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有一面镜子,我抬起头看了一眼。
我竟然不知道镜子面前的人是谁。
我摸着自己的脸,才发现,我满脸都是生活刻下的伤痕。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生活变成这样。
我把全部的钱都砸进了工作室。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这辈子注定碌碌无为。
曾颢没有问这笔钱的来历,他只是更加卖命的宣传、工作。
我和曾颢一直都紧绷着神经。
这跟神经,忽然断掉了。
因为,大炮没了。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曾颢的精神也崩溃了,但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带着我去宠物医院。
大炮的身子已经僵硬了。
大炮还抱着那团毛线球。
医生说:“你们来的太晚了,如果你们早点来医院,或者做好一点的手术,可能也不会这样。”
我和曾颢把大炮葬在了出租屋外的花园里。
大炮最喜欢在这里和其他的野猫打架。
我买了好多团不同颜色的毛线,然后把那团它最喜欢的毛线放在了它的胸口。
我和曾颢表面上看起来,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一回到出租屋,我一看到大炮最喜欢经常待着的那个角落,我的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
这个家里,全都是大炮的味道。
大炮,早就成了这个家里的一员。
我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根一根,不想停下。
生活啊生活,你到底还想怎么折磨我?
曾颢红着眼睛,抱着我说:“大炮是去了天堂,它去了天堂,就不用跟着我们受苦了。”
我在曾颢的怀里哭的像个傻子。
曾颢也再也忍不住,和我一起,任凭眼睛打湿了衣襟。
也许是大炮的灵魂在保佑着我们,我们的工作室竟然接到了第一份订单。
曾颢坐在电脑旁,对着那份广告设计改了又改,力求做到最好。
这一份订单,我们赚了五百二十块。
我和曾颢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接下来,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一个个订单让我们的生活重新充实了起来。
我们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束曙光。
我们的工作室也成功扩大了好几次规模。
短短的半年之内,曾颢已经在郑州小有名气。
我和曾颢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我们俩去了全市规模最大的商场。
我们俩看都不看,直接去了最高档的一家店铺,然后买了里面最贵的一身衣服。
然后,我们俩去了全市最有名的一家牛排店。
店员看到我们满身的外国名牌,陪着笑脸问:“两位先生要点什么?”
我说:“最贵的牛排,配上最贵的酒。”
最贵的牛排,我吃在嘴里,甚至还比不上那顿自助餐的冷冻肉。
最贵的衣服,甚至还比不上地摊上二十块一件的衣服。
但是,我和曾颢吃够了没有钱的苦,只想着用这种近乎疯癫的行为,来减轻一些曾经经历过的苦难。
可惜啊,有些东西永远都弥补不了。
我买了许许多多的好吃的去看大炮。
有我买了各种各样的猫粮,也买了各种垃圾零食和卤味。
大炮最喜欢抢我的零食吃。
只是,不管我再多做些什么,大炮都不会回来了。
我打开一瓶啤酒,昂头喝了一口。
我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奇丑无比的小猫。它正探着头,看着那一堆好吃的。
我抓了一把猫粮,放在了离小猫不远的地方。
小猫闻了几下猫粮,眼睛直直的盯着我身边的卤味。
我拿出一个鸡腿,扔了过去。
小猫应该是饿了很久了,它也不怕有毒,张嘴就吃了起来。
我从兜里面拿出了一卷毛线,放在地上轻轻一推,送到了小猫的身边。
小猫看了我一眼,叼着毛线跑开了。
它逃跑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大炮。
我和曾颢的工作室越办越大,员工也越来越多,除了一些工作室里的重大决策之外,已经很少需要我们亲自动手了。
我和曾颢利用空闲的时间游历尽了中国大部分的省份,明年还准备去马尔代夫过寒假。
只有两个省份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过——一个是山东,一个是杭州。
对于这两个地方,我和曾颢同时闭口不提,十分默契。
这两个地方,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
转眼之间,我已经迎来了二十七岁的生日。
我生日的这天,曾颢在郑州最繁华的街道单膝下跪,郑重的向我求了婚。
曾颢想要告诉全世界,我是他最爱的人。
在这一刻,全世界都格外宽容。
所有的人都在为了我们的爱情鼓掌。
我想,我最爱曾颢的一点,就是他愿意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曾颢比我大了两岁,他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
