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巽皱眉,心下猜测这人很可能与鹿见台中被杀的那个属于同一方。他试探着向卢歧询问:“如此穷追不舍,究竟是什么人?”
“敌人。”卢歧咬牙沉声道,“这会儿是无法顺利去行宫了,就此别过,待我处理好这桩事,再请王爷同去。”
语毕,他们转身欲走,却有几名护卫围拢过来,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卢歧眸光泛冷,“王爷这是何意?”
“遭遇变故便各奔东西,并非我与人合作的方式,到南都城内我住的宅子里去吧。”
“王爷若想继续合作,便该让我等离开,六耳中毒昏迷,需要……”
“需要大夫医治,我府上恰好有一位,在南都,不会有医术比他更好的大夫了。把六耳抬进车里,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赶回去。”赵巽推开车门,“赶快走,救人要紧。”
犹豫片刻,卢歧点头答应了。
城内宅院里,秦纠被先赶回来传信的护卫告知了这事,便着手准备。待他们把人带到,秦纠立即为其诊治。卢歧和三目守在旁侧,帮忙的同时,紧盯着秦纠的任何举动,眼神如刀。
秦纠面不改色地用沾湿了的棉条快速擦拭伤处的边缘,血液滴滴答答地淌出来,拿碗接了几滴,接着取出止血药粉撒在伤口。研究了一会儿碗里的血,秦纠拨开六耳的眼皮,仔细观察他的瞳仁,伸手号脉之后,秦纠摇头道:“并非中了什么厉害的毒物,只是烈性蒙汗药掺着麻沸散,并无大碍。”
卢歧问道:“那他何时能醒来?”
“说不准,等药效过去了,自然就会醒。”秦纠一边回答,一边解开六耳胳膊上扎着的那根发带,用纱布将伤口包好。想到自己准备好的银针,觉得不用颇有些可惜,便让人去唤严恪过来。
“你确定他没事?”三目面带怀疑,显然并不放心。
秦纠懒得费力气去解释辩白,直接用银针扎在六耳头顶和心口的穴位,六耳立时就睁开了眼,幽幽地喊了声三目的名字,待秦纠拔出银针,便又昏睡过去。
“找间卧房让他继续睡,时不时沾点水给他润润嘴唇就行。”秦纠晃了晃手里的银针,“若是还不放心,我也可以再扎几针,让他同你多说两句话。不过会有些疼。”
“……”卢歧松了一口气,“这倒不必,有劳大夫诊治,多谢。”
三目亦是拱手道谢。
此时严恪过来了,秦纠示意他躺到另一张矮榻上,“正好这会儿给你施针,不必等到晚上了。”
卢歧拿发带重新束好发髻,把六耳扶到三目背上,去往后院的空房间。
严恪解开外衫,躺在那儿,偏头盯着门外渐远的背影,却突然被秦纠用力掐住了后颈下的皮肉,严恪吃痛地嘶了一声。
秦纠松开手,语气不悦地道:“盯着谁看呢?”
“那个叫卢歧的人……”
秦纠冷哼,“女扮男装而已,有什么稀奇。”
严恪有些惊讶,“那人真是女子?”
“外貌言行扮的再怎么像,骨架构造却是无法掩饰。”秦纠从医多年,稍作观察便能分辨出来。
严恪披上外衫匆匆坐起身,皱着眉道:“得把这事告诉小灼。”
“要告诉我什么?”闻灼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秦纠转头瞧见他脸上那半张黑白纹面具,先是一愣,接着嗤嗤地笑出了声,“你这样子可真像摆摊卜卦的半吊子算命先生。”
闻灼自觉这身行头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便由他去笑。闻灼解下面具,径直走到严恪面前,伸手把严恪衣领上的褶皱抚平,一边问道:“发生何事了?”
