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初酒醒了五分,“什么什么?今夜?”
“顾杭会用我和顾楼吟的魂魄做什么谁都说不准,拿回地魂迫在眉睫。”萧玉案道,“另外,我用沈扶归的身份做了太多事,我担心云剑阁对沈扶归本人不利。”
方白初不解:“云剑阁和玄乐宗反目,这对刑天宗难道不是喜事吗?”
萧玉案轻叹道:“话虽如此……罢了,到时见机行事吧。”
“少尊主打算带多少人去?”
“我一人。”
方白初被吓得酒全醒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一人?”
萧玉案点点头,“我有换颜术,想混进去不难,带太多人反而易暴露。”
方白初忧心忡忡:“可只有少尊主一人,若有什么意外……”
“这你不必担心,黎砚之的人就潜伏在云剑阁附近,有意外我会发信号,他自会杀进来接应。”萧玉案抬眸看着天边的皎皎明月,“但愿一切顺利。”他此行能拿到地魂和青焰再好不过,不能至少也要搞清楚这两样东西被顾杭藏在哪里。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萧玉案离开青竹村,来到云剑阁山脚下,黎砚之已在此等候多时。
萧玉案道:“准备好了?”
黎砚之面容严肃:“都按照少尊主的吩咐准备好了。少尊主,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属下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不必再说,”萧玉案道,“东西拿来罢。”
黎砚之为萧玉案准备的是一套云剑阁的校服。刑天宗的弟子探得江流远近日奉钱桑之命外出办事,江流远是云剑阁年轻一辈弟子的大师兄,颇受顾杭等人的器重,萧玉案打算用他的身份混进云剑阁打探消息。
穿上云剑阁的校服,变成江流远的模样,萧玉案顺利骗过了云剑阁的守门弟子,不费吹灰之力便混了进去。
云剑阁随处可见夜巡的弟子,戒备比他上次来时还要森严。萧玉案先去了江流远的屋子,在里面搜寻了一番,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正欲去别处找,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萧玉案道:“谁?”
“大师兄,是我。”
萧玉案无声地笑了笑——怎么他每次冒充他人来云剑阁,林雾敛总能找来,他们是不是太有缘了一点。
萧玉案打开门,“林师弟。”
林雾敛脸色苍白如纸,脸颊凹陷,脚步虚浮无力,仿佛缠绵病榻多时,看来当日顾楼吟在密道之中把他伤得极重。萧玉案摆出一副关切的神情,道:“林师弟伤还未好,深夜寻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林雾敛连咳数声,强撑着道:“大师兄既然已经回来了,想必是查清了师尊交待你的事。我想知道,萧玉案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他夺舍了何人的躯体。”
萧玉案了然,敢情江流远是去查这件事了。“被萧玉案夺舍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名字说出来林师弟怕是也没听说过。”
林雾敛十指揪在一起,“那他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还和楼吟在一起?”
“这我就不知道了。”
林雾敛百思不得其解。当日他明明在古镜中看到了萧玉案的魂魄,可从密道逃出的只有顾楼吟和沈扶归两人,之后他们寻遍了整个密道也未看到萧玉案的身影。萧玉案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呢?
萧玉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林雾敛的表情,道:“林师弟不必忧心,既然萧玉案和顾楼吟的地魂在我们手中,他们定然会犯险来取,我们只需布下陷阱,守株待兔便是。”
林雾敛登时疑心大作,“地魂一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萧玉案从容道:“钱师叔告知我的。”
林雾敛警惕道:“当真?”
“如若不然,还能是谁告诉我的?”
林雾敛沉吟片刻,道:“夜已深,我就不打扰大师兄休息了。”
萧玉案目送他走到门口,突然道:“林师弟可是要去向钱师叔求证此事?”
林雾敛脚步顿住,“大师兄怕我求证?”
萧玉案笑了笑,“说实话,有点怕。”
门砰地一声在林雾敛面前关上,林雾敛后退半步,转身道:“大师兄,你这是何意?”
萧玉案懒得多废话,问:“萧玉案和顾楼吟的地魂在哪。”
林雾敛眼中一暗,“你不是大师兄,你是谁?!”
和重伤的林雾敛交手,萧玉案没有十成的把握都对不起他的碧海潮生。在林雾敛进屋后,他暗中布下了结界,屋子里发出的任何动静都传不出去,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将林雾敛暗杀。
“你猜啊。”
“你为地魂而来,不是楼吟就只能是……”林雾敛瞪大眼睛,“萧玉案?!”