公司里喜欢曾颢的人有很多。像曾颢这种事业有成、成熟稳重的人,最讨小姑娘的喜欢。
我和曾颢也不再准备隐藏我们的关系。
到了我们这样的岁数,对于感情总是格外的勇敢。
可是,曾颢的家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曾颢的母亲已经迫不及待想让曾颢结婚了。最初的几年,曾颢还可以用专心事业来掩饰,可到了现在,他家里已经为他安排了好几次相亲。
又是一年的春节,曾颢又找到了那条墨绿色的围巾。
每年的冬天,曾颢都会戴着这条围巾。
曾颢说:“还是这个最暖和。”
这条围巾已经很旧了,而且款式也不符合现在的潮流,好几个小女生都在曾颢的办公桌上放了围巾。我也劝了曾颢好几次,可是他就是舍不得扔,并且告诉我,他就是要每年都戴着,直到自己老掉了牙。
每年过年的时候,曾颢都一定要回家住几天。
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俩也都会尽量待到最后一天。
我帮曾颢揉着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曾颢忽然转过身,抓住我的手,无比郑重的说:“冬冬,这一次和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再遮掩咱们的关系了。”
我和曾颢也讨论过我们的关系,但是向家里出柜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
曾颢看出了我的顾虑,说:“我只对你一个人有感觉。”
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曾颢可以为了我们的爱情百分百的付出,我也不能辜负他。
我还没去过曾颢的家。
为了讨好曾颢的母亲,我专门买了几大箱礼品——全部都是物美价廉、经济实惠的礼品。
我这样的贤惠,或许会得到她老人家的欢心。
我早就告诉曾颢的家庭不怎么富裕,但是经过我们这些年的奋斗,他也给他的父母买了一套简单的二居室。
曾颢的妈妈看到曾颢回来很高兴,连忙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曾颢拉着我进了门,说:“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余冬。”
“你就是余冬啊?曾颢经常提起来你。”
曾颢的妈妈对我格外热情,她把我按在沙发上坐好,说:“曾颢创业的时候,所有人都走光了,只有你愿意陪在他身边。曾颢身边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其实,我能遇到曾颢,才是我最大的福气。
曾颢在我的身上拍了拍,去厨房开始准备做饭。
曾颢是想让我和他的母亲好好聊聊。
曾颢的母亲问了一下我家里的情况,叹气道:“曾颢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结婚。你是他的好朋友,能不能替我劝劝他?”
我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曾颢的母亲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摇了摇头。
曾颢的母亲说:“正好,我给曾颢物色了几个相亲的对象,你也跟着一起去看看,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呢?”
曾颢端了一盘水果走了出来,说:“妈,我说过了,我不相亲。”
“你都多大岁数了?你以前的同学孩子都有好几个了,你还不着急吗?”
曾颢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曾颢的母亲一愣,说:“那你怎么不带回来?”
曾颢说:“我已经带回来了。”
☆、校草要结婚了
曾颢妈妈看着曾颢,明显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曾颢拉起了我的手,说:“妈,余冬就是我喜欢的人。我们俩已经在一起九年了。”
真快啊,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竟然已经九年了。
曾颢的母亲颤抖着说:“他是男生啊。”
曾颢说:“我知道他是男生。但是我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喜欢别的人了。”
曾颢的母亲站起来,给了曾颢一巴掌。她拿着我买的礼品,用力的朝我砸了过来。曾颢紧紧地护着我,说:“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追的冬冬,就算有错,错也在我。”
曾颢的母亲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她的脚步散落了几个橘子,她拿着橘子,把它们一个个的砸在了曾颢的身上。
曾颢抱着他的母亲,说:“妈,我已经有了冬冬了,我们俩会幸福的,你不用担心我。”
我看着曾颢母亲痛苦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安稳一生?
