?
  梵行还恪守礼仪耐心地等他说话,一张脸通红,睫毛唰啦唰啦地抖动着,又不好移开视线,整个人窘迫得像是要冒烟了。
  乖巧温顺的不生见他这反应,也有些慌张起来。
  和他相处较久的大人,不是鬼王就是巫主,这两位都是极其擅长和人打好关系的,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类……这类会被小孩子吓到的大人呢!
  所以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啊?
  一大一小站在院子里都快站成泥塑木雕了,看对方的眼神明明都透着善意,偏偏动作僵硬笨嘴拙舌活像是对面都是什么怪兽,愣是一个人都没有想起来要进屋去坐下。
  最终还是不生开口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他和梵行尊者大约能站在这里站到其中一方原地去世——不,梵行尊者的话站上几十年应该也没问题,应该是他会被饿昏在这里。
  不过看样子,不等他饿昏,也许梵行尊者就会活活把自己给窘迫死。
  本着救人一命的想法,不生咽了口口水:“尊者,方丈说以后让我跟着您修行……我可以叫你师父吗?”
  可能是方才那个师侄唠唠叨叨话太多很洗脑的缘故,这一句“方丈说”一出口,梵行有种遇到了熟悉的东西的感受,方才紧张到窒息的情绪一下子松了下来,微微低下头:“阿弥陀佛,你年纪尚幼,虽与我佛有缘,于佛法一道也颇有天分,但拜师一事还是要慎重,待你满了十二岁,再谈此事。”
  “此前你随他们一起,称呼贫僧梵行即可。”
  年轻俊秀的僧人语气不急不缓,自带一种抚慰人心的气质,不生乖乖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但也没有直呼其名,还是按照方才的方式,唤了一声:“梵行尊者。”
  梵行闻言眨了两下眼睛,想说什么,见不生表情坚定,眼神里还有点紧张,就咽下了要说的话。
  短暂的交流过后,两人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不生绞尽脑汁想话题,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上一句:“尊者,我……我睡哪儿?”
  又有了能交流的话题,年轻的僧人也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转头招呼他:“随贫僧来。”
  这里房舍简陋,只有三间能住人的房间,中间那间是待客的茶室,门半掩着,不生还能看见里面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张巨大卷轴,奇怪的是卷轴上似乎没有写什么东西,他只看了一眼就礼貌地移开了视线,随着梵行走到右边那间房间前。
  僧人替他推开了门,里面是一样的简陋清贫,一张桌子,两条长椅,墙角一只双开门的柜子,木制的床榻干干净净,上面空空荡荡,房间内没有什么与佛法有关的东西,和任何一间普通农舍都没有差别。
  梵行低下头看他:“枕被在柜子中,你会铺床吗?”
  在照顾人这方面,梵行似乎有点经验。
  不生不愿他将自己看成要照顾的孩子,一板一眼地回答:“多谢尊者,这些我会的。”
  梵行很轻易地就被他说服了,点点头让他进去,自己站在门外没有动:“一应器具都可以从杂物处领,你这几日便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吧。”
  他停了停,有些为难似的,在不生疑惑的视线下又微微红了脸:“那个……贫僧没有教导学生的经验,你有什么想学的吗?”
  梵行大约是第一个这么坦诚自己不会教人的师父,自己也知道自己这问题问的不合时宜,又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教他,一张秀丽白皙的脸发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住一半的眼眸,僧袍裹住纤长的身躯,秀润而清雅。
  不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人再一次进入了相视无言的沉默。
  梵行闭着眼睛念了一声佛号,苦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小施主就跟着贫僧吧,这几日贫僧在寺中做课业,空闲时分为小施主讲讲山下的情形,可好?”
  不生想了想:“是讲尊者往日下山游历的故事吗?”
  梵行语气很温和:“你想听的话,讲这个也可以。”
  他声音十分柔和,眼神含笑,周身带着长久浸润佛法的灵光,好似一朵佛前含露的莲,眼神中有不生看不懂的意味深长一闪而过:“如果小施主有耐心,贫僧会将那些故事,一一道来。”
 
 
第87章 莲华(二)
  这是一个有些漫长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就是摇摇欲坠的浮华王朝的坍塌,带着纸醉金迷气息的尘埃漂浮在故国的遗骸上,看着硝烟与战火弥漫了整个大陆。
  可能大部分王朝的覆灭都离不开一个昏聩的君王, 大魏朝的末帝不仅昏庸, 还亲手扼杀了王朝传承下去的唯一希望, 不过等到新帝披上龙袍, 这些带血的往事就被尘封在了故纸堆里,谁都不许提起。
  新帝登基后大刀阔斧将整个朝堂篦了一遍, 锋利屠刀悬挂在辉煌匾额下,菜市口的血流了好几年都流不干净, 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这种恨不得铲翻自己御座根基的疯狂行为持续了好几年, 才渐渐停下。
  在这几年里,京都一度风声鹤唳, 花街柳巷的丝竹颤颤巍巍,达官贵人的宴席开得隐晦低调,席上都是强颜欢笑的惊慌, 甚至有一段时间,高门贵胄们连夜晚的敲门声都不敢听,生怕开门就见到举着火把面无表情的廷卫,据说曾有一个侍郎的老母亲前来投奔儿子,因为拍门声过大, 竟把儿子活活给吓死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必须提起的简单前情,这段历史已经过去了快一百年, 凡间的岁月过得太快了。”
  白衣的僧人趺坐在简陋蒲团上,手里的念珠尾端落在腿上,屋内没有点檀香, 但不生总觉得有氤氲温暖的香气充盈在狭窄朴素的房间里。
  在不和他人对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梵行的言行就很正常坦然了,他脑子里大概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要说的东西,和已成文成典的佛经一样,他只需要轻轻地从大脑里摘出自己需要的内容,将它们流畅表达出来就好了。
  不生坐在他对面,小孩儿学着梵行的模样中规中矩地盘腿坐着,仰头看半阖眼眸讲故事的僧人:“一百年前……是尊者下山游历时的事情吗?”
  梵行单手捏着佛珠,神情里有种静谧的端庄:“是的。”
  纵使改朝换代,王都还是旧日的王都,天子脚下紫气云集,贩夫走卒和乞儿浪子如泥沙入海,汇聚入这座千古名都,天刚蒙蒙亮,西直门城门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龙,挑着担子的农户与赶着马驱车的商人挤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城门的开启,其中偶尔会夹杂两架模样华贵的车架,赶车的马夫健仆护卫在车架周边,衣着灰扑扑的民众会自觉地为他们让开一片空地。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