萧玉案抚掌而笑:“林兄果然机智过人,佩服佩服。”
林雾敛恍然大悟,“当日和楼吟在一起的不是沈扶归,是你?!”
萧玉案犹豫一瞬,颔首道:“对,所以你们云剑阁若是想算账,可别找错人。好了,我们开始说正事吧。”萧玉案召出碧海潮生于手中把玩着,“我和顾楼吟的地魂在哪里?”
第68章
林雾敛一言不发, 细致秀气的脸苍白得几近透明,站也站不稳似的,扶着桌案喘着气。
萧玉案笑了一笑, “你这样, 倒显得我在恃强凌弱。”
林雾敛眼中氤氲着雾气, “难道不是吗?”
“话不能这么说, ”萧玉案缓声道,“你身后有顾杭, 有整个云剑阁,论强何人比得过你。”
林雾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即便如此,我还是落在了你手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玉案佯作思考, “因为我运气好?”
“因为有人在护着你,拿命护着你。”林雾敛再撑不住,在椅子上坐下, 嘴里含着血腥道, “如若不然, 两年前你在云剑阁就已经死了。”
萧玉案弯下身, 用玉扇挑起林雾敛的下颔,轻声道:“没有人能护得住我,除了我自己。”
林雾敛毫不退缩地和萧玉案对视,道:“萧玉案, 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凉薄冷情,自私利己,只要结果不如你意,你就能全盘否定一切。你不值得我师弟为你献出真心, 你更配不上他。”
这种程度的恶言恶语放在以前,萧玉案听都懒得听,可现在他心里起了一团火,好像被林雾敛激怒了。他不清楚自己动怒的原因,是因为林雾敛说他自私凉薄,还是……
萧玉案没有发作,反而弯唇一笑,“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酸啊。我配不上顾楼吟,谁配得上——你?”萧玉案摇摇头,“那恐怕不行,但看容貌,你和他就不搭。你若能长得再好看一点,说不定还有希望。”
林雾敛咬唇不语,死死地盯着萧玉案。
“风花雪月的事就到此为止了。”碧海潮生一路向下,划过林雾敛的脖颈,胸膛,在他结丹的腹部停住,“我再问最后一次,地魂在哪里,青焰又在哪里。”
林雾敛眼神一凛,召出本命剑向萧玉案挥去。萧玉案偏头躲过,一掌重重打在林雾敛手腕上,林雾敛闷哼出声,呕出一口鲜血,手中的本命剑哐当落地。
萧玉案不耐地啧了一声,手上骤然用力。林雾敛只觉得一利器正虎视眈眈抵着自己的金丹,登时一动不敢动。
萧玉案突然道:“当年你中毒一事,你应该很清楚,不是我做的。”
林雾敛呵地冷笑:“即便我那时说不是你,你照样难逃一劫。”
“我知道,无论是不是我,我都要给你放血。连续十日,整整三十盅,修为散尽,灵根受损,最后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萧玉案道,“但你如果不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只会比我当年更惨。因为我尚能修炼回来,而你没了金丹,永远只能当一个废人。”
林雾敛剧烈地咳嗽起来,额上一层冷汗。碧海潮生散发着微光,陡然升温,变得滚烫无比。林雾敛的白衣连同他的皮肉一起被灼烧,体内的金丹仿佛被火烤一般,再多一刻就要被灼烧成灰烬。
“你当年没要我的金丹,我也不想要你的。”萧玉案道,“只要你告诉我地魂和青焰的所在之处,我即刻停手。”
林雾敛闭目不语。
萧玉案又道:“顾杭已经没了顾楼吟,你是他,亦是云剑阁唯一的期望了。”
林雾敛眼帘微动,睁开眼,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三个字:“盘古山。”
“都在盘古山?”萧玉案扬了扬眉,“我怎知你没在说谎。”
“我说了你不信,你又何必问我。”
萧玉案用没拿碧海潮生的左右钳住林雾敛的脸颊,往他嘴里硬塞了一粒药丸,道:“待我从盘古山回来,确认你未撒谎,我也没在盘古山遇到埋伏,自会命人送来解药。”
林雾敛愠怒不已,“即便云剑阁不事先埋伏,你去了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没事,反正有顾楼吟陪我一起死。”萧玉案微笑道,“心疼吗?”