可偏偏,同性恋这条道路上,唯有无尽的艰难困苦。
曾颢的母亲并没有理解我们的爱情。她用尽了一个母亲最大的包容,也只是做到了默许。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李皓宇要结婚了。他邀请了我去当他的伴郎。
李皓宇这些年,终于也混了出来,他已经成了一家公司的设计总监。
我和李皓宇两个人虽然都在郑州,但是这些年见面的次数,掐着指头都能算出来。
李皓宇的新娘,正是他大学时的女朋友。他们俩磕磕绊绊走过了这么多年,终于修成了正果。
整场婚礼,简单而又隆重。
彩排的时候,我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
这段时间,我们的工作室出了一点问题,我和曾颢都已经忙了好几天了。
为了帮李皓宇布置婚礼,我又是好几天没有合眼。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已经很少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梦里,我竟然见到了胡迪。
梦里的他还是大学时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色的篮球服。胡迪整个人永远都是那样的青春洋溢,那样的迷人帅气。
可是我已经长成了大人,我穿着笔挺的西装、踩着锃亮的皮鞋。就连脸上都变得坑坑洼洼的。我的背也略微弯了下去,再也不复之前的神气。
胡迪走过来摸着我的脸,问:“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因为生活,因为没了你。
我梦到我和胡迪一左一右,站在了李皓宇的身后,送他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胡迪拉着了我的手,我们俩跟在李皓宇的身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就好像,这场婚礼是属于我们俩的。
我感觉脸上痒痒的。我伸手一摸,抓到了一双长着茧子的手,很温暖——只有胡迪身上才有的温暖。
我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什么都没有。
我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李皓宇站在我身边,他的手里握着什么。
李皓宇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口袋,说:“再睡一会儿吧,我们这边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李皓宇的婚礼来了不少人。
我们宿舍的八个人,来了七个人,唯一没有来的人是胡迪。
新郎新娘宣誓完毕之后,李皓宇揽着我的肩膀,说:“余冬啊,谁敢想,这么快就十年了。我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还是大学的时候,最舒坦。”
对啊,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最舒坦。
我拼命的灌着酒,然后和大家一起说着疯话。
我们怀念青春,不是因为青春易逝,而且因为我们的青春足够精彩。
不知道是谁谈起了谁谈起了胡迪,李皓宇说:“胡迪那个臭小子,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啊,不知道胡迪怎么样了。
宋衡问:“余冬,你和胡迪怎么样了。”
我又喝了一大口酒,说:“别让我见到他,如果我见到他,我肯定要先揍他一顿。”
别人只知道我嘴欠,却不知道,我只对心中重要的人嘴欠。
婚礼结束之后,李皓宇专门拉着我去了一个小角落。
李皓宇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给自己点了根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我问:“你就不急着入洞房啊?”
李皓宇吐了口烟,说:“有句话,我替胡迪藏了八年。”
李皓宇看着我的眼睛,说:“冬冬,对不起。”
我在李皓宇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你发什么神经呢。”
李皓宇的表情出奇的认真。他说:“胡迪和乔汶汶在一起之前,他来找过我一次。他告诉我,是他对不起你,等到有一天,你们之间彻底没戏的时候,就让我给你说一句对不起,是他胡迪对不起你。”
“我操!”我推了李皓宇一把,说:“两个大老爷们说这些矫不矫情。”
李皓宇从兜里掏出了一根已经发白的丝带,说:“胡迪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这根丝带已经很旧了,上面依稀可以看出“姻缘”两个大字。
原来,我们的祈愿没有被风吹走,而是被一个人珍藏在了心底。
李皓宇怕我赶不回去,专门给我订了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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