“卢歧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女子,”秦纠插嘴,“我发现的。”
严恪低声道,“我曾见过她,在同邱彦一起押镖的途中……”《$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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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七年前,严恪还在管家镖局,那次与邱彦他们被派去押送一批昂贵的蜀绣锦缎,途中夜宿客栈,带队的镖师敏锐老练,察觉到这客栈有可疑之处,暗暗提醒他们多加警惕。
深更半夜时,果然发现客栈掌柜领着几个伙计往他们放在马背上的水囊里倒了药粉。掌柜和伙计离开后,镖师捏起撒在地上的一点粉末,辩认出正是蒙汗药,想来这伙人打算明日暗中尾随,待他们喝下掺了蒙汗药的水,药性发作、无力昏倒之时,便出手将货物劫走。
识破客栈中人的阴谋,镖师不动声色地回到房间,第二日天不亮,就带队启程上路。走了几里地,众人佯装被药倒,很快便有伙计从路边林子里跑过来,把他们抬到林间树下,用绳索捆住,接着驾车将那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木箱运走。
这伙人的老巢却并非客栈,而是去到一处偏僻的山神庙,把皮箱藏于庙内地窖里。这伙人离开山神庙时,被一班带刀捕快逮个正着。
原是昨夜镖师在发觉这伙人的打算后,回屋打开木箱,取出里面真正装有锦缎的锁匣,把几个包袱放进空皮箱后关上,接着吩咐一人带着锁匣在客栈隐蔽处藏好,又让邱彦悄悄到城内县衙去向相熟的捕头报信。是以此时捕快们得以及时赶来,人赃并获地捉住这帮贼人,带往县衙审讯。镖师与其他人要回客栈取锁匣,指派了邱彦与严恪去拿那只木箱,约好在山下路口汇合。
他们把木箱抬出来,用绳子固定在车架上,赶着车慢慢下山。邱彦手里拿着根树枝,末端用线吊着一个青红的野果,在拉车的马儿面前来回晃悠,原本温顺的马也被逗出了脾气,猛地甩头撅蹄子,车身剧烈晃动,绳子崩开,木箱随之滑向一侧,只听见“咚”的一声,是箱子里传出的声响。
然而里面只放了几个包袱,本不该有如此大的撞击声。严恪与邱彦对视一眼,迅速抽出背在身后的横刀,神情警惕。
严恪绕到马车后方,邱彦用刀鞘在皮箱上敲了敲,沉声道:“我数三个数,里边的人最好乖乖出来,否则,我们让你连人带箱直接滚到山底下去。”
数到二时,箱盖从里面被推开些许,探出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因方才猛地撞在木箱上,额角带着擦伤,下巴稍尖,双手撑着箱盖,半跪着躲在箱子里,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邱彦用刀尖指着那少年,问道:“你是客栈贼人的同伙?”
少年摇头。
邱彦接着问了几句,少年却只沉默摇头。
严恪走过去,把箱盖完全打开,“带去交给县衙捕快吧。”
少年立即站起身,慌张地一条腿跨出箱子边沿想要逃走。
邱彦用刀鞘抵住少年的肩膀,阻止少年出来,打量了一会儿,转头对严恪道,“这般狼狈仓惶的样子,倒更像是被贼掳去的人质。”
严恪皱眉,“那就更该交给衙门去处理了。”
少年拨开刀鞘,又尝试从另一边逃脱。
“诶诶,别白费力气了,”邱彦收回横刀,劝道,“若你并非那帮贼人的同伙,去到县衙会更安全。”
像是被说服了,少年抱膝缩回角落,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重新将绳索绑好,把野果喂到马儿嘴里,给它顺毛哄了哄,这才驾车顺利下山,而后继续往客栈方向走,去找衙门的捕快。
严恪拉着缰绳看路赶车,邱彦靠坐在木箱旁边,箱盖半敞着,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方布帕和一包止血化瘀的药粉递过去,让少年擦拭额角的伤口。
沾了点点血污的碎发披散着,十分不便,少年拢起头发扎在脑后,试了几次,扎成的发髻仍是歪斜不成形的样子。
邱彦实在看不过眼,索性探手到少年面前,“发带拿来,我教你。”
少年愣了愣,迟疑地把发带放到邱彦手里。
邱彦动作利落地把那束头发分作两股缠绕在发带上,盘绕在脑后扎成发髻,“这样就稳当多了。”
道路后方蓦地赶上来两匹快马,马上的劲装男子挥着鞭,疾速从他们身边掠过。又走了一会儿,却见那两人折返回来,勒马停在前边,挡住了去路。那两名劲装男子亮出长剑,沉默着冲过来。
严恪抽刀拦下其中一人,在车前缠斗。另一个鬓发斑白的男人则直扑向木箱,邱彦亦是抽刀应敌,鬓发斑白的男人不耐烦地想要摆脱邱彦,他的武功高过邱彦,邱彦只得勉力抵挡,左肩不慎被刺中,身上另有几处浅伤。
过招之时,原本在木箱里藏着的少年从另一侧跳下马车。见少年要逃,男人旋即闪身几步追过去,正要拽住少年的胳膊,邱彦执刀斜劈向男人,迫他回身躲闪。
邱彦挡在少年面前,阻止男人继续靠近。被邱彦这般执着的妨碍惹怒,男人出招愈发狠厉。
那边严恪与对手缠斗,二人旗鼓相当,严恪见邱彦处境危险,心下担忧焦虑,却无法脱身去助他。