林雾敛难以置信道:“萧玉案,你还是不是人——”
萧玉案一扇子敲在林雾敛后脖上,林雾敛随即晕了过去。他这一扇用了五成力,少说能让身受重伤的林雾敛昏迷三五天,等林雾敛醒来,若事情顺利,他早就从盘古山回来了。至于他喂给林雾敛的药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不过是能让他的伤如何都好不起来的“废物”。云剑阁的医修再是手段高明,恐怕也找不出林雾敛久伤不愈的原因。
萧玉案打开结界,用玉扇牵着林雾敛,将其带回房中,营造出林雾敛旧伤复发昏迷的假象。做完这一切,他差不多可以撤了。
路过林雾敛书房时,萧玉案稍作思索,准备进去探一探,看看能不能再寻得一些云剑阁的机密。他没想到的是,书房里已经有人了。
方才被他和林雾敛谈论许久的银发剑修站在书桌前,正在翻阅一本册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眸看来,两人不期然地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萧玉案过于惊讶,一时之间都忘了做出江流远见到顾楼吟该有的表现。顾楼吟不是在青竹村吗,怎么跑到云剑阁来了?
——这什么废话,他能来,顾楼吟自然也能来。
看把顾楼吟给能的,明明说好从长计议,谋定后动,现在居然瞒着他偷偷地潜入了云剑阁。虽然他好像没什么资格去责怪顾楼吟,毕竟他也在和顾楼吟做一样的事,但是他就是……有点气。
萧玉案缓过神,决定还是要把戏做足。他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道:“顾楼吟,你还敢回来!”
顾楼吟:“……”
“你当我云剑阁是教坊司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看剑!”
顾楼吟微微皱眉,“你去过教坊司?”
萧玉案:“……?”都这种时候了,顾楼吟问的这是什么不着边的问题。江流远有没有去过教坊司与他何干?
萧玉案装模作样地刺了过去,无奈他实在不会用剑,冲过去的时候步伐都乱了。他好像听到了顾楼吟无奈的一声轻叹,就见顾楼吟转过身,轻轻松松地躲过了他这一剑,顺便在他腰上扶了一把,好似生怕他跌倒一般。
萧玉案脸上一热,“你、你这是何意?!士可杀,不可辱!”
“我不会和你动手。”
萧玉案憋着一口气,道:“可我是江流远啊。”
顾楼吟点点头,“嗯,你是江流远。”
萧玉案觉得自己的才智受到了侮辱。他放下手中的剑,闷声道:“你早就知道了,还装作无事发生。顾楼吟,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
顾楼吟静了须臾,道:“抱歉。”
萧玉案扯了扯嘴角,“你道什么歉,你错哪了?”
“我骗了你。”书房里没有点灯,萧玉案看不清顾楼吟的表情,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安,“是我不对,你……你别生气。”
看顾楼吟这么痛快地认错哄人,萧玉案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气可生的。“是我骗你在先,你骗回来,我们扯平了。”他尽量平心静气地说,“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顾楼吟那一头沉默了下来。
萧玉案又问:“你是通过古镜认出我的?那次在密道中,你在古镜里看到了我?”
“嗯。”
“那你这次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看顾楼吟的反应,似乎第一眼就断定了他不是真正的江流远,否则他定然是血溅当场。他的换颜术天衣无缝,能和本尊一模一样,他方才一句话也没说,连个破绽都没来得及露,顾楼吟究竟是怎么看穿的。
顾楼吟的回答很简单:“感觉。”
“感觉?”
“我感觉是你。”
萧玉案窒息了:“照你这么说,那我岂不是无论用谁的脸,都会被你一眼看穿?”
顾楼吟迟疑片刻,道:“我可以装作没看穿。”
萧玉案一时竟拿不准要不要生气——他怎么觉得自己这艘船要在顾楼吟手上翻了呢。
“算了算了,”萧玉案暂时认输,“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找到什么有用线索了吗?”
“名册。”
“什么名册?”
顾楼吟把他刚才在看的册子递给萧玉案。萧玉案随便翻开一页,在第一列看到了陆玥瑶的名字。这一页上写满的都是人名,除了陆玥瑶,他还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云剑阁弟子的名字,但只有陆玥瑶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叉。萧玉案又翻了几页,时不时能看到被打了叉的名字,道:“是不是人死了就打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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