长剑与横刀重重相击,横刀脱手飞落,男人满含杀意的一剑直取邱彦咽喉,邱彦愕然后退半步,被他护在后面的那少年反应极快,揽着他的肩颈,将他扑倒在地,这才堪堪躲过。
男人手腕一转,又朝下刺向邱彦,少年却抬手去挡,剑锋刺入手背,男人见状立即撤力收剑,剑刃染上殷红血痕。
少年回头瞪视着男人,眼神中毫无畏惧。《$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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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男人把剑丢到一边,面无表情地半蹲下来,简单包扎了少年手背的伤口,沉声道:“随我们回去,我不杀他。”
邱彦方才被猛然扑倒,回过神来便挣扎着要反抗,被男人一掌拍晕。男人带着少年坐上马背,对仍在与严恪过招的年轻男子招呼道:“走了。”
年轻男子这才收手,纵身上马,三人快速离开。
严恪忙不迭地去查看邱彦的情况,几处都是外伤,邱彦很快醒转,用药和纱布先处理了身上的伤,待镖师他们沿路赶到,便一同往城内医馆去找大夫给邱彦诊治,所幸未伤及筋骨,并无大碍。
镖师又到衙门向捕头讲述了此事,捕头审问那帮贼人,得知他们只是劫财,从未扣押过人质,并不知晓那少年怎的藏到了地窖木箱中,更不知是被何人带走,捕头说会让人留意在周边查探那三人行踪。
因有押送货物的任务在身,休养一日后,镖师便带队继续上路。
数月后再次经过此地,邱彦特地找捕头问起那少年,未能得到消息。
深夜,严恪与邱彦二人值夜守卫,邱彦仰头看着天边的点点星子,忽地低声说了句,“那个少年模样的人扑倒我时,我才知道她是个姑娘,她救了我的命。”
自此也再未有过关于她的任何音讯。而在猎英战中,邱彦遭擎阳派首徒万肃所害,伤的极重,只得回乡休养,后来严恪便一直暗中调查万肃的行迹,追到扬州时,却偶然发现了当年曾与之交手缠斗的年轻男子,几经打听才知,这人竟是浮罗山庄的执事堂主。
时至今日,这个叫作卢歧的人出现,女扮男装,几分相似的面容,右手手背处那道一寸长的疤痕,扎发髻的方式与邱彦如出一辙,如此多的巧合,让严恪确定,卢歧就是那个藏身木箱的“少年”。而当年卢歧仓惶躲藏,被鬓发斑白的男人和年轻男子强制带回去,可见卢歧是从他们那里逃离出来的,那年轻男子隶属浮罗山庄,便与残党脱不了干系。
听完严恪的讲述,闻灼不由得皱眉,“卢歧既是残党中人,七年前又为何要逃离?”
严恪同样不解。
闻灼若有所思地道:“卢歧的身份来历存疑,倒可借机试探……”
此时后院的厢房内,三目坐在床沿,仔细地查看了六耳的鼻息脉搏,再次确定他仍是昏睡,并无异样。三目走到卢歧身边,问道:“我们是否立即离开?”
卢歧摇头,“六耳尚未清醒,此时贸然到外头去,若是行踪再次被发现,处境会更加危险。”
三目压低了声音,“可要通知潜伏在北山附近的人赶来接应?”
卢歧思索片刻,“暂且不必,眼下情势仍在掌控之中,让他们继续分头潜藏,听候指示。”
说话间,房门被叩响,是赵巽的随侍护卫,来请卢歧去前院,王爷有事相商。
三目举步要跟过去,却在门口被护卫拦住,他当即沉下脸,神情警惕。
卢歧拍了拍他的肩,吩咐道:“留下,照顾好六耳。”
待到了前院偏厅,便见赵巽独自坐在那儿饮茶。
卢歧走近前,“不知王爷找我来,所为何事?”
“唔,这个给你,”赵巽放下茶盏,拿起手边案几上的一方木盒,向卢歧递过去,“先前约好见面时相互交还印证身份的信物,我已拿回了螭龙玉佩,却把你的信物落在府上,正好还给你。”
卢歧伸手去接,将要碰到木盒时,却猛地顿住了,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对上赵巽锐利的目光,更加疑心这莫非是在设计试探自己。
她倒也没猜错,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见面时相互交还印证身份的信物的约定,赵巽是故意用那空木盒来试探她。而方才卢歧迟疑地伸出手,便已暴露了她并非真正应约前来会面的残党。
赵巽把木盒撂到一边,冷笑道:“用这招偷梁换柱把我耍的团团转,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假身份被揭穿,卢歧却显得格外镇定,“我自觉行事已足够小心,却不知哪里露了马脚,竟让王爷起疑。总不会是那位百里先生卜卦排盘,算出来的吧?”
赵巽并未回答,冷厉的眸子审视地盯着她。
卢歧施施然走到旁边坐下,给自个儿斟了一杯茶,淡声道,“绝不透露时间地点,而仅让带着信物的老马引路,此种老套的会面方式,是他们的一贯作风了,我只需半道将引路的马替换成自己的,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实话说,按我原本的计划,若是王爷秉持着与虎谋皮的愚蠢想法,确实要同他们合作,便可引到北山附近,寻个机会把你弄晕,取些血交给他们,再安全地将你送到皇城司那里,大家各得所需,我也可以就此顺利脱身。只是未曾想,会这么快被识破身份。”《$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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